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戒指

戒指

早朝结束后,纪白吟以韩|国使者的身份拜见朱裴麒。

御书房内,顿无羡为其引荐,纪白吟恭敬施礼。

朱裴麒赐座后多看了纪白吟几眼,“纪使没事吧?”

纪白吟恭敬擡手,浅笑时腹诽。

瞎成这样你是怎么当太子的?

“没事,不小心撞门框上了。”纪白吟一本正经道。

朱裴麒亦在腹诽,若不撞个百十来回,应该撞不成这种猪头的效果。

见朱裴麒没再开口,同坐在侧的顿无羡打破僵局,“纪使此番拜见,是想就伍庸一事与太子殿下商议。”

有顿无羡起头儿,纪白吟方才弯起那双之前也算是倾华潋滟的龙凤眼,“武盟这段时间,本使派人查过,伍不庸的确就是伍庸,只要太子殿下一句话,纪某自当竭尽全力将他绑回韩|国,哪怕是就地正法。”

朱裴麒对纪白吟之前国书一事耿耿于怀,是以现在即便纪白吟表现出迎合之意,他却并不热衷。

“伍庸一事倘若纪使为难,倒也不用强求。”朱裴麒音色冷淡。

除了温去病那个杀千刀的主儿,纪白吟还从没在谁面前吃过亏。

“既然太子殿下胸有成竹,本使不好横加干涉,而今武盟结束,言奚升在本使策动下与楚为敌助周得胜这件事,本使是绝对不会向太子殿下邀功的,当然,想来楚王看在温皇贵妃的面子,也不会太过为难我韩。”

简简单单的一段话,纪白吟却将邀功跟威胁无比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堪称绝妙。

顿无羡暗忖,韩|国水土养出来的,也并非都是温去病那种货色。

朱裴麒亦明白纪白吟言外之意。

楚欲与韩结盟,韩却将善意抛向大周。

也就是说,韩不是没有选择,只看大周如何选择。

朱裴麒暗自摒弃心中不悦,脸上渐露笑意,“武盟一事,纪使好意本太子记在心里,至于伍庸还是伍不庸现在也不是很重要,纪使既来,我们不妨聊一聊结盟之事。”

纪白吟心底冷笑,就这般城府跟智商,如何斗得过钟一山……

跟他背后那个大变态!

是的,在与某世子对打两次而他主要负责挨打之后,纪白吟已经不怎么想提起那个名字了。

“只要太子殿下肯在冶炼跟商路上与我韩多行方便,本使即代表吾皇表达愿永世交好之诚意。”纪白吟拱手,恭敬道。

“冶炼之事由顿爱卿与纪使商议,本太子亦会循序渐进放宽周、韩之间商贸往来,这都不是问题。”朱裴麒如何不知纪白吟有几分空手套白狼的意思。

但他现在只能先将韩|国拉拢到手,以防楚国拿韩|国当枪使向大周发难。

未登基之前,万勿有战。

纪白吟又一番感念,之后被潘泉贵送出御书房。

待其离开,顿无羡随即起身行至龙案前,“冶炼之事……”

“随便拿些冶炼的方子唬弄一下也就是了。”朱裴麒扫了眼纪白吟离开的方向,“先稳住他再说。”

顿无羡了然,视线之内看到一份奏折。

“是……”

“筱阳的奏折,想叫段定到兵部任职。”朱裴麒将奏折递给顿无羡,“本太子对段定无甚印象,他与筱阳有来往?”

顿无羡摇头,“应该没有……”

朱裴麒挺身靠在椅背上,深吁口气,“此番武盟得胜,参加武盟的七人皆为国之栋梁,筱阳也算是先下手为强,他既递上折子,本太子便将段定许给他也罢。”

顿无羡不在乎段定,“太子殿下想好余下六人去向了?”

“还没有。”朱裴麒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钟一山于擂台上的飒爽英姿,“本太子只想好了钟一山的去处。”

“哪里?”顿无羡心弦微紧。

“□□营,从二品,副将。”

朱裴麒的话如一记重锤落在顿无羡头顶,“□□营?从二品?副将?”

三个词,每一个他都不能理解!

钟勉乃□□营主将,把钟一山调过去岂不是如鱼得水?

从二品,副将。

自古从太学院出来的新生,不乏有比钟一山还优秀的学生,起步却没有一个比钟一山高!

即便是当年的巾帼穆挽风,也不过是从参将做起。

“太子殿下何以……有这样的决定?”顿无羡强忍震惊,狐疑问道。

“本太子迟早要让钟一山取代钟勉的位置,包括他的爵位。”朱裴麒目色深暗,重声开口。

毋庸置疑,在朱裴麒心里已然将钟一山当成他的人。

如果不是守着君臣之礼,顿无羡都他娘想吼一句。

谁给你的自信?

现在的钟一山跟当年的穆挽风有何不同?

你从不曾真正驾驭过穆挽风,又如何能肯定驾驭得了钟一山?

