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小时前，8-227终于重新迎来了一位半生不熟的新旧同学。
门一开，里面两人和外面一人各自对眼，倒也不算尴尬。
何萧一个劲迎上来，拎过新室友的行李，他往里招呼介绍：“学长，这是今年大一的新同学，叫陈宇。”
“还有一个新同学和女朋友吃晚饭去了，现在不在。”
夏聚单手捏着旺旺碎冰冰往里走，和蔼可亲递过陈宇：“嗯，没事，我俩认识。”
陈宇垂眼瞄着荒缪的粉色碎冰冰，没接，揶揄说：“下毒了？情敌。”
另一边，放完行李的何萧，差点没被这简简单单的称呼噎死。
他讪讪回头，隐约想起他们是高中同学，但还是不可置信：“这就是你们认识的原因？”
然而，当事人异口同声。
夏聚：“不是。”
陈宇：“开玩笑。”
何萧：“.......”
小小宿舍，大大恩怨，不服不行。
陈宇愣着没动也不接，直到眼皮子底下那截粉色晃了晃。
夏聚说：“新室友的见面礼，没下毒。”
一旁何萧起哄：“收了吧，嗷，高低是室友，一个屋檐下过两年呢。”
“更何况，”他神神秘秘一停顿，挑眉瞥向夏聚：“交换生留学镀层金呢，这还不偷点师？”
陈宇眼皮上擡，礼貌问候：“留学？哪儿？”
夏聚举着碎冰冰，垂眼没说话，这架势能半天不动，何萧即答：“Bsd.”
陈宇刚想接，听见这答案擡起的手一顿，又认真看他一眼，确认什么似的：“这样啊。”
碎冰冰咬开，草莓味一飘，飘满全寝室，陈宇皱着眉吸了一半：“草莓味就算了，怎么还化了？”
何萧在桌边翻找，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而夏聚刚理完一部分行李，突然听他一问，进门后没笑过的脸倒像是开了花。
他拿着衣架，神神秘秘往阳台方向退了一步：“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陈宇白他一眼，警惕道：“你爱说不说。”
“别啊，我说。”夏聚安静盯着他笑了几秒，在陈宇耐心耗尽的前一秒，慢悠悠道：
“因为我和她都不爱吃草莓味。”
“.......”陈宇：“.........”
“姓夏的！你有病吧！”
夏聚憋着笑，退到阳台外，顺手关了门。
然而，陈宇明显没有探究过寝室内部的构造——他没过来锁门。
身后没人追杀，夏聚安心往外走了几步，安置完衣架，又闲心草草往楼下一瞥。
室内，何萧一通翻找，只在储物柜里拿出一块银色反光板，正巧他手机叮了一声。
门口，何萧喊说：“小陈，聚哥，我出去一趟，晚上别给我锁门啊！”
凑巧夏聚重新折进来，陈宇随口问：“去哪啊，萧哥。”
何萧气笑，但又好脾气地说：“有一祖宗今天开心，去给她打下手。”
寝室的钢制门很新，关上时能扬起一阵小风，何萧攀着门刚一拉要关上，后面就有一股力对抗拉着。
夏聚沉着脸，常年笑着的眼里多了细微寒意，衬着两边拉下来的流畅线条，又冷又严肃。
气氛不对，何萧傻眼颤音问：“怎么了哥？”
身后，陈宇也跟了上来，底气不足说：“你犯什么病？”
像是意识到自己脸色极差，夏聚擡眼，勉强笑说：“我也要出去，你别关。”
“没事，你先走吧。”
“是嘛......”何萧讪讪发言，又挥着手：“那我先走一步。”
门口的人一溜就没影，没人调和的寝室一瞬间安静下来。
论交情，他是比不过舒语蝶和夏聚，但在何萧面前，也比他多接触夏聚两三年，也能猜出他想干什么。
他的情绪爆发点，无非那一个人。
再者，经过上次他的提醒，他也确实去看了以前听说过的校园论坛。
陈宇猜测着问：“出事了？”
夏聚斜眼淡淡扫过来，想了片刻后，又轻轻叹气：“猜到了就不要装了。”
偏偏，陈宇一个劲追问：“那你现在出去，能有好事？”
夏聚单手复上额角，重重一摁，反问：“我去打架，你要一起？”
陈宇皱眉：“传说中的金大少？”
夏聚咬牙，忍着脾气：“嗯。”
陈宇：“这次的前因后果是？”
“你问题真多。”夏聚不耐烦，轻轻瞪他，反手抛过去亮着屏幕的手机。
界面是校园论坛，帖子名为【惊！集团太子退学，东区楼道旷世惊鸿一瞥定死生？】
不同于以往，这个帖子大字下还有小字——比戏剧更戏剧，比狗血更狗血！学编剧同学速来！
帖子里，有很多抓拍又模糊的图片。
楼道长廊里，一抹棕色西装身影身后跟着好几个人，洋洋洒洒一起逆行上楼。
而满是人的楼道，在一众花花绿绿的下行色彩里，一道全黑的身影最亮眼，在他严丝合缝的背后，能隐约看到一个明媚的眼角，细看还带笑。
