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血旺

进步

皇宫,延禧殿。

温去病奔命似的从天地商盟回来之后,一头扎进小厨房,四菜一汤外加膳后甜点一应俱全。

然而,钟一山没有回来。

在这个非常时期,他家阿山哪怕叹口气都能让他担心半天,失踪这种事某世子心脏肯定承受不来。

于是在意识到自家媳妇儿很可能遭遇危险之后,温去病再次披上绛紫长袍,戴上面具,奔出皇宫。

刚从天地商盟离开的钟一山必然不会再回天地商盟,温去病先去铿锵院,之后便是鱼市。

温去病能找到鱼市是因为食岛馆在鱼市,理所当然。

接下来,他便理所当然看到钟一山跟婴狐在鱼市尽头那个铺子的屋顶上对酒当歌!

暗处,某世子不甘于只看背影,辗转钻进护城河沿边的乌篷船里。

如此清晰的角度,温去病惊见婴狐跟钟一山竟然在用同一个酒壶喝酒。

难以形容的妒忌萦绕于胸,某世子表示他还没有这样占过自家媳妇儿便宜!

婴狐你这是要死啊!

扮猪吃老虎你装的很像啊!

本世子的墙角你都敢挖,掰断你的腿啊啊啊啊!

温去病,已疯……

自昨日徐长卿报出师门,再入朝时便无人对其资历产生怀疑,无相门的弟子一直都是七国哄抢的对象。

徐长卿能出现在大周,乃是周国强大的最好证明。

只是无人怀疑其资历,却有数人怀疑其动机,怀疑颍川王的动机。

这般人才颍川王初时没引荐入朝,便该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这会儿朝中动荡,颍川王突然将这号人物硬插到朝堂里,用意当真值得揣摩。

当然,相比之下太子党这边想法要天真许多。

颍川王的安排,必是想助自己外孙一臂之力。

有的时候,敌我,真的是很难分辨……

皇宫,龙干宫。

数日未得召见的朱三友,这会儿又被自家皇兄叫来对弈。

一直对自己棋艺充满谜之自信的朱三友,即便在连输十局的情况下依旧没有摆正位置,终在第十一局平棋之后呼出一口气。

“这个……臣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让了。”

在棋技这方面,朱三友就跟自我催眠了似的,‘我最好’的心理认知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将他围在里面,除非内部溃败,任谁也别想攻破。

朱元珩本想嘲讽几句,可在想到温去病让他的那一局时,忍住了。

小辈尚且可以宽容豁达到那种地步,身为帝王者,他又何必跟一个精神还不如他正常的憨货较真儿。

于是朱元珩在沉默数息之后,重新布棋,落子,“瑾瑜啊,朕想问问,你与温教习关系如何?”

朱三友闻声擡头,惊诧,“皇兄你忘……忘啦?没事没事,臣弟给你讲,臣弟与温教习是相逢在一个金风玉露的鱼龙之夜,那一夜……”

“那一夜你与温教习把酒言欢,相见恨晚,结下忘年之交,这些朕都记得,朕想问的是,你对他有多了解?”

朱元珩根本不想再听自家皇弟吹嘘他与温去病如何一个忘年交法儿,听到就觉得心里堵的慌。

对于这个问题,朱三友十分认真的想了想,“温去病每一次落子,臣弟都心里有数。”

朱元珩听罢无语了一阵,瑾瑜你不要脸啊!

“你可知他与钟一山是什么关系?”朱元珩忍下冲动,淡声问道。

朱三友惊讶,“皇兄你记得钟一山?”

“那是朕的外甥,朕如何不记得。”朱元珩随即感慨,“没想到三年时间,斗转星移,钟一山已经成长到这般了。”

且说朱三友当初知道钟一山就是鹿牙时,亦有感慨,那小子傻!

换成自己是鹿牙,不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也要整个大周的人都知道丑陋嫡子,天生废柴?

不存在!

不过温去病也说过,若钟一山如此,怕也随着穆挽风去了。

“朕是想问你,钟一山与温教习到底是什么关系?”朱元珩言归正传,重复问道。

朱三友也言归正传,“他们都睡在一起了,皇兄你说这能是什么关系。”

朱元珩怔了怔,“没睡在一起吧?”

至少丁福不是这么回的话。

“都在延禧宫里住着呢啊!”朱三友恍然,“啊,现在是不在一个榻,但早晚都会,他们的事那是甄太后临终之前定下的,跑不了。”

朱元珩似有深意般微微颌首,“如此,你便替朕给温教习带句话……”

“什么话?”朱三友擡头,双眼顿时放光。

见朱三友如此,周皇突然就不想往下说了。

自己这个皇弟,怎么看都不像是靠谱的人……

“皇兄?”朱三友表示,他等着呢!

“钟一山很能打,叫温教习保护好自己。”朱元珩轻描淡写道。

朱三友则不以为然,“放心!”

