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黑衣人乍一提起闻妆，习籽心里委实抽了一下。
他虽然不爱读书，成绩差到离谱，但脑子转得快，不说过目不忘，但只要有人在他跟前提过几嘴，他就多少有点印象。
闻妆这个名字，他听老妈提起过。
六岁时，他还和老妈住在那栋不算豪华的平房里。平日里，母亲从来不爱把人带到家里来做客，她嫌麻烦，怕人扰清净。但有一回，老妈带回了一个一袭红衣，耳朵上坠着鸽血红耳环，高冷得不可方物的女人。
女人就爱坐在窗边，眼神有时涣散，有时恬静。起初也不说话，但一来二去的，习籽也就对她有印象。
习籽小时候是小卷毛，夏日午后，老妈就喜欢一边顺他的头发，一边低着嗓子，指着窗边红得一团红球一样的女人，告诉他：“宝儿，这位姐姐的脸，可得记住了，听到没？”
六岁的孩子，眼里全是玩具和零食，要放在其他小孩眼里，打个盹就全忘了，可习籽不一样，他打小就是个颜控，他忘不了那一身漂亮的红衣。
长这么大，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这种冷艳的美和母亲的温柔典雅不同，这是一种超凡脱俗，自带高贵和霸道的气质。
“小孩儿，来，让我好好瞧瞧你。”窗边的女人赤着脚，把雪足从窗台上放下，撩起眼皮朝他招手。
“嗯！”习籽笑眯眯地跑向漂亮姐姐。
红衣女子躬身，用手掌把他的面部轮廓勾勒了一遍，又捏了捏他的肉脸，最后才像是感时伤怀般叹了口气：“这皮肉，这骨相，长大了定是一位帅哥。等你大了，我给你找一个好姻缘，好不好？”
“什么是好姻缘？”小习籽傻傻地问。
“宝儿！”老妈把茶搁在茶几上，低声喝斥他，“可不许这么说话。”
每每他和红衣女人见面，她都会搂着他的小卷发，一改往日的冷峻，亲昵地搂他坐在自己腿上：“不碍事。”
“阿姨，什么是好姻缘？”习籽每次叫阿姨，她都面带愠色，让他改口叫姐姐。
听习籽奶声奶气地叫姐姐，她笑得如同冬日暖阳，舒服极了：“好姻缘呢，就是姐姐给你找一位厉害的，从今往后能保护你的另一半。”
“有多厉害？”
“就像电视里面的超人。”她答。
“另一半？”习籽搂着她的衣服，红枫一般的衣服染了花香，“一个人不好吗？为什么要找另外一个呢？”
“傻！”女人点了点他的眉心，“人生本就孤苦，孑然一身而来，倘若活着还是一人在世，该有多可悲啊。像你爸爸和你妈妈，有情有爱就在一起，哪天两人无情无爱了就一拍两散，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只要称心如意过好这囫囵一世，就是最大的乐趣。”
女人隔三差五看他，来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走得也是无影无痕。好几次习籽去喝口水或者转身去拿自己最爱的牛奶糖时，就不见了。
有一回，女人足足三个月没有露过脸，老妈也对此事闭口不提。
直到去世的前一天，老妈只喝了半碗粥，气息奄奄地摸着他的脸：“宝儿，妈妈走了，就该换个人护着你了。”
“妈妈……”习籽红着眼眶，靠着床边低声哭泣。
“宝儿，你还记得那位穿着一身红，笑起来甜丝丝的姐姐吗？”
“记得。”习籽把脑袋凑到妈妈的手上，跟奶猫一样去蹭，“她还说过，会给我找一个保护我的人当另一半，她怎么不来找我玩了。”
他只要奶呼呼地用大人的口气同老妈说话时，老妈就会笑出声来，说他人小鬼大，但这次老妈只是扯着嘴角，艰难地露了个笑：“就知道另一半。那位姐姐叫闻妆，记着她的名字。”
母亲微弱的气声在他耳边呢喃着。
闻妆……
闻妆……
闻妆……
他才被一个猛烈的抖动拉扯回现实。
母貔貅正迈着脚步往前走，游客拉着光绳，光绳的另一端系在他的手腕间，习籽稍微一动，游客便扭头去看他。
习籽身后还横趴着华哥，正昏迷着，一动不动的。
“我怎么睡着了？”习籽揉了揉脑袋，像个缺觉的人倒头睡了一天，头疼欲裂的。
“我给你使了幻术，你在我给你设置的短暂梦境里梦到了闻妆，对不对？”黑衣人走在最前头，但声音洪亮。
