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市,醉仙楼。
颜慈一早就安排云霓裳在雅间里候着,且等钟一山跟项烨进来,这对师兄妹算是见了面。
云霓裳看到项烨时眼泪急涌,她还记得与师兄分开时的惨烈。
“已经没事了,别哭。”项烨舍不得自家师妹伤心,轻声安慰,“你这一路没发生意外吧?”
云霓裳抹泪,“没有……”
“师妹,跟我走吗?如果你觉得这里不安全的话,师兄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里安全,我相信钟二公子。”云霓裳说话时看向守在角落的钟一山,“钟二公子,我能跟师兄单独说几句话吗?”
钟一山闻声犹豫。
“放心,没事的!”云霓裳信誓旦旦。
这种情况下钟一山若不同意,只怕项烨又要多想。
思及此处,他转身自左侧墙壁的暗门去了旁边雅间,即便如此,他仍未放松警惕,时时感受二人气息。
此时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云霓裳跟项烨两人。
“师兄,父王怎么样了?”云霓裳虽是在跟项烨说话,却在同时拉过项烨手掌,在上面划下几个字。
‘带我走。’
项烨陡然皱眉,“师妹放心,师傅暂时无碍。”
‘他们囚禁你?’
云霓裳点头,“那就好……”
‘是!’
项烨愤怒却又不敢立时发作,而是拉着云霓裳的手,缓步走向窗棂。
项烨在前,所以他根本看不到此时跟在他背后的云霓裳已然擡手。
“师兄,你一定要救父王出来!”
‘砰!’
云霓裳用声音掩盖住那声闷响,之后将已然昏厥的项烨缓缓平放到地上,自己则迈着寻常步子走到窗口。
她静静站在窗棂前,清澈明眸一瞬间呆滞,深黑瞳孔里两道符咒倏然闪过。
‘咣当……’
云霓裳突兀推开窗棂,陡然跃出。
异样声音刺激耳膜,钟一山本能搥开暗门,入目便见项烨倒在地上!
不好!
来不及细想,钟一山当即纵步跃到窗前,视线之内云霓裳的身影就在幽市拐角的巷口处。
钟一山瞬时提气,飞追堵截。
二人一前一后,朝城外方向而去。
离城一刻,钟一山陡然释放出七成内力,几乎同时祭出袖中黑色小剑。
小剑破空飞出,直逼云霓裳后心位置!
迫不得已之下,云霓裳只得停下来应付小剑!
待剑落,钟一山已至云霓裳面前,眼中极尽疑惑,“为什么?”
倏然!
一道星白亮光犹如闪电疾袭!
钟一山避闪不及奋力召回小剑抵挡!
‘咔嚓……’
暗器与小剑猛烈撞击,擦出刺目火花。
“走!”来者一身黑色劲装,持软剑挡在云霓裳面前,低喝。
云霓裳犹豫片刻,飞身而去。
“云霓裳!你不可以走!你……”钟一山焦躁至极,欲追时一股寒冽煞气陡然直袭。
黑衣人出手,黑色软剑犹如惊涛拍打!
钟一山手中并无拜月枪,被迫后退时反手握住袖中小剑,顷刻灌注全部内力,狠狠朝对面惊涛劈斩而去。
剑锋未至,剑意却已被钟一山提至极处!
两股剑气在空中猛烈撞击刹那,周遭气流疯狂涌溢,犹如气海翻腾!
钟一山一时不备,被抵斥回来的剑气击中肺腑,气血几欲倒涌。
钟一山控制不住倒退数步,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质疑跟震惊的情绪。
他站定,小剑攥的愈紧,目光森然,“你是宫里那位高手?”
