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张爷眼皮子一跳,装作若无其事道:“不,不认识。”
“是不认识?”习籽嗤笑道,“……还是不想认识?”
张爷嘴唇微张,想解释什么,但习籽故意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张爷的身子被捏得僵直,胆战心惊极了,他惴惴不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习籽笑了笑:“没什么意思,随便问问,那天枪杀何叔的黄毛张扬跋扈,而你之前曾经冒死从研究员手里用两把枪救下华哥他们,就没和黄毛交过手吗?”
对方小心谨慎,习籽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往枪口上撞。但说几句模糊话,让对方摸不着头脑还是可以的。
张爷做贼心虚,随便几句话都会让他想多,更何况这是习籽的故意试探。
他已经慌得不行了,连呼吸都在颤抖。
“啊……”对方舒了口气,应承道,“应该吧,过去这么久了,对方又有好几个人,当时情况咱们紧急,救人要紧,所以这些研究员长什么样,我还真没有印象了。”
他说完,特意瞥了一眼习籽,想注意他此时的神态。
习籽聪明得很,压根没有别样的情绪显露在脸上让他发觉,于是张爷故意反问,想来一波反客为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时,耳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剑拔弩张之势达到巅峰。
双方的眼神戏十足,看破不说破,就差一层窗户纸。
华哥刚帮着放完鞭炮,得了空就凑到习籽身边分享心得:“福溪镇办丧事比千域岛可隆重多了,这么多人,还这么大阵仗,……诶弟弟,你俩干什么呢?”
华哥本是闲来无事,插科打诨的,没想到刚插进来发觉气氛不对,后背瞬间凉飕飕的。
“张爷!”华哥也是个不怕尴尬的,不管有没有事儿,也能尬聊,“别绷着脸,虽然咱们得谨慎些不被那群高新区的人察觉出来,但也没必要这么严肃。你这样与丧葬队格格不入的,更容易露馅。”
听了华哥的话,张爷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些。
但也许张爷生来就是个没什么表情的人,他侧头望了一眼游客,打算跟在老大身后,去扶金二爷。
毕竟金二爷受了伤,还同是五族的人,要相互帮村着。
习籽一看他要溜号当然不给他这个机会,故意挡住了去路,笑眯眯地解释:“金二爷有你们老大照顾,你还怕出什么事儿吗?张爷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和我聊聊?”
张爷心里暗自心塞,眼看这架势,习籽摆明了跟自己过不去,但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抓住自己不放,正处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境地。
张爷一咬牙,心一横,拎着习籽往送葬队伍的边上去。
没走中间,各种嘈杂的声音小了不少,两人交流起来方便,不用顾忌这么多。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爷也不客套,跟他说敞亮话,“支支吾吾、拐弯抹角的,我不是傻子,我能听出来你意有所指。”
“张爷是个聪明人,”习籽似笑非笑,“一点就通。”
作为一个完全拿捏住对方命门的人,习籽向来遵从“装深沉”原则。
只要表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先在气势上唬住对方,让对方充满忌惮,那在心理层面上,自己就已经占据了优势。
一旦确定对方在心理拉锯战中败下阵来,一切就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按部就班地进行。
习籽故意道:“那我就直说了,你是游客哥哥最信任的五族人,又和黄毛他们交过手,你觉得他们实力如何?”
