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朝廷各部对军演一事皆支持。
仅仅两日时间,沈蓝月,段定,包括侯玦都已经出现在虎|骑营的主营帐内,除了顿星云身负御林军要职不能离开之外,余下六人皆到。
虽然军演具体规则跟地点皆未知,但人数已定,双方各带兵将,一万。
除了在兵部点将的六人之外,余下人数分别在虎|骑营跟龙魂营内调派。
距离军演时间所剩无几,钟一山当即分配各人职务,且由虎|骑营内有经验的副将校尉专门集训。
段定、范涟漪任军演前军先锋,侯玦、顿星云任中军副将,婴狐主要负责后军的粮草运输及为中军提供后卫任务。
沈蓝月与都乐则为左右护翼军,策应中军。
军演,在即。
皇宫,御医院。
这几日毕运身上都闲长毛儿了,自从温去病走后他几乎每日都在宫里守着,这皇宫里的人,他只认得伍庸。
说起来,伍庸真正认识的人,也只有毕运。
二人抱团儿在一起,聊的只有一件事。
“鬼医你说,我家主子是不是在梁国跟梁若子过上了?”毕运坐在椅子上,靠着药案,手里不时拿起药案上的瓷瓶挨个打开嗅一嗅。
“梁若子还活着?”伍庸擡头。
“我是这么想的,否则主子怎么还不回来?”毕运嗅到一瓶合胃口的,倒出来一粒放进嘴里。
伍庸呵呵了,“你还想他了咋地?”
“不是我想。”毕运突然搁下手里瓷瓶,特别朝伍庸方向凑了凑,“你没听说嘛,这两日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叫徐长卿的小子,每日下朝都在东门等钟一山,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到军营,你说他们在车厢里面都聊什么?”
伍庸送了毕运一对白眼,“问他们。”
毕运耸肩,长叹口气,“主人要再不回来,钟一山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不会的。”伍庸十分笃定道。
“为什么?”毕运诧异。
伍庸表示,就凭你家主子那股不要脸的劲儿,只有他抢别人的份儿,谁要在他手里抢东西,他绝逼能鬣狗化身直接上嘴咬。
虽然毕运觉得伍庸分析的很对,但他还是担心。
徐长卿,听名字就很像是非常厉害的竞争对手……
夜已深,银月如盘。
白衣殿内,穆如玉独自坐在床边,双手摩挲在小腹上,思绪渐深。
穆挽风死的那段时间,她曾有过期待。
她无一日不想自己能怀上朱裴麒的孩子,他朝朱裴麒称帝,她为后,腹中龙种为太子,届时整个大周都是她的。
结果,不过一场春秋大梦。
她遇到了这天底下,最薄情寡义的男人!
这一路走下来,她与朱裴麒彼此利用彼此威胁,终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此时的她,根本无法预料腹中这个孩子,到底能保她多久。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赖活着到底有多艰难谁又能懂呢。
穆如玉正感慨时,一抹身影自窗棂跃入。
“如玉……”
顿无羡走过来时,穆如玉摒弃思绪,擡起头,“这个节骨眼儿你不该来。”
“放心,没人发现。”顿无羡坐到床边,轻声开口。
穆如玉由着顿无羡的手在自己小腹上轻抚,眸色微凉。
她忽然觉得现在这条路走的也不错,至少东窗事发之日,她能拉着一个垫背的人,陪着她一起死。
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朱裴麒说了,莫说这孩子不是他的,就算是他的,他也会眼睁睁在我面前,扒了这孩子的皮。”穆如玉低声开口,眼底渐渐湿润。
“他敢!”顿无羡猛然擡头,寒戾怒吼。
穆如玉笑了,“你跟在朱裴麒身边近二十年,他敢不敢你最清楚,不是吗。”
这一次,顿无羡不再反驳。
“当日穆挽风肚子里怀的那可真正就是他的种,他可有半点手下留情,这会儿想想,我现在的处境只怕还不如穆挽风。”穆如玉惨笑,“早知如此,我是不是不该……不该把这孩子带到世上,无端连累他受这样的痛苦……呜呜呜……”
看到穆如玉低声呜咽,顿无羡稍稍靠近将她揽在怀里,“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母子出事。”