流刃蒙面,却不否认。
拿主人话说,钟一山早就猜到他的身份,一直没有围剿他的原因,无非是想钓到他背后之人。
狂暴的真气带着无法言喻的寒冷气息萦绕在钟一山手握的小剑上,对面,流刃几乎可以真实感受到那份寒凉。
“不管是你,还是你背后那人,欠了我一条命。”钟一山绝对平静的面容里,唯有那双眼,漆黑深幽,仿佛两个黑色漩涡,看不到尽头。
强大剑气自小剑剑身疯狂暴涨,其间蕴含着难以形容的寒煞之气。
直至刚刚交手都没有把钟一山放在眼里的流刃,一瞬间改变态度,将真气迅速灌注在黑色软剑中。
软剑动,无数黑色丝线在半空中杂乱无章浮动,让人看不出端倪。
对面,钟一山目色骤凛,剑起!
磅礴剑意犹如排山倒海斩出!
看到这样的攻击,流刃薄唇不屑勾起,一声低喝,浮动在他面前的无数黑色丝线骤然紧密到一起,在流刃身前形成一道无比强悍的盾牌!
他自信,钟一山内力不如他,这样的坚守无懈可击!
谁能想到,在钟一山祭出的强大剑意就要撞击到黑色盾牌刹那,磅礴剑意突然化作无数黑色柳叶疯狂飘散!
一场前所未见的柳叶雨暴袭!
沉闷的撞击声轰然响起,犹如暴雨冲刷窗棂,黑色盾牌终是露出破绽,剑意直击在流刃身上!
钟一山剑意正盛,流刃根本来不及变换剑招,如此只能生生受着一片片柳叶在他身上割出伤口,虽不致命,却也有万箭穿身之感。
感受到对方无比强悍的真气,钟一山纵拼尽内力,也无法真正打破那块黑色盾牌,剑势已尽。
流刃见钟一山势弱,猛然挥动软剑,黑色盾牌骤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宛如出水的黑色蛟龙,张着血盆大口,咆哮而至!
钟一山大惊,急速后退!
‘轰隆……’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绛紫色身影突然出现在钟一山面前,落日剑释放出来的强大剑气与黑色蛟龙撞击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尘浪四起。
“你去追!”温去病朝背后低喝,钟一山随即纵身,朝云霓裳消失的方向追赶。
原地,流刃收招,“又是你?”
绛紫长袍,金色面具,这是流刃自离开扶桑到中原之后,遇到的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又是你。”温去病平静反问。
“呵,我与你交过手,你武功的确比我高出一筹,但想杀我却难。”流刃微微眯起眼睛,擡手之际五个黑色小球被他夹在指间!
这一刹那,落日剑突然脱手,光闪过后,五个本该落在地上腾起黑色烟雾的小球,竟被落日剑全部接稳,剑归,小珠尽数收在温去病手里。
流刃万没想到温去病会有此举,震惊的有些失神。
偏在这时,温去病飞身而至,单手猛然叩在流刃肩头!
然而下一瞬,温去病忽觉指间一松,手里就只剩下了流刃身着的黑色劲衣!
他擡头,一道黑影已然远去。
“改日,与你战个尽兴!”
温去病紧紧皱眉,薄唇微动,吐口而出三个字。
脱骨术……
西郊往左连着官道,此时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看上去很普通,与过往那些车辆没有不同。
林间,一抹纤弱的身影飞驰而来,没有任何犹豫钻进车厢。
车轮滚动,马车悠悠荡荡赶去皇城东门。
马车已经走了数息,钟一山的身影也终于自林间显现,他飞身掠上官道,目光变得焦躁不安,过往车辆进进出出来来回回,他不确定云霓裳是坐上了出城的马车,还是入城的马车,他亦不确定,云霓裳有没有坐上马车。
百密一疏,这第三局的第二场对弈,他输了。
车轮仍在滚动,不缓不急。
徐长卿透着车尾帷裳,静声看着站在官道上,些许懊恼,些许痛心的钟一山。
他没有喜悦,他也很伤心。
他此番回皇城,从来都不是要与他的小山为敌,他只想带走小山。
只是带走之前,他得让小山变成以前在相国寺时的样子。
无依无靠,只有他。
手里的玉石好似有规则般的摇晃着,刺目白光落在云霓裳一双瞳孔里,映射出细小到根本难以分辨的金色符咒。
徐长卿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云霓裳身上,轻轻动唇,“睡。”
云霓裳突然失踪,时局急转直下。
钟一山回到皇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天地商盟。
二楼雅间,温去病十分惭愧,“颜某无能。”
“盟主千万别这么说,一山与他交过手,那人的确是高手。”钟一山满目忧虑坐下来,“我不明白,云霓裳为什么会……走?”
