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游客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拉下袖口，把腕间的白色手表遮住。
现存两只夜混沌，一只在格尔纳盆地的黑森林里，另外一只被镇压在云端白塔内，细想，万一塔内的夜混沌被释放出来，两只合力，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敲门声响起，一个护士进门提醒习籽到了吃药的时间。
“游客哥哥，那我俩先走撤了。”华哥有眼力劲地拉开门，见宋一一还在房间傻愣着凑热闹，一巴掌绕过他的脖子，卡着他的喉咙把他拖走了。
宋一一临走前还不忘交代：“那你们好好休息啊，千万要保证身体……”
“嘭！”门被一股蛮力顶上，震耳欲聋。
……
雨亦奇在注射完第五针抑制剂后，才虚弱地睁开双眼。他艰难地立起上半身，下半身还躺在床上，整个人汗如雨下，大口地喘息着。
关于雨亦奇二号的大量记忆正大刀阔斧地从他的脑海里抽离出来，脑子里一阵阵的刺痛，他捂着脑袋，咬牙切齿地想要抗衡。
密集的细汗淌湿了他的内衣。
随着记忆一点一滴地重现，所有的过往如走马灯般一晃而过，可虚影晃得太快了，他压根看不清具体内容。
突然，眼前一片模糊，尖锐刺耳的白噪音充斥着他的耳蜗。
记忆里，那个长相熟悉的人的声音在回响……
“我有名字，我叫1号。”
悠远绵长，温声细语的声音渐行渐远。恍然眼前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跟他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像中间隔了面镜子。
他从容地望着对方，露出一个和煦乐观的笑，他又朝对方挥了挥手，而后才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远。
了无牵挂。
最终，人影消失在了一片白茫之内。
“醒了，醒了，因为分身死亡的缘故，导致原本雨亦奇脑子里的双份记忆很混乱。”主治医师看着精密监控屏幕上两条波动异常的曲线，“他还在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认知。因为两人一模一样，所以需要给他一个过程，让他认清楚真实的自己。”
两条曲线巨大的起伏像是对抗和搏斗，但屏幕一侧的尽头，就是一条居中，平稳的水平坐标轴，这象征着记忆曲线的最终结局。
洞主的声音苍老却很稳重：“那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医师推了推玳瑁眼镜，从他一成不变的表情上看，这次手术的成功志在必得：“目前从各项身体数据和指标来看，一切正常。做完手术之后，他甚至比以前的数据都更像一个正常人了。”
洞主叹了口气，让医师找时间拍个雨亦奇的视频传输给他，才挂掉电话。
虽然洞主早前就叮嘱过秋苒苒，雨亦奇正在重症病房休养，没有大碍，没事不要随意和他们联系。但秋苒苒压根没把这话当一回事，左耳进右耳出，依旧和往常一样，每天内线联系他们，问雨亦奇的近况。
多亏习均砸了钱，基地内网的机密等级不错。要不然水下基地早被暗夜阁轰没了。
习籽和雨亦奇调养这段时间，青龙洞利用大型水下抓捕设备捕杀和狩猎各类大型水下异能生物，提取异能球，用作储备。
所以几乎不管白天夜里，基地内部的空气都会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
为了确保异能存储库的隐秘和安全性，洞主专门派人从基地内部打洞，挖了个巨大的水底密室，内置全方位监视器，专人二十四小时盯哨。为了保险起见，洞主还专门让游客用习籽的特殊金色异能包裹了一道加密防护罩，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密不透风。
游客在湖底密室里巡视了一圈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他原路折返时，目光突然被地面上一个白色异能球吸引，他的表情略微有些诧异。
他蹲下用手小心地试探了一下。
跟在他身边的喻队长并没看出这个平平无奇的异能球有什么问题，她警惕地问：“怎么了？”