这种迷之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太子殿下,英明。”顿无羡强忍心底愤懑,不动声色道。

见朱裴麒挥手,顿无羡恭敬退离。

御书房内,独自坐在龙椅上的朱裴麒忽然有些期待。

征服钟一山的过程,一定会很有趣。

而此时,离开御书房的顿无羡,直接去了白衣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然将那里当成了慰藉心灵的一处秘地……

婴狐醒了。

一口酒醉三日。

事实证明,药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红娘。

床榻上,婴狐掀起被子的瞬间,又将被子拽回来紧紧裹在身上,一脸惊恐看着正坐在床尾的红娘。

“红姨你干了什么!”

“扒光了看你有没有受伤,怎么了?”红娘一脸无害瞅过去,顺便将衣服抛给婴狐。

婴狐脸红,越来越红,“红姨你……你不知羞啊!”

红娘愕然,万般不解,“我也不是第一次扒你衣服,你矫情什么!”

“我矫情?红姨你上次扒我衣服是我五岁的时候……现在我长大啦!长大啦!”婴狐嗷嗷直叫。

红娘瞄了眼婴狐,意味深长点点头,“嗯,是长大了。”

“红姨……我还小……红姨你这样是要遭雷劈的!”婴狐死死裹住锦被,一脸天怒人怨看向红娘。

老娘,揍死你……

一顿调|教之后,婴狐老实了。

“好在没受伤,否则我的银子就白花了。”红娘边甩玉腕边走向桌边,留下鼻青脸肿的婴狐在床上很受伤。

婴狐表示,我现在伤的还轻吗!

“武盟之后,你势必要入朝为官,想没想好怎么拒绝?”红娘坐到桌边,清眸落向婴狐时,惹的某狐身子一抖。

“没想好。”婴狐老老实实摇头。

“现在想。”红娘冷声道。

“为什么不能入朝为官,我想去,钟一山去哪我就去哪!”婴狐不是没想好,是根本就没想。

“古墓少主想方设法入周为官,如果被有心之人知道定会大作文章,主公不想找麻烦。”红娘解释道。

“那我不是古墓少主不就行了,一会儿我就写封信,跟老东西恩断义绝。”婴狐觉得这也不算事儿啊。

红娘呵呵了。

你若不是古墓少主,早死八百回了!

打死都没人拦着!

没良心的小畜牲!

见红娘欲走,婴狐‘哎哎’两声。

没别的,他就想问问自己这衣服到底谁扒的。

“管家经的手!你红姨我这辈子就只想扒一个男人的裤子,扒一辈子都没扒下来。”

红娘很少讲话这么糙,也很少这么直白吐露心声……

夜,铿锵院。

风起,一抹绛紫色身影悄然而落。

衣裾轻摆,墨发飘飞,无垠月色晕染下那张金色面具泛起淡淡华彩,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钟一山想要起身时,温去病已然落座。

坐下时,直接拉起钟一山手腕,搭在石台上。

钟一山微怔。

“在试练场里受伤了?”温去病叩住钟一山皓腕,轻声开口。

钟一山恍然,“与武超对战时用力过猛。”

“范涟漪的事颜某听说了,你果然没有看错人,她很不错。”提到范涟漪,温去病便想到之前在范府的那一拳。

他真不是特别明白,钟一山明明亲口说过喜欢他。

怎么下起手来比以前更重了呢?

“武盟结束,一山势必要入朝堂,七人中,我想把范涟漪带在身边。”钟一山不经意瞄了眼被颜回叩在石台的手腕,强压下心底那丝波动。

不可以胡思乱想。

温去病点头,“颜某以为,范涟漪虽为你舍过命,但……”

“以范涟漪的性子,不适合知道太多。”钟一山明白眼前男子所指,立时解释。

瞧瞧他家阿山,就是这么聪明!

“入朝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温去病音落时,无比艰难将手从钟一山皓腕上移开。

再不挪下来,他天地商盟盟主的人设就崩了!

温度散尽,钟一山心底隐隐闪过一丝失落,“眼下鱼市食岛馆已经坐大,四海楼那条谍路也已经铺稳,军政财谍只剩下军政,一山入朝,能收则收,不能则除。”

“入朝之后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你千万小心。”温去病也想入朝,想来想去都没可能。

钟一山微微颌首,“盟主放心,一山很清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风渐起,院中树叶不断发出的沙沙声打破此间宁静。

月光从树叶缝隙穿透,落在钟一山脸上仿佛镀上一层银辉,绝美无言。

温去病看痴了。

“盟主想到什么了?”钟一山能注意到眼前男子在看他,但又不确定颜回是否真的在看自己,还是一时晃神。

“下毒一案,你做何安排?”温去病搪塞开口,心里想的却是甄太后之前所言。

要说甄太后真不办事儿,武盟都结束了还等啥呢?

