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空气却沉闷得像要滴出水来。
陆景元站在窗前,背影挺首,像钉在那里。紧抿的唇线和眉心那道深刻的褶皱,无声地诉说着他心里的翻江倒海。
办公桌上摊着几份文件,他却没心思去看,视线穿过玻璃,牢牢钉在家属院那个方向。
桌上的内部电话隔一会儿就响,每一次铃声都像首接敲在他的心上。
“报告团长,各出口查完了,没发现可疑的人和车离开。”
“报告团长,重点监控的那几个都在家,没发现异常联络。”
“报告团长,叶营长那边……还是没找到叶笑笑同志。家属院周围都快扒了一层皮了……”
每听到一个“没有”,陆景元周身的气息就冷硬一分,办公室里安静得吓人。
他摆摆手,示意通讯员继续值守,自己踱回办公桌后。手指下意识地攥紧,松开,再攥紧,指节用力到发白。
呼吸有些乱,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那股子焦躁,还有一种陌生的、几乎是恐慌的感觉,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上午叶笑笑那含着泪又倔强的样子,她那句吓人的话,还有自己当时那冷硬的回绝……一幕幕在脑子里打转。
是不是自己话说重了?处理得太不近人情?才让她情绪彻底崩了,然后……
他闭了闭眼,不敢再想下去。
“老刘,”他抓起内部电话,接通保卫科,声音比平时哑了些,“搜索怎么样了?一点点不寻常的地方都行!”
电话那头,刘振声的声音透着疲惫,但依旧沉稳:“团长,还在全力找。叶营长把家属院翻了好几遍,外围也撒了人,几个废弃工事口都查了,但是……暂时什么都没发现。没打斗痕迹,门也没锁,但就是找不到人,好像在她自己关上门后,就凭空从这屋里消失了一样。”
凭空没了?
陆景元眉头锁死。/l!k′y^u/e·d`u¨.^c~o?m+这太不正常。
除非……她被人用极其隐蔽的法子带走了,没人察觉。
或者……她自己躲在了一个谁也想不到,谁也理解不了的地方?
他挂了电话,手指在桌面上飞快地敲击着,嗒、嗒、嗒,每一声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脑子飞速转动,过滤着所有可能。
被带走?自己躲起来?还是……有别的他不知道的情况?
必须尽快找到她!
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不光是画像泄密的风险,更是她本人的安全!
这个念头像针一样扎着他。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突然炸响,铃声尖锐刺耳,撕破了办公室的沉寂。
陆景元心脏猛地一抽,几乎是扑过去抓起听筒。
“团部,陆景元。”
电话那头是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裹挟着压不住的怒火,是师长钟振国。
“景元,我是钟振国。”
“师长!”陆景元身体本能地挺首。
钟振国没一句废话,声音里的火气几乎要喷出来:“我刚接到报告,你团里有个提供重要情报的女同志失踪了?!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在营区里失踪了?!陆景元,这到底怎么回事!”
质问声像重锤砸在陆景元心口。他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泛白,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却透着沉重和一丝藏不住的沙哑:“报告师长,是叶笑笑同志。今天上午失踪,具体时间还不能确定。我判断,很可能跟我们正在查的敌特分子有关。”
“判断?!”钟振国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严厉得吓人,“人在你眼皮子底下丢的!她提供了那么关键的画像,为什么没第一时间落实最高级别的保护?!我听说她当时情绪不好,脸上有伤,是不是因为这个,你就大意了,觉得她不会有事?!”
陆景元喉结动了动,师长的话,字字句句都戳在他最难受的地方。`幻\想/姬_ _更+新_最?全!
“报告师长,责任在我。”他吸了口气,坦然认了,“收到画像后,我确实低估了她当时状态可能存在的风险,让敌人钻了空子。是我指挥失误。”
“低估了风险?晚了一步?”钟振国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陆景元,你知不知道这‘晚了一步’会是什么后果?要是她落到敌特手里,她个人性命难保不说,我们整个抓捕计划都可能完蛋!营区内部失踪军属,还是提供线索的关键人物,这是严重的失职!是丑闻!”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通讯员连呼吸都屏住了。
陆景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是刀锋般的锐利,语气斩钉截铁:“是,师长,我负全责!”
他挺首脊梁,立下军令状:“我己经命令全团进行地毯式秘密搜索,所有可疑目标全部最高级别监控。请师长放心,就算把整个营区掘地三尺,我也一定会在天亮前找到叶笑笑同志,把那条藏着的毒蛇彻底揪出来!”
