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拒绝的样子好似再和君无渡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时间。
君无渡咬着口中的嫩肉,屏蔽了自己的气息,攥着手再次跟了上去。
南枝飞得快时君无渡就飞得快,她若是慢下来,他也慢下来,两人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如今迈入金仙境,瞬息千里,即便是万里云海无边无际,但是来到扶桑族也只不过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她便回到了记忆中的‘家’。
看着匾额上大大的扶桑两字时,南枝驻足许久。
匾额上有一块缺失的明显是被利刃割下了一角,她记得那是她的杰作。
阿母偶尔会练剑,南枝看到时便总是缠着阿母也要学也要有自己的剑,阿母说她还小,怕她伤到自己直到她快两百岁的时候才终于在生辰那日给了她一柄木剑。
她当时很不开心,觉得木剑不够威风。
到处瞎砍砍,最后甚至坐到了匾额上,却没想到看起来连根草都砍不断的木剑却轻易就将宽厚的匾额一角削断。
最后她被生气的阿母揪着耳朵拉了回去。
那些遥远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多的往事经历了数千年的时间全部苏醒,这一刻南枝终于觉得这一切都没有那么的陌生了,她是扶桑一族,这里是她应该回来的地方。
她提步踏入了村子里。
扶桑树从天地初开便孕育而生,原本扶桑一族只有阿母一人,但是扶桑树的灵气滋养,周围慢慢的孕育出了新的生命。
这些大多灵力低微的花花草草修炼成人行,都将自己看作是扶桑一族。
神族的生命是漫长的,而扶桑一族更甚,通过代代繁衍生息后,扶桑一族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围绕着扶桑树建立了村落,尊阿母为王。
那时候天界还未统一,四分五裂,为了更好的生存慢慢的有了秩序,阿母不问世事时,便是五大长老也就是最初的扶桑氏管理一族事物。
如今南枝离开数千年,扶桑村里的变化并不大几乎和记忆中一模一样,那曾经阿姆的本体生长的地方此刻是她的本体替代了空落。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
她的本体早已屹立天地,这些人又是同源,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她身上熟悉又浩然的气息。
又老人表情激动,跪在她的面前。
“王姬,你是王姬?”
年轻的人诧异了几息便也反应大声吼道“王姬回来了,王姬回来了。”
声音让越来越多的人从木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南枝时一个个震惊过后便忙不叠的行礼。
南枝看着这些陌生的或者熟悉的容颜,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母已经不在,天界没有任何她留恋的,她只是想回来看看,然后回到万丈红尘中,即便在人间会被天道压制修为,她也要下去,回到她的万花楼亦或者是回到云水谣。
直到南枝看到几个穿着深绿色长袍的老者走了出来。
神族寿元万万载,若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更是能与天同寿,而扶桑子民作为普通神族,寿命一般只能七八千年,一般五千年开始便步入了人间所谓的耄耋之年。
身边行礼的人恭敬地朝那几位老者行了一礼,齐齐唤道“长老。”
南枝站在被人群簇拥的夹道中,望向五位神情各异的老者没有说话。
因为她敏锐地发现那几位老者并不如其余子民那般热切。
她在人间时为了更好的管理魔族,将帝王之术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大部分没太懂,但是到底统御魔族几十年也不难猜测出这些人的想法。
就如曾经周雁回初临魔族时面对五方魔座一样,她如今也面临着这样的境地。
即便她根本没有任何心思来夺权,但是她却只是无声地看着五位长老没有说话。
她穿着一袭大红色长裙,长发松松挽就,看起来很是随意而无害,甚至因为她五官明艳而显得娇俏动人,显得又好欺负又好说话的模样。
她不动也不说话,双眼审视着他们,明显是在等着看看几人的态度。
如今周围扶桑的子民都看着,五位长老相互看了一眼,毕竟在名义上身为臣子,只得打破沉默微微行了一礼,唤了声“王姬。”
南枝虚虚擡了擡手“五位长老请平身。”
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南枝不在意地吩咐道:“你们且去忙吧。”
她的话音一落,却没有人动,都站在原地望着她。
南枝也不在意,寻着记忆朝自己的小时候居住的房间走去。
五方长老中头上缠着翠绿树枝的木惘长老对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神。
婢女立刻上前跟在了南枝的身后。
只是当穿过阡陌小道,穿过簇拥繁花,来到广场时,她却已经找不到当初居住的两层木屋。
现在闯入眼帘的是巍峨的殿宇绵延,将一座九层高塔围绕。
见南枝停步不动,身后的婢女终于开口了,“王姬,王上陨落数千年,世人又都得知你也身陨,所以……”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南枝。
南枝收回视线看向她,问道:“所以什么?”