再等黄花菜都凉了。

“钟知夏跟老夫人,总有一个人要为此事付出代价。”钟一山之前把蛇头送过去并非一时解气,而是让二房跟老夫人明白,案子不可能落在范涟漪头上。

至于会落在谁头上,只看二房跟老夫人谁的道行深。

对此,钟一山还真不太好猜。

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同在镇北侯府,新津院里的灯火亦亮着。

自偌大一颗血淋淋的蛇头,叩在老夫人头顶之后,隔了一天一夜,老夫人才算醒过来。

紧接着,桂嬷嬷便将钟一山临走时撂下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一遍。

内室,老夫人倚在床榻上紧捂被褥,身体不时发抖。

显然被那颗蛇头吓的不轻。

“老夫人,现在可怎么办?”桂嬷嬷反复琢磨,总觉得要出大事儿。

提到钟一山,老夫人气的咬牙切齿,“说他是孽种他还不爱听,若不是孽种,怎么就跟讨债似的阴魂不散!”

“老夫人,现在不是考虑钟一山的时候,眼下这种情况,陶戊戌势必要从您跟知夏小姐中间找个凶手出来……”桂嬷嬷欲言又止。

“凶手当然不会是老身!老身若真想杀钟一山,当初他生下来的时候,直接找人溺死就得了,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下毒吗!”老夫人理直气壮嚷了两声。

桂嬷嬷赶忙过去把窗户关紧,转回身时刻意压低声音,“话是这样说,可老奴觉得……知夏小姐也是不会认的……”

老夫人皱眉,似有深意看向桂嬷嬷,“你是怕她……那也是个丧门星,早知如此就该早些把她嫁出去!”

桂嬷嬷私以为自家老主子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既然凶手必然会在她们中间出一个。

那如何让钟知夏认罪才是正道。

但其实,桂嬷嬷想多了。

做了一辈子当家主母的老夫人,岂会不明白眼下局势的严峻性。

她没慌,是因为她笃定在这件事上,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会毫不犹豫把钟知夏推出去,保她。

她的宏儿,一定会保她!

那可是她宠了一辈子的儿子呢……

而此刻,她那个宠了一辈子的儿子,正在书房里冲陈凝秀发火。

杯盘碎裂,满地狼藉。

钟宏还想再摔的时候,发现桌上空无一物。

“她还不肯承认?”钟宏怒拍桌案。

“老爷你让知夏承认什么,毒不是她下的!”陈凝秀也急了,手指被迸起的碎瓷划伤亦不自知。

钟宏冷笑,“不是她还会是谁?”

“范涟漪啊!这事儿摆明就是范涟漪干的,谁知道那钟一山抽什么风偏偏要保范涟漪,反倒把知夏给坑了!依我看钟一山就是故意的,被美□□昏了头!”

“你闭嘴!”钟宏怒极,“范涟漪是笨,可她还没笨到那个份儿上!武盟对她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巴不得钟一山再战几场,岂会下毒!”

“可是……”

“反倒是知夏,家书的主意是不是她出的?信是不是她送的!”钟宏眼含戾气,低声怒吼。

陈凝秀隐约也能想到这一层,“老爷,现在都这个节骨眼儿了,是不是知夏下毒重要吗?重要的是怎么保住咱们知夏,我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钟宏怒极冷笑,“你的意思是,让我弃母保女?”

陈凝秀就是这个意思。

“老爷,知夏是您自小宠到大的掌上明珠,她要真做错什么也是一时无心,您可万万不能与她一般计较,该救还是得救啊!”陈凝秀突然泣泪,哭的极为伤心。

钟宏终是忍下怒意,皱眉坐在椅子上。

在母还是女这个问题上,钟宏根本没有迟疑过。

于名声地位,仕途还是前程,他都要救自己的女儿。

钟知夏获罪,与他脱不了干系。

老夫人获罪,则未必是他的问题……

武院后山,绿沉小筑。

权夜查在矮桌前坐了一柱香的时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面周生良。

就这样,还把周生良给盯睡着了。

‘啪……’

权夜查怒极拍案,却不见对面周生良有半点反应,依旧阖目的非常自然。

所以说,如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是门学问。

看着眼前睡的‘正香’的周生良,权夜查重新调整心态。

“昨日半日闲偶得神兵,便有些看不上手里那把太阿剑,周生总教习如果想要……”

“我想要。”周生良醒了,一双眼瞪的炯炯有神。

自打枯荣剑跟轻虹剑一去不复返,周生良真是太急于用其它名剑填补空缺。

真的,如果段定跟沈蓝月不是武院学生,他都想过杀人越货。

“那也只能想想。”权夜查深谙如何‘叫醒’周生良之道,冷嗤一声。

周生良再欲阖目之时,权夜查拍出阎王殿左使腰牌,“周生总教习当我阎王殿好欺负?”

那是一块和田玉浮雕腰牌,上面雕着凶兽穷奇。

“不是老夫说,人家腰牌上不是雕龙就是雕凤,雕花鸟鱼虫的也有,你再瞧瞧你们阎王殿的腰牌,不是穷奇就是饕餮,要么就是……”

“祭天金人、荧惑守心的线索!”权夜查不想听周生良废话。

当初他答应来武院当教习,且保证会让大周在武盟胜出,为的什么!