这是钟一山最无法理解的事,明明之前云霓裳那样信誓旦旦保证过!
温去病也困惑,倘若云霓裳是与项烨一起走,这件事尚能解释,可云霓裳在走之前竟然打晕了自己的师兄,没道理!
“现在,我们不能做好的预期。”钟一山收起那份失望,“云霓裳若在那人手里,那人一定会想办法让云霓裳与侯玦见面,如此才能诬陷到侯玦。”
“守住侯玦。”温去病深以为然,现在的确就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走。
就在钟一山与温去病设定计划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燕国,局势亦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深夜,徐长卿召来流刃。
在流刃嘴里他又一次听到了当日军演的那个神秘男子。
素未谋面,徐长卿却时时刻刻想把这个男人弄死,即便他的小山亲口说过会与温去病一起去蓟门,可在徐长卿看来,温去病不过是个幌子。
他的小山万万不可能喜欢温去病,温去病是谁?
那就是个不学无术吊儿郎当,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憨草包子。
小山若真喜欢温去病,他赌命!
“明日午时三刻,你且叫朱裴麒到西郊破庙拿人。”徐长卿暂时将那神秘人记在心里,淡声吩咐流刃。
“西郊破庙?”流刃不解。
“王爷已经开始干预燕国内讧,燕国局势不日将有变化,算起来,消息最快传到大周,要三日。”徐长卿视线落在桌面楸木棋盘的白子上,“击垮侯玦,也不一定非要诬陷他包庇云霓裳。”
流刃了然,“属下这就回去准备。”
待流刃离开,徐长卿转尔看向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云霓裳。
小山,你又要接招了……
一息风云变。
钟一山离开天地商盟之后本想直接去找侯玦,却在岔路口的时候改变主意回了虎|骑营。
他先去找的人,是婴狐。
待从军营回来,已入夜。
钟一山与得到消息的顿星云一并入了平南侯府。
至于项烨,暂时被颜慈‘控制’在醉仙楼。
房间里,侯玦知道钟一山与顿星云来意,极为担心云霓裳。
本是朝中纠葛,连累到云霓裳一介弱女子他于心不忍。
“没见到你之前,云霓裳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事。”钟一山笃定开口。
“侯玦,从现在开始,但凡你接到任何有关云霓裳的消息都要告诉我们,大伙从长计议,万不能冒险。”顿星云亦道。
侯玦颌首,“我知当下时局,自不会单独见她。”
钟一山要的,就是这句话。
“眼下我们被动就只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钟一山看向顿星云。
顿星云心领神会,“今晚我留下。”
侯玦微微点头,“事发突然,那就委屈顿兄在我院落的厢房里凑合了。”
侯玦没有反对,毕竟之前他有答应钟一山的事,并没有做到,所以钟一山不放心他将顿星云留下来,他欣然应允。
最重要的是,侯玦知道钟一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全他。
他诚心感激!
