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令受暑气侵扰。又见孙权目光游移,知他所想,遂道:“子桓前日旧病复发,医官说他不宜受热,朕即吩咐他往别殿歇了,故缺席未至。”
那曹丕自上回重阳宴后便鲜少露面,前次涉武阳祓禊,又染轻症,是以总好一时病一时。刘禅便寻思道:“那时仲谋怀妊,羞于见人,又不能与子桓并驾而行。惜这孙曹二氏,总是一人方得逢迎,另一个便借故不出,概不得全。”他因忆起一年前金銮殿内之景:那会鲸脂彻夜燃烧,曹丕并孙权双双侍奉御前,端的是齐乐无比。刘禅本就不耐酷热,经此一念,面上渐转绯红。
他自这般思量着,免不了又多向金华宫诸人设宴处看几眼。那边因主位空缺,独留曹叡应付闲杂人等,但凡有人庆贺至他席前,他只潦潦答复几句,也便罢了。司马师先易了容,扮做个寻常宫人样儿,往曹叡身边站了,眼瞧他懒于奉承,积了这大半日,已十分烦躁。这会刘理手下的侍从偏又过来送花,曹叡只摆手让他往别处去,见司马师疑惑,便解释说:“他这东西既多且杂,我父不在,当是不需得赏它的。往后还要着人捎带回去,也抵不上用,岂不麻烦?”司马师道:“勿要怫了甘陵王好意。”一面接了侍从手中花束,独把那合欢挑选出来,堆至曹叡衣袖边。曹叡因不去理他,指身旁人道:“昭仪不在,尔等应乖觉些,留他个心眼,不叫他人落了口实。”
适逢席间演奏蜀舞,一曲终了,刘禅便吩咐众人稍加休息,又待日落后重开晚宴。那刘禅出了一身热汗,早想趁着间隙回宫,取些冰镇羹汤来饮,恐董允等见了聒噪,遂寻个空当,带诸葛恪及刘永绕后山溜了,只留下蒋琬主持。司马师自大虎来时目光即不离刘禅,眼看他要走,不等曹叡说话,先一步往刘禅处跑去,又假意跌倒,一路滑至刘禅脚边,这才伏拜道:“恭请陛下圣安!”
刘禅被他一吓,正要数落,待看清了他容色,道:“你是上次卫温带回那人?”司马师拜道:“微名何足陛下挂齿?只因曹美人席间不适,特请暂回金华宫修整。”刘禅哦了声儿,点点头,道:“朕命卿等就地歇息,即是自行安排意味,原不需得来向我请示。”司马师忙谢过,又请随驾回宫。刘禅便说:“你等好自执生,勿要随我太近。”他向远处一指,低声道:“莫让旁人知晓了朕行踪。”
司马师不觉好笑,嘴上连连应了,遂折返回原处,一把拉了曹叡,远远跟在刘禅后头,且说:“我看你再不像是乐得应付的,一道回去罢。”曹叡冷笑道:“你倒是好意。”他久坐席间,总吃人敬酒,假意赔笑,周遭已是酸痛不堪,这厢司马师为他解围,自是求之不得,便悄令了陈群盯梢。曹叡浑身既难受,只不住地舒缓筋骨,走得便慢,直行至皇宫内墙,却见刘禅一脸愠色,正往台阶处下来了。司马师奇道:“他怎的上了高台。”又往上瞧去,并不见异样。
曹叡不知他心事,因赶他道:“快走罢!焉知哪个没眼色的惹了他,你也要惹他嫌不成?”他脸颊因受热起了醉红,这会含忿似嗔,仿若胭脂点霜,司马师心念一动,将适才收下的合欢花束往曹叡鬓边一别,笑道:“这才像个曹‘美人’的样。”曹叡大怒,待要发作,又怕惊动侍卫,只瞪他一眼,自顾着进宫了。
你道刘禅为何忽然不悦?却是由司马昭事而起。那司马昭以先前犯禁,刘禅私下先讨要了,未加封号,这当儿不便出会宴席,故而仍待在内宫;他因实在无聊,虑着晚间尚有灯火宴会,只由两三宫人守着,登了城墙观花灯,远远便望见刘禅回城。他自是疑惑,一个失神,正与墙下刘禅四目相对,引那刘禅嘀咕道:“子上怎在此?”遂舍了诸葛恪与刘永,自己提步往城墙高处攀去。
那几名宫人并墙头侍卫见状连忙下拜,只司马昭怔怔立在一旁,一只手撚着衣袖,恍惚之下也不行礼。刘禅道:“你心里有事?”司马昭这才醒转过来,轻声道:“罪臣见过陛下。”他嘴上虽是恭谨,眉目却是微蹙,显是心思并不在刘禅身上。
这刘禅未寻得那夜奏琴者时,尚可以司马昭相代;既已知晓伊人为谁,旁人于他总归是索然无味了。司马昭又后悔那日轻易许了刘禅陪侍,他思念兄长,无意伴上,每逢刘禅唤他,只草草应了,更不得相就枕席,是以在刘禅眼里反倒成了碍眼之物,当初指剑为盟,温言软语,而今尽作烟消雪融。见司马昭这般答应,刘禅便有些不悦,说道:“朕正要回去取些冷食来,卿也随朕同去么?”