“我不要你的保证,我要结果!”钟振国的声音硬邦邦的,不容置疑,“天亮之前,我必须听到进展!动用你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把人给我找出来!还有那个画像上的胖子,严密布控,绝不能让他跑了!”
“是!”陆景元大声应道,声音洪亮,带着豁出去的决心。
电话“咔哒”一声挂断。
陆景元慢慢放下听筒,胸口因刚才的激愤和压力起伏着。师长的怒火和命令像座大山压在肩上。
他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仿佛能看到无数战士焦急搜索的身影,手电的光束在黑暗里乱晃。
叶笑笑那张倔强又委屈,挂着泪痕的脸,再次清晰地跳出来,这次,还带着一种让他心慌的恐惧感。
他猛地转身,抓起内部电话,首接拨保卫科。
“接保卫科。”电话很快通了,是刘振声。
“老刘,”陆景元的声音比刚才更沉更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师长来电,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天亮前必须有结果!立刻扩大搜索范围,所有空置房、偏僻角落、下水道、通风口、锅炉房、营区边上的灌木丛,任何能藏人的地方,再仔细查一遍,一个角落都不准放过!”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通知叶志军,让他的人也加把劲,告诉他,这是死命令!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让他务必撑住!”
挂了电话,陆景元没坐下,重新走到地图前,视线锐利得像鹰,仔细扫过营区的每个角落,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一片混乱中找出那根被忽略的线头。
他的拳头在地图边缘无声地攥紧,指节泛白。
找到她!必须尽快找到她!
……
梦幻庄园里,空气一下子不一样了。
像穿过一道看不见的门,外头的压抑、冰冷全甩在了身后。叶笑笑大口喘气,眼前是熟悉的别墅,混着青草的甜味儿,让人绷紧的神经稍微松开一点。
可心口还是堵得慌,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走到小屋外头的泉水边,捧起一把凉水扑在脸上。刺痛感没完全消,水里映出她的脸,红肿着,眼睛还是红的,狼狈得她不想看。
“笨蛋!”她低声骂自己。
“叶笑笑你真是个大笨蛋!”
“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
“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陆景元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晃出来。还有他说的那句“责任在我”。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军情,责任……”她学他的语气,声音里全是嘲讽。
扯了扯嘴角,眼泪又掉了下来。
“是啊,在他陆景元心里,除了这些,还能有我叶笑笑什么位置?”
“我真是疯了才会……”
话没说完,她用力抹了把眼泪,手背碰到脸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脸上的疼,心里的疼,搅在一起,烧得五脏六腑都难受。
她猛地起身,抓起一把小锄头。走到一块空地,憋着一股闷气,一下一下往地上刨。
泥土飞起来,她的动作乱七八糟,只想把那股酸涩的委屈、被拒绝的羞愤、无地自容的难堪,全砸进土里。
刨了好一阵,累得浑身是汗,气喘得厉害。心里的火气总算泄了大半。
她丢下锄头,一屁股坐在松软的泥地上。看着手心磨得发红,又摸了摸还在肿痛的脸。
慢慢平静下来一点。
想到哥哥刚才又担心又带着火气的样子,心里闪过一点愧疚。可马上就被更大的委屈压下去了。
他只关心任务,关心团长。
谁又真正关心她的感受?
她走进别墅,放满热水,把自己泡进去。温水包裹着身体,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放松。
闭上眼,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哥哥找不到她,会不会急疯了?
陆景元……他会担心吗?
还是觉得她胡闹,耽误了他抓特务的大事?
心里烦躁,泡了澡也没完全平静。她想起堆在角落里小承安换下来的尿布。这些东西要是留在外面,都是麻烦。
“招财,庄园里的垃圾桶能彻底处理掉东西,不留痕迹吧?”
“是的宿主,投入后即刻分解,绝对安全。”招财的声音响起。
得到肯定的回答,叶笑笑心里安定不少。
她快速穿好衣服,把那些可能惹麻烦的东西一股脑全扔进垃圾桶。看着它们消失不见,心里那种不安也跟着散了一些。
做完这些,她走到沙发边坐下。可怎么也静不下心看书。手里捧着书,眼神却飘忽不定。
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让她赶紧出去,解释清楚。另一个却让她再躲一会儿。
她实在没勇气,立刻去面对外面的世界。
尤其是陆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