她穿着淡色上衣，被护在人群里，也被护在身后。
拍摄者的角度刁钻又专业，在略过人群的画面正中间，还能隐约看见挡在她身前的人，和棕色西装的人对视一眼，甚至透过模糊不清的照片，他眼底冒着火星的寒意快要呼之欲出，恨不得把迎面过来的人烧死。
顶在上面的回复楼层数不胜数。
x14：啧，恶人自有天收！爽！
x26：双向奔赴！【哭】快放大看看那截粉色棍棍！【大哭特哭】快来人一起组团刀了金大少！【哭】
x26：向天再借一百年！贱人不死我不死！
x33：可我怎么听说，金大少退学是要出国镀金了？
x41回x33：眼不见为净！这是好事！
x33回x41：有理！
x56：这俩不会私下打一场吧？这硝烟弥漫的，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
屏幕外，陈宇叹息着交还手机：“真去打架？”
“不然？”夏聚反问，二话不说拉开门往外走：“爱忍，你自己忍。”
天色渐暗，只有楼道白炽灯在工作，他大步迈出去，一身没换的黑色衣服，在明亮长廊里大步向前
卷出一道风似的，丝毫不打算回头。
鬼使神差之间，他跟着跑下楼，拦着人：“你要去哪儿？我高低要和别人报备说一下，万一出事了呢！”
夏聚步履不停，听他出声，淡淡瞥过去：“你要和谁报备？”
寝室楼外香樟成荫，在夜间绿幽幽的，恍然一瞥，一辆车身光洁黑亮，又不认识车标的保姆车在外道飞驰过去，透过半开的车窗，能依稀看清里面一抹棕色的身影。
脑子卡着一转，陈宇突然想通了一些关窍。
他是从阳台回来之后，才不对劲的，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点里，他看见了什么人。
而那个人，也看见了他，并说了些什么。
那这就不是单方面跑去打架了，是约架，敌强我寡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种情况很危险，陈宇一时没回答，但现在能拦住他的，无非就那么一个人。
陈宇：“我，我，我还没想好。”
“少装。”夏聚嗤笑了声：“别告诉她，不然连你一起揍，反正是情敌。”
“……”陈宇白眼：“那我和你一起。”
夏聚没表态，只是折出大道，绕道往小路上走：“随你。”
校园走到校外，花不了几分钟，更远远没到宵禁关门时间。
到小吃街的三人宽巷道时，借着路边光线还能看清，早在这等着的不耐烦的人。
金少杰脱下西装，换了件宽松易活动的短恤，他单脚踩在矮石墩上，见晚来的人影，没耐心地啧了声。
“这么晚？还好意思带个人？”他上前一步拉近距离：“你他妈疯了？”
夏聚没动，冷眼看他，听他继续咬牙切齿：“就因为你在论坛，和bsd干的那些好事，我家在国外和黄氏珠宝的合作全泡汤了，近一亿白白打了水漂，你当玩啊，这些钱你这辈子都赚不来！”
“结果现在呢，我家老爷子嫌我惹眼，碍事，坏集团声誉，转眼要给我踢澳洲进修了？进修个屁！那分明就是断我以后的实权！甚至还打算扶持我那个胸大无脑的离异二姐！”
“就连我现在站在你面前，都是打着替李乐怡买宵夜的幌子，才能出来！”
“姓夏的！你很满意吧？”
风过无痕，夏聚松着手腕，脖子轻扭后看他：“说完了？”
“开打吧。”
金少杰看他反应愣了下：“你还真打算打？真就不怕我以后回来找你报复？！”
夏聚冷笑了一声：“黄氏珠宝黄了，不是还有锐科嘛？”
“打断骨头连着筋，那个项目更大，你家在家族里就是个小分支，谁先打死谁？”
“再者，我是学什么的，你不知道？”
“校园论坛我都能操盘，互联网怎么不行。”
语气连带眼底越来越冷，夏聚死盯着他：“我还得谢谢你呢，bsd的新闻传播专业也很不错。”
“但凡和流量利益挂钩，什么社会话题不是好东西？”
“是真男人，就把这场架当是私人恩怨一笔勾销，打爽了就各回各家，谁也别在找谁。”
金少杰冷哼了声：“行，你可真他妈有种，我答应。”
他话音刚落，一道拳风就迎上去，结结实实打在侧脸。
腥甜味在口腔内部上涌，金少杰缓过神，骂了声挡住一记左拳，顺势借力手肘上顶。
夏聚鼻梁微微刺痛，冒出血，金少杰挑眉挑衅：“后面那个小跟班，就是为了来看我打你的？”
在身后旁观的陈宇不出声，也没动静。
夏聚没在意，躲掉一个阴招，自顾自喊：“那让他给金大少放首德语歌庆祝一下怎么样！”
金少杰挨中一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圈着他脖子的人向后喊：“带手机没！放首小鳄鱼之歌！”