“咳咳……老夫为什么要告诉你?”周生良话音刚落权夜查就出手了。

突如其来的一掌袭面而至,周生良花白胡须根根脱体倒飘!

“说说说!”周生良没躲,他也知道权夜查的目的并不是打他。

权夜查果然收手,冷冷看向周生良。

“祭天金人、荧惑守心确在皇城,但在哪里老夫真不知道。”周生良笃定开口。

权夜查狠狠吸气,“别逼本使出手。”

“你可能打不赢老夫。”周生良知道权夜查功夫跟温去病差不多,那日他对温去病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手下留情的意思。

反倒是温去病,打起架来莫说手下留情,恨不能同归于尽。

所以说要真打起来,权夜查必不敌他。

权夜查怔忡片刻后桀桀怪笑,再之后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你给我坐稳了,本使这就去找温去病。”

那日绿沉小筑‘地动’,权夜查全程围观。

就在权夜查转身一刻,周生良不干了,“还想知道什么你说!”

“神物在哪里?”权夜查由始至终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在皇城啊!老夫刚刚说的很清楚!”周生良特别无辜看过去,却见权夜查再度转身,“确切说在皇城西南!”

权夜查转回身,眉峰微蹙,“皇城西南有镇北跟定都侯府,还有几家世族子弟跟富庶商户的宅院,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别的了……”

“它也未必就在谁的府上吧,许是埋在西南方向的哪个犄角旮旯也说不定。”周生良这样误导。

之所以说误导,是因为周生良手里有一物与祭天金人、荧惑守心有感应。

原本那物一直在周生良的密室里沉寂。

别问周生良为什么会有密室,没有密室他那些剑根本抱不过来。

说回那物,就在半年前那物突然发生异动,方位直指西南。

也就是说,祭天金人、荧惑守心是在半年前出现在皇城西南方向的,而神物定然不会自己跑过去。

是有人,带它出现。

半年前,正是前太子妃穆挽风绝命白衣殿之时。

而皇城西南方向发生的大事,无非是镇北侯府那位嫡出二公子钟一山,自相国寺归来。

奇怪的是那物只异动两日,便又恢复沉寂,至今再未动过。

周生良曾带那物夜探镇北侯府,一无所获。

即便如此,周生良却坚信,祭天金人、荧惑守心多半与钟一山有关。

此刻面对周生良的回答,权夜查只呵呵一声。

“你最好保佑殿主能相信你的鬼话,否则齐阴也保不住你!”权夜查冷冷看向周生良,不打算细究。

“说的就像老夫有多怕你们阎王殿似的,你别忘了,老夫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不提当年就如今,老夫膝下徒子徒孙遍布江湖!”

周生良这辈子没别的,吃葱吃蒜就是不吃姜!

权夜查也没别的,就问周生良一个问题。

如果我现在要杀你,婴狐会帮谁?

为了让权夜查心服口服,周生良没有亲自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隔天把婴狐叫到绿沉小筑,让婴狐当其面大声说出来。

婴狐很大声的质问权夜查,你倒是动手啊!

你不动手我一个人打不过这老东西……

自应下范涟漪请求,又得颜回认可之后,钟一山便想着该如何将范涟漪留在自己身边。

该去求谁?

次日,钟一山入宫。

就在甄太后吩咐孙嬷嬷沏茶备好各种糕点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是钟一山去了御书房。

钟一山此举不止甄太后惊讶,亦让朱裴麒惊讶不已。

记忆里,这还是钟一山第一次主动来御书房找他。

此刻看到钟一山恭敬立于龙案前,朱裴麒很难形容此间心境。

他欣赏的,看重的,志在必得的人主动来找他,这真是一个好的开始!

“臣钟一山拜见太子殿下。”重生以来,钟一山第一次踏进御书房。

熟悉的陈列,熟悉的墨香,那个时候的她就站在朱裴麒身后位置,并非她想,是朱裴麒主动请求。

他说有你在,我便安心。

现在想想,并不是。

上一世自己得周皇看中,得朝中老臣敬重,朱裴麒把她叫进御书房议政,无非是做给世人看。

她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可她更愿意相信朱裴麒是真心。

那个时候的她,脑子该是进水了。

“快起,赐座!”朱裴麒给潘泉贵递了眼色。

待钟一山落座,潘泉贵恭敬退离。

“一山你来找本太子,不管什么事,本太子都甚是欣慰……”朱裴麒端直坐在龙椅上,道貌岸然,“毕竟我们不是外人。”

钟一山虽坐,神色却是恭谦,“太子殿下言重,一山不敢高攀。”

从今以后只怕是要朝夕相对,过于疏离跟过早表露敌意,都并非明智之举,钟一山如是想。

“哪里是高攀,是事实。”朱裴麒喜欢钟一山现在的态度,他始终坚信,哪怕是一块满是棱角的顽石落在他手里,也终究会被他打磨成一块光滑的石头。

钟一山,就是顽石。

钟一山不愿在这种事上多作计较,“一山斗胆晋见是有一个不情之请,倘若一山有幸入朝,希望太子殿下能将范涟漪与我分派到一起。”