陪伴司马昭那宫人忙扯他衣摆道:“快谢陛下的恩。”司马昭却有些踌躇,他本盼着众人回宫之际,自己能于城墙上辨得阿兄,不料刘禅有此邀约,不免辞道:“罪臣……罪臣受了些风寒……”刘禅本就随口一说,见他撒谎,更觉光火,道:“子上好生糊涂,这大热的天,如何受得风寒?想是与你父亲那般惯爱推脱,又不似他总能寻个正当名头!”说罢一甩袖子,竟是拂衣而去。
司马昭惹刘禅不快,自觉好没意思,便思量起自己已离开金华宫好些时日,兄长处尚未递他消息,想曹丕既迁去与刘禅同住,宫内只剩下那曹叡逞威作福,阿兄侍奉此人,怕是别有一番难处;方要怜惜,又省起前回两人白日宣淫之事,胸口登时酸涩。他总记挂着司马师,眼神游离,冷不防瞥见兄长逶迤行来,正在小道上与曹叡厮混,且以那合欢花相戏。司马昭面上一僵,心中极不是滋味,遂扭了头不去瞧他们。宫人见他失态,以他冒犯刘禅之故,乃说:“陛下随性,这事过会便忘了,子上大不必忧心……”司马昭越发焦躁,向那宫人发作道:“我有甚么可忧心的?你倒不必拿这个揣度我。”一时气愤,倚着城墙一蹲,竟连晚宴灯火也无甚兴致看了。
那司马师寻着根由尾随刘禅,本是记挂二弟情况,欲往中和宫看他,好叫他安心;他又拉上曹叡,原不过借此名义随驾,倒非于曹叡有多少情谊。只他平日即爱戏弄曹叡,墙角之下,见曹叡鲜妍,情不自禁加以逗耍,偏未想司马昭已悄立墙头,这一番动作,尽叫他二弟在高头瞧见;既已见了,司马昭满腹窝火,辄委顿于地,兄弟二人就此错过。是以司马师这一趟并无收获,只徒增乃弟怨恨而已。
那边刘禅自回了寝宫,含了粒冰块,往榻上一侧,许久方缓和。他正因冷遇了司马昭,犹有悔意,忽省起尚未正式册封小女,乃向诸葛恪道:“朕说要赐大虎儿封号,虽已定了郡县,只口头许了。元逊可为朕拟个吉日,昭告天下,使宗正诸卿册录在司?”
那诸葛恪受命教养公主,正巴不得此请,便说:“只定在陛下出成都前一日即可。”又恐大虎以初生皇女身份,辄获一郡之封,到底有违制度,也一并向刘禅提了。
刘禅摆手道:“朕起先问过公琰,他既无话,旁人自不便异议。只朕那幼妹亦无封号,许久未见,也还安好?前次看望,尚还在襁褓之中,——如今怕已长开了罢!”诸葛恪一怔,不知他所指何意,刘永却明白说的正是自己及刘理同胞之妹,便说:“小妹交京城望氏寄看,平素衣食给养,一律以皇妹之制行之。只她到底大了,也需早日定个名分。”
原来太后除早年与先帝生有永理二子外,尚还育有一小女。当年先帝盛怒之下征讨东吴,太后苦劝无果,只留成都镇守,确保兵马钱粮无忧。他每日只操劳前线军情,未想此前已结珠胎,遂于来年开春过后诞下公主。因其降生节点颇是尴尬,国内又值多事,故先不报与先帝,只托了继子诸葛乔将其寄在城中别家,且以诸葛为氏;数年后蜀中大定,太后着人去接,此儿从未见过自己这生父,已至疏远不认,只得暂付原地抚养,不令其入宫。
这小公主小名果果,聪敏灵秀,犹不足十岁,因尚未承嗣刘氏,并无封食,禁中但以长公主称之。刘禅纵不常见这幼妹,到底存了些许亲情,又因她眉眼极类太后,难免有爱屋及乌之意。自己既得女,便重又想起皇妹来。他自知许封幼女丹阳郡地颇是张扬,大虎又系前吴皇帝所出,蒋琬诸人倒还好说,洛阳处要员若不请此封,以为逾制,那便只得另寻由头。恰皇妹未得有号,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