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年啊 作品

第69章

第69章

胖姨离开时,冲习籽露了个笑。

习籽细细一想,赶忙叫住了她。这里人多,两人聊私事不方便,习籽和胖姨相约在暗道里走了一段,确定四下无人了,习籽才问:“我有件事,一直没搞明白。”

也许是以后要习籽照顾她儿子的原因吧,在他们这群人里,胖姨对习籽是最友善的。

胖姨不放心地瞥了一眼身后,确定没人跟踪,才道:“你问。”

“你救华哥他们,为什么确定我们能帮你?就不怕搞错了人,得罪房博士?”习籽道。

胖姨舒了口气,娓娓道来:“能凭借一己之力,从高新区中心安全逃到这里,被一路追杀还能活命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有眼力劲儿。

但就因为这一点,胖姨就下定决心救人于危难,说服力太低。

习籽心里琢磨,八成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才是胖姨选择救人的直接导火索。

“你很聪明,我实话和你说。”胖姨一改从容的神态,脸上开始浮现出伤感。

她回忆往事时,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在遇到你们之前,老何被医院告知,没有几天可活了。与其病死,还不如救人而死,还能卖个人情。我们这么做,也是一场博弈,把我儿子和我丈夫的命全押在你们身上。如果这局赢了,儿子能好好活着。如果输了,顶多就是母子相依为命,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之前这么多人在,我没说明白。但我觉得,你作为母亲,有必要知道真相,我不想忽悠你。”习籽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既然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虽然在高新区医院治不了孩子的酸骨症。但这是基因病毒,是一种高新区研制的全新病毒,外面的医疗水平和里面有差距。我能帮你把孩子安全带出去,但我不确定,以外面的条件,一定能救得了他。”

常人听到这话,肯定崩溃,但胖姨却异常冷静,她在做出把孩子送出高新区的决定前,就已经把一切都顾虑到了。

“我知道。”她泪眼婆娑地握着习籽的手,轻轻拍着,“孩子,你还年轻,你不懂。为人父母,就算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也一定要试。留在高新区,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外界的医疗水平有限,真的救不了他,那这就是他的命了。可是做母亲的,总要把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吧。”

“明白了。”习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学着拍了拍胖姨的手背。

胖姨抹了眼泪,转身上阶梯前,还和习籽抱了抱,像是一种传承,希望他能好好地照顾孩子。

习籽返回去和大家汇合时,路过暗道的恒温室,他躬身细细瞧过熟睡的昂昂后,才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如果母亲还活着,说不定自己的人生轨迹和现在完全不同。

手表滴滴一响,他低头一瞥,为了防止声音太大,吵到小家伙睡觉,他挪远点后,才看手表屏幕上的消息。

【游客:刚才,老张传递情报出去了。】

习籽一惊,忙收神。胖姨刚把福溪渠流经熔金岩洞的消息说出来,张爷马上就泄露出去,他着急地打字问:“能把信号屏蔽掉吗?”

游客的消息很快回来。

【游客:可以,但不合适。】

【习籽:不合适?】

【游客:嗯。】

【游客:现在房博士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们跟华哥他们汇合的事儿,说不定连我们要从福溪渠进入熔金岩洞的事儿也有所耳闻,如果你是房博士,你会让老张怎么做?】

【习籽:找机会把我们一网打尽?】

【游客:没错,最佳地点就是熔金岩洞。】

熔金岩洞?

可那是高新区高层保命的地儿,房博士会派人去熔金岩洞一举歼灭他们吗?

虽然习籽没去过熔金岩洞,不知道里面究竟怎么样,有什么东西,但至少可以确定,里面物资充沛,十分宜居。要不然,房博士也不会派她女儿进去避难了。

他想得出了神,手表滴滴响了好几轮,他都没有注意到。

等他回过神,重新低头看屏幕时,已经是满屏的消息。

【游客:找机会让听老张指挥路线,看他耍什么手段。】

【游客:你就别掺和这事了,安心带孩子。】

【游客:懂?】

许是半晌对面没人回应,他着急了,接下来的消息一片凌乱。

【游客:听到没?】

【游客:???】

【游客:人呢?】

习籽盯着“安心带孩子”五个字就两眼一抹黑,无奈地吐了口浊气,斩钉截铁地回复。

【习籽:别说的跟我带儿子似的,注意你的措辞!】

【习籽:ok?!】

【习籽:那是你选的儿子,不是我的。】

对面应该是被他突然这么大的火气给吓懵了,但为了给他面子,又不好不回复,搜肠刮肚一番后,才回了三个莫名其妙的句号。

习籽:“……”