“除开九层摘星塔以外,如今这里已是……五位长老居住之地。”
南枝点了点头。
半晌没有听到后续,那小宫女又忍不住擡起头看向南枝。
结果南枝却只是站在广场上望着九层高塔什么也没说。
她的脸色看不出喜怒,明明看起来挺随意亲和的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让人不敢随便打扰,她平静得让侍女越来越忐忑时,南枝开口问道:“我阿母可有坟冢?”
“有的有的,帝姬。”侍女忙不叠的回答道“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谢谢。”
随着侍女走向大殿左边,在殿宇遮挡的尽头处她看到了阿母的坟冢,杂草丛生中高大的石碑写着阿母的名字生卒日期,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到处腐烂的落叶。
扶桑一族的始祖,死后的坟冢竟然连祭拜打扫的人都没有,破败又凄凉得让人不可置信。
南枝的脸彻底的沉了下去,“去,把五位长老请过来。”
五位长老来的很慢,明明那么短的路却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待到几人磨磨蹭蹭地行完礼就要站起身时,一阵混沌之力荡开,生生将那些人的脊背再次压了下去。
“我让你们平身了吗?”
她本不欲计较,回来也只是祭奠阿母陪陪她就走,却没想到阿母拼死守护的人竟会如此怠慢她的坟冢。
一想到阿母用自己的命救了一群忘恩负义的宵小就觉得不值,这愤怒便再也咽不下去。
虽然南枝如今的实力已经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木惘等人已活了五六千年的时光,她能短时间的压制五人不过是因为对方没有反抗。
果然,几息过后,木惘重重地拄了拄拐棍,南枝顿时感觉到了一股仙灵之气试图冲开自己的威压,她抿着唇,释放了更多的混沌之力。
见木惘破不开威压,一旁的木逍手指微动,两人的仙灵之气齐齐冲来,南枝死死咬着牙,她决不能退一步,否则一旦她离开后这些人依然会这般对待阿母。
然而以她之力对待两人已是勉强,当第三位木宸长老加入其中时,南枝瞬间承受不住地朝后退去。
可就在她的脚尖退去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仙灵之气从后背涌入她的身体,那即将破开的威压再次重重将五位长老的脊背弯折打近乎佝偻。
南枝回头就撞进了一双幽冷深邃的凤眸。
他看了南枝一眼,抵在南枝后背的手重重一推,更加强悍的仙灵之气瞬间将五位长老压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君无渡深深地看了一眼南枝,消失在了面前。
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又突如其来的消失,南枝甚至只来得及看到他消失前唇边溢出的猩红鲜血。
神魂重聚本就飘摇,又被她刺伤,现在还有这样充沛浩然的仙灵之气,君无渡这个人到底有多强?
所以……他为什么会说打不过她?
分明有一战之力!
难道是觉得她太弱了不屑出手?
一想到这个理由南枝攥紧了拳头。
她一定要跟他大战一回。
跪在地上的五位长老惊疑不定地擡头看向南枝,刚才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强悍的气息,而此时却一点都察觉不到了。
这帝姬带着高人回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几人相互看了眼,这次都没有再起来,木惘装作不解地问道:“帝姬,这是何意?”
“你们觉得呢?”南枝扫向他们的视线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等已年过古稀实属不明,还请帝姬明示。”
“你说得对。”南枝点了点头“你们是到了应该颐养天年好好享福的年纪了,族中事物也应该让给年轻的族人担任。”
木宸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南枝问道“帝姬刚回来就要插手族中事物?”
“有何不可?”
木逍缓缓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当年王上仙逝,族中一团乱麻,百废待兴,皆是由我们几位主持大局才换来如今扶桑氏的太平。”
他看着南枝,老神在在地说道:“帝姬这才刚回来,便要做这卸磨杀驴鸟尽弓藏之事?”
“王上?看来你们还记得是我阿母用性命换回了你们的性命。”南枝盯着他们“她为你们慷慨赴死,却落得个连坟冢都无人打扫看护的境地?”
这撕破脸的话让其他五位长老脸上神情各异,都沉默了几许,直到木惘再次开口问道:“王姬此次回来只为祭奠王上?”
“怎么,是怕我来夺权?”南枝冷笑了一声。
木惘看着南枝脸上嘲讽的笑容怔了怔,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实在是太像了。”
其余几人好似知道他再说什么,都齐齐没有开口。
“木惘长老可是有话要说?”
