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俞一 作品

第100章 花烛夜

第100章花烛夜

◎线线春风透过了潋滟海棠。◎

厚重的门扉早已关得严严实实,映于一片火红的青云居在清宁月霜中,彻夜不倒,喜烛常燃。

“乖宝。”

孤淮凛低哑着唤了一声,小姑娘潋滟的眼儿尽是水雾,委屈又无措的凝着他。

盈着细柳的大掌撚了撚,他殷红着眼细细吻掉小姑娘氤氲的珍珠,又亲了亲那莹彻无暇的面颊、玉颈。

辗转噙抵。

“乖。”

他攥紧了与那细白柔夷根根相扣的指,极尽缱眷绵绵的慰哄着。

“呜呜。”

小姑娘哭出了声,可桎梏无可撼动一丝一毫,眼角的珍珠迅速聚起,止不住的顺着面颊滑落。

“不哭了不哭了,乖宝。”

低哑到极致的嗓音落在耳迹,有些烫人,面上的泪不过稍稍,又被男子细细吻了个干净。

……

清夜无尘,殿外正是清宁,银白的月光辉映而下,映在偌大肃穆的兰台之内,遍布旖/旎的红色无不彰显着其喜上眉梢之事。

侯着的侍女嬷嬷们在孤淮凛方进去时,便听从吩咐,一一退下了。

而兰台主厅大半宾客濯美酒言佳话,皆兴尽而归。

“大人,慢走。”

沈忱待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转过身来,却看见自己那同僚还执着酒觞喝着酒。

脸并未喝红,却没由来的有一丝阴郁在里边。

“宋既。”

沈忱走上前去,离得近了些,才发现男子眸里有些郁燥,甚至是纠结黯色。

“公子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干嘛?莫不是舍不得公子了?”

宋既没说话,登时立了起来,冷冷掠了眼沈忱,便随即转身离去。

沈忱立在原地看着他没说话,正思肘时,却闻一阵细密而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未待两人靠近,他已噙着笑步履一转,将少女欲使坏的手儿擒住反剪在身后,王嫣然顺势又一往前扑,便这般进了人的怀里。

沈忱面上略微有些不自然,此番姿势,又令他想起了那晚......

然少女并未发现男子的异样,问道:“你何时发现的?”

王嫣然闷闷着,这人怎如此警觉,次次偷袭都不成。

她注意到男子面上有几许惑色和疑虑,问道:“你是在担心什么吗?担心宋既?”

她看见了一人独自喝着闷酒的侍卫,那人平日冷冰冰的似块木头,极少会露出那副神情。

沈忱蹙着眉,点了点头,“不错,另外……”

沈忱看了眼怀里的美人,迟疑了稍许,这种事或许不应该告诉她。

“你倒是说呀,”王嫣然催促着,“别墨迹呀。”

沈忱吐了口气,道:“这几日以来,一切太过风平浪静了。

且今日公子大婚,满朝文武来了大半,最是鱼龙混杂之时,公子担心出事,早已安排了众多暗卫守护,书房重兵把守,连是厨房也加派了人手。”

边说着,沈忱越发凝重,“可如此,何事也未发生,连那萧策也除了脸色阴郁些竟也无任何举动。”

暴风雨前,往往是平静得让人不安的平静。

“你是怕……”王嫣然顿了顿,继续道:“接下来有大事发生?怕的是兰台将有……”

沈忱凝重点了点头,他怕的是,这风平浪止的背后,是令人难以承受的惊涛骇浪。

擡头望去,清融月色仍如凉水清澈映下,银白清霜照在一地火红。

王嫣然擡起眼来,注意到男子眼中的浓浓愁绪,她道:“眼下还未发生呢,别想那么多了。”

“倒不如......”少女眸光狡黠一转,“你倒是不如想想,你家公子和柳依依......”

话未说完,少女被燥热的大掌登时蒙住了嘴,沈忱脸止不住一红,“你别说了。”

王嫣然笑得似狐貍一般,“我还没说什么呢,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莫不是害羞了?是谁那日如狼似虎,我都说了不要了,是谁要继续的......”