第二天,凌晨三点二十一分,习籽是被一阵拉拽给惊醒的。

他是席地而睡的,因为整个洞xue的面积有限,整个身子只能蜷缩着,所以起身时腿脚一阵酸麻。眼前晕乎乎的,跟前是一片晃眼朦胧的烛光。

猛地,眼前一片恍惚,他身体一斜。

这时,一只白手搀着他,他擡眼顺着那白手往上扫,着实震惊。

华哥身着一身白色孝服,额头上捆了白色兜帽,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露出那双骨碌碌四处乱瞟的眼睛,习籽都差点没认出来。

“华哥?”习籽噗嗤一笑,“你……你怎么穿成的……”

他后续的“披麻戴孝”四个字没说完,他眼神往四周一扫,惊奇地发现貌似这种打扮并不是华哥一人,暗道内其他人都是如此。

穿的一身白,在昏暗的烛光和逼仄的环境里显得尤为慎人。

角落里,金二爷和张爷正在相互扶正帽子,没等他多说什么,华哥就从地上抄起一件孝服往习籽的身上穿:“弟弟,穿上吧,别耽误了出殡的吉时。”

出殡?!

他刚醒,脑袋还是懵的,面前这架势着实有点大,他还没缓过神来。

游客不知何时也换好了孝服,闲来无事就细心地给习籽系帽子,又帮他把身上的白衣穿好:“胖姨刚来过,说出殡的队伍人多,安葬点就选在了去熔金岩洞的半路上,咱们到时候可以趁乱逃出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不是有点不符合实际情况?

“披麻戴孝不是要亲属吗?”习籽和游客咬耳朵,“镇上人都知道,胖姨家就俩人,晚来得子,儿子还是个娃娃,突然冒出这么多亲戚肯定穿帮。”

华哥嘿嘿一笑:“弟弟,你之前睡得香游客哥哥叫我们别吵醒你,让你多睡会儿,你没听到胖姨的话。福溪镇的习俗就是,只要是送葬的人不管是不是亲属,有没有血缘关系,一律穿丧服,寄托对死者的追思。”

有这种习俗?

习籽都没看华哥,而是转身去看游客,想听他说句话。可游客这时候又恢复了寡言少语的高冷人设,三个字能气死一批人:“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照做?

披麻戴孝这事儿在名宁可不能随便,必须是亲属才行,否则是犯忌讳的。就拿小时候来举例子,习籽儿时贪玩,就喜欢扯卷纸玩,有时候玩得尽兴了,就会把一长截的卫生纸缠在脑袋上,当战士披风玩。这时被他妈看见,直接扯个稀巴烂,狠狠地骂了一通,说家人没人去世,脑袋上绑白色东西,这是在咒家里人早亡。

其他地方的人可能觉得他们太封建,可名宁向来重规矩,习籽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下长大,自然会比一般人想得多。

“大家都穿戴好了吗?”暗道里,胖姨穿着一身孝服,叮嘱道,“马上要出殡了。”

大家纷纷点头:“可以了。”

华哥向来喜热闹,丝毫不觉得丧事该伤心,风风火火地领着金二爷和张爷走出暗道。习籽无奈地摇了摇头,和游客两人紧随其后。

胖姨快速从恒温室里抱出小家伙,眼泪汪汪地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口,说了好些话,依依不舍的。

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就这样拱手送人,心里哪里好受?但为了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做母亲的不得不狠下心来。

孩子交到习籽手上时,习籽抱着他哄了两声,小家伙和往常一样,被吵醒了瞌睡可没有起床气,竟然一点不怕生,对着习籽的脸抓来抓去,片刻后,咯咯笑出来。

游客在智能手表上一抹,小家伙被“嗖”地一声,白光一晃,收入了储物空间内。

胖姨眼看孩子没了,着急地四下查看,习籽忙解释:“胖姨,他的手表是异能载体,昂昂收进了储物空间,方便我们携带。”

毕竟是小家伙的母亲,胖姨还是担忧:“没人看顾,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这个可以放心。”习籽安慰,“异能存储空间内氧气充足,安静而且位置恒定,就算外界喧闹,发生了剧烈打斗,里面什么都感知不到,很安全的。”

为了让胖姨彻底安心,习籽注入异能进了游客的手表内,通过两只手表的异能连接,将存储空间的内置环境通过摄像,投射在习籽的手表屏幕上。

胖姨心急如焚地看着屏幕上睡得格外香甜的小家伙,情绪才平定下来,涕泗横流。

上楼前,胖姨又抓住习籽的衣角。

习籽只得把手表屏幕对着她,重新叮嘱:“胖姨,你放心,安全着呢,你看。”

胖姨将手表抚开,并没有看屏幕,显然对他们很信任。她这是在上楼之前,最后要说的话,也是最重要的话。

向来高冷的游客见状,都发话了:“有事儿?”