且说钟一山将侯玦托付给顿星云之后,回了皇宫。
前两日,韩|国纪白吟来密信说是有几件要紧的事需商榷,钟一山便让温去病回世子府处理,毕竟身在皇宫,许多事做起来不方便。
钟一山一直没忘记当日七国武盟时,温去病口中的梦想。
温去病想风光回韩,他自会相帮。
即便让温去病处理那些事可能会很困难,但也一定会让温去病很快成长……
这一夜,过的平静。
破晓十分,晨曦徐徐拉开帷幕,也拉开了惊心动魄的一日。
早朝时并无任何异常反应的侯玦,在下朝之后没多久,失踪了。
当时钟一山刚好从吴永耽的府邸出来。
他去找吴永耽,是想了解燕国近段时间的时局变化。
那人既有能力撼动燕国局势,他便不得不防。
说来也巧,钟一山去时吴永耽刚好得到消息,燕摄政王似乎已经开始反击,只是线索并不明朗。
这对钟一山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只要云驭能扳倒燕王,哪怕只是占据优势,那人便没办法利用云霓裳坑害侯玦,因为朱裴麒为巴结云驭,不会再动云霓裳。
马车刚刚行出吴世子府所在的巷子突然停下来,钟一山未及开口便见车帘被人猛的掀起。
“一山!侯玦不见了!”来者顿星云,满目焦怒。
顿星云是怒,侯玦竟然骗他!
原本下朝之后,他与侯玦打算先回平南侯府,不想半路侯玦说要喝茶,他未拒绝便到了那家他们经常去的茶馆。
结果,侯玦给他下了药。
而此时,距离侯玦给他下蒙汗药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车厢里,钟一山只觉一声闷雷在耳边乍响,脑子里嗡嗡作响。
侯玦又是为什么!
“一山?”顿星云歉疚看向钟一山,目光焦灼不已,“现在怎么办?”
钟一山暂时压制住所有困惑跟怀疑,“兵部,你且暗中守着兵部的门,但凡有风吹草动都要跟着!”
顿星云恍然,“好!我这就过去!”
待顿星云离开,钟一山一时没了方向,独自坐在车厢里,目光漆黑冰冷,周身寒意陡然暴涨。
那人,好高明的手段!
整整一柱香的时间,钟一山终是开口,命哑叔驾车赶往天牢方向。
车厢内,钟一山缓慢俯身,自车板
马车经过玄武大街,钟情茶楼二楼,徐长卿居高临下望着刚刚经过的马车,眼底闪过一抹凉薄之意。
“天牢……”
窗棂闭阖,徐长卿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于是朝宫里的流刃,发了信号。
不得不说,祝由术远比一切世间所存的传递消息的方法,都快。
皇城西郊,树林。
侯玦足足在皇城里绕了一个时辰,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方才出城,即便出城也没有立时来到云霓裳字条上约定的地点。
而是在城外亦绕了一个时辰。
午时三刻,他依照云霓裳昨晚传给他的字条,来到指定地点。
是的,在钟一山跟顿星云到平南侯府之前,他已经早一个时辰接到云霓裳用利箭传递给他的字条。
那是云霓裳的笔迹,还有云霓裳左手无名指的‘梅花印’。
所谓‘梅花印’是云霓裳异于常人的指纹,伪造不得。
秋风起,枯黄树叶随风轻荡。
萧瑟,凄凉。
侯玦独自站在林间,负手而立,目光远眺之处,一抹单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
云霓裳由远及近,停在侯玦面前时整个人显得狼狈至极,衣服脏乱,头发松散,额前青丝被秋风吹起,露出一张异常惨白的小脸。
侯玦动唇,却没有发出一个字。
“玦哥哥……你……是来救我的吗?”云霓裳怯怯站在侯玦面前,她不确定,也不敢向前,只有那双眼闪烁出太多的期待跟渴望。
侯玦终是开口,“父亲的骨灰在哪里?”
云霓裳所有的期待一瞬间,灰飞烟灭。
“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云霓裳突然避开侯玦的视线,目光慌乱看向左右,眼泪扑簌掉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整夜的时间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在重复一句话,他的父王,杀了侯玦的父亲!
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你说你知道父亲的骨灰在哪里,你说你带来了。”侯玦上前一步,目光逼视,重声问道。
云霓裳踉跄着后退,不停摇头,“我不知道……对不起玦哥哥,我不知道父王做过那样的事,我代他向你道歉!对不起!”