少女支支吾吾的嗓音断续自指间传了出来,沈忱脸涨红的厉害,不过稍稍,却又是出奇的凝重和庄肃。

“王嫣然,你嫁给我吧。”

毫无掩饰的话语就这般直愣愣的说出来了,令王嫣然微微一怔,她自己也没想到。

昨夜其实算是自己霸王硬上弓的,甚至都使上了绳子,这才逼迫他......

她是真的喜欢面前这人,有时看着不羁潇洒,却又有些难以接近,可若真的接近了,便知道,他其实纯情的厉害,也善良正义的厉害。

可她虽然霸王硬上弓了,然男子如此简单一句话,她自然不能就这么简单便应下的。

她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沈忱蹙着眸面色稍暗稍许,迅疾跟了上去。

......

融融的月逾渐攀升,兰台早已是熄了灯,静了音。

朦胧夜色下,青云居却仍是灯火通明,琉璃朗朗,光华流转。

连是空气中都是旎旎暗香浮动,随着凉如水的清风顺着门隙钻入殿内,便是漾了轻纱,蔓遥了榻。

如云如雾烟海中,柳依依不断沉浮,莹彻的面早已绯红,迷蒙涣散的眼儿也氤满了水雾。

她脑袋昏昏沉沉,恍若浸了水的棉花一般止不住的跌落沦入深渊。

她大抵是不知今夕是何年了,朦胧混沌中,她似觉得自己又如一片落叶,任疾风蚕噬。

潮水一阵一阵鞭笞奔涌,线线疾风透过了潋滟海棠。

同根而生的菟丝花仍在疯狂野蛮生长,紧紧攀附缠绕在一起,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

......

“孤淮凛。”

少女无措轻呜着,颤颤的嗓音中氤氲着沙哑。

“乖。”

男子细细将瓷娃娃睫上的珍珠吻了干净,又顺着秀鼻辗转噙住了少女翡丽的唇瓣。

“娘子,不哭了。”

此刻男子瑰丽的桃花眸似摄入魄魂的孽妖一般妖冶绮美。

“乖娘子,不哭了?嗯?”

孤淮凛哑着声诱哄着,一手盈着人的细柳将人抱坐在腿上,另一手柔柔拭着粉腻芙蓉面上的泪痕。

柳依依无力思考,糯糯哼哼唧唧着。

“我的乖宝,唤我夫君。”孤淮凛又说着。

半晌,小姑娘总算闷闷唤出一声,“唔夫君。”

......

天边已是泛起了鱼肚白,微微浮现的亮光彻底划破幽幽的深夜,淡薄的云层尚有些泛着浅浅的蓝。

柳依依翡丽莹彻的面儿泛着泪意,指也止不住的颤着,只能用一双怯懦混沌的眼儿迷蒙凝着男子。

孤淮凛笑的宛若狐貍一般魅惑昳丽,清透脂玉缀以饕餮更是潋滟无双,而那琉璃海棠花儿正是绽放娇靥,白腻蔓染彻底,氤氲而出染了绯红。

他的依依,他的小娘子。

如今彻彻底底都是自己的了,而他也完完全全都是他的小娘子的了。

他将人儿抱在怀里,又是不知倦的细细吻过少女的眉眼、秀鼻……

细细蚕食后,终是噙着满足的笑与人十指相扣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起时。

昏昏沉沉的少女微微颤了颤眼皮,脑袋早已是无暇思考。

馥郁的麝香之气腻人,轻纱帷幔还未掀开,可泠泠暖光已是映了些进来。

她想,应是天亮了吧。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他的怀里,被紧紧钳得不能移动分毫,可她却是累的睁不开眼儿,迷蒙中,她也能听见他在耳边柔柔的说话,细细的吻她。

“嗯凛哥哥......”

