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习籽被乍现的光刺得赶忙捂住眼睛，睁开眼，等指缝的光线微弱了，才把手拿下来。
也许是瞳孔已经适应了昏暗，外界射入的光线稍微亮点，就晃眼睛。
游客由于方才的情况紧急拽住习籽往墙面上一靠，也没太多。但回过神来，此时两人的体位恰好是面对面站着，自己还比他高了半个脑袋。
只见，那扇门里，一个人影子猫腰钻出来。因为逆光，看不清长相。习籽想引颈看清楚那人的脸，但游客却不慌不忙地肩膀压在他的胸膛，往后一靠。
两人顶在墙面上。
游客手表一擡，往那人影的方向一扫，夜光模式下的手表显示并无异常。
生命探测程序没有发出警报的红光，证明那黑影不是活物。
可那黑影明明有头、有手、有腿，难道是——
“是机器人。”游客在他耳边呢喃，“在低温储藏室，没有保护措施，普通人压根受不住。这机器人应该是耐低温材质研制的转运机器人，和在科研所看到的机器人属于同一种型号。”
智能机器人双手灵巧地托着金属圆盘，盘内平躺着若干银色的生物试剂。
转头，走路，停顿，任何动作都保证了身体的平衡，盘内的玻璃管子始终一动不动，安全极了。
机械门自带感应装置，机器人迟缓地离开，才自动合上门。
刚合上门，冷气就加大马力吹，原本牢固的防护罩开始透风，习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确保无人监视，两人才重新寻找出路。
肉眼可见，四壁全是冷冰冰的金属墙，连接部位连缝隙都没有，像一块大铁皮直接焊上去的，密不透风。
“只有那一条路了。”习籽指着机器人出来的金属舱门，“我起初以为，会有固定的路线供研究员运送试剂，但现在看，好像人工已经被机器人取代了。路的尽头应该通往秘密基地的接种室。”
生物试剂在低温下才能保证活性，为了确保接种效果，机器人每隔一段时间会进来取新的试剂。由此可以断定，低温储藏室和秘密基地很可能是被一条便捷通道连通起来了。
“不一定。”游客反驳。
“怎么说？”习籽问。
“这么多的支架和大批量的设备要从外界运送到这里，仅靠一条一人宽的路不切实际。”游客环顾四周，这暗道的尾部全都堆砌了密密麻麻的生物试剂，他道，“应该还有其他路。”
他侧着耳朵在门边听了一小会儿，通道内机器人的脚步声很轻缓，计算完时间后，他才冲习籽道：“我们有时间，再多找找。”
“我倒想起一件不寻常的事儿。”习籽被他之前那话一撩拨，把安博士领着四位研究员来杀他们那事的前后逻辑顺了一下。
游客在墙面上敲敲打打的手停了下来，转头凝视他。
习籽道：“你有想过……他们是怎么来的吗？”
这话问出来，多少有点好笑，但细想很有道理。习籽看了一眼游客：“高新区派来杀我们的人肯定知道进出路线。可奇怪的是，这群人是从□□管道里爬出来的。有路不走，为什么选择爬？”
游客没出声，想听他怎么分析。
“要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路，看到一个正好被熔化的管道，改成爬。”习籽笑了笑，“要么，就是不得不爬。”
“不得不爬？”游客觑了他一眼，停下手里的试探工作。这么大的金属空间，要挨个试出口，漫无目的，得到猴年马月去，他问，“只有愿不愿意，还有不得不这么一说？”
“假如，原本的通道因为不可抗力，开启不了呢。”习籽道，“安博士又得了上边的命令，必须要除掉咱们，他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个被熔化的管道可以爬，就只能这么做了。”
假如……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假如的基础上。
面前的现状是，安博士死了，四个研究员死了两个，还有两个生死不明。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进入新能源转换池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抉择。
“你不信？”
游客的目光迟疑，困惑，像蒙了层水雾，经过习籽这么一分析，他并没有豁然开朗，反倒变成闷葫芦了。
他说：“不是不信，我是在想……你说的‘不可抗力’，具体指什么？”
习籽抱着手，堂而皇之地往金属墙面上一靠。因为有屏障护身，不算太冷。
由于身体和墙面的温差过大，刚贴近时，金属板上在冒热气。
习籽冲皱着眉的游客笑了笑。
“呐……不可抗力就是这个。”他指着金属墙。
此时的墙面结了层淡淡的冰霜，若是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贸然上手，皮肤会直接和金属板冻住，粘连在一起。
习籽从容地起身：“我想了又想，‘不可抗力’只可能是温度。在研究员们进来灭口之前，新能源转换池所处的空间因为□□发生了一次剧烈的大规模爆炸，温度达到了惊人的数千度。连发射□□管道都熔化了。原本可以进到新能源转换池的金属通道就算没有被熔化，还保持着正常形态，肯定也灼热滚烫。金属都有热胀冷缩。高温膨胀，门肯定打不开。”
这么解释确实说得通，但安博士带领的四个研究员是怎么从园区进到地下空间，这么快就找到新能源转换池所在的准确位置的？
特殊的通道吗？
如果真有特殊的通道，大概率就是游客之前所分析的，除了机器人走的便捷通道外的“其他通道”了。
顺着这个思路想，如果有其他通道，为什么那四个逃命的人不走通道逃生，而选择跟无头苍蝇一样乱碰？
“现在可以确定，这条暗道里有其他路，但我们没办法找到这条路。”游客得出一个悲惨的结论。
他说之前有考虑过要不要说，说出来太打击自信了，还不如憋在心里头。他经过一番挣扎，他还是说了。
“四个研究员兵分两路，就连他们都找不到离开的路，我们作为外来人更不可能。”习籽被激起的信心被他打击得体无完肤，闷着脑袋，悻悻然问，“你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游客三个字就把他打发了。
