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晦暗不明的甬道，柔和的白色光罩将两人的轮廓染得缥缈而干净。
按理，张爷是内鬼这事儿是他俩共同推测出来的，多少有点震撼。
毕竟此人藏匿得这么深，都露出狐貍尾巴了还不忘拉个垫背的胡爷来掩人耳目。
习籽倏而轻笑。
“好笑？”这个节骨眼上他还能笑出来，是游客所惊讶的。
“没。就是单纯觉得，你变了许多。”习籽乐呵地搭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附和，“可能你自己也没感受到。你听完华哥的话后，推测内鬼另有其人。但你唯独把华哥摒除考虑范围之内，你打心里就觉得他不是内鬼。”
在巴鲁刚山，甚至在之前的言语里，游客一直对华哥很警惕，他不止一次公然怀疑华哥接近他们另有目的。
但随着事情深入，游客渐渐把嫌疑转向了其他人，这是个好的开端。
“你愿意……接纳华哥了？”
“我没有抗拒过他。”游客别过头去，但习籽却机灵地和他四目相对。
游客的目光逃无可逃，只好吁了口气：“如果他真心实意，我也能看出来。这次算是我看走眼了吧。”
“算是看走眼了？”习籽忙不叠地揶揄，“不容易啊，某人终于软下来了，敢承认自己看岔了。”
许是游客耳根子软，听不得打趣，三言两语下来，面颊上就泛起了酡红，跟微醺了似的。
习籽觉得有意思，还贴着他看了许久，微红被盯成了洋红。
羞涩得跟大姑娘似的游客终于按捺不住，脚步一顿，想要吼两嗓子，让他别盯着看了，可他刚把眼睛一擡，就对上习籽眨巴的眼睛，怒火转瞬即逝。
游客：“……”
“你害羞的时候，脸这么红的？”习籽踮起脚尖想去戳他的酒窝。
游客拍开他的手，悻悻然快步走远了，不再搭理他。
只留下习籽孤零零的身影，他自顾自呢喃：“小孩就是小孩，经不住。”
那话是嘀咕出来的，传入耳蜗变得模糊不清了。习籽也就随口一抱怨，可没成想，原本走到前头的游客竟然原路折返。
冷清脸闪入，尴尬无处安放，习籽只好下意识地往回退几步，嘴里还不忘询问：“你刚刚听到了……我说的……话？”
“谁是小孩？”游客四个字就彻底把习籽脑子里各类遣词造句全驱散干净。
那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让他别吃饱了撑的打马虎眼。
额……
有了防护罩的保护，内部的温度不算太低。游客身上的热浪扑过来时，还是让他有点坐立难安。
习籽手一擡，突然一只手凌空一压，正儿八经地压在他举起的胳膊上。
两人的体位就变得很奇特……从远处看，像自己被游客壁咚了。
习籽喉结一滚，咽了咽口水，眼睛眨巴地盯着瞳孔深邃的游客，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
“你刚刚嘀咕说……”游客重复，那其气若游丝的呼吸扑在脸上。
之前都说过一次了，这是要反复鞭尸？
习籽决定反客为主，他吸了口气，睁大眼睛道：“你之前说过了，没错，我说你是小孩。容易害羞，我又没说错。盯着你看几眼，脸就红了，我就算一斤白的入肚，面不改色心不跳，照样走直线。”
话毕，他赶忙把眼睛一闭。根据之前的规律，两人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游客不亲他，这事儿八成过不去。
可时间一划而过，连急促的呼吸都变得平静了，都没有唇来堵他的嘴。
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面前光景从模糊变清晰，两只琥珀色的眸子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看，脸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有种老谋深算的气质。
习籽确定游客没有要亲他，另外一只眼才睁开，大大咧咧道：“以后多练练，就不会害……”
“羞”字被一张温热的唇堵回嘴里，习籽说不出来，只能咽回肚子里。
两眼发直，一动不动地盯着游客的眼睛。