游客盯着白色异能球看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起身带队离开了。在钢门合拢前，他又回头看了两眼，若有所思着什么。
异能球周遭流淌的白色异能光里隐约飘浮着黑气，模糊了一层，虽然光线暗淡之下不细看看不出来，但游客目力很好，从若干异能球里一眼就能看出了特殊之处。
走廊里的游客脚步一顿，身后的喻队长低头在耳返里叮嘱水域探测的事情，导致注意力不集中，差点撞到了游客。
游客扶了她一把，点了点耳朵，示意她关掉耳返。
喻队哦了一声，立刻明白过来，关上耳返后，低声道：“侦察队人少任务重，刚才指挥人手去了，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其实游客刚才也在沉思，并没说话，但提起侦察队，他立马就有了话头：“异能生物的抓捕是你带的侦察队盯的全程，你能查到刚才仓库那批异能球的来源吗？”
“这有点难。”喻队耸了耸肩膀，“青龙洞本来人手就不够，所有抓捕的异能生物取出异能球后就直接入库。如果还要依次按抓捕的水域分门别类的话，任务量太繁重了。”
她意识到自己那话有点推卸责任的意味，连忙解释：“我不是给我的人开脱啊，你是知道的。我们侦察队本来就人少，既要侦查水域里的异动，又要二十四小时盯异能仓库。这次洞主又让我们去盯异能兽的抓捕，别说十多个人了，就算是翻个倍，有三头六臂，人数也不够使唤啊。”
“嗯。”游客点了点头，回了她一个同情的目光。
青龙洞的内部事务，他一个外人自然是只能听不能说。
洞主既然能凭借一己之力让差点湮灭的青龙洞东山再起，可想而知，此人并不简单。就连喻队都知道一心三用这事儿根本就不现实，作为青龙洞的一把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八成，洞主也有自己的考量——这种内忧外患的局面下，青龙洞的水下基地每个职位缺一不可，不可能找人补位，更不可能对外招人。
游客进入专属小舱后，扒掉衣服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把那身染了鱼腥味的衣服顺手扔进了洗衣机，他才重新点亮了智能手表的屏幕。
监视画面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忽然亮起了一点刺眼的红光。
红色光点映射在瞳孔内，游客拉上了窗帘，得逞地笑了笑，推门离开了。
习籽病房内。
“你是不知道，雨亦奇那个新结婚的对象，简直比狗皮膏药还要粘人！”宋一一说话跟连珠炮似的，都不带喘，手舞足蹈的，“你说人没醒吧，她一天三个电话表示关心，都是年轻夫妻，关心彼此的安危我也能理解。但是！人洞主电话里都说得清清楚楚，人已经醒了，活着的视频也给她发过去了。你猜怎么着？”
习籽啃着一个没削皮的苹果，牙齿跟削皮器似的，先把皮啃了，再吃肉：“怎么了？”
宋一一大手在他眼前一挥，吓得他苹果差点滚在地上。
习籽：“……”
宋一一尴尬地在比了个一：“一个电话啊！！！”
习籽被他搞得有点崩溃，不想在床上任人宰割，于是下床做了个拉伸，扭了扭身体：“什么一个电话？”
“以前是一天三个电话，现在人醒了，改成一天一个电话了！啊！啊！啊！”宋一一抄起枕头发了狂一般四处乱砸，好在枕头质量不错。
不掉毛，砸起来又响又得劲。
“秋苒苒打电话，你这么激动干嘛？”习籽非常不能理解。
“因为他妈的电话是我接的啊！”宋一一把自己的脑袋压在枕头里，义愤填膺地道，“本来电话是给姓喻那个女人接的！但她说自己事多，就把这个差事推给我了！凭什么？！这就是她喜欢一个人所付出的行动吗？！她的爱我承受不起！”
习籽：“她也没说喜欢你，是你自己天天把她喜欢你挂在嘴边上。”
宋一一一说起话就如同开闸泄洪，压根停不住嘴：“我去找洞主说理，你猜那个老头说什么？现在特殊时期，人员有限，所有人都要用在刀刃上。凭什么让我接电话，华哥呢？！他为什么能成天无所事事？！我宋某人不服！”
习籽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诶，你别诋毁人家，人家照顾雨亦奇忙着呢。”
“我也能照顾啊！每天多轻松啊，不就送个饭，倒个水吗？连端屎端尿都省了。人家那是身体劳动！我呢！我这是身体、心理双重折磨啊！一个电话一个半小时，从每天吃喝拉撒睡问到行立坐卧走，我不烦的吗？我他妈的就差给他报告雨亦奇的大姨妈什么时候来了！”