穆如玉在顿无羡怀里抽泣的厉害,“你是臣,他是君,我们如何斗得过他……”
“他还算不上是君。”
这一刻,顿无羡终于放弃了他一直以来的坚持,他要用自己的手段去欺骗跟背叛,得到跟摧毁……
七日七夜,某世子披星戴月,快马加鞭,终于回了皇城。
没有先回世子府,温去病直接入天地商盟。
据颜慈禀报,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皇城并无大事发生,如果一定说有,那就是逍遥王已经在醉仙楼连等温去病七日之久。
自那日周皇命朱三友把这些年陪他对弈的人带到宫里瞧瞧,朱三友每每入宫自家皇兄都会提及此事。
直到十日前,朱元珩终于有些生气了。
一句话,你若再带不来,此后都不必入宫。
朱三友活了大把年纪,眉眼高低还是能看出来的。
倘若他再不带人到宫里给自家皇兄看看,他不入宫倒是行,就怕会很快入棺材。
是以,当温去病以韩|国世子身份出现在醉仙楼时,朱三友激动的差点儿没哭。
醉仙楼外,朱三友也不管温去病乐不乐意,直接把他推进车厢。
马车起,自幽市经玄武大街直奔皇城东门。
车厢里,朱三友并没有告诉温去病自己带他入宫做什么,因为他不确定温去病是不是真的愿意去见那个于他而言,十分特殊的人。
虽然温去病已经连续问了三遍。
“你再不说,我可下车了。”温去病归心似箭显然不是为了朱三友,所以他现在很焦虑。
朱三友却紧紧拉住温去病的手,“你下车我就死定了。”
“到底什么事?”温去病挑眉。
“入宫之后我肯定告诉你,现在不行。”许是受棋艺影响,朱三友耍无赖的本事已经到了老少皆宜的地步。
不想这时,外面突然传出一阵鞭炮声,震天动地。
车夫怕马受惊,暂时停下来。
温去病好奇,下意识掀起车厢侧帘,顺着鞭炮声音望过去,‘钟情茶馆’四个字生生撞到眼睛里。
温去病愕,“本世子才离开多久,这里怎么就换成茶楼了?”
朱三友素来不喜闲逛,对这些也不在意。
鞭炮声响了好久,差不多半条街都迷漫着一股浓浓的烟花味道。
马车复起,温去病边掀车帘边朝外瞧。
他发现那家茶楼的装潢别具一格,素静,雅致,尤其‘钟情茶楼’的牌匾竟然是用红酸枝制成的。
“这茶楼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很有底蕴的……”温去病正想感慨这皇城里居然有人会跟逍遥王一样,挂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匾额时,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但只是一瞥,那抹身影就被人群挡在里面。
马车很快经过钟情茶楼,温去病擡起身子想要看清,可惜距离越远他就越发看不清楚。
“刚刚……刚刚那个是不是钟一山?”温去病撂下车帘后转身看向朱三友。
“你想钟一山想疯了!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军营里。”
朱三友绝逼不会告诉温去病,就是!
带着是与不是这个疑问,马车终于停在皇宫外面。
东门处,朱三友先下的马车,温去病跟在后面。
就在朱三友拉着温去病准备入宫时,温去病突然仰头望天。
“快看!天上有太阳!”
声音在耳畔乍响,朱三友下意识擡头一刻握着温去病的手骤空。
再回头,那抹白色身影已经跑远。
朱三友恨的直跺脚,想说温去病骗他,又发现天上确实有太阳。
其实温去病不用猜也能想到朱三友叫他做什么,这段时间这位逍遥王都跟谁混在一起他会不知道?
见,不是不可以。
但现在,他想去找钟一山。
冷静睿智如温去病,也丝毫没发现此时此刻的他,有几分逃避之意。
且说温去病一路疾行,终于到了刚刚经过的钟情茶楼。
之前在马车里温去病没看真切,这会儿站在茶楼前,整个茶楼的装潢让他震撼。
三层楼的建筑,奢华且不失雅致,整个装潢以香樟木为主,雕工精致到细节,边角处的繁复纹路足以让人体会到这家茶楼的主人,何等用心。
尤其在迷漫了半条街的烟花味儿散尽之后,香樟木独有的浓郁味道混和着茶香飘散出来,让人心悦神怡。
这会儿店内有茶侍走过来,朝着温去病恭敬施礼,“客官,需要喝什么?”
