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耘 作品

第54章

第54章

海泊乔和沈叹在莺阁里密谈的时候,冰冻的护城河对岸,森然威严的皇宫内,皇上正在起床梳洗。

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对天下公布,已册立司马经年为太子这一重大消息了。

虽然,皇上觉得自己的老六凭借满腹才学,足以到达这个地位。但他只要一想到皇后,想到因皇后而消失无踪的七皇子,想到皇后在十多年前对丽妃作下的罪孽,他的心,就止不住地一阵阵抽痛。

他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

这两天海望舒孕吐地厉害,说什么也不愿皇上在永安宫里陪着她入寝。因而皇上只能一个人睡在养心殿,虽免去了来回奔波的麻烦,可烦心事在他的心头萦绕并未消散过几分。

应九给他套上了龙袖,道:“皇上,杜云沉正在殿外候着呢!”

“他这么早?”皇上这话刚说出,猛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他是不是找到老七了?快宣!”

可是,杜云沉带来的消息,却不是皇上想要的。

皇上一边吃着早膳,一边叹着气道:“京师城不过巴掌大的地方,怎么找个人竟是这样困难的?”

“微臣已经在京师城的四周县镇也都搜查过了,并无七皇子的身影。怕只怕,京师城内有个有心人藏着他。”杜云沉幽幽地道了这么一句。

皇上不咸不淡地喝着粥,并未领会杜云沉的话中意,就没有回答。

杜云沉又道:“净尘法师离开京师城了,离开之前,我又去见了他。他谨慎得很,完全无法试探出,他到底是不是皇后的人。所以,我也就没有透露目前在找的凶犯三千,实为七皇子这一事实。净尘法师还是跟先前一般,只跟我说,法恩寺里,曾经确实是有个三千小沙弥,但这个小沙弥在六七岁那年,就已葬身火海。”

皇上放下汤勺,口中喃喃道:“净尘法师应该知道你只听命于朕一人……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透露三千就是朕的老七一事……”

“不错。”

皇上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叹然道:“昨儿法恩寺监院净显师父进宫来见朕,他把净尘法师留给朕的一本书卷递了上来。朕本以为净尘法师在离开之前,会想办法在书卷里透露些什么。可朕研究了一整晚,也没有看到半句提醒。”

杜云沉依然跪拜在原地,但他口中却琢磨了起来:“要不要让微臣也研究研究?”

“哎,其实不需要了。”皇上看了一旁的应九,应九立即心领神会,他直接从旁边的龙案上,取出那本书卷,递给了杜云沉。

杜云沉打开来一看,里面竟然全是空白纸张。

皇上难过道:“净显师父对朕深表感激,说是皇后在腊八节那天给寺庙捐了大笔香火,也幸亏这些香火,给僧人保证了温暖,也可救助周边困难的人们。朕琢磨着,也许这么多年,净尘法师都没有对朕说过老七的事儿,恐怕,也是跟皇后有关。”

“要不,微臣想办法再逼问他一番?又或者,微臣跟他兜个底儿,让他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逼迫他说出真相?”杜云沉顿了顿,又道:“实在不行,微臣可以用一些诏狱里的手段,不怕他不说实话。哪怕他就是皇后的人,也不怕他说了之后,被皇后知晓。”

“可事发到现在,你已经问过他很多遍了,他到现在都不愿意开口。甚至还假借云游的由头,离开了京师城。很显然,他不想正视这段真实。”说到这儿,皇上推开手边的碗碟,他已经完全没有什么胃口了。他站起身来,走到殿门边,难过地看着尚未明亮的天空,他说:“如果这么多年过去了,净尘法师已经成了皇后的人,那该如何是好?又或者,净尘法师这趟云游,实则是被皇后所逼迫,那又该如何是好?西南边陲已经平定,傅鸿已帮朕收复大片失地,傅鸿正带着大批兵将押解莽隆归朝……杜云沉啊,我的老七,要想回家,真的好难……”

听到皇上的口气是如此的灰心失望,甚至是这番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哽咽,杜云沉立即决定,他要点燃皇上心底快要熄灭的希望。

于是,他大声道:“其实微臣在调查七皇子的这件事上,发现了一个线索,请皇上让微臣继续追查下去!”

“什么线索?”皇上心底的伤痛略略安抚了一分。

“是海府。”

“什么?”皇上大震:“这……这绝对不可能!”