游客的唇从他的唇角挪开时，还带着点依依不舍，拇指往他的嘴角上一勾，将嘴角的血迹抹去。
可那一抹，让原本成团的血迹在嘴角划开，成了道深红的印。
“我不按套路。”游客故意瞥了他一眼，“所以……你那些小把式对我没用，与其想这些的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怎么从活着出去。”
“不是找平板电脑吗？”习籽想起安博士手里的平板。
原本两人是打算折返的，但因为华哥的传呼，临时打乱了两人的计划。
“折返没有必要。四个研究员逃跑时，也没拿平板。”游客说罢，打个响指，“我并不觉得，他们是因为着急而忘记。如果平板能控制出入通道，就算再紧急，他们也会去取，为了能有一线生机活下来。可他们没拿，而是发了疯似的往外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拿了平板也没用？”习籽做了个顺逻辑的推测。
“没错。高新区的所有设备应该都设置了权限。平板的权限应该是仅安博士可用。其他人就算拿到平板，不是本人也用不了。”游客把习籽从墙上放开。
他转过身，习籽恰好看到他身后沾染的大片血迹，衣服都染透了，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渗。
身受重伤，却一直从容地聊天，半个疼字都没喊。
习籽想问他的伤势，但手在靠近的那一刻，顿住了。
游客不说，是不想自己为他担忧。如果自己指出来，那他的伪装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习籽红了眼眶：“你什么时候……想道这些的？”
“刚亲你的时候。”
完全不害臊，好像每亲一次，不要脸的功力就会精进一次。
“我实话实话。”
习籽：“……”
你还是闭嘴吧。
他是什么时候修炼的这么一个“只要一开口，就能把他搞自闭”的绝世本领的？！
习籽衣服一紧，冷不丁地又瞥到了游客身后淌血的衣服。好几次他都想视若无睹，但每次看到心里都会一抽。
他终于没忍住：“那个……”
“不疼。”游客率先打断。
为了不让习籽每次都刻意注意到后背的伤，游客从手表内找了件衣服裹在后腰上，把血迹盖得严严实实。
“不用担心，这点伤我还死不了。”游客勾了勾他的鼻尖。
暗道深处忽然传来了一声轰响，窸窸窣窣的。这是机器人第二次搬运生物试剂，前后用了将近半个小时。
“还能撑多久？”游客问。
防护罩的保温功效越来越弱，起先还挺暖和，现如今已是脚底发凉，这是异能耗尽的前兆。
冷藏室零下数十度的低温会加速异能的消耗，更何况在爆炸时，习籽就用异能光扛过一阵剧烈的撞击。
习籽擡起智能手表，手在屏幕上一扫，异能存储框的信号灯已经变成红色。
屏幕下方还有一个小型的计数器，写着25：00。
他指着屏幕上的数字：“至多能撑二十五分钟。”
游客尴尬地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他的异能在爆炸时全部耗尽，在暗道的短时间内只恢复了少量。
而且，在极寒情况下，一旦释放屏障，异能消耗速率大大加倍。
屏幕上的时间让他彻底死心：“我的异能只能撑一分钟。”
危急存亡的关头，每分每秒都必须完全利用，习籽灵机一动：“地下一层的地图呢？”
游客三两下把地图投射在墙上。
从秘密基地一直到新能源转换池，再到目前所在的冷藏室，地图上没有任何的图示标注，只是模糊地勾画了一个区域——像极了习籽在高中学地理时，因为书本面积受限，但地图文字众多，只能画出大概轮廓，不标注名字的情况。
“有地图就有办法。”习籽冷静地告诉自己，“冷静，想清楚，一定会想清楚的。”
没有具体的位置标记，那么所有位置对应的地方都要推测。
从秘密基地开始，后面的大部分地图全是没有标注的区域图。
乍一看，一模一样的封闭空间不计其数，根本无法通过外部轮廓来判断面前冷库的位置。
“怎么办？”习籽慌了神，“怎么办？”
只要一遇到有时间限制的问题，他的状态就像进入了考场。
他最害怕给一个封闭的空间，给一个具体的时间，让他找到答案。
