第2章
李平和挥手致意,大副和二副打了个对眼,一人手握一把匕首。壮汉水手杀了人,才如恍然大悟般一屁股墩压在地上。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嘀咕什么。
习名的死是一个引爆点,众人皆自危。
按照轮机长和大副的初始计划,趁夜黑风高时,除掉习籽和一众当晚察觉杀人计划的A区水手们。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再杀疯了,杀掉了习名!
习名作为本次出海任务的直接委托人,他一死,与千域群岛海产市场的交易中间人中途夭折,对方定然起疑。虽然李平和巧言令色,能用习名意外坠海来掩人耳目,但多少会令验货方忌惮。
海上死人,怎么死的,全凭活人一张嘴。
“他是习名的弟弟,留着他和千域岛做交易,他杀不得!”二副一咬牙,眼神一瞪。
一众刚舔完血的水手倒也听话,纷纷把短刀别在裤腰带上。
劣质的牛皮刀鞘,常年抽拔已经磨损得起了绒。习籽在出海前,特意把刀鞘换上了精致的苏格山羊皮,彰显其不凡的地位。
要知道,一小块苏格山羊皮抵得上一吨鲷鱼在市场的批发价。
习籽有钱,但挥金如土过于浮夸。他也就安逸地享受着出门有车,进门有保姆的贵族待遇。这是天天靠海为生的垃圾一辈子都高攀不起的!
“船长的死,他亲眼目睹,大块头杀了他哥哥!留着他祸患无穷!”大副不满。
大副自开拔一来就对对习籽颇有微词。
习籽高高在上的言论,总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侮辱。谋杀船长的清晨,习籽就暗讽他:只有穷人,歇尔顿鱼才吃全熟。
习籽在私人高档餐厅吃的歇尔顿鱼,都是半生的,最好能用刀叉挤出墨蓝色的血,就着梅沙嫩叶和鱼子酱一口塞入口腔,能把营养发挥到最大值。
这是富人养生的吃法!穷人可欣赏不来。
繁殖在崇海的歇尔顿鱼,体内藏匿着一种能令人腹泻的寄生虫。梅沙的汁液能百分之百杀死残留的寄生虫,但梅沙费用高昂,甚至比歇尔顿鱼本身价格高出百倍。
在私人高档餐厅,富人吃的从来不是歇尔顿鱼排本身,吃的是配菜和一整套优质的服务,毕竟格调是摆在那的。
“杀了他!”
“留不得!”
“对!大不了就和千域岛政府报告他们兄弟俩葬身大海!”
周遭的水手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讨论。
这些水手年纪不上不下,上有老下有小的,一旦坐实杀人越货的罪名,一家子人都将钉在耻辱柱上翻不了身。孩子上学遭人白眼,工作都没人敢录用。
既然已经杀了一个,根本就不在乎多杀一个,只要能死守住秘密。
习籽冷笑。
苍老的声音叮嘱过,靠海吃饭的人,手上多多少少沾点血,没人无辜。看似淳朴的面具下,本质上还是一群目无法纪的刁民。
“你们不能杀我。”习籽扛着哥哥的尸体踉跄起身。
他不怕死,却害怕触目惊心的场面重演。
自己一死,将会不受控制地回到死前半个小时的状态,这意味着习籽将再一次亲历哥哥的死。
这对他太血腥,太残忍了。
自己被杀能重新再活一次,可其他人,死了就是死了,无论做何选择,他们的宿命在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注定。
“杀了我,你们会上远洋航运的黑名单!”习籽扫视了一圈杀人如麻的恶魔,“我哥哥已经死了,如果我也死了,我爸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你们精于伪装,制造我们意外身亡的假象。但人死了,不管意外和他杀,总有人会来复仇。”
“像我爸这种手上捏着几个私人银行的财团统治者,会相信他两个儿子接二连三死在破风苍号上是意外吗?”习籽淡然一笑,“你们能把他杀伪装自杀,我爸不能吗?或许,你们的妻儿和老人,哪天死于非命也是意外呢。”
众人一哆嗦,又起了一番讨论。
习籽不乐意和他们多做纠缠,扶着他哥的尸体进船舱。
大副耷拉下来的脸色堪堪挂不住,擡手一拦,目露凶光:“干什么?”
