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充裕的灵气海浪一般从烬天窟的洞口扑出来，强大的冲击力直接顶了首徒和二徒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翻身后仰，滑出了好几米远，踉跄了几步后才站稳。
首徒和二徒对视一眼后，首徒的一只手扣在了另外一条胳膊的手腕位置上。
忽然，她目光阴鸷地快速擡手，哗地一声往下一甩。
“啪！”
捆在她臂膀上的普通白色丝带瞬间变成钢鞭砸在地上，掀起了一阵茸茸的水汽。
二徒弟意识到不对劲，慌张地贴近：“师姐，怎么了？”
首徒指间紧握着裂魂鞭，声音很冷：“一股以前从没有过的庞大灵气在逼近，小心！”
她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洞口，耳朵似有似无地翁动着，密切注意周围的形势。
“那灵气是从烬天窟里出来的么？”二徒弟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就算结果摆在明面上，她还是怀揣着几分难以置信——前任盟主以自身为器皿炼成了无量灵器，可因为灵魂和□□和灵器合二为一，就会被禁锢在烬天窟，所以生生世世不能离开，除非灵器遇到了主人。
刚才的灵气不是无量灵器发出来的，还会有谁呢？
答案不言而喻。
她猛地一惊，想起在一事堂里，灵玉使反复交代的话。
“按理进去的人不可能活着出来，可那两位异能了得，为了以防万一，有人出来，就地斩杀！”
他们还活着？！
他们居然能触动这么庞大的灵力？！
二徒弟心慌意乱间，手上的裂魂鞭差点抖落，首徒察觉出她状态不对，在后者的裂魂鞭落地之前，用鞭身勾住了。
再一收手，二徒弟的裂魂鞭已经重新握在了掌心。
“师姐……”二徒弟的手不自觉地发颤。
“收神！”首徒握住她惨白的指节，“他们不死也得半残，我们打得过！”
首徒微微颔首，示意她不要自乱阵脚。
两人巍然站在洞口前做好了起势，只等烬天窟内有任何苗头，就直接快刀斩乱麻。
可事实是，一道绚丽的金色异能光从洞内冲出时，她们还是没扛住，硬生生地喷了口血。
金光退散，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烬天窟内堆积的红色灵气到达了峰值，呈现出血一般的暗红色。
首徒和二徒从没见过这种奇异的景象，二徒弟脑子一热，想回去搬救兵，可已经晚了。
掩盖日头的那一团暗红色的灵气如同鬼魅缠绕在她的身上。
“救我……师姐……”求救声甚至都因为被气团攥住脖子而显得苍白无力。
“师妹！”首徒拼死去救，可她被突然砍来的金色屏障拦住，根本无计可施。
求救声渐弱，首徒眼睁睁地看着暗红色的气团将师妹的全身彻底包裹在内，风一刮，红色气团飘散干净，而地上就只剩下森森白骨，连血迹都没有。
首徒无力地握紧裂魂鞭，茫然四顾。
忽然，她像后知后觉一般，意识到师妹死了。
她瞪大双眼，无神地站在原地：“怎……怎么会？”
金色屏障消退，光幕尽头的习籽和游客相互扶持着站稳，习籽的声音还是洪亮的：“她已经死了。”
首徒悲愤欲绝，恶向胆边生，扬起裂魂鞭朝两人抽去！
可习籽在他挥鞭的前一秒开启了异能，将两人护在屏障之中，任凭她费尽力气，也不可能伤到人。
“是你们杀了她！”
习籽擡手挡了一鞭子，把奄奄一息的游客安顿在一处休息。
凑近看时，此时的游客像极了一尊冰雕美人，脆弱而完美。甚至就连重伤后，垂眸小憩都显得那么清心寡欲。
习籽没空搭理那女人在咆哮什么，只是侧过脸，温柔地抚着游客的面颊，小声道：“你先休息。”
他刚起身，就觉得衣角一沉，游客虽然昏迷着，但他的手一直攥着，一刻也不离。
习籽鼻尖泛起酸涩，他吸了吸鼻子，轻轻地去拍他的手背：“乖。”
他是最容易哄的，听了这话，他手上的力道才轻了。
习籽给他单独设了个异能屏障，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却起身朝首徒而去。表情不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相反，带着一种杀伐果断的决绝。
首徒被这个表情吓得一怔，某个瞬间，他从习籽的脸上看到了当年游客的影子。
“给我准备点药。”习籽望着不远处正眉头紧皱的游客，舒了口气，“我不杀你。”
“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她一口否决。
习籽没打算跟她对着杠，联盟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硬骨头，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问：“你是灵玉使的徒弟？”
首徒可以确定自己以前从没跟习籽见过面，于是更好奇了：“你怎么知道？”
“你跟你师妹的衣服跟普通联盟的人不同，我和游客进烬天窟，能守洞的人绝对不简单，联盟碎花使不在，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习籽驾轻就熟地道，“你知道刚才那团红雾是什么么？就敢冲上去？”
“灵气。”
首徒是个直肠子，回答完才意识到自己跟居然跟他聊上了，怒火中烧之下抄起鞭子便铺天盖地往他的脑袋上挥。
习籽这次没不躲，擡手硬生生地接了她一鞭。
“我知道灵玉使给你下了死命令，让你杀了我们。”习籽把鞭子一扯，捏在自己的手上，“可现在情况有变，我跟她谈，她知道该怎么做。”
首徒显然被习籽这一招给砸懵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紧咬着下唇，望着屏障内孱弱的游客，最后目光才落回到习籽的脸上。
她还是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点头答应了。