“我们调取了你在幻觉中的部分记忆，确定了我的猜想。”黑衣人道。
“猜想？”习籽有点没听懂。
“嗯。”黑衣人道，“其一，闻妆和你母亲认识，闻妆在12年前从高新区拿走了初代异能载体给了你，就有了可能性。其二，你的梦境里，闻妆多次提到了能保护你的另一半，这里的另一半……”
他瞥了一眼游客，没有说话。
游客直来直往地答：“说的是我。”
“敢情你俩订的娃娃亲呗？”金二爷乐呵，“闻妆十二年前就给六岁的弟弟找对象，她得多喜欢你啊，这么迫不及待。”
“你认识闻妆吗？”习籽拉了拉光绳。
游客的手被拽得动了动，他侧眼望着习籽，摇了摇头：“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
“不认识啊？！”金二爷觉得这事儿有猫腻，“这红衣女人打小就给弟弟找对象，还找到了你，你不认识？那就奇了怪了，那她怎么从茫茫人海中把你捞出来的。”
说罢，金二爷又眉头打结了：“还有，她也把另外一个初代载体给了你，这事儿不会这么巧合吧？游客哥哥，你俩肯定认识。”
游客的眼睛里充满了迟疑，习籽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他知道游客的眼神不会骗人。
他说不认识，肯定大差不差，反正没到有印象的程度。
“只要和闻妆的事儿沾边，问题就接踵而至。”黑衣人道，“闻妆全身上下都是秘密，高新区的人讳莫如深，长此以往，闻妆就成了一个谜，一个只要靠近，就是个有秘密的谜团。我想，房博士他们也是想通过拿到你的初代载体来寻找闻妆的秘密。”
“那他现在人呢？”习籽问。
“谁也不知道。”黑衣人耸了耸肩。
五人一兽深入暗道后，习籽还特意留了个心眼，特意打开了智能手表的异能做测试，起先异能极为稳定，但一刻钟后，手表屏幕开始了没有规律的闪烁和黑屏。
连接游客和习籽两人之间的光绳也变得不稳定，一晃一晃的，多次出现了断裂和重新连接的情况。
习籽在经历过好几次这种情况后，终于打开手表的深度探测功能。
手表显示目前的位置在地下十六米。
他算了算脚程，从手表异能第一次不稳定的时间开始倒推，刚开始有异常的位置应该在底下十五米处。
和在地上探测深度时，异能光出现异常的深度一致。
华哥被猛犸貔貅走路一颠一颠给晃醒了，揉圆看清坐他跟前的人是习籽后，他伸了个懒腰：“我怎么在这儿啊，嘶，全身怎么跟散架了似的，疼。”
“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都以为你飞升圆寂了。”习籽刺了他一句后，把游客给他的干粮给了他一些，让他填填肚子。
“我那不是太累了，好不容易能休息，多睡会儿觉，嗯！”华哥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没嚼几口就往肚里咽，“平时怎么没觉得这饼还挺好吃。”
他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还噎着了，习籽给他拍拍后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喝点水。”习籽把水递给他。
华哥灌完一口，才瞥到习籽的右腿一直抻着，也没太挪动，一看就知道受了伤：“你的脚怎么搞的？让哥给你瞧瞧，我以前大学是推拿协会的，手感好。”
“没事儿！你别我的腿！”习籽觉得他一清醒就热情过了度，有点招架不住，“你老实点，别四处蹦。”
华哥哦了一声，秒变乖乖男。
他就是这么一个德行，说一次记一次，没多久立马就打回原形了，屁股在貔貅后背上闲不住，东张西望的。
“就是这儿了。”黑衣人指着地上零零散散的碎石。
金二爷好奇地捡了一颗，打量了一圈后，又凑到鼻尖上闻一闻，没什么味，差点就要上舌头舔了。
金二爷把那黑黢黢的石头扔给习籽，让他也掌掌眼。
智能手表原本还有些亮度，黑石头刚入手，手表瞬间就黑了屏，连带着手腕上的光绳都直接崩断，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好强的阻隔力，习籽心里感慨。
