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兽群在母兽的带领下，一路绕过了福溪渠后，竟然浩浩汤汤地踏进了湍急的瀑布水帘中。
习籽被冲得一身湿漉漉的，这周围环境常年缺乏光照，阴暗潮湿，加上不知道从哪钻来的冷风往他身上一吹，冻得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雄兽驮着金二爷进入水帘洞后，便加快了脚步，和前面的母兽并驾齐驱。
按兽群内部的等级规矩，母兽为尊，雄兽不得走在母兽前方。但最前方的往往也是最危险的，所以同行是既不越级也能最大程度确保母兽安全的方法。
“出口的暗道在水帘洞内。”游客察觉到习籽眼睛骨碌碌地转，应该是在打量周围的岩石，“地震导致地表开裂，瀑布的方位发生了小范围的偏移。我也是那时才发现瀑布内暗藏了玄机。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迫切想知道里面的情况，就让貔貅带我去一探究竟，没怎么顾得上你。”
说罢，他的手在习籽的脸上轻轻地抚了抚，试图寻求原谅。
“我知道。”习籽指着这条幽深的暗道问，“那这条暗道是不是从地表的水帘洞内一直挖到了地底？”
“差不多。”游客在计算完脚程后，用手表往洞壁两侧照了照。
这是一条岔路口，而瀑布的入口就位于岔路口的中心位置。这条暗道一看就知道是赶工期潦草挖出来的，表面坑坑洼洼，一点都不平整。
手表的闪光灯打上去时，岔路口两侧的洞壁上还有用石头刻的英文字。
后方是，前方是out。
“代表高新区内，out代表高新区外，我之前大概走过，这条路有两个不同的方向。”游客解释，“多年前何叔的先辈应该走的，才得以熔金岩洞逃回高新区。”
“咱们走这条out，是不是能出去？”金二爷两眼放光。
“既然何叔的先辈能逃出高新区，为什么要重新回去？”习籽没想通，“高新区的高层为了不让阴谋败露，泯灭人性，丧尽天良地杀人灭口，能活着离开就已经是万幸了，为什么还要回去接着受人摆布？”
“人世间有些路不是想不想选，而是现实摆在眼前，能不能选。”金二爷干笑一声。
他家的金宝阁做的就是各类金钱贸易，虽然习籽也是个妥妥的富二代，但毕竟钱都是他爹经手的，自然没有金二爷懂得多。
金二爷语重心长：“弟弟，这世上多得是为铜臭气摧眉折腰的。何叔家当年可是赫赫有名的造纸商，为什么这么大老板放着家产不继承，要混到高新区来给人低眉顺眼地种粮食？肯定是造纸厂不景气，混不下去了，四处躲债最后才投奔的。早年间，高新区建立初期，哪有什么人才计划，全都是自愿，谁想去谁去。高新区第一批原住民大概率全都是混不下去了，想找个地方重新开始的。这些人要么就是杀人犯，要么就借了高利贷，都是亡命之徒，没几个好人。”
金二爷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出去了还要被四处追债，好不容易在熔金岩洞捡了条小命，就算再苦再累，也得回去。要不然，一出高新区就是死路一条。”
“高新区的孤山计划从高新区成立以来就一直在秘密进行，对高新区的住民来说，孤山计划一旦成功实施，就能长生不老。所以，进来的人都有一份执念，都有侥幸心理，都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一个，都觉得自己能等到长生。”
可谁又知道，那些心心念念长生不老的人等了这么久的孤山计划，竟然却是把人变成丧失理智的怪物？
房博士对于孤山计划的后果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把他女儿送到了熔金岩洞来寻求庇护。万一不成，高新区也后继有人，而不至于落得注射完孤山计划后全军覆没的下场。
母貔貅在游客的指引下，往out的那条岔路拐进去。起初，岔路口宽阔，两三只貔貅并排走都绰绰有余，但随着暗道深入，洞口就变窄了。
五分钟后，暗道变成仅允许一只貔貅穿行的宽度，驮着金二爷的貔貅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跟在母貔貅屁股后头，走起路来也没有之前虎虎生风了，垂头丧气的。
金二爷打趣：“猛犸貔貅一妻多夫制，雄貔貅还挺护对象的。”
“别说得那么奇怪。”习籽打趣他，“动物和人类不同，这是他们的种族特性，不能用所谓的□□来形容。这不完全是一种对异性的关怀，更多的是对领头的貔貅的臣服和膜拜。”
“你这么懂？”游客冷不防转过头。
“没，我就随口一说。”习籽呲牙挠了挠了头，“怎，怎么？”
游客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我就随口一问。”