“找人。”温去病拿出韩|国世子的姿态,大步走进茶楼,一楼没有上二楼,二楼没有上三楼。
直到找遍整个茶楼都没看到钟一山的身影,温去病终于承认,他可能是太久没看到钟一山,想疯了。
就在温去病自嘲回到一楼时,怔住了。
虽然没有钟一山,但他看到了婴狐。
就在直对木质楼梯那个雅间开门瞬间,温去病分明看到某狐正坐在雅间里喝茶!
婴狐,喝茶?
狐貍喝茶可以想象,猴子喝茶不敢想象!
温去病一直都觉得婴狐起错名字了,他该叫婴猴。
能让婴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
这会儿温去病已经走下楼梯,直奔雅间。
门启,婴狐双手各端茶杯正要喝时,眼睛一亮,“温去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去病不说话,径直走过来坐到对面,端直看向婴狐,“请叫本世子温教习。”
婴狐听完,同时端起两个茶杯左一口右一口,‘呲溜呲溜’开始喝茶。
不叫还不行了?
好吧,温去病了然,“这顿茶我请。”
“呵,用你请!”婴狐继续‘呲溜’。
温去病双目圆睁,“顿顿都我请!”
“不用,徐小哥根本不会收我钱。”婴狐特别傲气道。
温去病皱眉,“徐小哥是谁?”
婴狐不说话,继续喝茶。
说起来,温去病这方注意到樟木配紫檀的精雕方桌上,竟然摆了二十几个茶壶,每个茶壶上都有金漆描的茶类。
眉茶、韶峰、峨慈、径山、流茗……
竟然还有狮心银芽!
暴殄天物啊!
“说吧。”温去病彻底放下端起的身架。
“上次你在虎|骑营里做的菜很好吃!比我之前吃过的菜都好吃!”婴狐搁下茶杯,兴致冲冲道。
温去病低头,酝酿了好久,“回头给你做。”
“徐长卿是钟一山发小,这间茶楼就是他开的,今日才开张,徐小哥说了,以后随便我来!”婴狐边喝茶,边道。
发小?
温去病很震惊,“没听钟一山说过他有发小……”
“我也没听过!”婴狐搁下茶杯,朝温去病身前凑了凑,“但别怀疑,这是真的。”
之后,婴狐便将徐长卿每日都会到皇宫东门守着钟一山,然后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到虎|骑营的事儿,告诉给温去病。
“徐长卿说钟一山小时候管他叫长卿哥哥……”婴狐朝温去病眨眨眼睛。
某世子,左眼角在抽。
“他还给钟一山一盒糖果,我吃了,挺好吃的。”婴狐颇为回味道。
某世子,右眼角在抽。
“若不是军营里有事儿,徐长卿说要亲自给一山煮茶。”婴狐表示很遗憾,他差点儿就能喝到了。
温去病拍案,“把徐长卿给本世子叫过来!”
门复启,同样一袭白衣的徐长卿走了进来,面带笑意。
“婴校尉唤我?”徐长卿的声音一直都很好听,柔而不阴,如房檐滴水,如珠落玉盘。
婴狐双手开弓,边喝茶边摇头。“我没叫,是他。”
这一刻,徐长卿的视线终是落到温去病身上,笑容依旧。
四目相视,温去病全部怒意竟在瞬间收敛,对面之人那种与生俱来的感染力,让他根本发出不半点火气。
“这位是?”
“温去病。”
“韩|国世子……”徐长卿故意停顿片刻,微微拱手,笑容依旧,“久仰大名。”
明明没有任何揶揄轻蔑之词,温去病却感受到对方并不友善。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因为我也不喜欢你。
“不知温世子叫长卿,何事?”
徐长卿走近时,温去病暗自感知,发现眼前之人并无内力。
亦或,内力远高于他。
“结账。”温去病微擡下颚。
“不必,这是长卿请婴校尉的。”徐长卿温声开口。
“但是本世子刚刚也喝了,本世子一向不喜欢欠别人,多少钱?”温去病直接自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拍在桌上。
婴狐想了想,“你刚刚好像没喝……”
眼见温去病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婴狐呶呶嘴,继续喝茶。
徐长卿笑了,“也好,只是这些并不够。”
温去病呵呵了。
别的没有,钱他多的是!
