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习籽捂着手电的手指微微一蜷,余光落在了手腕上,他打算随时释放异能。
房外,那细微的脚步声突然一顿,缝隙里投射进来的暗黄色光线被遮挡住了,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华哥刚舒了口气,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声重新响起,电光火石间,游客快速用手肘抵住房门,侧耳倾听——
是开门后又被合上的吱呀声。
大概过了四五秒,细微的动静才彻底消失。
华哥捂了几分钟,差点窒息,确定没事了才大吸了几口气,灌了两杯茶。
习籽把捂住的手电熄灭,还是警惕地盯着门口的一举一动,灭灯聊天好像要更安全些。
“听到什么了没?”习籽用气声询问走到他身侧、一言不发的游客。
游客像意识到什么,侧头打量了房间片刻,便快速绕到炕上把窗帘卷起一个小口,引颈远眺。
窗外是大片湛蓝,不远处还悬挂着飞扬的经幡。
游客折返,低声说:“刚才那人进了隔壁屋。”
“老板娘不说二楼只有一间客房吗?!”华哥心中一惊,难道老板娘和那大叔是一伙的,都是骗子?!
不过看模样,那老板娘确实像本地人,难道是外地人联合本地人?华哥犯了难。
“隔壁房间应该不是客房。”游客在木桌旁坐下,从陶瓷壶里倒了杯水,往桌面上一泼。
半遮挡的晨光从窗帘射入,在水面上反射出白亮的光斑,一根灵巧的手指飞快地在桌上划动着,很快画出了一个大概的骨架。
游客的食指重新在杯子里沾了水,在一道水纹的处画了个圈:“上楼之前,宋一一在拐角的这个位置看到一个牛头。”
而后,他又沾水在这个圈的侧方几厘米的位置画了个方块,他擡眼望着习籽说:“这里是我们的房间,两处完全相邻,从刚才开锁和关门的声音大小和方位来看,刚才那人应该进的就是挂牛头的房间。”
“我记得那里没有房间。”习籽回想完后,几乎可以断定,“我路过时,也跟着宋一一看了一眼,那就是个木墙,连钥匙孔都没有。”
“有。”游客目光清冷,话语也同样和目光一样冷若寒冰,“牛头的后面就是钥匙孔。”
难怪宋一一拿起牛头把玩时,那老板娘一脸嫌弃,就要发火,习籽起初还以为那牛头摆在房里是当地人的习俗,宋一一动了那玩意就是犯了忌讳,原来是怕发现端倪。
“刚才进门的是什么人?也跟我们一样是住店的客人吗?”华哥低声问。
“这一片都是矮房子,视野开阔,附近也就这里是一个大点的村落。住店客的交通工具没地儿停,就只能停在客栈的院子里。我刚推开帘子看了,外面只有我们的三蹦子。”游客说罢,从容地点开了异能手表,拨弄着什么。
“不是住店客,那会是谁?”华哥挠了挠头,擡眼时,跟前两位就已经整装待发,习籽都准备拉门出去了,华哥不干了,“你们去逮人吗?!那我也要一起去,说好了一起行动的。”
习籽恹恹地觑了他一眼,在他肩膀上一拍:“咱们两拨人分头行动,你一会儿另有安排。”
“不行!”华哥一听习籽说这种画大饼的话,想都没想就猜到对方肯定又打算忽悠他,“就算兵分两路,我也不跟弱鸡一个组!我要跟你或者游客。”
地上的“弱鸡”刚好扭身,一巴掌压在被子上,嘀嘀咕咕说了句梦话,重新睡得昏天黑地。
习籽:“……”
习籽说不过他,只能用目光请求游客的支援。可此时的游客一只手压住了把手,只留了个清爽干净的后脑勺。
算了,习籽沉了沉心,跟华哥说清楚利害关系也好。
忽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熟悉温热的气流扑来,习籽对上了游客的下巴,耳边是他的低音。
沙沙的,压着嗓子,很有磁性。
“你跟大叔关系好,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跟他去镇子上置办物件。”游客头稍微一斜,目光直直地扫着在地上打滚的宋一一,“你跟他去,刚好合适。”