没有繁赘的客套跟铺垫,钟一山直抒来意。

入朝,毫无悬念。

是以钟一山并没有在入朝二字上咬重字音,只是顺理成章一带而过。

朱裴麒也的确没有在入朝二字上有任何疑虑,只考虑后者。

“范涟漪?”朱裴麒当是有许久,没有想到范鄞了。

“当日武院后山,若非范涟漪舍命拖住武超,一山不可能赢得试练赛,我大周也不会如此轻易取胜,此事范涟漪并未提及,是一山觉得欠她一命,想着若是能分派到一起总有报答的机会。”

钟一山决定入宫求朱裴麒而非甄太后,一来七人入朝之事由朱裴麒作主,而甄太后到底身处后宫不便多言,二来范鄞曾在朱裴麒麾下做事,且不管范鄞死因如何,至少明面儿上范鄞死也还算是朱裴麒的死棋。

如无料错,朱裴麒早已将范涟漪划入麾下,自己与其在一起,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难得一山求到本太子这里,就算有些难办,本太子还是会力排众议,安排此事。”朱裴麒连一丝丝犹豫都没有表现出来,信誓旦旦。

他有他的思量,一来钟一山主动求他,很是难得,二来范涟漪乃范鄞之女,入朝自然而然要站队到他这边,钟一山与之交好,正合他心意。

初次交锋,钟一山完胜。

“一山多谢太子殿下。”钟一山起身,拱手时脸上稍显激动。

见钟一山有走的意思,朱裴麒却是摆手,“你坐。”钟一山微怔,重新落座。

“本太子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既是你现在提起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你的去处本太子已经与众臣商议过,□□营。”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钟一山真不知道朱裴麒到底哪里来的自信,竟敢将自己派到□□营!

“太子殿下是想让一山到父亲的营帐……为参将?”钟一山所能想到最有可能的官职,是武将中参将一职。

再低,无法入朝议政。

“为副将。”朱裴麒淡声抿唇,视线之内看到钟一山脸上震惊时,颇为自得。

终究是年轻的毛头小子,若换做穆挽风必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

而他,喜欢这年轻。

“一山,感激不尽!”钟一山激动起身,拱手。

人,真的是会变。

曾经谨小慎微,用了整整三年时间筹谋,一举将她逼至绝境的朱裴麒,竟然变得这样自负!

是呵,连驰骋沙场所向无敌的穆挽风都死在他手里,他有什么理由不自负。

只是朱裴麒,用我的败亡去证明你的自信,你付出多少又失去了多少,真的不在乎吗?

龙椅上,朱裴麒喜欢这种感觉,被感激,甚至被崇拜。

“范涟漪便封为□□营参将,跟着你,可好?”朱裴麒临时起意。

“全凭太子殿下做主!”钟一山很满意,这样的高度方便他做很多事。

朱裴麒没有再留钟一山,来日方长,他总有一日会把这个人牢牢攥在手心。

且说离开御书房的刹那,钟一山紧绷的心弦一根根松弛。

他以为再入御书房自己会有一丝不适,会无意间暴露出抵触情绪,可原来不会。

越深的仇恨,越是能让人平静,如死水无澜。

唯有心底深处那片恨海,无时无刻不在翻滚。

恨意,滔天。

既入皇宫,钟一山没有理由不到延禧殿。

不想入殿一刻,却意外看到了某张熟悉面孔。

温去病。

又是温去病!

好像他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这张脸!

他承认温去病这张脸好看,很好看。

可这不代表他就喜欢这张脸,无时无刻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次数出现在他面前。

顿感莫名惊悚!

“阿山?你怎么会来?”看到钟一山一刻,温去病展颜,莫名兴奋。

钟一山无语了一阵,这个问题好像该由他问。

而且,阿山是什么鬼?

“温世子怎么会在这里?”钟一山缓步走到桌边,环视之后蹙眉,“皇祖母呢?”

“不知道,太后只说去拿很重要的东西,让本世子在这里边吃边等。”温去病说话时自托盘里取出一块糕点递向钟一山,“要不要吃,很好吃。”

“皇祖母叫你来的?”钟一山想了想,接过温去病手里糕点,“皇祖母可有说叫你来有什么事?”

温去病摇头,“不知道。”

钟一山咬了口糕点,脑子里所能想到最有可能的事,便是伍庸。

除此之外,整个皇宫里没有任何人跟任何事与温去病有关。

钟一山,忘了自己。

不多时,甄太后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走回厅里。

见到孙嬷嬷搀扶甄太后的手时,钟一山眸间微沉。

“皇祖母……”

就在钟一山想说什么的时候,甄太后下意识推开孙嬷嬷,抱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纯金方盒走向桌边,“一山你来了?”

见甄太后脚步沉稳如初,钟一山暂时摒弃心中疑窦,露出宛若春光般的笑意,“一山拜见皇祖母。”

“你这孩子,哀家不是说过没有外人在时不必多礼。”甄太后将方盒搁到桌边,拉着钟一山的手坐下来。

钟一山则十分刻意的,瞄了眼温去病。

温去病无辜,“阿山你这样盯着我,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难道不是?