好不容易唤出一声,却又被他吻着,让她唤夫君。

她无暇再理他了,她蜷了蜷,将面深深埋在那精瘦的胸膛之内。

孤淮凛低低一笑,终不再闹小姑娘,细细抚着人儿的如水青丝,哄着人儿入睡。

“乖,睡吧,夫君守着我的乖乖娘子。”

......

如斯浓浓旖靘,柳依依不知此般往复了几日,她只知道,这漫长的时间里,她从未离开过男子的怀里,未离开过青云居这寝殿一步。

期间,男子会为她以湿帕濯洗,会亲手喂她进食。

而,自是也会经久闹她,凶狠霸道,连是足尖手儿也尽是红痕。

每每藕臂挣着方探出帷幔,又被一只大掌攥着引了回去。

“夫君,饶了我吧呜。”

“乖,娘子。”

柳依依再一次醒来时,是被男子的动作闹醒的,她费力擡眼望了望四周,清冽富雅的摆设,清一色的家具。

她还是在寝殿之内......

可殿内馥郁的麝香之气总算散了些了,窗扉也打开了。

柳依依眨了眨眼,看见了久违的葱郁绿色和粉嫩花儿。

然少女的面仍是有些呆愣愣的,脑袋也是昏沉沉的,也酸楚难受的厉害,甚至月长的紧。

她微微敛眸,却见孤淮凛只是为自己披了件外衫。

浓稠霸道的黑。

是他的。

“呜夫君。”她又想哭了,如此怎能挡得住分毫,况且,这般他定是为了方便自己待会又使坏。

“娘子,先吃饭吧。”孤淮凛哄着人,拖着人儿的玉颈将人揽了出来,“来,夫君喂你。”

“我不要呜。”柳依依攥着人的大掌,“你先答应你不可再继续了。”

男子眸色一深,凝了凝少女红梅映雪上的饕餮罪行,终是应了声,“好。”

“来,张来嘴。”

修长的玉指执起小勺舀了一勺参汤送至少女嘴边,少女乖乖的张开了嘴儿。

然岂料这番动作,便是扯得唇瓣有些痛,盈盈眸儿隐隐愤懑,心中骂着,孤淮凛真是个混蛋。

男子极尽耐心,待一勺一勺喂了个干净,又执起丝帕为少女细细擦拭着。

待一切做完,他又将人抱紧了怀里,往那架子榻而去。

少女眸儿满是怵惕,如今那舒适如云端的榻她已有了心理阴影。

“不、不要去那儿。”

怀里的少女哼哼唧唧着,孤淮凛氤着笑垂眸问道。

“娘子想去何处?”

柳依依思虑了一会,道:“我想出去坐坐,透会儿气。”

“好。”孤淮凛温声应着,又依着小姑娘将其放下,为其着衣裳。

岂料,方将小姑娘放下,人儿便是止不住的往下跌,娇呼也随之而出。

孤淮凛连将人接进怀里,“吓着了?”

岂料少女却是低垂着面怎么也不肯看他,也不肯说话。

湿漉漉的眼儿甚至有些泛红,粉颊也迅速涨红的厉害,孤淮凛大抵是知道怎么了。

她将少女软软的身子横抱而起,小心翼翼置于榻上,擒开那玉稠锦缎。

潋滟破碎的桃花绯瓣处,果然琉璃花儿氤氲屡屡白腻,遂莹彻而下。

孤淮凛眸色一暗,喉咙也有些发紧,然终是转过身为小姑娘寻那上好的柔软至极丝绸锦帕来。

“吱呀”一声脆响,厚重的门扉被打开来。

孤淮凛抱着人朝外走去。

一路缓缓而行,柳依依发现大婚那日的红花绸缎还未完全撤去。

她红着脸,弱弱问:“距大婚,已经过去几日了?”

“三日了。”

“三日?!”

柳依依惊诧了眼儿,竟足足三日了!三日未出房舍!

这,这,在外人看来她岂不是成了惑魅人心的狐貍精了,勾得“清心寡淡”的矜贵臣子足足三日不出寝殿!

况且,这三日,

那些,那些......会被那些嬷嬷和侍女们听了去吗?

