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南枝现在的模样，周雁回神情有些恍惚。
南枝变了。
不再是曾经那个没心没肺，上山掏鸟窝下河摸鱼的南枝了。
几百年不见，她彻底的长大了，越来越坚韧越来越强大。
她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可是……他真的保护过她吗？分明是他一直在汲取她的力量。
一直以来都是她陪着他一直朝前走，无论再艰难的路他都不怕，因为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她。
她一腔赤忱陪着他走了那么远的路，而她需要他的时候，在她艰难前行的时候他却从未陪过她。
他却逼着她利用她，将担子压到她的身上……甚至将她一个人丢在人间踽踽独行数百年，她成长了蜕变了，是他一手造就。
他明明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可是却选择了一条对于他来说是最简单的路。
是他太自私了！
越想越难受，越想他脸上的神情就越痛苦，看向南枝的眼睛全是自责的歉意“南枝，真的对不起！”
他塌着肩膀，声音沉得像是蓄满了水的乌云，好似下一瞬就要噼里啪啦地落下去。
“好了，我已经原谅你了，不要再给我多愁善感了。”南枝被他彻底打败了，心肠哪里还硬得起来，为了打破这股凝重她故意拿出了修罗王的架势说道“好了，爱卿去将人给本王带来。”
“好。”见她这样，周雁回脸上的沉重慢慢褪去，最后他郑重地说道“南枝，答应我，无论你与他说什么都不要委屈自己。”
“天宫要战，我们便战，修罗族人从不畏惧死亡。”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你。”南枝对他挥了手。
君无渡进来时，果然一身风雪，带着潮湿的寒气。
知道南枝畏冷，他在门口抖落了一身风雪，然后用仙灵之气将在自己的冷气祛除，才提步走了进去。
他撩起浓睫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周雁回，然后直接合上了门，阻隔了视线。
周雁回望着门板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
“坐。”南枝倒了一杯茶给他。
他接过却只是捧在手心，并未喝。
南枝想起这人严重洁癖，从来不喝外面的杯子。
她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君无渡愣了一瞬，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南枝的手握住，还拢在了唇边哈了哈气，貌似试图想要温暖她。
南枝无语了一瞬，毫不客气地将手抽了出来“我是让你把你的杯子拿出来。”
南枝以为这人的面皮好歹也会变动变动，她好整以暇地看着，结果却只是看到君无渡眨了眨眼，没有丝毫尴尬地拿出了一对翠绿的杯子。
然后他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南枝，一杯自己端了起来。
在饮茶时南枝明显看到这人低垂着浓睫唇角却扬了扬。
“君无渡！”看到他这样模样，南枝莫名的就觉得不痛快，她板着一张脸说道“你的父亲是被修罗王……也就是我的父亲所杀。”
他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南枝不能理解，声音都拔高了一些“你就只是嗯，没有其他话要说吗？”
“这些我已经知晓。”
南枝不解地盯着他“那你不想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雪恨？”
“南枝，修罗王已死。”君无渡看着她摇了摇头“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非要延续到下一代？”
他放下茶杯，轻睇着她问道：“还是说你想为你的父亲报仇？”
为他报仇？南枝想都没有想过，这种辜负阿母的男人死有余辜。
她不说话，君无渡误以为是她想要报仇，他垂眉沉吟了几息，一脸认真地说道：“帝九天虽然已死，但是他的尸身还在……”
“你不用试探我”南枝挥手打断了他“人死仇消，我没有那么无聊。”顿了顿，她转回了正题“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问天宫何时对修罗族开战？你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我……”
君无渡却没有让她把话说完，毫不避讳地直接回答道：“如今大军正在做战前准备，何时出战具体时间不可知，带兵的是戮元天将、七大星君、十二星宿。”
他说完看向她，似乎是在询问还想知道什么。
南枝垂眸沉思道：“七大星君的实力我见识到了，他们能打过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君无渡打断“打不过我，联手也打不过。”看着他一脸平静地较真，南枝看了看房梁“你是不是觉得这天界你已经无敌了？”
君无渡用杯盖佛开茶叶，低头呷了一口茶“要算上九重天的话，不是。”
南枝握着茶杯没有说话，在扶桑时她就听过关于君无渡天宫战胜的传闻。
