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皆是一派镇静的模样走上前去,那个在府门外踱步的锦衣卫见着是她俩回来了,倒没什么言语,也没什么动作,只是点了点头,便将眼神飘向了四处。
这一动作,却让母女两人的心稍稍放稳了一些。
不待两人跨进府门,却听见海泊乔的朗笑声自府门内传了出来,尚未靠近,便看见海泊乔带着杜云沉,引着一大帮子锦衣卫和官兵,从府里走了出来。
海泊乔见着是娘儿俩回来了,当着杜云沉的面,直接道了句:“指挥使大人事必躬亲,谨慎细微,实则我大梁的福气啊!哎,只可惜,那个凶犯溜去了哪儿,到现在都有没找到。”
这话一说,海夫人和海颜顿时放下心来。
海夫人对着眉头紧锁的杜云沉叹了口气,道:“小杜大人,这凶犯的事儿,到现在也没个眉目吗?”
“这种事儿,恕我无可奉告。不过,只要身正清白,就算是凶犯在逃,也是不用担心什么。”这话虽是在理儿,但在海家人的耳中听来,却是不怎么悦耳。
海泊乔干笑了两声,缓言道:“妻儿的想法,不过是怕凶犯奸恶,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来。这些个歹人,都是亡命之徒。若是藏匿于什么深宅大院的,做出损伤一家老小之事,那就真是太可怕了!”
“海老板大可放心,这凶犯就算胆儿再肥,也不会藏于你海府中,损伤你的一家老小。”话音刚落,杜云沉又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的言辞不够严谨,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若是海老板你包庇窝藏,将凶犯藏匿于府中,那就另当别论了。”
海泊乔讪笑一声:“呵呵呵,这种事儿不敢不敢。对了,不知这歹人犯的是什么大罪啊?”
杜云沉冷冷地盯了他一瞬,直言道:“怎么?海老板是被人称呼‘海佛爷’惯了,所以,打算触及朝廷,妄谈朝纲了?”
海家众人吓得大惊失色,这话若是往深了挖,是个能治罪抄家的言论。
谁知,海泊乔却哈哈一笑,坦言道:“我海某对朝廷没兴趣,只是对坊间闲聊的趣事感兴趣。京师城现在各大酒楼茶坊,对你们搜人一事,早就猜测了各种可能性啦!我能不好奇吗?哈哈哈……”
杜云沉冷冷地盯了海泊乔好一会儿,他可笑不出来。但海泊乔的这句话,却是真真切切地堵住了他那张冷言冷语的嘴。
忽地,杜云沉的余光一闪,便瞄到海颜手中捧着的那个波斯白瓷小手炉上。
杜云沉曾是前太子伴读,与司马经年的关系也十分亲近。前段时间,当他知道司马经年得了这么个波斯小手炉,还向他讨要过一番。司马经年对这个儿时玩伴,他想也不想的,便直接拒绝。
可让杜云沉十分意外的是,这件物什现在竟然出现在海颜的手中。
再看这海府二小姐,之前是夜间所见,只觉得她宛如傲雪红梅,清甜可人。今儿白天一见,更觉得她肤白似雪,形容软玉。
不巧两人视线一撞,她毫无怯意,反而一双清眸嫣然一笑。这一笑,恰似引得阴云散开,和煦的暖阳自天地泼洒开来。
惊讶只在杜云沉的眼底闪过一瞬,便消失了。
呵呵,海家人果然好手段。已有个承恩圣宠的长女做了皇贵妃,竟还打算让小女儿暗结晋王!难不成,海泊乔当惯了海佛爷,打算再当个真正的国丈么?
想到这儿,杜云沉的心,再度冷了几分。
最后一小队锦衣卫从府门内奔将出来,为首的那个禀报道:“大人,两处偏院皆无异样。”
海颜的心顿时被提溜了起来。
虽说偏院无异样,但不知他们搜查莺阁时,沈叹藏去了哪里。
眼下这帮人还在这儿杵着,杜云沉正在分拨各个小队去其他府邸搜查,可海颜的心,早就飞到莺阁那儿去了。
“对了,”杜云沉突然转过身来,看向海泊乔:“你那个什么……远房亲戚呢?”
海泊乔笑了笑:“这两天我在房牙子那儿寻了处小院儿,他俩搬走了。”
“你这四进院还容不下个亲戚?”杜云沉有些怀疑道。
不过,杜云沉转念一想,也明白了许多。毕竟,这海家二小姐如今要跟晋王殿下走得近,府中却住着个远房亲戚,还有个清秀男子作表哥,怎么说,这个攀龙富贵的海家人,肯定会想办法避嫌的。
“最近不是快过年了嘛!外头世道不好,锦玉楼里不少伙计也不打算回乡了,我就想着,让他们在后院那儿落个脚,过年期间,也好有个年味儿。可我那表侄子是个读书人,舞文弄墨时最烦有人打扰清静。所以,他们便着急地搬走了。”
“哦,是这样。”杜云沉挑了挑眉毛,不知怎的,他对杨家父子俩兴趣浓厚,转而笑道:“他俩搬得远吗?”