看着少女羞愧难当的芙蓉面,孤淮凛自然知道小姑娘这是又怕羞了。

“娘子,这洞房当晚,我便将人遣散干净了的。”

男子柔柔说着,已是不觉间步入一凉亭,他抱着人坐了下去,倚在那雕花木栏上。

柳依依自然而然环着人的腰身,随后将面儿贴在那桎梏之上。

“夫君,我好累。”

瞧着碧波微漾的池水,她软软吐了口气,这颠倒黑白的三日,她是真的吃不消。

孤淮凛抚着人儿的青丝,“是为夫让娘子遭罪了,夫君再帮你揉揉。”

小姑娘点了点头,便任由男子的大掌在细柳上蔓撚,直至肩脊,臂儿。

虽也是酸楚月长得难道,但细细感受一番,却比上次好受了许多。

可这次明明是这般久。

柳依依咬了咬唇,终是攥着人的衣襟,问道:“为何,为何这次没有上次那般难受了……”

甜糯的嗓音越来越小,然孤淮凛仍是听得清楚。

他道:“娘子忘了,期间入了药浴,况且娘子昏睡时,为夫为你揉了好久。”

边说着,孤淮凛把玩着少女嫩白如玉的纤细指儿。

撚着撚着,便有些心猿意马了。

纵使如斯柔腻,较之那玉稠藕缎、莹彻糯米团子来……

少女似感受到一些异样的危险,她微擡眸,果然又瞧见那翻衮着烫意的视线。

这人……

岂料下一刻,她竟是被人抚着颈揽进了怀里,低哑的嗓音在耳边说,“娘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为夫忍不住的。”

泠泠若春水微漾的眼儿微瞪,又有些含着怒气,娇娇软软的。

直叫他想将瓷娃娃欺负得又哭出声来。

柳依依气不打一处来,罪魁祸首竟怪起她来了。

修长白皙的颈近在咫尺,柳依依磨了磨牙,一把咬了上去。

果然,男子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似在忍耐什么。

柳依依擡起头来,看见孤淮凛正幽沉着眸凝着她。

大掌撚上了她的唇瓣,问着,“娘子,咬痛了没?”

少女涨红着脸,正想反驳间,却瞥见远远一处黑影掠来。

不过稍稍,那人便已入了凉亭,到了两人跟前。

沈忱朝两人行礼,又肃道:“公子,有情况。”

“陛下身边的那个老太监派人传信来说,说陛下中毒了,昏迷未醒。”

“何时的事?”

沈忱摇了摇头,“不知,但约摸在一个时辰之内,说陛下要见公子。”

孤淮凛眸微眯了眯,“那他人呢?”

“说是情况紧急,说完便走了。”沈忱顿了顿,又问道:“公子,会不会……”

此事事发蹊跷,确实诡异得很。

感受到男子似有进宫去瞧瞧的打算,柳依依心一急,攥住了人的大掌。

“夫君。”

贤德帝扮猪吃虎,早有铲除公子的打算,此时更是其身边的老太监派的人来传唤,莫非是一个圈套,将公子骗入宫中,然后……

可公子若是不去,皆是贤德帝又拿此来说事,公子也会落了口实。

“夫君,你要小心些,多带些人跟着吧。”

“好。”

一语罢,沈忱会意,立马去安排人手。

而柳依依正准备离开这怀抱时,却被男子抱了起来。

“有夫君在,何需劳烦娘子自己动脚?”

少女玉颊一粉,乖乖紧抱着。

孤淮凛一路将人抱至那架子榻上坐着,而后俯身蹲在了少女面前。

“娘子,此时时辰尚早,你再睡一觉吧,待夫君回来,再来喂你用膳可好?”

