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真心
◎“可对任何人,动过半分恻隐之心?”◎
朦朦的细雨淅淅沥沥下着,连是带着肃穆沉重的大理寺愈发逼闷。
柳依依执着一把油纸伞在大理寺之外等着。
她本想随公子一同进去,可公子是让她等在外面,她知晓公子是怕她进去之后回忆起在里受的严刑和逼供。
大大的眼儿盯着面前一团不断激漾的水潭,柳依依脑海里囫囵思考了些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
终于,随着精致的皂靴踩着水“踏踏”的声响,她瞧见了那等待良久的俊拔身影。
明是如往常一般的隽逸俊致,那双桃花眸也是噙着点点清冷之气,可无端的,柳依依却是觉得此刻其中有些说不清的情愫。
公子在里面和江鎏说了些什么?江鎏他说了冒犯公子的话了?
“公子。”少女唤了一声,随即迎了上去。
少女盈盈的清透水眸在瞧见他的那一刻含上了星光,脆生生的嗓音令孤淮凛不紧一动容。
“怎么下来等了?”
男子擡起手,极是自然的接过少女凝白柔夷中握着的伞柄。
“唔……”少女微蹙着眉,比胭脂晕染般还娇俏的小脸上盛满了难言。
公子这话她该如何回答呢?在马车上等了太久,见公子迟迟不出来,她便下来等了。
孤淮凛笑了一声,温声道:“我们回去吧。”
本欲询问男子在诏狱之内说了些什么的话被堵在喉间。
柳依依眼眸弯弯,说了声,“好。”
……
已不知过了多久,俊拔纤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江鎏敛下了眸子,自嘲一笑。
竟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沦落至此。
冷静下来,才意识到全身的疼痛令他呼吸都难。
身旁的侍卫踹了他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啊?走啊!”
说罢,便是毫不客气提着他拖曳而出,沥沥的血迹在冰冷幽黑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记。
就这般机械而又麻木的任人拖拽了不知多远,随即江鎏感到自己被扔在了地上。
俶尔,精致绣美而缀着暗纹的锦袍赫然出现在眼前,在这之下的是一双干净至极的皂靴,在这肮脏的诏狱内不染一丝污垢。
身旁的侍卫俯首行礼,“萧王殿下。”
江鎏切齿痛恨,“你还敢来?”
擡眼时,那双眸里满是憎恶和愤懑,“你一直都在骗我!”
萧策擡了擡手,两个侍卫为难对视一眼,随即退了下去。
这萧王殿下,他们可得罪不起。
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碎响,将一席黑衣锦袍的男子映彻在冰冷的石壁上,巨大的黑影随着烛火的翩跹而扭曲变动,直像暗黑漆夜里的厉鬼。
萧策睨了一眼脚下已不成样子的少年,啧了一声,“大名鼎鼎的江少卿如今这般,当真可惜。”
江鎏咬牙切齿,但方才应对孤淮凛时已使尽了浑身仅留的力气。
滔天的怒意涌上心头,激得他喉咙一股血腥味,发出剧烈的咳嗽。
“可惜了,为陛下效命这么久,如今……”萧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俯身蹲在了少年面前,“却沦为了弃子。”
紧紧凝着这种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脸,江鎏知道,自己从未看透过他的内心。
“你为何要杀魏继?”
魏继那人虽曲意逢迎,可周旋各方势力,陛下必无意杀他。
本欲令魏继中毒,使孤淮凛下毒谋害公主和朝廷重臣的罪名坐实,岂料魏继竟是直截了当的死了,他一直没想明白,也不敢想这背后的深意。
下毒者乃萧策的人,要杀他之人只能是他。
萧策狭长的双眸微眯了眯,他擡起手懒懒拨开坠在少年额前凌乱的发,“既你已是将死之人,我不免告诉你,杀魏继确是我的打算。”
“……你是想?!”
面前的俊脸虽笑着,可却透露着阴森的狰狞和野心,朝堂中关于萧策狼子野心的传闻竟当真无空xue来风。
萧策自作主张杀了魏继,唯一的解释便是那日渐生起的野心,知枢密院事掌管军权,他想将那军职一权换上自己的人。
萧策幽幽笑了一声,将手中染上的血迹在少年的囚服之上慢慢擦拭着,“行了,江少卿,你我相识数年,如今我也算同你道过别了,”
“黄泉路上,好自珍重。”
萧策站起了身,眸中带着嘲讽的笑意,行至一半时,却闻身后一道极尽沙哑憔悴的声音,“如此多年,你除了利用之外,可有半分真心?”
“可对任何人,动过半分恻隐之心?”
高大的身影微怔片刻,稍许,萧策微微侧眸,“江鎏,朝堂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谈何真心?”