习籽哑声道了一声多谢，手臂绕过了游客的腿弯，轻松地将他抱起，跟在首徒身后在联盟里穿行着。
路过的人躲得远远的，私底下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去乱世峰跪一个星期！”
一事堂内，首徒受了一巴掌。
灵玉使震怒道：“事前我是怎么交代你做事的！事办不成，反倒害你二师妹丢了命！你还敢有脸回来？！”
首徒吓得连头也不敢擡，唯唯诺诺地膝行至灵玉使脚下，求饶道：“师傅，徒弟是真觉得有异常，当时洞口不知怎的就灵气充盈了起来，一团暗红的黑雾突然一下就冲向了师妹……”
首徒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都觉得汗毛倒竖：“我起初被吓懵了，也觉得是游客干的，可后来仔细一想，习籽和游客都没研习过灵器，不太可能会释放这么强大的灵气……”
说完，她在地上猛磕了好几下，每一下都掷地有声：“他现在就在外面等着，游客受了重伤，需要用药……”
之前那些话白霜听了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可得知师哥受了重伤，内疚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她委婉道：“老师。”
灵玉使无奈地转身，一袭绿纱拖了足足半米长。
“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两个联盟的侍女搀扶游客去后院上药时，被习籽擡手拦住了，他手掌上一道通红的鞭痕刚好也在这时被展现出来。
灵玉使勾了勾嘴角，看到这两人都有伤，只觉得自己的徒弟也不全是废物，就让首徒回去了。
相比刚出烬天窟那会儿，游客现在的病情不容乐观，已经彻底神志不清了，在联盟老巢里，习籽得防止有人暗杀他：“药就在这儿上吧。”
俩侍女面面相觑，有些失措。
灵玉使沉声道：“把人带到这里来吧，他不信任我们。”
安神香从金炉里飘出，香味弥散在空气中。
游客半裸着身体躺在一张茶几上，联盟的医生正给他检查身体，游客的身体素质好，有了异能的加持，那些皮外小伤恢复得也快。
唯一没有愈合征兆，反倒越发严重的是后腰上的那道口子。
小口里不时流出了暗红的血，隐约间有红色的煞气外泄。
医生的手稍微触摸到红色气体，皮肤就被灼烧了一小块，医生大惊道：“这伤……是怎么弄的？”
灵玉使察觉出伤口有异，便小声叮嘱一个侍女关上门窗，不让消息漏出去。
白霜看着师哥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担忧地从主位上起身，她红着眼眶走近，可在将要靠近时，却又转了身。
灵玉使一番察言观色后，大概猜了个大概，拉着医生到一侧耳语。
“这！”医生脸色煞白，“猛药我可以下，但得对症下药才是啊！这伤口怎么会被灵气所侵蚀呢？灵气又不是异能，是不可能与人体共存的啊！这伤太古怪了。”
灵气不能与人体共存，也就不能被人类身体所使用，这就是灵气和异能最大的区别。
可如今，游客所受的伤却能检测到明显的灵气，甚至他的体内还残留了一部分的灵气。
怎么也说不通。
烬天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一知道答案的人习籽此时正靠着一根石柱，低头垂眸：“先下药吧，就用红斛花的花蕊入药。”
“你懂什么？！”医生骂完后又上赶着跑到他跟前吼，“我配了这么多年药，见过的药草比你吃的蔬菜都多，从来没有什么药需要用红斛花！红斛花全株有毒，花蕊的毒性更烈。你这是要害死他！”
“不用药。”习籽几乎是咬着下唇，含着血，哽咽着说的，“他会撑不住的。”
“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白霜找了个侍女，“红斛花应该在烬天窟里也有，你去找找看。”
侍女连连应答后，跑远了，不久侍女高兴地边跑边说：“找到了，烬天窟里有！”
“这药谁爱用谁用！”医生袖子一挥，“反正我不……你要干什么？！”
医生脖子一寒，他腰间的配剑不知何时被习籽夺走，此时正对准了他主人的脖间，下一秒就能血溅当场。
“用不用？”习籽声音冷得能冻成冰。
“用……用……用……”医生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一看习籽斗起狠，他才连忙答应下来，颤颤巍巍地去药箱里拿药。
他拿了个红色小药瓶出来的时候，因为之前被恐吓，这会儿心里还发颤，脚下一哆嗦，绊了一跤。
爬起来后，他才端正了衣服，给游客的后腰处上药。
灵玉使屏退了左右之后，从药箱里取了一瓶药和纱布，递给习籽：“你不担心？”
习籽唔了一声，把手上的鞭痕上好药。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只是觉得自己不去查看游客的伤势，就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肯定没事。
多么像不久前在烬天窟里，游客的后背受伤却一直瞒着他的感受啊。
习籽那时候只觉得游客很傻，可自己亲生经历了这一遭，他才知道这不叫傻，而是把对方看的太重要了。
“你们能从烬天窟活着出来，我很意外。”灵玉使拍了拍白霜的肩膀，白霜应了一声，机器人一般重新坐回到主位上。
白霜是联盟的象征，她必须时刻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盟主的姿态，哪怕是以前的旧友。
“谢谢你救了我的首徒。”习籽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话题，而且转的还这么仓促。