柳依依点着头,乖乖软软的,令孤淮凛心中一漾。

他没忍住,又噙住少女的粉唇阭噬了片刻。

待放开时,少女盈盈的眸儿亮晶晶的。

才刚成婚,孤淮凛对这不过几个时辰的分别已是心堵得很。

他将少女好生安置在那被衾之中后,坐在榻侧恋恋凝着平躺着的小姑娘。

就过一会儿,沈忱已在外面催了起来。

有些阴郁的男子不得已站起了身,然小姑娘却是勾住了他的袖袍。

“怎么了?娘子。”

少女的粉颊莹彻,这几日要的多了,透着有些旎旎的媚意。

小姑娘阖了阖唇,没说话,却是拉着他的袖袍引着人往下。

孤淮凛顺着少女的俯下身去,柔柔又唤了一声。

“娘子。”

蓦地,男子却觉自己的侧脸被一道温糯一触而过。

小姑娘松开了手,紧颤着羽睫不敢看他,只说着,“夫君,我,我等你回来。”

孤淮凛笑得昳丽,又是狠狠托着人的面颊,狠狠亲了一下。

而后,便笑着大步走了出去。

听见门扉关上的细碎声响传来,柳依依才羞红着面,将自己埋进了衾被里。

然酝酿了好一番,柳依依却无半点睡意了。

没有窝在男子怀里被他紧紧揽着,竟是有些无法入眠了。

囫囵想了好些东西,柳依依翻身下了榻,提脚动了几步,觉未有几分难受。

她缓缓朝那面挂满了书画的墙行去,而后轻触了置在架阁上的一处开关。

哐的一声。

被隐着的内门徐徐打开。

柳依依提着裙摆朝里走去,这寝殿里的暗室是孤淮凛告诉她的,内里置着的便是她这数月以来在兰台修复的所有文献古册。

一件一件,皆秘密藏在了此处。

她循着位置,快速拿出了那幅日出西山图,将至最后一步了,不如今日便将它修复完成。

......

本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日不知何时蔓上了浓浓的乌云,黑云压城,灰暗阴沉的云层厚重,仿下一刻便要倾斜而下。

沈忱望了眼天,道:“公子,似要下大雨了。”

孤淮凛没说话,沈忱又道:“公子可是在担心此次入宫?”

“陛下突然中毒昏迷,其身边老太监又派人传话要见我?其中玄机,倒真是有些参悟不透。”孤淮凛擡起眼来,望了一眼青云居的方向。

“如今,只怕要变天了。”

不知为何,他有些隐隐的不安。

然兰台早已安排了重兵护卫,他的娘子应当不会有事,兰台也不会重蹈覆辙。

陡然狂风大作,吹得树木枝桠哗啦作响,有些不堪其折的已折断了腰。

......

青云居内。

因着外面昏昏沉沉,偌大的寝殿之内早已续上了灯火,几上的烛火劈里啪啦的燃烧着,暖黄的火光映射在少女的面上,更显清透无暇。

柳依依吐了口气,觉得有些烦闷。

漫长的修复工作倒是令她未再想起孤淮凛了,只是这天气有些闷的厉害。

及至最后一步完成,柳依依放下手中的工具,将那“重获新生”的画作举了起来,竟是发现有些朦胧的字样。

少女眸一紧,凑近了些看,确定没有看错。

不断移着位置,字迹不停变换。最终,少女锁定了那案几上的那盏烛火。

果然,潋滟暖黄的火光映射下,字迹清晰起来。

秀娟玲珑的字体映入眼帘。

“日昏似墨风云变,东日寒渊生真龙。”

柳依依心一惊,如斯隐秘掩藏之法,写的这几字到底是为了什么秘密?

蓦然,她想起老太公的死,当日,贼人放鼠摧毁书房,不少文献受损,而其中最严重的至今也未修复完成。

那些贼人以为的重要机密会在编撰好的书册上,可事实如是并非如此呢?

倘若他们一直找错了方向,老太史公将最重要的东西一直藏身于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呢?

柳依依仔细回想着,与孤淮凛一同进入书房查找线索的那日,那日可有忽略掉什么不该忽略的东西呢?

会不会老太史公也将关键之物也以林清离这种方式掩藏在一纸之上?