然而当温去病再想掏银票的时候,发现,无。
彼时出来仓促,他只在颜慈祥那儿拽一张银票就出来了。
时间定格,温去病摸在怀里的手一直没动。
于是,他看向了婴狐,婴狐则成功避开温去病的目光接洽,看向窗外……
回营的马车里,婴狐跟温去病临面而坐。
终于,在快到虎|骑营的时候,婴狐突然冲过来扒温去病衣服。
还、我、钱!
温去病没有在虎|骑营里找到钟一山,却在那里被婴狐拽着做了整个下午的菜。
是的,钟一山自钟情茶楼离开后并没有回军营,而是赶往相国寺。
在那里,前世她知道了很多有关鹿牙跟徐长卿的事。
小时候的徐长卿,真的很维护鹿牙……
酉时,当钟一山从相国寺回到皇宫的时候,在延禧殿外遇到了钟知夏。
很奇怪,宫里给钟知夏准备的流芳殿距离延禧殿很远,她能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钟知夏最可悲的是,她找了一个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战胜的敌人,最可笑的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此刻面对钟一山,钟知夏端起了准侧妃的架子。
“二哥看到本宫,不跪吗?”延禧殿拐角处,钟知夏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在她后面的禾画也跟着鸡犬升天似的,梗起脖子。
钟一山虽然不是很想多费唇舌,但他还是好意提醒一下自己这位妹妹,“别说你还没被册封,就算你已经册封为侧妃,我不跪又能如何?你且去找皇上,皇后,亦或到朱裴麒面前撒撒娇,看他们管还是不管。”
“钟一山,你太嚣张了!”钟知夏怒扯锦帕。
“你既知我嚣张就少在我面前晃,过往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若你再犯到我手里,那新帐旧帐我定一会跟你算的清清楚楚。”钟一山漫不经心走近钟知夏,勾起唇角,“宫里不比府上,在府上你看我不顺眼,在这皇宫里又有多少人瞧你不顺眼?看在你好歹叫我一声二哥的份儿上,我劝你还是夹起尾巴做人,莫说你一个太子侧妃,在这个太子妃说换就换的皇宫里,你最好自求多福,想想穆惊鸿是怎么死的,想想现在的穆如玉,她怀了皇上最为重视的皇长孙,好好想想自己的路,到底该怎么走,自己的敌人,又是谁?”
被钟一山一番‘提点’,钟知夏恼羞成怒,“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说这些是为什么,你想借刀杀人引我去对付穆如玉!”
钟一山笑了,嗤之以鼻,“我一个外臣跟穆如玉有什么关系!岂会引你去对付她?我是怕你连怎么死在她手里的都不知道。”
钟知夏再欲开口时,钟一山却已擦肩,“想想流芳殿为何会离白衣殿那么近,想想皇后这样安排的用意是什么,再想想,穆如玉腹中皇嗣到底是怎么保住的。”
没等钟知夏反应过来,钟一山已然走进延禧殿。
“小姐,钟一山是什么意思?”一直站在钟知夏身边没开口的禾画凑过来,狐疑问道。
钟知夏定定看着钟一山消失的方向,许久后幽幽抿唇,“穆如玉腹中皇嗣是怎么保住的?”
禾画恍然,“回小姐,奴婢这两日在宫里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皇后娘娘欲赐死穆如玉,结果穆如玉到皇上那里求救,后经御医查出穆如玉怀有皇嗣,这才保住一条命。”
钟知夏美眸微眯,“这跟外面传的可不一样。”
“谁说不是呢,奴婢还以为穆如玉有多得宠,原来她早就成了皇后娘娘最厌恶的眼中钉。”禾画道。
钟知夏不再说话,她忽然开窍般想到流芳殿为何会离白衣殿那么近,她的眼前,好似突然出现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直通太子妃的宝座……
在钟一山眼里,钟知夏虽然狠毒但明显智商不够,或者说是没有经历过真正淬炼还不到火候,所以他笃定自己一番话后,钟知夏会将目标转移到穆如玉身上。
毕竟只有站到足够的高度才配跟他斗,至少钟知夏会这样想。
而他,则希望看到在钟知夏出手对付穆如玉的时候,谁会在暗中帮穆如玉这一把。
谁帮,谁便是孩子的父亲。
他心里不是没有猜测,只是需要证实……
月光如水般流泻在墨染的夜色中,钟一山迈进延禧殿,正思忖时脚步骤停。
梨树下,那抹白色身影如此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一瞬间不知所措,甚至想要逃离。
然而下一刻,钟一山终是镇定。
因为温去病走了过来。
“阿山,我回来了!”面对站在殿门处的钟一山,温去病毫不掩饰自己的惦记跟思念,疾步过来,满目含情。
钟一山平静,甚至有些冷漠迎向温去病的目光,“世子何时回来的?”