习籽眼皮一撩,杀气四溢。
大副目光起初坚毅果决,但最终还是在眼神交战中败下阵,退却一旁。
船上死人晦气,是不允许尸体在船上过夜的,听说会招致灾祸。但目前习籽占优,他们不敢讨价还价。
天空露出第一抹鱼肚白,破风苍号劈开海面,向群岛驶去。
破风苍号的生活区和指挥区温度恒定,尸体放置24个小时就会发臭,习籽不乐意自己的哥哥被抛尸大海,把尸体存储进冷库。
为了防止吓到别人,造成心理恐慌。他把哥哥的床单从床上掀下,包裹覆盖住尸体。把尸体挪到不起眼的冷库位置后,才磕了三个响头。
习籽将尸体胸口的血迹擦拭干净:“哥,你在这里好好的,等到了千域岛,我再送你回家。”
冷库内储藏的都是船员食用的肉类,和尸体储藏在一起,迷信的水手无法接受。
“人都死了,还放在这里霍霍谁呢?”胆小怕事的水手一双死鱼眼瞪着习籽,“还让不让人吃东西了?晦气!”
人是矛盾而复杂的物种,能为一己私欲杀人,却害怕一具没了生命的尸体,真是讽刺!
带队的轮机长拦住从冷库猫腰钻出的习籽,递了根烟过去。
劣质的“崇海”牌卷烟,和习籽抽的价格差了好几倍。
习籽也不接,自顾自掏了根烟朝他晃了晃,像在眼神鄙视他:瞧你这副穷酸德行!
杀人游戏,以轮机长、大副、二副为领导者,一共猎杀包括习名在内的水手5名。B寝区的船员压根不知道此事。
凌晨杀人时,B区舱门被大副反锁,加之诡异音乐飘散,船在风浪下剧烈颠簸,B区压根就不知道A区发生了何事,只听到昨晚动静极大,颇为反常,醒来就少了5名水手。
就算如此,也没人敢多问。
船上杀人数见不鲜,充耳不闻才能活命。这是所有远洋水手的共同认知!
习籽没事人一样抽了两根烟,把苍老的声音在脑子里过了两遍。
杀掉所有人进程才能重启。
习籽神经紧绷,手抄起短刀,虎视眈眈。只要李平和先动手,他就能瞬间抽刀抹了他的脖子,绝不含糊。
“我们做个交易吧?”轮机长李平和鹰隼般的目光盯着习籽,“我帮你哥报仇,杀了胖子,你帮我顺利做中间人,把鲷鱼高价卖出去,五五分,如何?”
习籽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嘴角一提:“凶手和受害人的亲属谈条件,不觉得本末倒置吗?”
“年轻人。”李平和把烟蒂撒向大海,“考虑清楚,这些人里只有我能保你。在船上,确实没人敢动你,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可你别忘了,下了船,你依旧是众矢之的。”
李平和不急不缓地说道理:“倒和我没关系,杀你哥哥的人不会放过你,你有他们的把柄,警署的人会问,懂吗?”
里里外外有点威胁的口吻。
习籽怕威胁,可用命来威胁的方式对他而言,还不如威胁钱。
他不会死。
于是,他用神灵鄙视草芥的眼神瞪着李平和,哂笑。
“你笑什么?”李平和突然对面前的少年萌生忌惮。
李平和在海上杀人无数,从未在别人身上切身体会恐惧一词,在刚才那个笑容竟然勾起了他的惧意。
自己怎么会害怕这个比小他将近30岁的娃娃?
“打个赌吧?”习籽望着天空翺翔的海鸥,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面包,揪下一小块面包屑,用力一掷,看着海鸥抢食。
“赌什么?”李平和旋了旋玉扳指。
“在抵达千域岛海港前,船上所有的人都会死。”习籽食指抵了抵他的胸口,饶有兴致地还顿了顿,“所有人……包括你!”
“也包括你?”