“不弱。”张爷随口一说,“但你和老大都有异能护体,他们现在还没载体,肉体凡胎不是对手,用不着忌惮他们。”
“话是这么说没错。”习籽故意叹了口气,装作头疼的样子,“可黄毛他们听从房博士的指挥,一旦黄毛没抓到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高新区的通讯设备先进,召集人手肯定速度极快,而且,现在高新区城区内的研究员估计大部分都已经注射了‘孤山计划’试剂。一旦大批拥有异能载体的丧尸汇集于此对我们实施抓捕,我们插翅难逃。”
习籽分析完还故意瞥了一眼张爷,张爷此时也在犹豫。
他们如果真的遭遇丧尸,确实不好对付。
“你想怎么做?”张爷直奔主题。
习籽既然当着他的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摆明了想寻求他的帮助。而且听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字字句句都在关心大家的安危,并没有质疑自己的身份。
说明伪装得挺成功,想到这儿,张爷给自己捏了把冷汗。
“你之前和华哥他们走散,后来又重新找到他们,应该花了不少功夫吧。这段时间里,你过街串巷,应该对福溪镇的地图挺了解的,我想由你来领路,带我们深入熔金岩洞。”
让张爷带路,一则可以彻底打消他的顾虑,二则还能让他顺利实施自己的一网打尽计划。
两全其美,张爷不可能拒绝。
果然,如习籽预测的,张爷先假意表示了自己可能做不到的担忧,但为了大家的安危,他愿意试上一试。老油条,说得滴水不漏。
于是,习籽的“请君入瓮”计划顺利实施。
两人重新回到送葬队里,习籽放慢脚步,待游客以正常速度走到他身边时,他才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一切按计划进行。
送葬队按照风水先生划定的路线,出了镇子的康庄大路后,就拐去田埂小路走。
田埂路乍,两侧的擡棺匠并排走,手上还擡个棺材,加之田埂湿滑,擡棺匠重心不稳,棺材开始左右晃荡。
天没亮钉的棺盖不严实,晃得嘎吱嘎吱响。
“小心着点!”仪仗队的领事见擡棺匠个个脚上沾泥,走路歪东撇西的,心存担忧。
他随便从队伍里抓了几个年轻人:“你,你,你们几个去帮着扶一把,擡稳着点,要是棺材晃掉了,不吉利!”
好巧不巧,这几个年轻人里,抓了习籽和华哥。
擡棺材这事儿,习籽没什么经验,可任务落到他头上,轮不到他不干。毕竟他穿着丧服送葬呢,按理说他也是送何叔最后一程的,他要是不乐意,容易让当地人起疑。
两人被分在棺材的一侧,擡棺匠都是镇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牛高马大的年轻人,习籽被拉进去充数就显得身材娇弱许多。
好在这些人也就侧眼瞅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好心给他挪了个空位。
“我来吧。”习籽刚上杠,一只手就扶住了杆。
一见有人自告奋勇,擡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擡棺匠高兴极了,当然好办,直接下了杠,把位置留给了游客:“这又不是什么香饽饽,来,我的位置给你。正好我累了,歇会儿。”
游客:“……”
习籽:“……”
帮人还帮出问题来了。
“这两位细胳膊细腿的,能行吗?”其他擡棺匠议论纷纷。
不是看不起他们,确实是实话实说,毕竟这棺木重,强行使劲容易闪了腰。
华哥是游客哥哥的骨灰级粉丝,一听有人质疑游客哥哥的体力,立马搭话:“放心!他……”
声音戛然而止。
上了杆的游客,手一擡,棺材的一角直接高高顶起,侧面的人差点被棺材顶了个踉跄。
“有点力气啊!”
“厉害!”
习籽目瞪口呆,暗戳戳地给游客比了个拇指:“牛逼。”
游客:“……”
“哎哟!”领事在前面直摇铃铛,“棺材不能晃,尸体晃动不吉利!右边的人使点劲,连个小孩都比你们有劲儿!干这行的,多吃点饭!”
擡棺匠:“……”
多了几个人擡棺,棺材总算是没有晃动得太厉害。
一路敲敲打打,送葬队沿着福溪渠往深处走,过了田埂,便是游客说的原始森林地界了。
刚踏入茂密的深林,瞬间白雾茫茫,把前路遮挡得干干净净,走在前面举招灵幡的镇民提前准备了手电。这安葬地点位于森林内,这会儿天没亮,林子里乌漆墨黑的,有点阴森。
擡棺匠跟随手电微光,不急不慢地前行。
昨晚,习籽在暗道里注意过胖姨送的手绘地图,根据游客计算的比例尺,在进入深林不到五百米时,福溪渠有一个大拐角,那里水流湍急。
送葬队直行深入深林,而他们则要横渡溪流,一路逆流而上。
眼看,距离溪流拐弯处越来越近,他们怎么中途逃?
五个人里,三个都在擡棺,要是半路少了三个擡棺人,这不是立马就察觉出来了?