“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一团暗红色气团冲出来时，如果不是你用异能光屏障阻隔住了她，她也死了。”
习籽淡然道：“我凑巧保护自己，她运气好碰上了而已。”
“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灵玉使突然反问，“又或者说，为什么会出现那一团暗红的雾？”
习籽沉声道：“无量灵器失败了。”
灵玉使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就连一言不发的白霜此时也大惊失色。
灵玉使压低声音道：“怎么可能？！”
“我们亲眼看到烬天窟的水晶开始脱落才走的，水晶脱落，晶核内的灵器就成型了！”白霜道。
“确实水晶脱落了。”习籽不急不慢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无量灵器跟普通灵器不同，它的晶核吸纳那些普通灵器的灵气需要的时间更长，因此脱落不是结束，仅仅只是炼化的开始……”
习籽眼眶含泪，目光扫到茶几上那个满身是伤的游客时，全身都止不住地发颤，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崩溃的情绪发泄出来。
他后背上，大片的血污都是他帮自己承受痛苦的记号。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我承受的，原本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我的……
“师哥的伤为什么会有灵力……？”白霜问。
“我跟他说了个计策，既然无量灵器还在炼化，就有炼成和失败的时候，只要以活人血肉加上异能为引，将宋麒的身体从晶核里替换出去，就能阻止无量灵器炼成，就能亲手杀了宋麒！他要报仇，他要杀宋麒，所以我们的计划是我来当这个引子……”他再也没憋住，泪水如同决堤一般倾泄而出，“之后我就跟他约定着，等一觉起来一起完成这个计划，可等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白霜早已经预料到结局，道：“师哥进去替换了盟主？！”
习籽点了头：“我亲手杀了奄奄一息的宋麒，可游客却在晶核里代替他被灵气所侵蚀。如果不是我提出这个方法，他也不会用自己的命去犯险的。”
“你不了解他。”灵玉使摇了摇头，“就算你不提，他也会选这条路。报仇是他的执念，他等了快十五年了。只是，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你，也把自己的敌人留给你，让你帮他手刃。”
一侧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喘息，紧接着是一连串肺都要炸了的咳嗽。
习籽听到了游客羸弱的气息，刚走进去，却被医生阻拦在门外：“他体内灵气聚集！必须要全部排出来！否则他必死无疑！我就说么，人可不能接纳灵气的。”
“别靠近我！”
房内，游客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刚还阳。
习籽应声止步：“好！我不进来，我不进来。”
医生拉上帘子，继续在他身体的xue位上施针。
“既然游客替了盟主，为什么最后没有变成灵器？”灵玉使问，“那团黑雾又是怎么回事？”
习籽收了神，强行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对灵玉使道：“这就是我要让你的首徒跟你谈的事，怎么样，感不感兴趣？”
灵玉使笑了笑：“条件呢？”
“游客清醒了之后，放我们安全离开联盟。你在烬天窟设计杀我们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也不会闹到名宁和青龙洞去，这事儿烂在大家的肚子里。”习籽巧妙斡旋。
“可我只相信，死人才会信守承诺。”
“师傅……”白霜终于大着胆子打断了灵玉使的话。
灵玉使话说到一半，被徒弟打断了，只得梗了梗脖子，悻悻然地站在一侧。
白霜补充道：“他是不会言而无信的。”
“你就这么信他？”灵玉使显然对白霜的插话有了怒火，声音发炸，“他爹可是习均，老狐貍能生出小白兔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习籽被她逗得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在骂自己还是在夸，退后一步，反问道：“既然你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见我？还要救曾经背叛联盟的游客？”
灵玉使一时间犯了难，目光四散。
一开始选择救人，她更多是出于尊重，对一个新上位者的尊重。白霜刚继位不久，如果她做事太过于武断，架空盟主，反倒会让白霜心生厌恶。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白霜可不是只小白兔，她手里握着的可是扎扎实实的联盟盟主的位置。
“瞧瞧。”灵玉使瞪了一眼白霜，“他的话说的滴水不漏，你自己说说，他是狐貍么？”
白霜尴尬地笑笑，冲她行了个师徒的叉手礼。
“行，好徒弟自己看着办吧。”灵玉使摇了摇头，不想再多管闲事，摆手走了。
“我答应安全送你们离开联盟。”白霜问习籽，“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师哥替了盟主，可无量灵器还是没有练成么？”
“可以。”习籽眼睛一挑，“等你师哥醒了，他会亲自告诉你的。”
白霜感觉，自己确确实实是被狐貍给忽悠了，而且还是心甘情愿被忽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