“不远,就在对街一处小宅院,也方便咱们帮衬。”
“既如此,那海老板就带路吧!”
海泊乔一愣:“他俩刚搬进去一天不到,也要搜查吗?”
“那是自然。”
杨松鹤和他儿子杨睦山所住的这处,还真是个小宅院。
只有一处前院,搭个院中的三间小屋。两间作为寝宅,一处是为厨房。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就这么站在这个小宅院中,竟还有些站不下。
这小宅院更没有什么地下密室,也没有什么前后通道。杜云沉眼瞅着有些漏光的屋顶,隐约间,还感觉有丝丝冷风直往骨头缝儿里钻。
海泊乔一直在跟杨松鹤道歉来着:“杨兄,目前房牙子那儿实在没有更好的宅院,只有这一处,看上去还算清静,前后也没有什么嘈杂声,不会干扰到贤侄的读书。”
杨松鹤就算是站在这间寒舍中,身上所穿衣衫都是当年的锦衣绣袍,一派贵气。
他和善地冲海泊乔一拱手,笑道:“海老弟帮我寻得这处宅院,我已感激不尽。如今世道不大好,又是快过年,转售宅院的,自是少数。我和犬子在这京师城内有这么一方落脚的地儿,已是幸事一件了。”
杜云沉又去看了看杨睦山的屋子,一张床就占据了整个屋子的长度,床前一方桌案摆着,若想读书写字,也只能坐在床边当凳子。
纸糊的窗棂被北风吹得呼呼作响,似是轻轻一碰,便能碰出个破窟窿来。
杨睦山怎么说也是个从小金银罐子里长大的,这么一番巨变,倒是让他有些局促不安。他有些尴尬地对杜云沉道:“大人,我这儿太小了。”
杜云沉前后扫视了一番,见这里根本没有个什么端倪,便带着锦衣卫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倒是海泊乔还在前院跟杨松鹤说着什么,杨睦山耳朵一听,原来他们是在说接手茶庄之事。
他一边整理着桌案上,海家人买来的崭新的纸张笔墨,一边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出个功名来,好让爹爹重新过上好日子。
念头刚一闪过,杨睦山的脑海里却蓦地浮现出海颜的笑脸和她那轻柔曼妙的身段。
也许,等自己考上功名后,和二妹妹之间也是可以有所奢望些的。
正这么想着,杨睦山的嘴角却忍不住地露出了一丝微笑,耳边又兀自传来院门一声“吱呀”。
顷刻间,便听见杨松鹤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里屋,他的口中却不自主地咕叽了一句:“哼,小破院!”
*
海泊乔带着杜云沉他们离开后,海颜第一时间就飞奔到莺阁那儿。
她想知道沈叹现在怎样了,想知道这帮子锦衣卫进府搜人时,沈叹在哪儿。
她想知道的太多,却在推开莺阁门的时候,却发现沈叹正斜倚着暖榻,手中翻看着一卷书。
海颜放下心来,她转身就关上了阁门,生怕门外的严风刮了进来,冻伤了正在休养的沈叹。
“小姐说好一个时辰后过来给我送汤药的。”沈叹放下手中书卷,坐正了道。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却让海颜微怔在原地,她那本是漠色荒原的心底,蓦地窜出一棵叫做内疚的荒草,晃晃悠悠地撩拨着她心底蛮荒的四方天地。
海颜歉然道:“临时得了个消息,不得以和娘进宫了一趟。怎么,你到现在还没喝药吗?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拿!”
海颜转身就走,谁知,她尚未摸着门框,却听见身后唤出一声“小姐”,旋即,却又是“哐当”一声闷响,她回头一看,却见沈叹体力不支,跌落在地。
海颜大惊失色,一个猛子奔了过去,这个节骨眼上,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直接双手拉住沈叹的上臂,触感交握,沈叹结实遒劲的上臂肌肉在她的手心里温热着。
海颜只怔愣了一瞬,便吃力地将他拉回了床榻:“怎么了?你要拿什么东西吗?”
沈叹的嘴边浮出一丝虚弱的笑意,他缓了缓声儿,方道:“就是想跟小姐说,不必去,汤药我已喝过了。是海佛爷亲自送来的。”
海颜将叠放在床榻里端的被褥拉过,低眸间,墨黑轻柔的长发垂落了下来,不经意地触到了沈叹的手背。
沈叹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下柔嫩的一小撮发尖,便松开了。
海颜将被褥给他盖好,担忧道:“你的身子这般弱,得要细细调养才好。刚才杜云沉的人又来搜人了,他们到了莺阁这儿没有?”
沈叹定定地看着海颜的眸子,说:“来了一下,没怎么查看便走了。”
“那你呢?”海颜着急道:“你当时藏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