“确实。海家跟藏匿七皇子一事,按说是绝无半分关系。更何况,海泊乔和敖鹰又是结拜兄弟。他没有理由站在结拜兄弟的反向场上对着干。再说七皇子的这件事,皇贵妃娘娘也绝对不会知晓半分。”

“那你为何要追查海府?”皇上纳闷道:“你说的线索又是什么?”

“其实,这只是微臣心中的一种直觉,并无任何直接的证据。”杜云沉请令道:“所以,接下来微臣可能会对海府用各种方式进行监察,如果有任何冲撞和冒犯到海家的地方,请皇上不要责怪。也请皇上不要对皇贵妃娘娘透露半分。”

皇上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俯身跪拜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与他的几个皇子一起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跌跌撞撞地学走路,学舞剑,学弄墨……这一切,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

杜云沉从幼年起就是一身正气,他正义感十足,忠心且认死理。他若是追查真相,便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在杜云沉三岁的时候,皇上便觉得这孩子以后必成大气。

于是,皇上看着杜云沉的发顶,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好。朕……准了!”

*

许是一整晚都在思考书册里那些路线图的问题,海颜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极好。

她刚起床便觉得胃口大开,能吃下很多玲珑早点。

可清荷却摇着头告诉她:“小姐,再过三刻,就要到午时了!您可真能睡,这会子可真算是日上三竿啦!”

海颜心情大好,毫不在乎清荷的这番调侃。她一边对着铜镜梳妆描眉,一边笑着说:“只有睡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儿呀!你等会儿准备准备,午膳过后,我要开始做雪芙蓉香露了!今儿说什么也得必须完成,否则啊,马兄这两天若是上门讨要,那就麻烦了。”

“马兄?”清荷一愣,眨巴了一下懵懵懂懂的眼睛,问:“马兄是谁?”

海颜冲着铜镜里一脸茫然的清荷,笑了一下:“就是晋王殿下!”

清荷本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梳发,谁知,听见这么一句,反而将梳子往妆奁旁一丢,闷声道:“哼,小姐,您这一觉睡到了晌午,可真是错过了太多的好戏了。”

“哦?有什么好戏?府里请戏台子来了吗?”海颜没注意到清荷的表情,从铜镜旁拿了两小瓶香露正在比对着,她的心中正在琢磨着,今儿心情不错,身上到底是配红梅味儿的香露呢?还是牡丹味儿的香露。

清荷一看自家小姐竟是如此不成器,便叹道:“小姐,您这一觉睡得香甜,可您是不知道,咱们大梁的天儿,快变了。”

“什么意思?”海颜最终选择了红梅味儿的香露,清新典雅的味道顿时让她心旷神怡。

“晋王殿下……哦,不不不,这个人世间,已经没有晋王殿下了。”清荷摇了摇头,在看到海颜满脸震惊的表情后,她才幽幽道了句:“这位马兄,现如今已经成为太子殿下了!”

海颜大震,她的大脑嗡嗡地空白了一片,旋即又开心地问:“真的?你从哪儿得知的?”

“今儿一大早皇上昭告天下的。”清荷瞅着自家小姐的表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小姐,您高兴个什么劲儿呢?咱们府上所有下人听到这消息后,都失望极了。”

“失望什么?”海颜困惑道:“难不成,你们觉得那个燕王殿下更好些?”

“不是啦!”清荷跟着海颜一边走出屋子,一边沮丧地说:“因为,太子妃只能在朝臣之中选择,小姐,您若是想和那个马兄在一起,恐怕……要么只能做侧的,要么……”

海颜故作嗔怒地瞪了她一眼,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清荷瞅了瞅海颜精致漂亮的侧脸,忽而有些摸不准自家小姐到底在想些什么了。她只当海颜心里难过,嘴上却在掩饰着什么。于是,她这个做贴身侍婢的,只能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安慰一番了。

其实,清荷口中的这番絮叨,海颜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和司马经年相处这么些天以来,海颜深知,他今后登基,一定会成为天下明君。虽世道艰难,但司马经年才学兼备,文韬武略,天下一定会慢慢地走向曾经的盛世年华。

可是……沈叹呢?

若是一切都按前世那般,沈叹最终逼迫他退位,抢走了最高皇权,逼得司马经年走向了绝路。

虽然她现在知道,沈叹实为七皇子,和司马经年是兄弟血脉。但既为兄弟,又何故相煎呢?

海颜就这么一路思索着,踏上了前方通往膳厅的长廊。

今儿雪停了,可天空还是这么灰沉沉的。偶有冷风透着长廊呼啸穿过,却也没有拉回海颜的这番思绪。

忽而,前方传来一阵欢呼声,将她的这番思绪给彻底地给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