以酸或葱白为墨书写,此法可极好的隐藏字迹,待字迹干了之后,与寻常纸张并无异常。

用以火烤才可显现,此古法极好,酸和葱白的味道也能在不久后便消失殆尽。

越往深处想,柳依依越是心惊胆战,倘若真的如此,她竟忽略了如此之久。

顾不得再多想,眼下已不容耽搁。

柳依依快速打开机关,执着那盏烛灯,快步进了那暗室之中。

将那堆砌的整整齐齐的文献书籍一件一件的展开隔着烛火烤着。

既然找不到关键之物,那便一个一个的试,总能试出来的。

不知不觉间,试过的文藉已堆砌成了一座小山,潋滟的烛火燃尽了一根又一根。

可没有,一个也没有异样。

柳依依眨了眨酸涩的眼,可她不信,这里面必定会有的。

少女强忍着臂的酸痛,又拿起一张修复尽好的宣纸来,方一展开,上面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

铁画银钩,苍劲有力。

然末尾几个字尚未完成。

少女没忍住心中一涩,有些微堵,这便是老太公身死当日案几上所撰写的那张。

受刺身亡时,他还尚未写完成。

而上面的血迹早已清理掉了,所写的内容还是当年西南的那场疫事——

是明面上世人所认定的那样,西南王柳桥明反叛,而前萧王马革裹尸还。

若不是知道所写之人的用心良苦,她以前也会误认为这便是

丽嘉

铮铮的真相。

柳依依拿起来,放于烛火之上炙烤,不过稍稍,竟真的显现出几个字来。

少女大惊,差点叫出声来,然稍许之后,眼尾有些泛红。

此物真的暗藏玄机。

然,太史公用生命守护的东西,竟一直是这般直挺挺的展露于人前,她甚至还修复了此物,也从未发现。

往深处一想,柳依依更为难受,只怕太史公故意违背习惯更换的太史连纸也为暗中提醒。

可惜可恨的是,如此多日以来,竟是未发现半分!

亏她还与此物近身接触了好几日!

渐渐,隐藏的字迹显现出来了。

“日昏似墨风云变,东日寒渊生真龙。”

亦是这句话。

到底是何意?

她得问问孤淮凛,可他还未回来。

柳依依站起身,蓦然一阵头晕,竟是有些站不住脚,她快速将暗室之内收拾完整,走了出去。

正出来之际,她听见敲门之音传来。

“夫人。”

是宋既的声音。

柳依依回过头,待确定一切恢复原样,看不出任何异常,这才放心说了一句,“进来。”

长久未进入此间,亦或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慨然,宋既稍一怔。

柳依依倒是未发现男子的异样,急忙问道:“公子呢?他何时回来?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少女的嗓音令男子回过身来,他复道:“夫人,公子派我来接您。”

“接我?”

柳依依有些疑虑,孤淮凛一向不会如此,莫非是皇宫之内发生了何事?

“公子可说是何事?”

“不知,”宋既摇了摇头,道:“公子只说接你前去,并未告诉属下缘由。”

柳依依迟疑稍许,说:“走吧。”

“夫人请。”

......

以黑楠木为车身的马车辘辘飞速行驶。

离兰台愈远,柳依依却是愈发有些不安,心底不知为何蔓上一种异样的情愫,竟是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掀开车帷,却见外面入宫的道路并无异常,她大声问道:“宋侍卫,公子在哪儿?”

“夫人稍等片刻,马上便到了。”

沉稳的话语一落下,柳依依没由来心猛地一咯噔,不对,这话不对。

宋既真的是要带她去见孤淮凛的吗?

为今之计,她得赶紧脱身,绝对不能再跟着他走了。

蓦然,马车却是骤然急刹,崩腾的马儿发出刺耳的鸣叫。

车外传来刀剑剧烈相撞的声响,还有男子扯着嗓子的大吼。

“抓活的!人就在里面!”

少女面色骤然煞白,刺客听起来人并不少,而眼下只有她和宋既两人,这该如何脱身?!