华哥原以为游客跟习籽两人沆瀣一气,会找什么牵强的理由来搪塞他,他连反驳的话语打好腹稿了,话到了嘴边,一听这话,满腔怨气瞬间去了一半。
不得不说,游客那话确实有点道理——
那大叔确实跟他和宋一一那个弱鸡聊得挺来,置办物件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事儿,确实还得他老人家出马。那大叔万一对上游客或者习籽中间的其中一个,那场景肯定惨不忍睹。
“你们小……”
华哥那“心”字还没说完,那两人就已经消失了,留在他眼前是一张年代久远、坑坑洼洼的木板门。
两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华哥有气没地儿撒,瞪着地上搂着他的大腿、睡得迷迷瞪瞪的宋一一,顿时火气又上来了。
算了,为了团队,他只得好人做到底,把宋一一抱在炕上睡觉,自己则眯眼在地上小憩。
三蹦子太占地,村里的小路压根进不去,华哥只好厚着脸皮去村里租了两头牦牛,大大小小的货物整整塞了四大包,回程时,把跟在后面跑的宋一一累得气喘吁吁。
大叔戴了墨镜,换掉了昨天的袄子,再搭配头顶那鸭舌帽,整个一西部牛仔。华哥负责把物资搬运上三蹦子,宋一一帮忙途中又没忍住问道:“习哥和游客哥哥到底去哪儿了?大清早起来就没人了。”
“哪那么多废话!”华哥把一袋烤馕往他怀里一扔,“小屁孩问这么多干嘛?多干活少说话,知道太多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中二少年宋一一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华哥在中二热血少年眼里,那就是走南闯北,上刀山下火海的高阶玩家,嘴里蹦出来的话全是金玉良言,他乐呵地嗯了好几声,狗腿地主动帮他搬货,让他去一旁歇会儿。
华哥舒了口气,脚下软绵绵的,跟踩了棉花一样。昨夜,宋一一睡了个踏实觉,可华哥上半夜找大叔喝酒套情报,下半夜跟习籽游客一起听异动,今儿大清早又跟着大叔走了二里路去买货,感觉灵魂和□□都要分离了。
他往炕上一躺,眼睛刚闭上,门就被推开了。
这时候哪里还有困意,他只得悻悻然起身,跟行尸走肉一般问:“二位打探得怎么样?查出什么了没?”
“果然是间密室。”习籽倒了杯水喝下,“密室里全是尸体。”
“尸体?!”华哥迷迷瞪瞪的,瞬间吓得回了神,此时格外清醒,“这是家黑店?杀人取肉吗?”
华哥一想起昨夜他跟大叔在楼下把肉干嚼津津有味的场景,只觉胃里翻江倒海。
“取没取肉不知道,没看到残肢断臂。”游客脱下外套,又帮习籽换上一件干净衣服,接着说,“但这个店确实不正常,我私下查了些资料。在无人区的边陲小村,确实有旅客消失的传闻。格尔纳本来就在通衢的偏僻位置,警署都管不到这里来,死了人压根就无处可查。毕竟每年误入无人区、连尸骨都找不到的人不在少数。”
“那些尸体是……以前住店的人的……”华哥心有余悸地问。
“应该是。”习籽脱了鞋,换了双干净的登山靴,起身走了两步,还挺合脚,“好些尸体的后背都刻了编号和图案,这种图案我之前在张翠翠保镖身上看到过。”
“通衢商会的?”华哥问。
“嗯。”游客把脏衣服收纳进手表,“暗夜阁应该对五大主城区总商下了命令严查嫌疑人,防止青龙洞有地可藏。这条路是通往格尔纳盆地的必经之路,而这个客栈是最方便的落脚点。”
华哥心里的顾虑被打消:“那还真是因缘际会啊,这家黑店杀人越货,坏事做尽,却阴差阳错地帮我们把对手给干掉了。”
习籽坐到他跟前,狐疑地问:“你不就好奇为什么这家店不杀我们吗?从密室的尸体腐败程度来看,数年到几天前都有,如果没猜错,所有在这家店住过的人都死了。”
华哥本来就缺觉,心里慌慌的,一听这话,立马心跳加速:“为,为什么?”