全员丧命,李平和把原因归咎于习籽。杀红了眼的水手误杀了他哥哥,弟弟为哥哥报仇,杀了全员,解释得通。
习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同样,他也在思考如何谈条件。他不想重来一次,被卡死在某一个进程中浪费时间。
虚空中的声音让习籽做出的判断是必要选择项,那是早已设定好的过去会发生的事情。全员死亡是必然事件,否则船永远无法抵达海港。
当然,根据习名的死,习籽大概率可以判断,人只要死在自己身边,或者被自己接触,也算任务触发,不一定非得是自己杀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平和反问。
习籽:……
是啊,这种神似预知未来的能力,谁会信?
这就和突然在大街上抓住一个人,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你一会儿被车撞死,看对方的反应是一样的。大概率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抽风的老头子怎么不出现呢?!
习籽内心抓狂,至少露个面让我问问谁第一个死吧?至少能有忽悠对方的筹码。
“那就试试。”习籽皮笑肉不笑,“试试准不准,如果不出意外,第一个死的人是……”
他在纠结……
声音怎么不出来?!我去,玩大发了。
习籽腹语:“要是再不出来,我自杀了。”
老人音:“……”
老人音出现的很及时:“5012号水手,生命诚可贵,且行且珍惜。威胁我,你就得回到……”
习籽抢答:“半个小时前,我哥已经死了,你威胁不到我。”
虚空若隐若现的声音轻松而诙谐:“回到哪儿,我说了算。”
习籽:“……”
这位脑子随时随地抽风的苍老声音肯定能干出此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习籽秒怂:“我错了。”
李平和全程一言不发,看精神病一样看习籽。综合习籽刚说的所有人都会死,以及现在自言自语的状态,李平和甚至都怀疑,自己和精神病交易,自己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李平和:“你在和谁说话?”
“第一个死的是大副,孙昊通。”习籽重复老人的话。
果不其然,习籽得到了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李平和想,习名的弟弟果然脑子不好使,大副孙昊通跟他在船上摸爬滚打20余年,特种兵退伍,近战能力一等一,反侦察能力炉火纯青。连晚上睡觉都是睁着眼的,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警戒。
想杀他,就凭这个十八的娃娃?简直是天方夜谭!
“要是错了。”李平和笑着去摸习籽的手,“你就得给我暖床。”
习籽:“……”
恶心。
习籽是唯一一个能替代习名做中间商的委托人,毕竟两人有血缘关系,千域岛的人相比相信外人,明显更愿意相信他。
习籽长得白净水润,18岁的年纪,唇红齿白,相貌在水手里拔尖。
出海一个多月,老男人个个都憋不住。没有女人下手,长得好看的男人忍一忍,也能满足下半身的欲望。
李平和带他老婆上船,在他老婆在出轨了船长之后,连带着和刘希从一起被丧心病狂地杀掉,抛尸大海。
他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可李平和不知道的是,船上和他老婆发生关系的人,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一个常年被打压的女人,遇到了一群欲求不满的男人,干柴烈火,可见一斑。
连老婆都看不住,还他妈想让我给你暖床?窝囊废!
被人戴绿帽子,还上赶着给人卖命。
习籽已知的是,李平和最信任的大副和二副都和他老婆有关系,听说还有令人不齿的多人运动。
中饭时分,厨师长做好饭菜,AB两组水手分成两列依次排队打饭。
习籽懵懵地望着电子手表,用卫星电话给老爸报过平安后,他在犹豫要不要说出他哥哥的死因。
他打了一份菜,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路过的水手打量他,又在窃窃私语。
突然,一个黑影遮挡了他的目光。那是一个戴兜帽的淡蓝色t恤的少年,没穿水手服,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撒着星辰。
少年脑袋下压,被兜帽遮住后,看不清面容,那双半耷拉的眸子格外引人注意。
手腕上戴着一块纯白的电子表,表盘刻了两个大写的花体字母—yk。
麻绳编织的表带,年代感十足。
他上船一个多月,从没见过此人。应该是B组的水手吧!他心想。
“饭菜有毒。”少年的声音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