习籽：“……”
一兽宽的通道在十分钟后，开始泛起微弱的蓝光，有点像玻璃瓶子里装满了萤火虫一样，光线幽幽的，像给轮廓瞄了一层毛边，漂亮极了。
“到了。”游客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后，翻身下来。
习籽很自然地要跟他一起，但他刚挪动身子就被游客一把复住手背，游客轻轻拍了拍他：“没事儿，你坐着别动。”
游客同他小声嘀咕完后，一改温柔的眼神，冷冷地瞥了一眼金二爷。
金二爷原本也打算跟习籽一样在貔貅的后背上跟老大爷似的坐着休息，被一记眼刀扫过来，吓得赶忙翻身，颤颤巍巍地一只胳膊爬下来，动作还算灵巧，狗腿地来献殷勤：“老大，有何指示？”
母貔貅长牙摩擦，发生呲呲的声音，长长的尾巴打了个旋。
身后的雄貔貅无动于衷，跟没接收到消息似的。母貔貅突然喷了口气，肚子里跟打鼓似的发出咕咕的响声，这回十多只雄貔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无奈回退。
一兽宽的路，无法掉头，雄貔貅的脑袋和身体在原地转了半天，不是磕脑袋，就是撞屁股的。游客只好托着第一只雄貔貅的脑袋，让它脚往后迈，倒退着离开。
傻乎乎的折腾完，等所有雄貔貅退到看不清的位置后，蓝色荧光里才冒出个人。
这人的身形很壮硕，虽然光线暗淡，但习籽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人不是华哥。
金二爷虽然没有华哥那么自来熟，但心里寻摸着老大找的人应该不会有危险，就大着胆子在他身边兜圈子，细细打量。
此人一顶黑色兜帽扣在脑袋上，脸上戴着金属火纹面具，最显眼的是脖间靠肩胛骨的位置画了个纹身，纹身就是一对翅膀，还隐隐发着蓝光。
之前那蓝色的荧光就是从翅膀上发出来的。
身上有图腾……
金二爷虽然面上平静，但眉毛却已经不自觉地拧到一块了。
三大图腾家族名声大噪，分别是并蒂莲图腾的守秩者，凤鸣九霄图腾的阙家，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不在世人跟前露面的、天使翼图腾的暗夜阁。
这黑衣人是暗夜阁的人？
暗夜阁守护世间异能，看似与世无争，隐居避世，实则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初，警署用暗夜阁的异能和房博士做交换，也表明了明面上暗夜阁不愿意让自己的人插手诸多的纷争。
但这次，暗夜阁的人出现在了高新区的熔金岩洞内，同样证明暗夜阁手眼通天。
这个世界，谁掌握着异能，谁就有话语权。
“你是暗夜阁的人？”金二爷小心翼翼地问。
黑衣人把领口扬了扬，遮住了脖间的图腾，这一动作并非是不想让人看见，仅仅是为人低调而已。
“你是怎么进来的？”金二爷看他也不回答，接着问，“高新区守备森严，房博士虽然亟需异能，但却也对暗夜阁心存芥蒂，当初警署送入66箱异能时，房博士都百般戒备，生怕你们玩什么猫腻。”
说罢，他冷静地盯着那人的眼睛：“人人都说暗夜阁的眼线遍布世界各地，能找到这儿，现在看来，这话不假。”
黑衣人冷冷地瞥了一眼，鼻腔里哼了一口气，像是不屑一顾。
他心高气傲地往金二爷的胳膊上一撞，打了个响指，指尖托了一团火焰，往地下一晃。
洞壁边上，华哥正眯着眼，表情挺安详。
胸口一上一下，鼻翼翁动，证明他还活着。
“你把他怎么了？！”习籽激动地吼。
“他在昏睡。”黑衣人扫了一眼华哥后，才饶有兴趣地把目光落到习籽脸上，打量他，“熔金岩洞底下，每隔半个月就会有一次小规模的震动。震源位置不定，他是因为地裂摔到这里，惊吓过度，被我救下了。”
金二爷烫了烫他的额头，翻了眼皮，才点了点头，示意习籽华哥暂时无碍。
“每隔半个月一次地震，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为吧？”习籽觉得这个问题，黑衣人既然在暗道里呆过，还这么熟悉地震的频率，应该能够帮他解释清楚。
“哦？”黑衣人往洞壁上一靠，“怎么说？”
习籽刚打算脱口而出，突然一愣。
他的手表是异能载体，而且克里斯球八成也是从暗夜阁流出来的。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他尴尬地把智能手表往袖口里一缩。
而且克里斯球到底是怎么来的，习籽完全不知道。万一被扣上一顶盗窃罪的帽子，他可承受不住。
他刚才收手的动作，虽然很细微，还是被黑衣人尽收眼底了。
那黑衣人眼睛如同鹰隼，扫了个眼刀，习籽激灵灵地后背一紧。能轻松能使用异能托起指尖火，此人实力绝对不弱。