“这黑不溜秋的石头看着有点本事啊。”华哥也爱凑热闹，夺过习籽手上的石子过去。刚才那简短不到一秒种的动作，石头一脱手，手表就亮了回来。
效果堪称显著。
“嘿！这么神奇！”华哥惊讶，“这种石头能隔断异能，是不是以后对抗异能，就准备一门大炮，就专门投石头就能所向披靡？”
“哟。”华哥突然猛地一惊，他刚一挥手，那石头不小心粘在了他的衣服拉链上，“这是吸铁石啊？”
习籽听到耳边呼了一声，像轻蔑一笑。他侧过头，看到黑衣人正托起一团指尖火给他们照明，他手指尖隐隐有异能浮动。
习籽问：“你的异能为什么不受影响？”
黑衣人手往顶上一指。
天花板上像是镶嵌还是涂抹，顶上全是黑不溜秋的黑石，密密麻麻地附着着。
刚才地上捡的黑石八成就是从天花板上掉的。
“这些异能阻隔石都是高新区人为制造出来的物质。”黑衣人笑了笑，“你们在熔金岩洞顶端的人工智能区内，也就是因为金属墙里面堆砌了异能阻隔石，才无法使用异能。顶上的石头应该是修建暗道的工匠从熔金岩洞的材料里偷偷挪用的。因为是高新区人造石，所以只对异能载体形式的体外异能有隔断作用，对于异兽和暗夜阁自身能使用异能的人没什么影响。”
“原来是这样啊！”华哥啪啪鼓掌。
习籽：“……”
“我们之前遇到的地震和异能阻隔石有关吗？”游客问。
“当然，你刚才也看到了。异能阻隔石除了能阻隔异能，还具备有磁石的属性。熔金岩洞顶端为金属构造，这里的土壤里又富含碎石金属。在福溪渠的冲刷下，就容易出现金属吸引而产生拉扯和震动，地裂也就由此形成。”
金二爷突然一吆喝：“来，华哥！”
金二爷死活把金二爷拽下来，拉到黑衣人跟前去：“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当时地裂，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接住你，你早嗝屁八百年了，哪还有闲工夫在这儿扯皮。”
华哥不记事儿，那一摔直接昏了，对后事一点印象没有，得知是这位暗夜阁的人救他一命，差点两腿一软，当场给他磕三个响头。
“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吧。”黑衣人拦着他，对众人说，“离开这里之后，我会和暗夜阁解释克里斯球的事情，有了我这次关系，他们应该不会太为难你们。”
“关于克里斯球，你知道多少？”习籽问。
暗夜阁的人对异能的了解程度高，说不定问他们能对金色异能有所收获。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黑衣人仰头看了他一眼，“但我无法给你答案。”
白色象征海洋，蓝色象征极地，绿色象征森林，金色异能光象征什么？
“暗夜阁等级森严，我探查不到我级别不够的消息。关于原本属于海洋的白色克里斯球为什么会变成金色，我也不知道。”黑衣人冷静地道，“但可以肯定，金色异能光很罕见。既然你已经融合进异能载体，也无法取出。你的母亲甚至父亲和闻妆都有联系，我想，暗夜阁很愿意卖你一个面子。你要是相信我……”
“我相信你。”习籽几乎没有犹豫。
“这么笃定？”对方笑了笑。
“除了你，他也没人相信了吧。”华哥打趣，“毕竟，你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暗夜阁的人。”
“呵。”黑衣人又笑了笑，从口袋里抽出一个天使翼图腾的金书签。
金书签很别致，金色翅膀是金丝手工掐上去的，翅的膀中心位置，有一个花体的“巽”字。
八卦内，“巽”代表“风”，想必暗夜阁内还有其他七卦，八卦之上肯定还有人。
“拿着它去你们名宁城的吉云坊，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黑衣人道。
“你叫什么？”习籽问。
“巽风。”
黑衣人答完后，打了个响指，瞬间嗖一下，人就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