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这病传得如此之快,或是建安时瘟疫之状,如今又经复发了。”
来忠大急,顿足道:“若真是瘟疫,只消数日内便可传遍营地,你我又该如何是好?”
傅佥便道:“昭信手上还有余药么?将军发病尚不足五日,这时与他煎服,或还有救;自诸葛抚越至军中小卒,也一律需得服药防治。”
那来忠连说道:“有的有的!我特向冯翊郡守索要祛疾草药,有数箧之多,倘不够用时,还可依内附药方配置。”言迄乃急令属下煎煨汤药,熬成浓浓一碗,先与姜维灌去。
谁想那姜维既已昏迷,这一下无法自如吞咽,一匙药汁尽洒在被单之上。傅佥因急道:“这可怎生理会得!”他又以边地医师医术不精,要再去三辅内请来名医,一边钟会乃凑近了说道:“我曾听阿兄提起,建安时南阳张仲景著有《伤寒杂病论》十卷,能断诸种疑难病症;又及观人气色,施针用药,俱有成法,何不觅得此书,依样救治伯约将军?”
那张仲景借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六经辨析病症,定寒暑盛衰,解虚实表里,为数百年之独创。他又以建安以来族中子弟死者众多,其中尤以伤寒疫病为最,遂博采众家,并《胎胪药录》、《平脉辩证》等合计共一十六卷,刊医典行于当世。
傅佥遂道:“要寻这十数卷医书原也不难,只是还得名医相就。仆星夜驰往长安,便说伯约将军病势危急,直引那京中医官来救。”
他更不多待,即刻策马南下。其间诸葛恪又托人看过姜维几回,一面熬煮草药,分发众士卒服用。姜维终日身在盈盈药香之中,诸葛恪因想道:“便是一时咽饮不得,嗅着这气息,也可驱赶两分病灶。”
待第三日上下,傅佥乃携两名医官归来,又亲持《伤寒论》一书,依样诊断姜维疾病。那医官切脉后说道:“将军之疴症沉积在厥阴经中,此处疾病本属阴气之末,将复转阳,依寻常药物调理即可;只是此前将军重伤失血,阳气不济,致使病发猛烈。当下还需借长针扎刺大xue,辅以砭石之属,先令咽门通畅,而后方可赖药剂效力。”
众密卫乃依样行之,那姜维受了半日针刺艾灸,终于能将药汤吞尽,到傍晚时,更低吟一声,气息渐渐转盛。医官忙替他诊脉理xue,众人悬心多日,此刻方有片刻之喘息。似这般又强灌了几回药后,姜维即可自行饮药,到两日后,神志渐清,且能轻声与人交谈,显是大见好转。那诸葛恪无事便坐于姜维榻边,同他有一阵没一阵地搭话。
这会姜维微阖了眼,因说道:“此次疫病来势汹汹,不单元逊营中得大加堤防,往后雍州各郡也需就地给药,切莫叫建安年间之惨状再现。”
他大病未愈,吐辞便不甚清晰,诸葛恪只俯身听他讲话,手头且攒着数片木槿,一面道:“二十余年前,曹孟德方轻易取了荆州,更乘此大胜之势,沿了江水一路直下,欲包揽江东各郡;其后却连遇大败,不独为着赤壁折戟之故,也因军中瘟疫蔓延,终至不可控制。我那时尚还年幼,只隐约听我父亲说起此事,其时尸横遍野,江岸腐臭熏天,诸种怵目惊心之状,至今犹在眼前。”
姜维低喘了口气,小憩片刻,忽而说道:“此番若果是瘟疫,除用药以外,尚得使各地隔绝,不令人员携疾流通。所幸时下已入寒月,百姓出入不繁,则瘟疫疾病一类,可望年底前遏制。”
诸葛恪亦正有此意,他因按照姜维所服之方为居民发放药剂,又通传雍州各郡县闭门不出,凡有违令者一应律法定罪。如此忙碌了几日,忽忽军中小吏来报,乃说道:“新平一带离王都既远,又多居无定处之夷人,其民众不能尽为约束,故抚越法令下行,较之在都中加倍艰难。” 那雍北之地本就偏僻,又因汉戎杂居,平时多有流动,一时难以禁止。又值羌中祭天大节将临,是时数郡之羌民咸外出祝祀,为期可达三五日,饶是诸葛恪手下精兵过万,也无法同时禁得这数百里地境之羌人。
诸葛恪便不悦道:“战时士卒欲陷敌方于大不利之境,即以患病尸首投入井中,或借砲车将之弹入对方营地,是为使其敌亦感病也。夷人既也省得此理,又如何不知当下疫病可传与他人?”