他可和游客不同，游客和自己必须要利用手表才能使用异能，面前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暗夜阁的人，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身体就能随意操纵异能。
“他知道我和你的异能载体，不用瞒着。”游客打破尴尬。
习籽这才舒了口气，知道？怎么知道的？游客说的？
习籽说：“我在上面用手表测过深度，发现异能光在靠近地下15米的位置就无法探测，我怀疑底下有东西能干扰异能光，而这个东西也是地震的原因。”
“是。”黑衣人道，“这个东西，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两人聊得也算投缘，习籽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黑衣人：“那个……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很眼熟，但我想不起来了。”
“高新技术区的独栋公寓，天没亮，雨亦奇房外。”黑衣人说得不急不慢，把习籽的思绪引到了那天诡异的情形。
习籽一惊：“那天是你？”
那天他在猫眼里看到过黑影，但那黑影一闪而过，他没细看。但这回凑这么近，他慢慢打量之后，发现确实越看越像：“你那天为什么砸门？为什么我能听到声音，其他人听不到？”
黑衣人道：“你的手表没注入异能前，其实是有很微弱的原始异能残留的，这是异能载体生产时所带来的，无法避免。当日，我使用异能将周围寻常人全都隔绝在外，而你拥有异能，偶然发现了我的存在。”
“难怪。”习籽舒了口气，“我还以为我幻视幻听了呢，那天。”
“你为什么砸门？！”金二爷重新提了一嘴，因为黑衣人刚才的答案里，明显没有对为什么砸门做出解释，他所解释的是为什么习籽能听到砸门声，其他人听不见。
“那天，高新区的研究员要杀你们。”他说的很平静，跟唠家常一样。
“杀我们？！”
“房博士在我们进入高新区后的第一天就想杀我们？”金二爷瞳孔地震，“为什么？他怎么可能在刚进来，就发现了我们的假身份？！可是，我记得那天白天，雨亦奇还带着习籽弟弟去高新区的研究院汇报情况了。如果房博士真要杀我们，这么多机会不可能会眼睁睁地放过的。”
“那天，验证身份时，小鬼手受伤，就是一个警告。”黑衣人冷哼一声，盯着习籽，“你们知道，为什么房博士步步为营让你完成智能手表的充能吗？”
虽然克里斯球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但从暗夜阁的人嘴里说出来，习籽总觉得心惊肉跳。
“他应该想从手表里知道什么秘密。”游客应了一声。
“这个秘密，跟一个人有关系。”黑衣人嘴角一抽，眼里尽是憧憬之色，“知道闻妆吗？”
习籽太阳xue一跳。
黑衣人说：“她是高新区从建造以来，最出色的工程师和设计师。初代的两个异能载体就是她主持设计和制作的。”
“初代载体，不会是我和游客的手表吧？”习籽突然猜到。
“没错。”黑衣人道，“那天清晨，本来房博士是对你们动了杀心的。但直到他在研究所看到了你们手腕上的初代载体，你们的手表让房博士看到了利用价值，他才没有动手。初代载体的秘密一直都是一个谜。”
“谜？”习籽问。
“嗯。”黑衣人道，“一个巨大的谜。你们或许不知道，闻妆带着两大初代异能载体离开高新区后，房博士数年绞尽脑汁来提升载体对异能那区区百分之零点五的转化率。但，你的初代载体手表的转化率达了百分之五十，是普通载体的一百倍，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一百倍？！
难怪那天安博士跟发了疯似的，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他，夺走他的表，原来还有这么复杂的一层在里面。
“闻妆当年跟房博士说，异能转化率百年之内无法提高，以当前的技术至多达到百分之零点零五。但从她拿走的初代载体那百分之五十的转化率来看，这其中还有巨大的秘密。”黑衣人道，“所以，你的表对他们很关键。”
金二爷突然插嘴：“我问一句，你刚说的那个叫什么闻妆的，她到底是怎么离开高新区的？她拿走的两只表，又是怎么到老大和习籽弟弟手上的？”
黑衣人突然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只有坐在母貔貅背上的习籽眼睛一闭，往事浮上心头，他舒了口气，平和地道：“我也许知道闻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