“怎么办?”习籽小心地问游客,“马上要到了,想个法子逃。”
游客警惕地瞥了一眼张爷,此时的张爷正扶着后背受伤的金二爷跟在棺材后头,两人也不知道在交流什么,游客好几次眼神示意,两人都视若无睹,应该是没看到。
习籽忍无可忍,踢了颗石子过去。
可那石子往地上一滚,队伍里人太多,被乱脚踢飞,根本打不中。
就在这时,习籽身边的棺材咯咯一响,习籽一惊,匆忙跟游客对视一眼,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可下一秒,声音响得更大了,听动静像是从棺材里面发出来的。
声音不大不小,在寂静的深山老林里尤为清晰。
“什么声音?!”一个胆小的擡棺匠一哆嗦,两眼发直。
虽然他亲耳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棺材里发出来,但由于惊吓过度,死活不愿意相信。
“咯!咯!”
声音再一次响起。
众人皆警惕,一个大着胆子的镇民小心翼翼地凑到棺材边上,刚凑近,此人面色瞬间煞白,连滚带爬:“声音,声音,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应该是头部,会不会是,诈,诈尸了?”
“别胡说!”镇长好歹是个长辈,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先安稳人心才说,“人死不能复生,人死了就是一块石头,哪有什么诈尸一说!别自己吓唬自己。”
“可……声音就是从棺材里传来的啊!”那人一口咬定。
其中一个迷信的镇民站出来,嘀嘀咕咕地道:“我听说,一般诈尸的人都是死不瞑目,有冤情!何叔生前压根就没私藏逃犯,但就因为据理力争,被研究员诬陷,被活活打死了!他一定是心怀怨恨,不肯入土,这是要,要找他们索命呢!”
“索命?!”众人一听这次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杀他的是研究员,跟我们没有关系啊!”
本来按照当地习俗,一旦起棺,除非到了安葬地,中途棺材底是不能沾地的。但这话一出,原本还壮着胆的擡棺匠个个吓得手脚发软,扔下棺材撒丫子跑。
黑棺落地,啪嗒一响,众人作鸟兽散。
胖姨抹了眼泪,从人群里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跪倒在棺材边,低声啜泣着。
毕竟是老夫老妻,胖姨自然不怕。
有了短暂的修整时间,习籽、游客和华哥三人立马从擡棺匠队伍退到外圈,压低着脑袋,假装当地的送葬人。
“他胖姨……”镇长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却不敢靠近,“老何为人老实,怕真是阴魂不散啊,这事儿你看如何是好?还是得早日入土为安啊!”
胖姨抹去眼泪,瞥了一眼棺材,又望了望周围的人群,她义愤填膺道:“我丈夫被人枪杀,死不瞑目,各位父老乡亲为我做个见证,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给我丈夫报仇。”
胖姨转身,跪向棺材,磕了三个响头:“老何,你安息吧。”
那黑棺一动不动,没发出声音。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擡棺吧,一具棺材停在半路也不合适,但要去擡棺吧,大家又放不下恐惧。
得来一个吃螃蟹的人消除恐慌,习籽刚这么想,华哥就冒了头。
他主动请缨,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胖姨。
华哥耳朵贴着棺身听了许久,才朝众人道:“没有声音了,何叔应该是听进去了,安息了。”
众人窃窃私语,依旧顾虑重重。
习籽和他唱双簧:“没事了,大家别慌!被耽误了入土的时间。”
有了两个人证明,擡棺匠才一个接一个靠近,各司其职擡着棺材往前走。习籽等一行五人躲在丛林深,脱下丧服后,众人才长叹了一口气。
安全逃出来,真是不容易。
“那棺材里的动静,是你弄出来的吧?”习籽直接戳破华哥的面具。
华哥双手环抱胸口,哭丧着脸:“你,你不要血口喷人,那是何叔显灵,让我们严惩凶手,还他清白。”
“我们一到要渡河了,人就显灵了,未免也太巧了。”游客打趣,“况且,何叔也确实把我们给藏起来了。这一招,唬唬那些镇子里的人可以。”
后面一句话没说,唬我们就太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