而九重天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
就在她沉思时，君无渡唤她“我查到了关于背后黑手的一些线索。”
“你查到的人是谁？”
其实南枝自从看到了修罗王的记忆之后，就已经隐隐有些猜想，但是却只是直觉，因为没有证据证明，亦或者说是她想不出来对方的动机。
明明阿母已死，修罗王也已经死了，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还会延续到她的身上？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轻睇着她。
南枝再次因为他的敏锐而皱了皱眉，甚至不自觉的朝后挪了挪身子。
这明显的抗拒姿势让君无渡抿了抿唇，眸里跳跃的烛火都好似暗淡了一瞬。
南枝沉默了好一会决定还是说出来，毕竟能快点揪住幕后黑色，直到了目标才不至于只能被动挨打。
“我看了修罗王的记忆。”她放下茶杯时视线在君无渡端着翠绿茶杯的莹白手指上顿了顿，然后才缓缓问道：“帝九天的妻子如今还活着吗？”
“居住在二重天，多年不问世事，最近我的人发现她异动频繁。”
南枝倏地擡起头问道“果然是她想杀我？”
“暂时还没有切实的证据，她将痕迹抹得很干净，除非再次行动否则很难抓到她的把柄。”
“即便有证据又有什么用？她想杀我在你们神族眼里是理由应当为天宫除害而已。”
君无渡没有否定这句话，深深地看着南枝“你要做什么？”
南枝眼眸无意识地偏了偏，转而又强制转回来迎上君无渡的视线“我能做什么？现在最关键的是眼前的大战。”
然而君无渡却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南枝，帝九天仙逝后留给月离帝后许多高手贴身保护，其中甚至有大罗境初期强者，你绝不可以轻举妄动。”
“你想杀的人我会杀。”他紧握住她的手“但是你绝对不能去冒险。”
南枝怔忪了一瞬，旋即嘲讽地低笑了一声“君无渡，那是曾经的帝后。你帮我杀，你是在告诉我一个天界帝君要公然与天宫为敌吗？”
“她与天宫无关。”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生怕她以身犯险地提醒道：“你要做的事情我都会帮你。”
“即便我要与你母神开战，即便我要让修罗族堂堂正正地走出来？”
“嗯。”他回答她，眼中极为冷静。
“君无渡你疯了？”南枝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这是一己之私！”
“我知道。”或许是南枝太过震惊，所以她连将手抽出来都忘记了，只是这么一点细微的满足，就让君无渡的唇角微微扬了扬。
他极黑的眸中有烛火跳跃，竟没了以往的莫测冷意。
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时，能让人误会里面盛满了浓稠的深情，会让人……觉得他能让人放心的依靠。
像是躲避又像是抗拒似的，南枝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口水终于甩掉了那样荒唐的想法。
靠人不如靠己，特别是像君无渡这样的为了天下苍生甘愿赴死的人，在他的眼里修罗族是邪而天宫是正，他永远不可能改变自己的立场。
再说，他改不改变立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冷笑了一声压不住嘲讽地说道：“君无渡，即便你是天宫的帝君，也不可能左右天界大势。”
“我能。”他握住她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口，一双漆黑的眼攫住她，像是不允许她逃避“我说过，你想做的事我都会陪你做，你要走的路我都会陪你走下去，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他顿了顿“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是我会让你看到。”
南枝看着面前的人，一时间竟说不嘲讽的话来，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话里所蕴含的分量。
以前她总是认为君无渡对她不过是因为愧疚，后来是因为心魔所以才对她做了那些事，来到天界时她以为不过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而已。
她和他从来都是对立的身份，注定厮杀注定要走不同的路。
而她也早已不爱他了，也没动过要与他在一起的想法，可他却执拗偏执的一直不肯放过她，竟然还说出了这样在别人眼里大逆不道的话，她明明应该如曾经那样毫不留情地嘲讽他赶走他，可是她张了张口竟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能强制镇定地抽出自己的手，快速地挪开视线，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要歇息了。”
“好。”
直到门被合上，雪色的高大身影消失在房间，南枝连着喝了几杯茶才渐渐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水清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