游客提着保温壶推门而入时，被宋一一此时正口若悬河的表情吓得怔了一下。
宋一一立马调整表情，微笑地迎接游客进门：“来啦？快，又来送汤啊？好香啊。”
游客被宋一一突如其来的热情给整蒙了，看了看宋一一，又看了看习籽，眼神示意他：这什么情况？
习籽早就习惯了每天这个点游客准时给他送各类养生汤，虽然做法千奇百怪，但味道还不赖，应该是他特意交代了后厨按自己的口味特意调过味。
“你别管他，他发神经呢。”习籽喝了口汤，“嗯，这汤好喝诶，酸酸辣辣的。”
“多喝点。”游客绕过宋一一，从桌上扯了张纸，帮他把嘴角的油擦干净，“我来的时候遇到了主治医师，他说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应该不用再卧床了。一会儿去洗个澡，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当锻炼锻炼了。”
“什么地方？！”宋一一突然把脑袋凑过来，眨巴着眼睛问。
游客皱着眉头把他的脑袋推开，宋一一不干了，死缠烂打地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不行，如果你不让我去的话，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要不然你必须带我！”
游客刚要把手抽出来，没想到宋一一抱得更紧了，这家伙这动作一看就没少用，搂得还挺扎实。
习籽知道他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憋了什么主意：“你别听他……”
“习籽！你是不是我兄弟？！”宋一一立马喝止了他，“你忍心让你最好的朋友每天处于水生火热的煎熬之中吗？你知道我每天过的都是他妈什么日子吗？！啊！我每天天一亮，耳边就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巴拉巴拉的，跟蚊子似的，还打不死！你知道那种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声的感觉吗？如影随形啊！我跟得了神经病一样！我要死了！！！”
习籽：“……”
行吧，习籽心想，放你一条生路。
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宋一一刚才费尽心思铺垫了这么多自己的悲惨遭遇，最后想得出一个什么结论。
宋一一还在鬼畜地掩泪啜泣着：“呜……游客哥哥，你让我以后照顾习籽的生活起居吧，我代替你照顾病人，每天接听秋苒苒电话的使命，我就交付给你了。”
原来，一切在这儿等着他呢。
游客轻声一笑，来了一招巧妙的四两拨千斤：“也不是不行。”
宋一一差点欢呼雀跃了：“！！！”
“但是……”游客的这个“但是”没说完，宋一一已经提前开始庆祝了：“没有什么但是了！游客哥哥，你要相信我，你能干的活也能干！就算去习籽的厕所天天刷马桶，我也不愿意再听到那个女人说的一句话！”
游客愣了愣，且不说基地都是全智能，不存在人工刷马桶一说。就算有，这个活也轮不到他。而且……摆在眼前的还有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习籽不得不提醒宋一一：“小宋，虽然我挺同情你的遭遇，但是这个要求，我可能没法答应你。”
宋一一刚在云端飘飘欲仙，这会儿直接被堕入地狱，心情如同过山车，他哪里肯善罢甘休：“我不管！反正刚才游客哥哥已经答应了，你抗议无效。你们家他说了算。”
习籽：“……”
“刚才你是不是没听游客的话……”习籽嘟嘟囔囔，虽然这话说出来挺伤人的，但他还是得阐述出来，毕竟这是事实，“那个……我，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游客也说，他问过主治医师了，我，我可以不用住在病房了……”
最后一句话直接是烈性炸药：“我已经不需要人照顾了。所以，基地已经没有照顾我这个工种了……”
宋一一：“！！！”
三秒之后，走廊外传来了宋一一的恶龙咆哮：“啊！！！苍天啊！！！让我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