钟一山后脑滴汗,见过不要脸的,这种臭不要脸的倒是少见。

“温世子可不算是外人呢。”甄太后笑了笑,缓缓松开钟一山,满是褶皱的手重新叩在纯金方盒上。

看出甄太后面色有变,钟一山颇为担忧,“皇祖母?”

“这方盒里装的是哀家为你母亲准备的嫁妆,一对玉戒……”甄太后边开口边打开方盒,内里果然有对玉戒。

玉戒成色纯正,如翠竹如碧潭,玲珑剔透,隐隐泛光。

很简单的一对玉戒,没有任何金丝琉璃修饰,大气十足。

“可惜……”说到伤心处,孙嬷嬷低唤一声,甄太后不由的狠吁口气,慈祥如初,“今天是个好日子,哀家不提那些伤心事。”

钟一山了然,甄珞郡主一直都是甄太后心结。

事实上,他已经暗中让靳绮罗注意甄珞郡主的去向,只是一直没有回音。

“今天是个好日子,皇祖母……”钟一山宽慰之时,脑子转了转。

什么好日子?

温去病多尖啊!

他一下就明白过来甄太后宣他入延禧殿的用意了!

我的天!

他的阿山终于要成他的人了,好激动好开心怎么办?

温去病看似淡定的外表下,内心好似飓风席卷,一片凌乱。

幸福来的太快他还没有准备好呢!

钟一山则一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一山,这玉戒是一对鸾凤戒,寓意鸾凤和鸣,哀家今日便将这玉戒传给你。”甄太后说话时将搁在纯金方盒上面的玉戒拿起来,拉住钟一山的手,戴于指间。

钟一山不明所以,但也全程无反抗,欣然接受。

他只是有些别扭温去病在对面看着。

这算怎么回事儿!

片刻后,钟一山知道怎么回事了。

眼见甄太后拿起方盒懵逼。

内心里好似突然出现一群野驴跟草泥马,混杂着呼啸狂奔过来,在他胸口毫不留情踩踏之后,扬长而去!

甄太后竟然将那只鸾戒戴在了温去病手指上。

几个意思?

这是几个意思!

“皇祖母……”

“一山,哀家这辈子没有太多遗憾的事,没能亲眼看到你母亲出嫁算一件。”甄太后重新握住钟一山的手,毫无违和将之叩在温去病掌心,“你若不想让哀家余生再多一件,便早些与温去病把关系定下来。”

自己的手在内,温去病的手在外,甄太后就这么硬生生将两只手紧紧叩在一起,钟一山顿生一种毁灭感。

要么毁灭温去病,要么毁灭他自己!

钟一山疯了,这是怎么个展开?

其实温去病也是很羞涩的。

他一直以为甄太后把他叫过来,充其量是想征求一下彼此意见。

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阿山到手了?

好不现实的赶觉腻!

“皇祖母,您上次给孙儿逼毒的时候……没事吧?”钟一山尊敬甄太后,言辞便十分的小心翼翼。

而他真的是担心甄太后,莫不是之前逼毒时被剧毒侵上脑了?

没有半分不敬,他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不是时间所剩无几,甄太后也很想征求自己孙儿的意见,也很想看到他们两厢情愿时再把玉戒拿出来。

可惜,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自信不会看错人,温去病并非凡夫俗子,更值得托付。

“能有什么事,哀家好着呢。”甄太后的手就那么压在温去病手背上面,以致于钟一山想把手抽出来都做不到。

也不知这份温暖之意,感动了谁,又焦躁了谁呵。

“太后这气色看起来就很不错的样子!”温去病眉眼皆笑,风华绝代的容颜落在钟一山眼里,面目可憎。

甄太后如何不知自己孙儿对温去病暂时可能或许还有那么丁点小误会,但这都不是事儿。

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时间真的可以证明一切。

后来的后来,当钟一山说着这天底下最狠的话逼温去病把鸾戒摔碎的时候,温去病也只是咬牙,恨恨说了一句。

钟一山,你还是人吗!

“皇祖母,一山现在还不想……”钟一山太想揍温去病了。

平时舌头就跟被门夹了似的叨个不停,现在咋成哑巴了!

你他娘倒是说句话呀!

“太后放心,温某应该能等到阿山愿意的时候……”温去病说话了。

钟一山沉默数息,内心世界已然揪着温去病衣领猛朝脸上扇了几百下。

想也不想你!

让你叫阿山!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皇祖母,此事可否再等等?”钟一山完全不理解甄太后为何有此举动,但他从不怀疑甄太后的动机。

这样一位慈祥的老人,无时无刻不是为他好。

他怀疑的是温去病……

甄太后稍稍犹豫,“也好,那就再等等……只是这玉戒哀家既是送出去便不可能再收回来,你们可别叫我这个老太婆失望呵。”

钟一山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自己注定会让甄太后失望。

他怎么可能跟温去病在一起?