侯玦皱眉,突兀上前握住云霓裳双肩,“你不是这样说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们中间竟然隔着这样的深仇大恨!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不求能在一起了,只求你能原谅父王,求你原谅父王……”豆大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云霓裳不停道歉,拼命摇头。
“我在问你!父亲的骨灰在哪里!”侯玦情急低吼。
“我不知道……”云霓裳恸哭,无助的像是一个受了伤的小兽,无依无靠。
就在这时,树林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侯玦擡头,惊愕!
整个树林,已被兵部百余侍卫包围……
侯玦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中计了。
不管他如何小心谨慎,还是掉进那人埋伏!
看着近百余侍卫步步逼近,云霓裳一阵慌乱,一阵茫然,视线最终落向侯玦。
“玦哥哥……这是……你带来的人?”云霓裳睁大眼睛等待侯玦的回答,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一滴一滴摔下来。
侯玦上前一刻,忽有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侯兄,此番能抓到燕国叛贼,亏得有你!明日早朝,太子殿下必重重有赏。”顿无羡自身后走过来,刻意挡住侯玦,似笑非笑。
“你们跟踪我?”侯玦猛然看向顿无羡,寒声质问。
顿无羡笑了,“本官认识的侯兄可不是敢做不敢为之人,做都做了,又何妨让这叛贼死的明白。”
“玦哥哥……”云霓裳踉跄着后退,脸色惨白至极,“你……当我是叛贼?”
“没有!我……”
“来人!抓住这个燕国大逆之女……。”顿无羡冷蛰开口,挥手间百余侍卫蜂拥而上。
云霓裳美眸瞬间充斥血丝,愤怒而绝望瞪向那些围攻过来的人,只是,她连剑都没有!
侯玦哪能坐视不理,欲迈步时却觉肩头一沉,“别妄动。”
是顿星云。
这还真让钟一山给猜着了,他早些时辰潜伏在兵部,见顿无羡带人出来便一直跟在后头。
“可是……”
顿星云没开口,视线落在侯玦身上时带着沉沉的意味。
侯玦还能说什么?
此时此刻他已经栽在那人陷阱里,做什么都是错!
出手,会连累平南侯府跟顿星云。
不出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云霓裳被顿无羡抓走。
眼前,云霓裳已与数名侍卫混战到一起。
她无利剑,只能拳脚相向。
那些侍卫又都得了指令,不必手下留情!
刀剑无眼,云霓裳抢剑冲袭。
到底是得了云驭真传,云霓裳接连出剑,剑式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剑意更似云兴霞蔚,气势磅礴。
眼见那些侍卫不敌,顿无羡缓走两步,却在出手之前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弟弟,“管好你的朋友,他若出招,本官必能叫平南侯府从此,消失在大周。”
顿星云冷眼看向顿无羡,“不必顿侍郎费心。”
顿无羡冷笑,而后持剑纵往!
侯玦虽未与顿无羡过招,但也知道顿无羡武功不俗。
此刻见他拔剑出鞘,侯玦终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欲动,身体却突然僵直,“星云!”
“那么多侍卫看着,你现在去救云霓裳就是与燕国逆贼勾结,朱裴麒便是下旨抄了平南侯府也不为过!”顿星云低声喝斥。
“可是云霓裳危险了,我不能看着她死!”
“那又是谁把这危险带给云霓裳的?”顿星云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侯玦一向冷静自持,何以会在这件事上接连出错。
侯玦噎喉,“她知道……我父亲的骨灰在哪里。”
顿星云闻声,尽是责备的目光渐渐暗淡。
他还能说什么呢。
侯元帅的尸身,是侯玦这一生唯一执念。
别人不知道,顿星云却知侯玦十五岁那年离家出走,也并非全然是找那个燕将报仇,他是想找回侯元帅的尸身,与母亲合葬。
世事总是这样难料,侯玦若为别的原因不理钟一山劝告都该受到谴责跟埋怨,唯独这个理由,值得原谅。
“一山说燕国局势有变,云霓裳纵被抓走也不会有性命之忧。”顿星云低声开口,他能做的,就是不让侯玦出手。
对面,云霓裳与顿无羡对战十几个回合不敌,剑气挥洒刹那云霓裳躲闪不及,身上被数道剑气割破,渗出血迹!