“因为……”游客开口,就被楼下宋一一的吆喝声打断。
“准备赶路了!再不走赶不上好天气了!”
“马上!”习籽吆喝完,调整好状态后,才背上登山包。
游客在他身后检查房内有没有东西遗漏,忽然扭头撞进了习籽的后背,身体软绵绵地往门框处一倒。
习籽忙抚着他一条胳膊:“小心。”
游客低声道:“没事,有点累,一会儿在车上补会儿觉。”
“弟弟,”华哥前脚都踏上了台阶了,后脚还是挪了回去,凑到他身边问,“你俩这么讲究?去了趟密室还要换衣服?你俩不会趁密室没人……”
习籽耳尖一红,知道他没什么好话,目光尖锐地瞪了他一眼:“没有那种变态的癖好!”
华哥赶忙闭嘴:“这么凶干吗?学学宋一一,人家跟傻狍子一样,除了玩找不同贼溜,平生一大乐事就是助人为乐,跟他出去置办物件,简直就是舒坦。”
习籽没搭理他这句话,游客赶巧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密室里熏了香。”
“什么?”华哥还没摸到话茬。
习籽补充:“老板很精明,密室里熏了一种特殊的香,气味很淡,进去了身上或多或少会沾点。”
换衣服能确保安全,不让老板察觉出异样。
可习籽和游客上三蹦子时,老板娘的死亡凝视好像还是有所察觉,好在刚好大叔看了时间,又看了天气,说不能再耽搁了,一行人才重新启程。
这一路坐在车头跟大叔聊天的,由昨天的华哥变成了今天的习籽。
后车座里的人,华哥和游客两人眯着眼补觉,宋一一闲来无事,就着异域风景玩找不同。
窗外划过蓝宝石般的湖水和成群结队的羊群时,他也会停下游戏拍个照。
“叔,你和客栈老板娘认识啊?”习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戴墨镜的大叔侃天。
习籽这话明显话里有话,大叔握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片刻后冲他笑了笑:“我嘛,通衢到格尔纳的老向导了嘛,老板娘人好,开的客栈在无人区的地理位置也好,我以前拉客就往她那送,能挣点抽成,哈哈,生活不易。”
“那你拉的上一批客人是什么时候?也是半路入住的那家客栈吗?”习籽喝了口水,装作不急不慢地问。
大叔惊得眼珠子乱转,三蹦子猛地一刹车,差点撞到一头离群的当地羊,好在没什么大碍,给放牧人赔礼道歉后,大叔又继续赶路。
习籽又问:“叔,您以前带的客人都是从哪来的?旅游的还是来淘宝贝的?”
“你累不累嘛?”大叔扭头看着后背小窗,“小嘴说个没完没了的!”
习籽:“……”
我的话有昨天的华哥和宋一一多吗?
明明是问到点子上了,不耐烦了。
连续赶了十多个小时的路,后面睡成一片,游客不知道睡了还是没睡,一直立着身子,眼睛紧闭,像是高僧打坐。
“你的朋友们都睡了,要不,你也睡一会儿嘛?”大叔着急地轰他去睡觉。
“叔……”习籽刚要继续,游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饿吗?来后面吃点东西,让大叔好好开车。”
“你朋友多关心你嘛,去后面吃点东西嘛。”大叔道,“堵住嘴。”
习籽:“……”
话被打断,再想接上就显得尤为尴尬,习籽只得翻到后车厢去,靠着铁皮车厢发呆。
嘴唇一湿,咸甜的乳酪被塞进嘴里,入口即化,他又吃了几口。
游客喂他吃了几口,自己也跟着吃了点,用仅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刚才太着急了,别让他起疑,慢慢来。”
“嗯。”习籽舒了口气,原以为十多个小时的沟通,那大叔已经放下芥蒂了,没想到还是很谨慎。
八成刚才那一问,让大叔彻底对他产生了怀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小伙子,老板娘说,客栈没烧水,你俩昨晚怎么洗的澡?”大叔扭头,“还换了衣服?其他两个朋友没洗吗?”
习籽目光一定,游客手里的乳酪被捏得很紧,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