异能是需要时间补给的，就跟人的体能一样，得定期休息，补充。异能长时间驱动形成保护屏障，早晚会消耗殆尽。
在低温度环境下，一旦异能消耗干净，普通人根本撑不过五分钟。
危机关头，必须想到解决办法。
若是破釜沉舟，等机器人行走的通道打开，走那条路，可以说必死无疑。
机器人体内安装了监视器，一旦两人尾随，肯定被发现。而且，机器人的路没有掩体，躲无可躲。
如此一来，计划彻底暴露，别说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虽然习籽手握百分之五十的异能转化率的载体，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一人之力怎么能扛得住高新区的千军万马？
“还记得……安博士手里的平板吗？”游客突然话锋一转。
当然，习籽当初在狂暴状态下抡拳头，如果不是被平板挡了一下，安博士早死了。
“那个平板能调动园区内的能源和机关，我猜四个研究员是跟着安博士用平板操控机关暗门后，才进入这里的。安博士一死，没了平板操控的权限，就没人能操控机关门，他们逃无可逃。”
两人一顿分析，决定折返去拿平板电脑。
游客刚踏出前脚，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传呼机像在摩擦衣服，极为刺耳。
游客叫了两声雨亦奇的名字，对面没人答应，他刚打算关上，传呼机就被习籽夺走，插入自己的耳蜗。
方才他听杂声时，就猜到对面那人是华哥。
雨亦奇为人沉稳，就算遇到突发情况也会保持冷静。而其余四大家族的人，传呼机由金二爷随身携带，金二万不得已会直接说重点。
“华哥！”习籽吼了一声，“是你吗？”
声音嗡嗡响了快一分钟，骤然没了。
习籽和游客两人面面相觑，习籽咕噜咽了口水。半天没人说话，真遇到危险了？
“弟弟……”
对面的声音呼哧带喘，像刚跑完一千米。
还好人没事，习籽又惊又喜。
“我……”声音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习籽脚步一顿：“华哥，你……那边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吧？”
“雨亦奇和小鬼进入新能源园区，通讯设备都扔了……”他话语一顿，像咽了一唾沫似的，“我告诉你们一声，联系不上雨亦奇，别太担心。”
雨亦奇的事儿，习籽和游客两人听安博士提起过。
所有行动方各自都带着传呼机，雨亦奇怎么会把自己的情况汇报给华哥？
可能是时间太赶，随便找了个最方便的联系人。
也可能是雨亦奇在联系游客时，刚好他正在释放异能屏障，抵御□□导致的巨大爆炸。声音振聋发聩，压根没听见雨亦奇的传呼。
雨亦奇把自己的行动告诉了华哥，没有告诉四大家族的任何一个，说到底，他不信任他们。
华哥……貌似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有机会被信任的对象。
习籽大概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华哥那边狂风呼啸，他一路狂奔着，倏而猛地，脚下被什么绊住，摔倒在地。
“咚”的一声在机器里剧烈响彻。
“操！”华哥骂了一声，喷了口唾沫，“我……可能……活不成了，弟弟。对不起……我没完成你爸交付的任务……但，但是，好在游客哥哥陪在你身边。”
“你到底怎么了？说话！”习籽被他激得差点崩溃。
话说得模棱两可，还吞吞吐吐的，越发让习籽心头一悸。
“操！那个买棺材的把我们几个人接头的位置泄露出去了。”华哥忍住剧痛，也不知道是伤到哪儿，疼得差点痉挛，说话战战兢兢的，“我们几个被……高新区的几个研究员追杀，断了条胳膊的孙爷……被他们……连肠子都挖出来了，尸体挂在树上喂鸟……，我……和金二爷都中了弹，沿着一条泥泞路一直跑，跑了很久，不知道到哪了。”
说罢，他长长地欸了一声，大口喘着粗气：“金二，你他妈能不能行！”
他又嘀咕了老半天，耳边全是风声，嗖嗖的响。
华哥道：“我背着金二呢，周围一片漆黑，后面还有人追杀……”
耳边突然一声枪响，炸得习籽嗡嗡一阵耳鸣。
分头行动之后，各小组都面临了严峻的考验。
雨亦奇混进了科研队，打算去破坏孤山计划。华哥和金二爷带队的四大家族也遭到了高新区疯狂的围堵，情况很不理想。
习籽吼了几声后，那头依旧没有回应，他才作罢。
“……内鬼是胡爷。”习籽悠悠地擡眼。
游客也不答话，他像猜到了一般，完全不惊讶，反倒是用一种平静的目光回望着习籽。
两人对眼，望了好一会儿。
“你好像一点都不震惊？”习籽嗤笑。
游客向来就是这样的脾气和秉性，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死了一个人，全员重伤，他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多少让人觉得这人冷血无情。
“还差了一个人。”游客抓住重点。
习籽目光悠然地望着他。
游客重复：“华哥的话很紧急，每个人都说到了，唯独漏了一个人。”
“张爷？”习籽回答。
“嗯。”游客点头，“他是五大家族里身手最利落的。华哥说当时交锋激烈，在混乱的情况下，他却唯独漏了一个本该最抢眼的张爷，太奇怪了。”
“我记得，胡爷是不是说过他有个侄子也在高新区？”习籽回忆起一行人在山里的情形，“说是自愿跟家里人断绝血缘关系，还写了道歉信。”
“是有这号人物。”游客点头。
习籽和游客两人相视而笑。
习籽一拍巴掌，豁然开朗：“那就没错了！虽然侄子不做人，不愿意认自己的叔叔。但长辈就是长辈，血缘关系摆在那，哪有侄子不认，叔叔就不疼的。”
“真正的内鬼另有其人。”游客斩钉截铁道，“是张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