“萧策,你可真狠,你当真没有心!”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甬道尽头,阴暗的诏狱痛彻的惨叫声仍此起披伏。
……
“殿下。”等候在诏狱门口的青面见主子出来,立马举着伞迎了上去。
他自小便跟着萧王,自然看出了自家主子此刻面上透露的微微异样。
自家主子隐忍蛰伏多年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任何情绪、任何喜好都只能深深埋藏,若不慎稍有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您当真……”
青面擡眸看了一眼,道:“看着江少卿就这般死去?”
“要让江桀死,是上头那位的意思。”
萧策眯了眯眼,“他知道的太多了,如今沦为弃子,若是不死,那位怎可高枕无忧?”
细雨有朦胧,萧策伸出手接住了几缕丝丝细雨,道:“宫门深入渊海,你我,都只不过是这场棋局中的棋子罢了。”
为了坐上这个位置,更是与那万乘之君合谋弑了亲父,这些年间,受权势所诱,“肃清”了朝野多少臣子,他手上沾的血,他自己都已洗不清。
“王爷深谋远虑,怎会是他人棋子?”
“哼,”萧策睨了一眼身旁垂首敛目的亲卫,“依你之见,上头那位有一天会想除了本王吗?”
青面唯一怔愣,随即道:“王爷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不会看不见。”
就在他说完后,身着一席锦袍玄衣的男子却是未在言语。
雨越下越大,男子低沉的嗓音却在雨幕中清晰的传入耳迹,“安排下去吧,一个新身份倒也不错。”
青面颔首应是,主子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江桀形式所逼虽已保不住,可江少卿,王爷是有办法的。
“对了,登月楼也无用武之地了,将咱们的人都撤了吧,”萧策顿了顿,又道:“让赵颖速来见我。”
她那身份是该派上用场了。
……
兰台。
夜幕幽深,滚滚雷声带着飓风暴雨摇坠,高大的树丛被一条条晶莹剔透的水帘拍打发出沙沙的脆响,盛开着的娇嫩花儿早已不堪其重,东倒西歪四处凋零。
柳依依提着有些溅湿的衣裙步步跨上了台阶。
“柳姑娘,你劝劝公子吧,都已至子时了公子还未出来,也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少女眉心微蹙,“公子他晚膳也未用?”
自大理寺回来后,男子便让她回房歇息,她自知最近公子繁忙便很是听话的连用膳也未打扰。
直在青云居等到子时,他也未回来,反倒是等来了他身边跟了多年的亲卫。
沈忱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红木莲纹都盛盘递交至少女手上,“有劳你了!”
说罢,还贴心的让开了路,“进去吧。”
少女及至门前,犹豫了些许,最终还是放下了要敲门的手。
轻轻的推开房门,目之所及的是那大开的窗扉,如珠帘般的雨幕坠入室内的地板上,隐隐的雷声阵阵滚着,一道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空。
狂风大作,案几上置着的无数纸张纷纷扬起,似碎碎雪花惊散般零落纷飞。
而那清俊的男子背立在这狂风暴雨中,像主宰万物的神一般疏离遥远。
偌大的房间只留了几盏笼沙灯,暖白的灯光将清雅的书房映彻的清清楚楚。
“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入内吗?”
少女方要擡脚而入,便是听闻自偌大紫檀木书架之后传来的清冽嗓音。
“公子……”
不知是被这幽僻室内的冷意还是男子嗓音中的冽气,柳依依被激得打了个寒颤。
孤淮凛听闻这熟悉的娇软嗓音,他微微侧眸,声线不由放柔了些,“依依,你怎么来了?”
柳依依乘着盛盘循着男子的身影行去,岂料男子却是又朝那书架而去。
“公子,已至子时了,你还未用膳,我便来了。”
少女迈着碎步愈是逼近,男子却是愈往里退去。
“依依,我现在不饿,天色已晚,你先回房睡吧。”
男子的嗓音是她从未听过的疲态和挫败,她知道,公子定是想到了他的父亲,孤老太公。
柳依依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盛盘放置在那罗汉榻之上的炕几上。
“吱呀”一声,少女将大开的雕花木窗关上,狂风暴雨霎时被隔绝开外。
纷飞飘转的纸张失了风的鼓舞,翩翩然落了一地,柳依依连忙将其一张张捡拾起来。
不经意间,之上颜筋柳骨字体豪纵勾画的墨迹映入眼帘,其中字样虽有的受了雨渍,有些晕染看来,但其中加粗的“魏”、“王”几个关键字仍能看得清楚。
这当是公子为这几次案几做的无数设想。
“公子?”
少女转过身来,四处看了看却是已无男子的身影。
可她知道,他还在书房之内。
柳依依抿了抿唇,刻意压低了脚步声走向那置着的几座书架。
果然,再那其中,她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在男子注意到她正欲再次躲开时,少女情急之下竟是从后抱了上去。
“依依,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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