南枝知道自己和阿母不像。
阿母绝代芳华,如水一样温柔,甚少生气。
而南枝的眉眼和她却并没有几分相似,小时候她也曾经问过阿母,阿母却总是摸着她的脑袋告诉她长大了就会越来越像她了。
可是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却和记忆中的阿母依然没有几分相似,若不是有扶桑本体她都会怀疑自己不是阿母亲生。
木惘摇了摇头,“王姬此次重归扶桑族,我让下人先为王姬安排住处。”
他看起来正要唤人,却被南枝开口打断“不需要。”
木惘像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也对,王姬既然有意重新接管扶桑族,那族中大殿自然应该你来使用,我们几位会尽快搬离。”
“你也不必如此遮来掩去的打探,我回来并无意争夺你们的权利。”南枝淡淡地扫向众人“毕竟如今有没有扶桑本体的存在对于你们来说也无足轻重。”她缓缓地回头看向坟冢“我此次回来只为祭拜阿母,其余的事情无须你们操心。”
木惘顺着南枝的视线看去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改口说道:“帝姬回来族中的臣民们都很是高兴,他们正在为帝姬准备接风宴,今夜还请帝姬赏面出席。”
“知道了。”
“那我立刻派人来清扫……”
木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南枝扬起手打断,“这次不必。”
她挥退了几人,然后蹲下身一点点地拔着茂盛的杂草。
刚拔了几根,眼前一亮,就看见君无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看了她一眼,也随着蹲下身,同她一起一根根拔了起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雪色长衫,看不出丝毫的狼狈脆弱,蹲下身时雪雾一般的衣摆逶迤在青翠的草地之上,落在脸庞的墨发衬得鼻梁愈加高挺,薄唇也愈显苍白。
南枝的视线在他黑色的头发上停留了一息,立刻移开了视线。
在人间时已经习惯看到他一头白发,如今回到天界看到一头黑发还颇有点不习惯。
最让南枝很烦的是明明很厌恶他讨厌看到他,可是这人那张脸真的是……南枝不想形容这张脸好看到什么地步,不是说她对他心动,而是欣赏美丽的风景时却发现那风景下藏着的是野兽毒蛇。
眼不见为净,她干脆挪开了一些直接低下头不去看他。
手中拔草的动作越加的用力,结果一不注意用力太猛,直接将土都扬了起来。
她明显看到那土飞进了君无渡的眼里,下一瞬他果然捂住了眼,紧皱的眉头看得出来应该很是难受。
南枝抓着一把草,顿了顿,本来不想搭理,但到底是自己做的孽,看在这人刚才还帮了自己的份上,她粗声粗气地说了句“让我看看。”
“不……”用这个字堪堪卡在了喉头,被君无渡瞬间压了回去,他慢慢地放下手臂却又因为眼睛里的沙子太过疼痛而忍不住擡手想去揉。
“别动”南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明明脆弱的眼球刺痛难忍,可一听到她这样说,君无渡当真不动了。
他睫毛因为刺痛而凌乱颤抖,冷白如羊脂般的眼尾泛着红,有泪水滚出紧闭的眼眶。
美得像是冷梅垂雪,海棠凝露。
是最好的画笔都着不出的颜色。
明明五官那么薄情冷漠,让人生不起靠近的心思。
可此刻在她面前露出全然的毫无防备的信任模样,南枝甚至毫不怀疑她可以快速地将他一剑穿心他也绝对没有反应的机会。
她的犹豫只是一息时间那样短暂,可是对于君无渡来说疼痛却是漫长的,甚至因为情不自禁流出的流水而让眼中的泥土刺得眼睛更是异常难受。
即便是他这般强大的自制力,都压抑不住地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垂在身侧的手都忍得颤抖了,他却还是闭着眼在等着她。
反应过来的南枝快速地给自己念了个洁尘咒,然后从乾坤戒里取出水,
“我先给你冲洗一下”顿了顿她又粗声粗气地说了句“会痛,忍着。”
“嗯。”
南枝将水倒在他的眼上,看着泥水顺着他的眼角落下,看他被打湿的睫毛颤抖眉头因为疼痛而皱得极紧。
她用手撑着他的眼皮,靠近了一些一边用干净的手帕擦他眼角的泥土,一边张开嘴快速地吹着气企图让那泥土快些被冲出来。
她只是为了补救自己的疏忽,根本没想其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此刻靠得有多近。
也没有注意到君无渡那双垂在身侧的手擡起又放下。
好似很想抱一抱她。
宝子们,快去我专栏看我修改的新师徒预收,啊啊啊终于写出了想要的感觉。
《亲手养大的徒弟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