黑压压的夜看不见尽头,疾风骤起,车帷被猛烈掀起,透过缝隙她看见了窗外正与凶神恶煞刺客纠缠在一起的宋既。

这一刻她有些茫然了,是宋既目的不纯将她带了出来,甚至不知想将她带去哪儿,如今又遇上了抓她的刺客,可宋既却是以身守护。

猛地,一阵车摇马晃,马儿发出狰狞的惊叫。随后一阵咯噔,车厢栽在了地上。

马死了,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蓦然,门帷被人从外面一刀划开。

随着撕拉一声脆响,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映入视线。

“啊!”

滔天的恐惧胆栗,令少女止不住发出一声尖叫,泪水止不住的在眼里打着转。

“你滚开!”

刺客笑得亦是狰狞,举着泛着寒光的锐刀步步逼近,直至将要靠拢之时,蛮横的身影轰然倒地。

宋既拔出浸染血迹的利剑,骤然,少女白腻莹彻的面色被淬染上一串血珠。

柳依依瞪大了眼,呼吸也在一瞬间停了。

“夫人,我们走!”

话音刚落,一声口哨骤起,黑压压的刺客又俯冲而来,宋既寡不敌众,况且眼下烈马已被斩杀,他们逃不掉了。

再坠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看见宋既替她挡住了劈来的刀,鲜血霎时喷涌……

......

黑夜仍是漫长,今日却是比任何一日都要黑。仔细看久了,才是发现清宁的银霜弯月被层层黑云掩盖,无边无际,似看不到尽头。

今日的皇宫如常,虽是早早收了音,然贤德帝寝殿之内仍是灯火通明。

老太监火急火燎的走来走去,偌大的殿内立着的臣子有的是愁眉苦脸,而有的便是隐晦不明。

已经大半日了,数位太医急急忙忙进了又出,又是换药,又是针灸。

宫人内侍也是火急火燎,这馥郁的龙涎香亦是挡不住那血腥之气。

如此......

莫非当真是有什么不测?

然其中一人却是立在一旁,凝着那徐徐燃着的火烛失了神。

仔细看,男子那精致无双的眉眼紧紧蹙着,负在身后的大掌也紧紧攥在一起。

孤淮凛有些心神不宁,他担心兰台有变故,担心他的小娘子......

来了大半日,通知来了的臣子皆被晾在此处,不得离开也不得派人回府报个信。

太医虽是火急火燎,可他却是觉得诡异,虽有馥郁的血腥之气,可药味却是半分也无。

贤德帝传出的咳嗽之声,频繁逼仄,隐隐听着却是中气十足。

不像是中毒之迹。

孤淮凛眯了眯眼,贤德帝当真是中毒了,还是别有目的呢?

隐约间,他感受到一道视线,擡眼望去,却见那太子正看着他。

男子微一挑眉,他从太子眼里也看出了同样的疑虑。

终于一人匆匆自屏风而出,老太监连屁滚尿流迎了上去,“太医,陛下怎么样了?”

“诸位,陛下如今已无大碍了,只是这毒来得蹊跷,还需细细静养。”说罢老者拱了拱手。

接着,数位太医跟着走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换下太子蟒袍的男子上前吩咐道:“来人,送太医。”

说罢又是微敛着眸,朝最后出来的老者道:“苏太医,父皇情况危急,不知可否请苏太医今夜留下,孤怕夜深时父皇又......”

话未说完,苏太医自是了然,道:“太子无需担心,臣今夜本就打算留在宫里。”

“既如此,便多谢苏太医了。”

话音落下,几位臣子陆陆续续入了进去,孤淮凛与太子对视一眼,正欲入内之际,猛地,孤淮凛心脏骤然一剧痛,痛得有些直不起身来。

这般痛来的猛烈,又消失的迅速。

然孤淮凛却是想到了在家中等他归去的依依。

不,他必须回兰台看一眼。

“太子可有办法出宫?”

已大半日过去,这寝殿之外早已是被围的水泄不通,消息传不出去,人也不会轻易放出去。

“孤大人何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