“午时。”温去病靠近钟一山,“阿山,我想你了。”
“纪相可还好?”听到温去病的情话,钟一山心动,忐忑到无放安放的心脏就跟有只小鹿在撞。
他动过心,他知道动心就是这种感觉。
温去病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想,他思念,他盼着温去病能马上回来,又矛盾的希望温去病不要再回来。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明明初见时,他简直不要更讨厌这个男人,可现在,他舍不得。
钟一山舍不得把温去病搅进自己身处的巨大漩涡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还活着吧……”想到纪白吟,温去病有些心虚。
眼见钟一山看过来,温去病挺了挺身,“他很好。”
“时候不早,世子早些休息。”钟一山与温去病对视的瞬间,曾经看着也不是很惊艳的容颜,此刻突然就倾城绝艳。
他忽然想到纪白吟的一句话,一顾倾城。
原来,他也是个俗人。
“可我不累!”温去病不想休息,他想跟钟一山呆在一起。
“可是我累。”钟一山迈步,从温去病身边擦肩,走向主殿。
面对如此冷漠的钟一山,温去病不安,“阿山!”
钟一山止步,却没回头。
“没事……你也早些休息,我这次回来就哪儿也不去了,不管天涯海角,哪怕刀山火海上天入地我都只跟着你,永远也不分开!”温去病从来没有这样深情且认真的表白过。
如果穆挽风的死让他明白什么是‘错过’,那么梁国之行,让他懂得什么叫‘珍惜’。
钟一山启步,走进主殿。
殿门闭阖,钟一山默默靠在殿门上,静静站了很久。
直到温去病回到自己房间,他才轻轻打开殿门。
有件事,一直在他心里。
房间里,温去病正想睡下,忽见一抹身影从窗前跃过。
是钟一山……
深夜,天地商盟。
钟一山并没有得到颜回回来的消息,可他想过来碰碰运气。
这一碰,便叫他给碰着了。
颜慈告诉他,自家盟主半个时辰前刚从梁国回来,这会儿就在二楼。
钟一山谢过颜慈,却突然不敢走上去。
他怕,得到答案。
雅间,温去病虽然后从延禧殿出来,但速度要快于钟一山。
铫前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钟一山出现二楼雅间的时候,满室茶香。
算起来,他与钟一山的轻功,差着一壶煮茶的时间。
“二公子,坐。”温去病擡手,温声抿唇。
他知道钟一山因何而来。
因为知道,所以心动,且痛……
钟一山恭敬施礼之后,坐到对面。
未及他开口,温去病已然提壶,替他斟满身前骨瓷茶杯,雾气氤氲模糊了彼此视线,一抹温润的声音穿过袅袅雾气飘际过来。
“梁若子没有死。”
一直以为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在乎的钟一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体都似松懈下来,心底重石,骤然消逝。
“没死,就好。”钟一山轻浅抿唇,笑在不经意间染上那抹倾城无双的脸颊。
温去病看的心醉,“二公子对温世子,用心了。”
“一山有个不情之请。”钟一山擡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乞求。
“什么?”温去病回手自斟,握起茶杯。
“不要告诉温去病。”钟一山的声音,无比坚定。
温去病微怔,“为什么?”