一众侍卫见云霓裳跌在地上,当即涌过去将其锁肩叩背,狠狠按倒。
苍白脸颊紧贴地面,云霓裳血红眸子含着泪珠死死盯着侯玦,嘴里有土,“侯元帅的命,我替父王偿了……”
“带走!”
顿无羡一声令下,众侍卫便押着云霓裳离开西郊。
树林里渐渐平静,顿星云终是解了侯玦xue道。
眼见侯玦箭步如风,顿星云追上他,“干什么?”
“劫狱!”侯玦眼含戾气,只要想到云霓裳看他时的那双眼睛,他便羞愧难当。
他并没有想让谁给父亲偿命,所以这一次,是他欠了云霓裳。
“站住!”顿星云突然上前挡住侯玦,“你已经失信钟一山两次,再这般鲁莽可还对得起他处处为你筹谋!”
侯玦止步,与顿星云四目相视,终是无奈长叹。
“那人,太会戳人软肋……”
那厢,顿星云阻止侯玦冲动,这厢婴狐已经蹲在天牢旁边的巷子里等的全身长刺一样坐不住。
在他身侧,一身黑色劲衣的钟一山也是醉了。
婴狐穿的是他固定的抢人服饰,一身银片制成的衣服,头上罩着银盔,只露出一对贼溜溜的眼珠子。
嗯,就是当初他们到别苑抢吴永耽时的那一身。
阳光多耀眼,落在婴狐身上被银片反射,钟一山俊眸已盲。
“一山,咱们都在这儿等一个时辰了,到底抢谁啊?”婴狐死死盯着天牢门口,狐疑问道。
钟一山勉强把眼睛睁开一道缝儿,“可还记得云霓裳?”
婴狐转身,狠狠点头,“记得记得!那个夸我哪里都好,特别好的姑娘!对对对,就叫云霓裳!”
婴狐猛点头的动作把钟一山刺激到了,“你能不能,别动。”
刺眼也就罢了,还闪来闪去的不消停!
“一会儿你只要看到她,不管是谁在她身边都要把她给我抢过来,如果我们打散了你就先把她带去武院后山。”钟一山嘱咐道。
“要活的还是要死的?”婴狐几乎脱口而出。
钟一山,“……”
跟钟一山混了这么久,婴狐自知已对钟一山的面部表情有了深刻的理解跟分析能力,“知道,要活的!”
钟一山闭眼,睁这一会儿头都跟着眩晕了。
昨日自天地商盟离开他便思虑过,不管那人出于什么目的算计,最终的结果都是云霓裳被抓进天牢。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阻止这个结果。
而且他也想亲自问一问云霓裳,为何要走!
至于为什么要找婴狐,婴狐武功高还有靠山。
最主要,这傻狐貍没有软肋没有顾忌。
似乎,连家都没有。
之前钟一山出于安危考虑,曾叫林飞鹰查过婴狐,意外的是,婴狐的父亲并不在秦岭婴府。
确切说,婴府里除了一个管家跟几个家丁,再无旁人。
钟一山对这个结果很是欣慰。
是的,没有怀疑。
“来了……”
正如钟一山所料,云霓裳果真是落到了顿无羡手里。
不远处,顿无羡正押着云霓裳走向天牢,身后跟着百余侍卫。
“动……”
钟一山擡手拉上蒙面黑纱,身边的大银锭子已然飞奔出去!