从小，陈宇窝在书法班，见过最多的报复场景仅限于——小朋友拿墨水满教室地板乱泼，在别人练‘永’字时撞人手肘。
眼前这副场景不由吓人。
他哆嗦着掏出手机，手指抖着点击，搜索，确认播放。
下一秒，空耳音译入耳。
“傻逼傻逼傻逼～你是那傻逼～”
“傻逼傻逼傻逼～你是那傻逼～”
“傻逼傻逼傻逼～你是那傻逼～”
夏聚冷笑一声，对金少杰挑衅说：“好听吗，特别配你。”
巷道里的夜风裹着热气和寒意，呼啸穿过几十米的长道，巷道外，等得不耐烦的滴滴车鸣响起，连着叫喊了三声。
风携带车鸣，搅乱了长道里嗨放的小鳄鱼。
金少杰敏感听见了外面的的动静，下手愈发变狠，出拳时都带上了劲风，甩掉了夏聚放在兜里的手机。
“你就他妈这么喜欢她？”
挨中的胸口一沉痛，闷哼咳在喉头，又被夏聚憋回去，置换成了更狠的回应：“你管我呢！”
疼痛蔓延全身，肌肉发力过度，开始变得酸痛，巷道外的车鸣又响了几声，金少杰推开纠缠的人，踉跄站定。
“上次我赢，这次你赢，扯平了。”
“再见。”
头顶灰云消散，金少杰默默扭着手腕往外走，空闲之余踹了脚摔在墙角的手机。
身后，陈宇暂停了音乐播放键，冲上去死拦着热血上头的人。
“可以了结束了！夏聚！你冷静一点！”
人影消失在转道，车辆引擎开动细微的声响在耳边震耳欲聋。
夏聚死盯了半分钟才回神，找不到发泄口般冷眼看陈宇。
“你不是喜欢她嘛？你告诉我要怎么冷静！？”
“你以为她进社团，拿奖学金是为了什么！”
“自从她爸妈离婚，她就一点一点变得畏手畏脚，一开始她自己都没查觉到......”
“后来她知道了，感觉到了，想通过这种方式去改变，然后呢，结果呢！？”
夏聚哭腔渐渐上涌，眼泪不争气地悄悄冒出来，声音沙哑：“她去社交，逼着自己一个劲向前走，往上爬。”
“还要被这种垃圾拦路，造谣，追着不放，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冷静。”
闷响一声，手机掉在地上，陈宇傻愣着，眼睛颤动看他，这是认知之外的故事，全然不是舒语蝶平常在外表现的样子。
“我.......”
我什么呢？陈宇想不到，就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
他开始反问自己，发现以前做的一切，只是他想要，而刚好舒语蝶也在，所以他才对着那个目标更向往更憧憬。
两相比较，他的喜欢算是什么？
陈宇擡眼，又低头，堵在苦涩喉头的话丁点说不出。
但千言万语，也只变成了一句声音极轻的——“对不起。”
彼时，释放完情绪的夏聚，刚用手背抹掉鼻血，听他莫名其妙的这句，转而细微皱眉。
情绪尚未完全走完，夏聚挖苦他：“怎么？真对不起就退出，别当我情敌。”
“不是......”陈宇犹豫：“我已经告诉她了。”
霎时间内，夏聚擡头，目光里的冒火情绪死灰复燃。
但陈宇自顾自念叨：“你让我放歌的时候，我趁机发给她了。”
夏聚不争气地咬牙，冷冷说；“发得什么内容，我看看。”
他脾气明显是要炸了，拿过手机的动作更像是伸手抢，手机边摩过掌心引起一小片隐约的疼。
夏聚看完消息，余光一瞥，顺便噎他：“最近发的东西倒是挺多，课表都有了。”
陈宇视线尽随着他拿手机的那几个手指，顺势拿回手机，却防不住他另一只手。
他擡起另一只手，手背在他嘴角边一抹，沾惹上了血腥味的红色。
“卧槽，你干什么！”慌乱之中，陈宇大喊。
“闭嘴！”夏聚捂住他嘴，皱眉轻轻‘嘘’了声。
刚开学，老生吃厌了小吃街，大部分新生的探索范围还没有到这，更多熟悉这里的人是买完就走。
之前的十几分钟内，即使是在打斗声中，也没有引起周围街道太多动静。
现在不一样，急促的步伐呼啦啦从第一个小巷道急匆匆跑过，正在向他们的方向过来。
夏聚默默估算他发消息的时间，确实有很大的几率是她。
三人宽的巷道里，夏聚抵着陈宇往墙边走。
他伸手把那点少得可怜的血抹匀，让它在昏黄的灯光下更加自然。
做完这一切，巷道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才低声带着威胁：“问起来，就是我跟你打架，听见没！？”
尾音刚落，脚步声彻底停了，由于短时间内剧烈奔跑的运动量，仓促赶到的人捂着胸口粗粗喘着气。
夏聚下意识一慌，保持原本的姿势没动，反而是陈宇自然转头向往外。
陈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