“当断则断!若当断不断,必反受其乱。”钟一山眼中闪过一抹萧索,“如果一山没猜错,这也应该是梁若子的意思。”
温去病握着茶杯的手,微滞。
是了,这的确是梁若子的意思,否则他在梁国皇城等到的又怎会只是一块羊脂沧水玉。
这也是,他的意思。
因为他将另半块羊脂沧水玉,留在了梁国。
“颜某,答应你。”温去病垂首,抿茶。
钟一山低下头,“多谢。”
一段情,三个人,皆清醒……
房间里出现片刻沉寂,没有声音,只有雾气迷漫其间,遮挡住彼此的视线。
“军演之事,二公子准备的如何?”温去病敛去眼中那抹怅然,搁下茶杯,平静开口。
“四营军演出了意外,朱裴麒似为瓦解朝中的中间势力,刻意把军演安排在我跟马晋身上,且在兵部点将六人,各带一万,时间地点未定,规则亦未定……”钟一山停顿片刻,“但他应允一山,胜利者,将是雀羽营主帅。”
“你想一人统领两营?”彼时温去病煮茶的时候将颜慈叫到身边,重新盘问他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颜慈说没事发生的时候,直接没了接下来十年的工钱。
然后颜慈祥就事无巨细,悉数禀报。
别问为什么,因为他还有棺材本儿。
“帅印我掌,但我会尽力将三叔安排到雀羽营。”钟一山正色道。
温去病蹙眉,“这有难度。”
“盟主担心前者?”钟一山微擡眸,狐疑开口。
“你是穆挽风麾下副将,行兵打仗颜某信得过,只是你要如何将钟钧以敌对的方式,安排到雀羽营?”有时候,太过牵强安排,适得其反。
“盟主别忘了,此番军演三叔在马晋手里。”钟一山并没有在眼前男子面前卖关子,“苦肉计。”
温去病恍然,“军演期间,颜某能帮你什么?”
“军演期间一山会与外界隔绝,心腹皆在军中……”
未及钟一山恳求,温去病已然开口,“外面之事,但凡有异颜某都会注意。”
钟一山闻声,起身,“有劳盟主。”
温去病浅笑,“我想你赢。”
钟一山明白眼前男子的意思,他擡起头,眼中绽放出仿若星辰的璀璨光芒。
“一定会。”
不管军演还是他所选择的这条路,都不能输。
他真的不能,再输一次了。
回到延禧殿的钟一山并没有睡,而是在温去病房间外面,站了很久。
而他不知,那一刻躺在床上的温去病,亦没睡。
无论如何,两情相悦……
一夜无话。
第二日,钟一山依旧在万般无奈下,盼来了下朝。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城东门外的马车旁边,站着两个人。
钟一山深深的,低下头。
马车旁边,徐长卿拿起登车凳,温去病十分臭不要脸的硬是把徐长卿怀里的车凳抢过来,搁到地上,“阿山,来,我扶你上马车!”
钟一山噎喉,直接打开温去病伸过来的手,“你来做什么?”
他发现自己虽然在乎眼前这个男人,但温去病无赖的时候,他还是看不惯。
“他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啊!”温去病撅起嘴,“本世子可是你外子!”
嗯,在没人问的情况下,某世子自报家门。
钟一山脸颊瞬窖,“胡说什么?”
“是吗?”一直站在旁边,始终保持君子风度的徐长卿在听到‘外子’的时候,唇角的弧度减了几分,笑意却深了几分。
“是啊!本世子……”
“恭喜你。”徐长卿根本没看温去病,视线直接落在钟一山身上,“没想到十几年不见,你都已经壁玉成双了,我还傻傻的……一个人呢。”
徐长卿的笑落在钟一山眼里,太过心酸,“没有,你别听他胡说。”
“原来是胡说的,吓我一跳。”徐长卿狠狠舒了口气,微微歪着头朝温去病笑了笑。
温去病气的,“阿山……”
“小山,我们上车。”徐长卿再次打断温去病,直接伸手拉着钟一山上了马车。
温去病死死瞪着徐长卿落在钟一山身上的五根爪子,真想一根根咬断啊!
钟一山走上马车之后,温去病当即擡脚踩上登车凳。
“呃……”
徐长卿的声音自背后传过来,钟一山回头时,分明看到温去病的脚,正踩在徐长卿的手上。
“你干什么?”
温去病震惊时擡起左脚,他根本没想到徐长卿会在这个时候,用手去搬登车凳。
徐长卿十分委屈的抱起登车凳,勉强笑着看向钟一山,“小山,我没事。”
钟一山扭头,狠狠扫过温去病。
温去病一脸懵逼时,徐长卿已然上了马车。
什么情况?