胖姨抓住习籽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孩子,不管昂昂的病有没有治好,等他长大了,别告诉他真相,今天的事儿就当做秘密,封存在心里就行。”

习籽没问为什么,他知道胖姨做这个决定一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哪个做父母的愿意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秘密呢?就是因为想要孩子能平安健康,才决定掩盖真相。

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反倒来得踏实。

“好。”习籽郑重地答应。

孩子知道了真相又有什么用?于事无补,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两人从主卧的地面探出脑袋时,原本挡住入口的棺木已经被挪出去,而停放在大堂的尸体也已经入殓了。此时的门口处,几个人正在钉死棺盖,擡棺材的16个人都已经全部就位,分置在四周。

习籽和游客等人则跟在棺材后头,低头不语。

漫天黄纸飞扬,胖姨趴跪在棺材边上,哭得歇斯底里的。

周遭的一众镇民个个垂头丧气的,领头人习籽认识,就是上回在当众怒骂研究员的镇长。镇长一把年纪了还披麻戴孝。果然,这镇子的习俗与众不同,若放在其他地方,哪有老的给少的披麻戴孝的道理?

“起棺!”众宾客里,礼仪队有人吼了一嗓子。

抱着棺材哭得差点岔过气去的胖姨被熟络的女人搂着,在一旁低声安慰她。

十六个擡棺者低声一哼,腰部一发力,将棺材稳稳地擡了起来。

黄纸四处纷飞,迷了眼睛,习籽心里总不是滋味,看不得这种有人过世的场景。

送葬队路过镇口。

“呐!”华哥低头胳膊顶了习籽一下,朝着老槐树处擡眼,“有两双眼睛一直盯着呢。”

树干后头,有两个脑袋刚好往里一缩,其中一个黄毛的头发格外亮眼。

果然这些人这么多天一直都在附近守着,寸步不离。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张爷把他们的消息在暗道里全部汇报给了房博士,这群研究员又是房博士派来抓他们的人。那按道理,黄毛应该已经知道他们这次的行动才对啊?

黄毛此时按兵不动,只有一个解释,这是房博士的指示。

习籽舒了口气,煞有介事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内鬼,八成张爷刚才在和黄毛使眼色,被习籽这突如其来的一盯,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连忙收回眼神。

唢呐连天,鞭炮轰鸣,声音震耳欲聋。

“张爷在看什么呢?”习籽故意问,“我记得华哥他们在遇险时,是你仗义相救的,这五大家族里,也就您为人低调,做事不显山不露水的,紧要关头,还得靠您。”

张爷一抹冷汗,习籽这半桶水的话晃晃荡荡的。正当他警铃大作,想应对之法时,没想到习籽又话锋一转,突然说起往事。

其他人不知道,但张爷心里门清。习籽和游客两个人心眼多着呢,都不是省油的灯,和这两位打交道都得谨言慎行,指不定哪里搞错了一个步骤,就被他们发觉出问题来。

“给老大办事,都得这样。”张爷谨慎地回答。

“张爷。”习籽瞥了一眼树后,果然,黄毛已经没了踪迹,“那天晚上,火拼的场面混乱,孙爷没了,金二爷还受了重伤,你在哪儿?”

张爷心尖一颤。

这是赤裸裸地怀疑?!习籽怀疑到自己头上了?

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做事有条不紊,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习籽不一定能看出来。再说,胡爷已经被钉在内鬼的耻辱柱上,按理自己的嫌疑应该被洗刷了才是。

兴许是自己想多了,他暗自嘀咕。

“是不是那晚黑灯瞎火,您和队伍冲散了?”习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张爷心里一舒坦,连连点头:“枪林弹雨的,对方人多,我们寡不敌众,我当时躲在草丛里,等外面安静了,探出脑袋来时,他们就已经不见了。”

“是吗?”习籽冷笑,一只手重重地搭在他肩膀上,眼睛望着老槐树的方向,像是在暗示他,“那张爷认识……黄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