要说婴狐还是很会审时度势的,军演时逢人就报本尊名号,现在出手直接抢人。
婴狐乍现,落在众人眼里就像是个会发光的银球弹跳着蹦过来,白光刺眼,一众侍卫本能遮住眼睛。
顿无羡暗道不妙,当即拽过身侧云霓裳,封其xue道,将她挡在自己背后,拔剑出鞘!
“大胆!天牢重地,你也敢造次!”顿无羡怒喝时,婴狐已然挥剑。
他当然不会傻到带着狼唳剑,毕竟剑在某种程度上是身份的象征,但他带了从周生良那儿借来的另一柄名剑,巨灵!
剑势太强,顿无羡自知不能硬抵,当即拽着云霓裳飞身倒退。
而此时,钟一山并没有跟出来。
巷口处,流刃挡住了去路。
“又是你。”钟一山冷冷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流刃,心底略寒,劫天牢是他临时起意,那人竟也能算到?
“钟二公子身为朝廷命官,当知劫天牢可是重罪。”流刃面无表情道。
“杀害朝廷命官难道不是重罪?”钟一山直接举剑,疯狂斩刺!
一道黄色剑气破空而至,流刃未躲,直接挥动软剑,强横接招。
与婴狐一般,钟一山虽然没有拜月枪,手里握着的却也是一把名剑,丹翎!
别问周生良怎么还有名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似不起眼的绿沉小筑至少有十处暗阁,每个暗阁里都藏有名剑,且是兵器谱上排位在前的名剑。
钟一山心知内力不比流刃,遂欲以剑招取胜,无人路过的巷子,他便是使出红尘剑式又有谁能看到!
果然,流刃被钟一山剑式纠缠,一时竟也不能取胜。
与此同时,婴狐与顿无羡正打的如火如荼。
就二人交手的十几回合,婴狐与顿无羡功力相当,但婴狐胜在那一身银片!
顿无羡在他面前根本睁不开眼睛。
然而顿无羡到底是小人,他知对手意在云霓裳,便时时拉云霓裳挡过致命攻袭,气的婴狐直接骂娘!
顿无羡也气,但他打不过怎么办!
巷子里,流刃注意到顿无羡处在下风,当即虚晃一招奔向天牢。
钟一山随后紧追,如此便是暴露在众人视线之内,不能再用红尘剑法。
这一刻,婴狐陡然觉出背后寒意,回转便是一剑。
不想剑锋所致,竟是一片黑色烟雾。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在左侧闪现,剑势疾至,婴狐根本无力躲避!
‘吡……’
就在流刃剑锋抵触在婴狐左臂瞬间,钟一山手中丹翎直刺中软剑剑身。
剑意偏移,婴狐左臂银片顷刻碎成渣滓。
虽只是一招,婴狐便能感受到此人内力远超过他。
于是婴狐干脆不管顿无羡,飞身至钟一山身边,“一起收拾他!”
钟一山推开婴狐,“带云霓裳走!”
婴狐犹豫,却见钟一山瞪眼过来。
“明白!”
见婴狐直接转身剑袭顿无羡,钟一山暗自庆幸。
别看婴狐素来不靠谱,关键时刻最知轻重。
流刃自然不能让婴狐把人带走,欲追时一股强大的光亮屏障挡住去路。
“你我之战,尚未结束!”钟一山剑招变化极快,虽杀伤力不比红尘剑法,但胜在繁乱,流刃一时措手不及。
在他背后,婴狐认真了。
是的,婴狐认真起来是很可怕的。
与此同时,钟一山且向顿无羡方向大吼,“云驭已出天牢,燕国即将变天!”