温去病万万没料到,有朝一日,像这种宫斗狗血恶俗的争宠戏码,居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眼见车动,温去病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随车狂奔跳了上去。
车厢里的气氛,很诡异。
钟一山靠在车厢旁边,掀起侧帘看向外面,徐长卿则十分温柔且目光毫不掩饰爱慕的看向钟一山,温去病则毫不掩饰憎恶的眸光盯着徐长卿。
一路无话,马车刚停在虎|骑营,钟一山直接起身走出车厢,走入营帐。
徐长卿下车后走向自己马车,哑叔在温去病下车后直接把车赶进军营。
那么问题来了。
温去病想回皇城,怎么办?
最后,温去病脸不红心不跳上了徐长卿的马车……
穆如玉终于怀上了皇长孙,马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撞了什么大运,雀羽营主帅的帅印,就这么唾手可得到了自己手里。
虽然军演还没有开始,但结果毫无疑问。
钟一山在他眼里……
不,钟一山根本不在他眼里……
旧事重提,各人心境却是不同。
马晋自诩战刀未老,他想战,想大周能一统中原六国的热血从未泯灭,此番军演他兴奋到三夜未睡。
钟一山说的对,为将者,谁不想拥兵!
但是,他对穆如玉不抱希望。
酉时,寒市那间极不起眼的茶馆里,坐着两位贵人。
此刻面对眼前端着身子的穆如玉,他无话可说。
“侯爷似乎对本宫肚子里怀的皇长孙,并不感兴趣?”穆如玉也清楚今非昔比,如今在皇宫里头,自己的地位已经是太低太低。
马晋不想打击穆如玉,但也不想她再痴心妄想,“如今皇上已醒,太子依旧把持朝局,宫外还有一个沧海遗珠没找着,说句侧妃不爱听的话,本侯还真看不出来,那把龙椅到底要怎么轮,才能轮到……侧妃腹中皇长孙的身上,前提是……皇长孙能……”
见马晋欲言又止,穆如玉倒也不在乎,“能活着生下来,再活着长大?”
“本侯实话实说。”马晋这话也是太过直白。
穆如玉冷笑,“只怕侯爷是因为此番军演之事,以为朱裴麒的心里,已经有侯爷的位置了?”
马晋不语,的确。
否则他想不出朱裴麒为何会把雀羽营的帅印,用这种方式交到他手里。
穆如玉笑意渐浓,“侯爷想多了。”
“你的意思是,本侯会输给钟一山?”马晋不满。
“侯爷敢不敢跟本宫打个赌,不管输赢,雀羽营的那枚帅印,都不可能落到侯爷手里。”穆如玉微擡下颚,眸间闪出精光。
“你太小看本侯!”
穆如玉摇头,“不是本宫小看侯爷,是朱裴麒眼里,根本就没有侯爷。”
穆如玉之所以敢笃定,完全是顿无羡给她的消息。
彼时顿无羡旁敲侧击,问出不管军演结果如何,马晋都不可能得到帅印。
“怎么赌?”马晋火气已被穆如玉提至沸点。
“倘若侯爷能得到帅印,本宫非但会把那封谋反的密函还给侯爷,至此以后都不会在侯爷面前提皇长孙的事。”穆如玉正色开口。
“一言为定。”马晋恨恨道。
“本宫话还没说完,若侯爷输了……”穆如玉垂眸,双手抚上自己小腹,“侯爷便要答应本宫,助皇长孙登基称帝。”
“谋反?”马晋颇为犹豫。
“侯爷不要说的那么直白,不到万不得已,本宫可不敢随便沾上这两个字呢。”粗糙桌面上,摆着一个茶壶,下等的瓷,没有繁复纹路。
穆如玉缓缓拎起茶壶,“侯爷记着,现在的本宫,并非穷途末路……”
马晋没有再开口,只静默盯着穆如玉看了许久。
之后离开。
房门闭阖的声音响起,穆如玉美眸微擡,白蜡滴在桌面堆积起厚厚一层蜡油,昏黄的烛焰在风中摇曳,几欲熄灭却仍在挣扎。
人活着就得折腾,折腾不好也就是个死,反正她在鬼门关转了好几圈儿,早就熟门熟路。
可若折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