从来都没想过的事。

“太后放心,我们定不会叫您失望。”就在甄太后松手刹那,温去病当即拽住钟一山几欲抽回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甄太后十分满意点头,之后便由着钟一山跟温去病借口离开。

屋子里,甄太后透过窗棂,默默看着两抹身影淡出延禧宫,轻声叹息。

“太后,您这身子……”

“近日睡的不安稳,没什么。”甄太后知道,自己余生,只怕又要多一件憾事了。

孙嬷嬷知晓自己老主子的性子,未再多言,而是顺着甄太后的视线,一并看向殿门方向……

延禧殿外,钟一山直接把刚刚脑海里的画面演绎出来,狠狠揪住温去病衣领,“你到底跟皇祖母说了什么?”

“冤枉啊!”温去病顶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用特别无辜的眼神回望钟一山,“本世子还以为是你说了什么。”

钟一山怒极反笑,“我能说什么?嗯!你倒是说说看!我能说什么!”

“那个……你凶起来的样子好可怕……”温去病被摇的头有些晕。

钟一山拼尽全力克制,才避免血溅当场,“把玉戒还给我!”

“不要,这是甄太后给本世子的。”温去病也很不高兴,“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本世子吗?”

“厌恶至极!”

“你骗人!”温去病跺脚,好想揭穿他怎么办?

“小爷可以发毒誓!”

“你要是骗人就让老天爷惩罚你爱上本世子,永生永世!发吧!”

钟一山顿了片刻,体内洪荒之力就真的是控制不住了。

于是乎,某世子又一次用生命的代价竭力阐述一个道理,一般来的很快的幸福,去的更快。

是以,二人就这样一路从延禧殿夺命狂奔到御医院,其间温去病至少有五次被钟一山给按到地上。

步入御医院瞬间,钟一山顿感一股肃冷气息扑面而至,于是松开被他拎在手里的温去病,“你可以走了。”

温去病气血倒流,“你把本世子打成这样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钟一山扭头,眉微挑。

“都到这里了,你倒让伍不庸给本世子看看啊!”温去病跺脚先行,径直走进御医院。

一身破烂,却难掩风华之姿。

也就是温去病了。

钟一山随后与温去病一并而入。

二人行至药室,温去病推门。

待房门开启,眼前场景令人震撼的无以复加。

温去病跟钟一山几乎同时噎喉,四医中相貌最不值得一提的伍庸,竟然成了最美的那一个。

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句话叫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彼时天歌跟幻音出现一刻,伍庸跟游傅本能自惭形秽。

是的,天歌和幻音虽然长相跟性格截然不同,但有一样相同。

就是同样拥有一张典型的正派脸。

一眼看去就是谦谦君子,玉树临风那一类。

上辈子有幸目睹过两位名医风采的钟一山,终于有了不同认知。

谦谦君子是会变的,玉树临风都是假的。

眼前天歌跟幻音蓬头垢面,胡茬疯长,如雪白衣被染的五颜六色,如墨黑袍那一道道白条是怎么回事?

再看二人面前那偌大药案,几十个装满药粉的瓷瓶东倒西歪,各色浓汁缓缓外溢竟然没有人去扶?

现在门开了,有人进来,天歌跟幻音根本无动于衷。

温去病也震惊,他救过天歌,相交也算不错,但他真心没见过天歌私底下的状态。

这会儿,温去病已然走到伍庸身边,“他们在干什么”

说起伍庸跟游傅,二人脸上的表情跟钟一山也没有两样。

“真没想到,天歌跟幻音是这么邋遢的人,自龙干宫回来到现在两天两夜,他们竟然没有洗过手,吃饭的时候也没洗。”伍庸坐在轮椅上,低声告诉温去病。

温去病了然,“那你身后这位怎么回事?”

温去病指的是游傅。

伍庸回他,“说错话被天歌跟幻音打的。”

“他说了什么?”声音自温去病旁边传过来,钟一山已至近前。

“他说天歌跟幻音不是龙阳就是断袖……”伍庸话音刚落,便见天歌跟幻音齐刷刷扭头过来,“咳咳,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

几乎同一时间,一直挺尸在伍庸身后的游傅猛抖了抖。

看了眼游傅,又看了看自己,温去病突然转眸瞅向钟一山,“你对本世子,果然是真爱。”

钟一山点头了。

是的,钟一山是真的觉得温去病说的很对。

他打了温去病一路,但有哪一拳用过力?

连‘捶’都怕是说重了。

钟一山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不能像初时对温去病下狠手,却真的是气焰不减心已变。

变得,软了。

“他们为什么没打你?”温去病视线回落,又问。

“我没嘴贱。”伍庸回答的十分精准。

“那你为什么没帮他?”

温去病一直都觉得,不管伍庸跟游傅有何渊源,这种一致对外的时候,伍庸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没有腿我怎么帮?”伍庸也以为自己会出手,但天歌跟幻音也没有因为游傅说错话就迁怒自己,自己有什么理由因为游傅说错话而跟着挨揍?