那头姜维尚在休养之中,一面听着外间动静,不觉辗转几回,臂下因触及一物,取来一看,乃是诸葛恪于自己病危之际摘来的木槿。姜维眼瞧这木槿花,忽的有了主意,因向众密卫道:“若不可强行为之,莫如因地制宜,依其人偏好,顺势而为。”
来忠道:“将军要如何行事?”
姜维道:“雍凉多羌胡种,维自小与之比邻而居,总打得些交道。其人信巫觋之术更甚民医,不妨于此处着手,教他好歹起些敬畏之心。”
那羌地民俗以巫医为尊,又多拜水泽草木,最敬大山神灵。姜维自恃疾病已瘳,遂以重金相贿,只将雍凉一带巫祝引入幕下,又亲为迎接,吩咐其于年节之时如此这般行事。
那羌人年节在羌语中称作“日美吉”,即吉祥之节也,与汉人腊祭之时日相同。是时群民摆酒为乐,宴饮乡里,焚松柏之香,宰初冬羊牲,预请来年丰收。又有巫者于席间持办庆典,羌语称之为“许”,姜维此次所请,即是当地声望最重之主祀许人。
那领头许人名叫姜邯,既是本地大巫,多蒙汉廷照拂,早有劝慰羌民之意;又见姜维与自己同出一姓,更是一口应承。于是大节之前数日,姜邯乃以大山神名义先行祈禳,且称施行此术需得各寨闲杂人等暂居家中,只邀寨主于台下观览;他再以每寨巫祝传递消息,便是遥远不能至者,亦能由旁人转述仪式。
到日落时候,姜邯将十数片白石布于庭中,身上披满祭天装束,头戴羊角面具,手叩羊皮鼓,自台上起舞作歌。他嗓音甚为清亮,响荡在山间犹如流泉过涧,身旁则一水的彩衣巫祝,那姜邯只站立正中,与众巫舞蹈翩然相合。这般进行了小半个时辰,那姜邯忽的口齿大张,疾声呼喝,继而瘫倒于地,手足不住地抽搐,直若狂症发作。伴舞者因向旁散开,不多时擡来一张病榻,上头卧了一人,面色枯败,尚在垂死挣扎,却正是那姜维。
台下众羌观之大骇,以为在节庆之前陡见病体,极为不祥。那姜维方被擡出,便有人窃窃而语,神情惶恐不安。
那姜邯只不理会,伏地半晌,又是一声断喝,猛地跳起,往面具底下径取出一物,且于底下各人眼前连连晃荡,乃是一丛祛疾草药。他展示已毕,遂把此物于掌中碾碎,只尽数往姜维身上洒去。俄而伴舞巫祝持玄色大旗上台,将那病榻掩于其后。
众人便屏了气息探头远观,只见片刻之后,那大旗一面面倒地,榻上姜维已然苏醒,与姜邯携手站立,病容却是一扫而光。
姜维乃向前游走一圈,抱拳说道:“在下深秋以后不慎染疾,针药不治,几有背世之危;幸得神医祷告天神,又赐灵药相救,这才见好。”
那姜邯闻言上前,与众寨主说道:“我夜听风声,乃是大山神告我大节将临,当行欢娱之好,而沼泽间却有瘟神趁此时机相侵,各寨百姓需得万分留意。大山神已亲去攘除瘟疫,眼下正与之斗法于八百里山林,不日即能将其降伏。”他见台下众人点头称许,忽而话锋一转,疾色道:“只大山神作法期间,羌中不论少长,皆应闭门居家,并饮服县内所放草药。若是知而不避,仍于日美吉时私设筵席,妄祈丰年收成,便是于神灵之大不敬,大山神不仅不助其家驱赶瘟神,来年亦不庇佑,只教他牲畜不长,谷物无收。”
一名巫祝应声取出一枚羊皮,又及各书写用具,只于顷刻间尽数备好。姜邯乃调试笔墨,蘸取壶内丹砂,只往羊皮上写了十二个大字:山神出,瘟神避;索户门,百家忌。
他一气写毕,纵声道:“且请各位寨主及巫医告示乡民,严令循守大山神之意,若人人依奉,则此次时疫自退,而明年必有大稔。”
众人领命去了,姜邯且将那丹砂大字以羌语转写,贴于各家寨门,巫医又携消息遍传四方,几达偏远之地。那寨中羌人见了此字,又听闻仪式上的变故,恐为大山神降罪,兼之远方确有瘟疫肆行,终是不得不依言而行。
姜维了结这一桩难事,乃得喘息之机,于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