顿无羡是聪明人,正因为是聪明人,他听懂了钟一山的警告。
云驭若斗败燕王,那么这会儿他拿来当人肉盾牌的云霓裳就是燕国未来的公主,云驭唯一也是最疼爱的女儿。
是以,当巨灵剑带着比无强悍的剑意劈斩瞬间,顿无羡竟然没有拿云霓裳抵挡,而是躲闪到另一边。
刺目白光骤然消逝,且等顿无羡睁开眼睛的时候,婴狐已然叩着云霓裳纵身而去。
“该死!”顿无羡气的跺脚。
旁侧,流刃见状一时惊怒,下手便再无轻重,笔直刺向钟一山的软剑暴出十成内力。
黑色剑气瞬间膨胀,周围空气似被一股强大到无法抵抗的力量压缩般,扭曲变形,地面砖石几乎同时发出咯咯的声响。
钟一山脸色骤变,这般强悍的攻击范围几乎避无可避。
豁出去了!
钟一山当下举起丹翎剑!
时间如同凝固,顿无羡等一众侍卫震惊看着眼前两位强者对决。
一向自诩武功在大周武将中尚有一席之地的顿无羡,面对这样的攻守,自愧弗如。
五境鱼玄经的内力几乎被钟一山全部调动,灌注到丹翎剑身!
太过急速的冲击,使得钟一山此刻正承受着全身经络猛然扩充之痛,萦绕在剑身上的黄色剑气顷刻膨胀,光芒大盛,犹如浴火之龙耀人眼目。
‘轰隆……’
两股强大剑意猛烈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尘烟四起,无比霸道的剑气疯狂外溢。
许多侍卫在受到冲击一刻肺腑沉闷,自喉咙里狂涌出一口鲜血,顿无羡虽未呕血,却被气浪袭的倒退数步。
天牢外,风起云动。
气浪中心,钟一山双手紧叩丹翎,虎口双双裂出两道血痕,脸色惨白,气息凌乱。
对面,流刃震惊。
以钟一山之前的内力,根本抵挡不住他这一招!
怎么会!
欲收招,必自损。
流刃干脆提起最后一丝内力,欲将钟一山击倒,哪怕是废了钟一山一身武功!
然而在黑色软剑不断有内力加持之后,却是被丹翎剑逐渐逼退!
流刃大惊!
“你……”
钟一山也没想到,自己超出负荷的抵挡竟然会逼得全身经络大舒,五境巅峰被他调至极限的结果不是身体匮空走火入魔,而是直接冲到第六境!
他,跃境!
与之前在七国武盟擂台上跃境不同,那时若无言奚升君子之举,他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此刻跃境,几乎是一瞬间!
黄色剑气突然大盛,犹如展翅欲飞的火舞大鹏,与黑色蛟龙在空中斗战不休。
如此骇人的场景看的顿无羡呆若木鸡,眼前二人的武功,他望尘莫及。
这大周皇城里的高手,到底有多少!
角落里,刚赶到的温去病满目震撼,他知道,他家阿山跃境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温去病非喜而忧……
流刃自知再拼下去恐会不敌,于是拼着自损收招,离开前吐了一口血在地上。
钟一山并没有半分跃境的欣喜,迅速消失在天牢外。
角落里,温去病身着绛紫长袍,视线盯着流刃吐的那口血,半晌后转身离去。
另一处,看似带着云霓裳离开的婴狐却悄然折返,直至钟一山安然,方才背着一直被封住xue道的云霓裳去了武院后山。
最后离开的,是最先到的徐长卿。
他的拳头,在流血。
彼时流刃祭出杀招,他惊怒时拳头狠狠砸在墙壁上,鲜血顺着手腕蜿蜒涌落。
他不疼,唯有心弦紧绷,若小山有万一他发誓会要了流刃的命!
然而当他看到流刃仓皇逃遁的时候,心弦松了,心却很不舒服。
他的小山,打赢了扶桑第一高手?
这是幻觉吧?
不是……
云霓裳被人掳|走的结果虽然与他预想不符,但这并没有妨碍到他的计划。
侯玦出卖云霓裳这件事将会很快传到燕国云驭耳朵里,而随着云霓裳自尽,云驭必然会将这笔帐算到侯玦头上。
如此,侯玦还有路走吗!
小山,你保不住侯玦的,这第三局。
终是我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