温去病看了眼伍庸,基本也是无话可说了。

“伍先生,一山有几句话想请教您。”钟一山来时除了想见伍庸,便是想跟天歌和幻音道谢。

不过现在看,他们二人显然不希望被打扰。

伍庸闻声,把温去病搥到一边,钟一山则上前扶住轮椅小心翼翼推其离开。

剩下温去病跟游傅时,温去病的视线自然落在游傅身上,“被他们打傻了?”

游傅怒转眼珠儿!

温去病恍然,被封了xue道。

就在温去病想要出手替游傅解xue时,天歌如山涧泉水般清越的声音传过来,“手贱者死。”

真的,不看天歌现在这副残相,这声音堪称天籁,看到之后这声音很是惊悚啊!

药室外面,钟一山恭敬站在伍庸面前,“之前亏得伍先生跟邪医出手,一山方能转危为安,拜谢。”

“钟二公子不必多礼,为了伍某之事你与温世子所作一切,我亦十分感激。”

伍庸想了片刻,“那封书信上面已验出有毒,是否交到刑部便由钟二公子自行斟酌。”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中毒一事累皇祖母跟诸位,一山定要求个公道,烦劳伍先生把那封书信交给刑部。”钟一山来找伍庸,便是此事。

就在伍庸点头之际,不远处的房门,吱呦一声。

是狂寡。

“小子,你过来。”狂寡着一袭玄色袍子踱步走出门外,朝钟一山招了招手。

钟一山知道狂寡是谁,亦知道真正给自己下毒的人又是谁。

此刻看似淡定的钟一山内心也在挣扎。

走过去,还是不过去?

“甄太后的孙子,这般胆小?”狂寡笑的很是扎眼。

已经把话点到这个份上,钟一山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旁侧,伍庸见钟一山迎向狂寡,轮椅就跟飞起来一样回了药室。

不为别的,这里有能力保住钟一山的人,唯有温去病。

面对眼前老者,钟一山挺直而立。

不是所有老人都值得尊敬,变老的坏人就不是坏人了吗?

“你叫钟一山?”

“正是。”同样是银发,有些人似月华如练,有些人似严冬初雪。

狂寡给人的感觉,哪怕是那一根根的头发丝,都透着极寒的冷意。

好在,钟一山并无所畏。

曾经立于万军之前睥睨天下的气度跟从容,令狂寡十分的刮目相看,“你不怕老夫?”

“如果一个怕字可以改变你我已然对立的事实,一山怕一怕也无妨。”钟一山淡声开口,不卑不亢。

“对立……”狂寡思考时,余光不经意瞄到了隔壁屋子里走出来的温去病,只是一笑,“谈不上。”

“如果你死我生这种事都不算是对立,一山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对立二字。”钟一山不以为然。

“立场不同则为对立,老夫与钟二公子应该没有这种立场吧?”狂寡略有凹陷的眼眶里,精光微闪。

试探?

钟一山一瞬间想到周皇,而今除了生死,他们确实在这件事上有不同立场。

“不是对立,便是私怨。”钟一山冷声开口。

私怨二字落在狂寡耳畔,心底骤寒。

沉默许久,狂寡长吁口气,“私怨跟你可谈不上……”

钟一山心里‘咯噔’一下。

“跟谁谈得上?”

许是没想到钟一山如此敏锐,狂寡不禁浅笑,“你这小子,没事,就是想跟你打个招呼而已,你朋友在那边等着呢,老夫便不多留你了。”

钟一山拱手告辞,转身刹那分明看到温去病面色肃冷的站在对面,冰冷绝寒的清眸绕过自己,落到自己身后位置。

心,陡然一颤。

温去病的目光,竟也可以如此犀利?

如此的,咄咄逼人!

钟一山猛然回头,狂寡不在。

待他再转回身时,温去病眼中哪还有半分锐色。

看错了吗?

见钟一山回来,温去病急忙上前,“那老东西没动你吧?”

钟一山摇头,俊眸落在温去病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睛里,什么都没看到。

四目相视,温去病脸色略红,越来越红。

“你这样看着本世子,本世子会不好意思的……”

“我就这样看着你,依旧看不透……”

钟一山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幻觉,但若是幻觉,怎么会有这样的幻觉?

“什么?”温去病听到了,却佯装没听清。

“你眼眶没事吧?”钟一山摒弃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淡声开口。

之前他之所以把温去病按在地上五次,主要是想把温去病手指上的方扁玉戒撸下来,可惜无果。

“有事。”温去病重重点头,“都肿了你看!”

眼见温去病凑过来,钟一山瞅准时机就要抢玉戒。

温去病能让他抢去?

但见温去病回手护住玉戒,钟一山也是无语,“那是皇祖母传下来的玉戒,意义非凡,你若不想现在还给我……”

“本世子以后也不可能还给你。”

“你说真的?”

“是啊,肯定呢!”

“……”

为免自己一不小心就把温去病给打死,钟一山选择暴走。

这一次,温去病特别识相没有追上去,而是在钟一山离开之后,转回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