他会心慌意乱，无从下手，只要一慌，满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当初高考就是这样，他知道自己克服不了被框住的恐惧，所以结局在一进入考场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别慌。”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游客清凌凌的声音让他身体放空，思想变得专注。
他闭着眼，平静地舒了口气后，找到了秘密基地所在的区域：“从这里向东，你去追黑衣人，而我在这里看到了接种室的舱门。”
他点了一下类似的门结构的位置：“接种室之后连接了一个螺旋空间，平面图上应该是圆的。”
他按照正常情况分析完，下一秒整个人直接懵了——在接种室的连接处，竟然两侧都有巨大的圆形结构？
而且，更匪夷所思的是，每个圆形结构通向的空间都一模一样，完全是镜像复制的。
也就是说，新能源转换池的位置目前从地图来看，有两处可疑点。这样是构造应该也是为了防止有人通过地图来推测出新能源转换池的具体位置。
两个一模一样的区域能完美地扰乱视听。
“两处螺旋结构？”习籽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啊！我们在接种室内摸索过，螺旋结构占地面积大，而且两个相同的螺旋结构位于一左一右，根据当前所处的位置……”
他倏地头皮一紧，话都说不出口。
倒是游客从容地补了一句：“两个螺旋结构，一左一右，假如我们是从左边进去的，那么，根据逃跑的路线来看——另外一个螺旋结构，就在我们附近！”
“不会的！”习籽感慨，“不会的！这是一条暗道，哪有什么螺旋结构？”
“为什么一定是螺旋结构？”游客反问。
“……可能是圆形空间？”
“也可能是圆形平台一类的，只要横截面是圆形都有可能。虽然这类圆形结构和螺旋结构不同，但因为横截面一致，在地图上绘制出来后会让人产生一模一样的误解。其实，压根不同。”
“圆形区域消耗材料大，不像普通方形一样，能完整契合。”习籽说罢，拍了拍脑门，“咱们这附近契合度很高，要在暗道附近制成圆形构造，不太可能吧？”
“不。”游客目光深邃地盯着习籽，“你还记得咱们所处的位置吗？”
他说的位置不是平面地图的位置，而是说垂直的，距离海平面的位置。
“地下两百米？”习籽小心翼翼地问。
游客嗯了一声：“你想想，咱们一直都是在地下一层走，没有往下走，怎么可能突然就到地下两百米？”
！！！
有道理！
习籽竟然把这么大的疑问给漏了。
他们从来没有往地下走过，地下一层顶多不到三十米，这一百七十米的位置是怎么来的？
匪夷所思。
“机器人来回需要半个小时，算15分钟的路程，一个普通人最快能走1.5公里，这15分钟还不包括取生物试剂的时间。一个最大的疑问在于这儿！”游客点了点接种室的地图，指尖又绕回了目前的区域，“每个这样的来回，按最近的距离算，也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可机器人半个小时能走一个来回，很不合逻辑。”
“为什么？”习籽越想越觉得奇怪。
游客往圆形位置一点：“因为这儿的圆形空间压根就不是固定的，是一个类似电梯一样的升起装置。”
“这么远的位置，还是垂直距离，只有电梯能做到。”他嘴角一提，“而我们所处的甬道，就在圆形的升起空间内！”
习籽目瞪口呆：“那……那个机器人……”
“动的不是机器人，动的是我们。机器人送生物试剂接种后，就会在一个平台等圆形空间靠近，他需要的，只是等而已。”
“可是……”习籽问，“我们为什么在电梯里一点没感觉出来空间在动？”
“当电梯运行慢到一定速度，是察觉不出来的。”游客起身，点开了自己的手表，此时的位置是地下105米。
一小段时间后，数字105跳动成了104。
果然在动！
“想在一直运行的电梯装置内找出口，你觉得可能吗？”游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