眼见朱元珩擡头看过来,朱三友一瞬间意识到什么,“反正也不可能打死……”

朱元珩听到这话心有不悦,“瑾瑜啊,你这样对待忘年交的态度可是不好。”

朱三友哪敢再接话,他怕自己说露嘴。

要知道,他家皇兄那也是猴精猴精的人。

接下来,周皇在龙体允许的情况下又与朱三友对战十局,输的朱三友找不着北才舍得放他离开。

之后,朱元珩让丁福收了棋盘,自己则缓慢靠在龙榻上。

前朝的事丁福一五一十回传,眼下那个颍川来的徐长卿似乎与钟一山杠的厉害。

作为大周帝王,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徐长卿在他的朝堂上呆的太久,而他又不能直接把钟一山叫到龙干宫公然给这外甥撑腰。

那么这中间,就该有个传话的人。

这个人,便是温去病……

而此时,某世子已经从鱼市看完‘风景’赶回来,独自坐在延禧殿正厅,守着一桌早就凉透的膳食发呆。

风起,门动,人归。

厅里很暗,灯未燃。

钟一山推门进来之后本打算直接到内室休息,却在刚经过方桌时停下来,后退,扭头,吓一跳!

“温去病?”如果不是他感受到厅内存在的气息,怕也没发现桌边坐了一个大活人,“你怎么在这儿?”

温去病未语,擡手拿起火折子点燃烛灯。

房间骤亮,温去病那张芳华容颜一瞬间出现在钟一山的眼睛里。

“我在等你……”

温去病的样子很是委屈,全天下就他委屈。

听到温去病这样说,钟一山一阵心暖,却也歉疚,“我不是说过,如果哪日我回来的迟,你别等我。”

钟一山说话时坐过来,见桌上饭菜未动,“还没吃?”

温去病擡头,一双如星星般璀璨的眼睛眨呀眨,可怜兮兮,“没有……”

“我去给你热。”

钟一山还是心疼温去病的,只是起身时却被某世子拦下来,“不要不要,这种事怎么能让将军做!我去热,你陪我吃……”

就在温去病想抢回被钟一山端在手里的瓷盘时,视线不经意瞄到钟一山怀里半露出来的令牌,“这是?”

钟一山低头,拿出令牌,“燕国摄政王的令牌,婴狐之前给我的。”

听罢之后,温去病没有端菜出去热,而是把盘子搁回去,“婴狐怎么会有……摄政王的牌子?”

“说来话长,应该是感谢……”钟一山轻描淡写。

温去病当然知道是感谢,那日傻狐把自己变成一个大银锭子跟顿无羡玩命的时候,他在场,差点儿没把他给闪瞎。

云驭向来恩怨分明,婴狐救了云霓裳,他自然会有所表示。

但温去病不知道的是,“那婴狐为什么要把这牌子给你?”

“婴狐是真的好,他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给我。”钟一山看着手里令牌,有感而发,“此生能遇到这样的朋友,我之幸。”

温去病呵呵了,说的就好像我有什么好东西没给你一样!

“他还给你什么了?”温去病强忍嫉妒,像是极为自然问道。

只是‘极为自然’的人,五官不会扭曲成那个样子。

“软胄,宝剑,丹药,还有许多我自己都说不出用途的新鲜玩意……”钟一山视线落在令牌上,便也没瞧见温去病几近狰狞的面容,“婴狐性子纯,行事不虑后果,我只盼着自己能在有生之年,护他一世周全。”

钟一山这句话,直接就让温去病心里那根弦断了。

该死的臭狐貍,得逞了啊这是!

“他……他有师傅,周生良能护他!”温去病急的拉着椅子凑到钟一山身边,试图改变钟一山对婴狐‘孤苦无依’的错误认知。

“周生院令不是一个靠谱的人,护短的时候是真护短,可若遇着名剑马上就能六亲不认,不妥。”钟一山摇头,“说起来,当初若不是你跟周生院令引荐,小狐貍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也不会过的如此风雨飘摇。”

温去病惊!

小狐貍是个什么称呼?

“那他还有师兄呢!他那些师兄里混的最窝囊的就是当今武林盟主黎别奕,谁敢欺负他啊!”温去病激动开口。

“周生院令教出来的徒弟大都愤世嫉俗,小狐貍就是最好的例子。”钟一山想了想,“我真不敢想象周生院令那些徒弟聚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温去病能想象,介时周生良必定能死的很惨。

那些个离经叛道的倒是不能拿周生良怎样,但绝逼会扫荡绿沉小筑里所有名剑。

“好吧,那你就护婴狐一生一世好了,我没事,虽然我一个人流落异乡,无依无靠,没人喜欢也没人关心,就连做的饭都没人吃,我也可以过的很好,真的,你不用担心我!”

温去病堆坐在钟一山面前,一副生无可恋但我还是会努力活下去的表情逗了钟一山灿然抿唇,“真的可以过的很好?”

“嗯,我能行。”温去病无比沉重点点头。

钟一山也跟着点头,“那就好,我先睡了。”

眼见钟一山起身离开,温去病一瞬间崩溃,狠狠跺脚,无比娇嗔,“阿山!”

“去把饭菜热热,我好饿。”钟一山几乎同时坐回来,瞅着桌上饭菜说道。

温去病愣了片刻,“好……”

“你跟婴狐不一样。”就在温去病起身一刻钟一山拉住他,眸如秋水,潋滟含波,“我还想你能护我一生一世呢!谁让你是我选中的男人,我知道,我不会选错。”

热度自指间攀升,飞窜到四肢百骸,温去病那张俊颜简直是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红成柿子,“我……我……我去热菜……”

被钟一山松开的下一刻,温去病几乎是以奔命的速度跑到厅门,忽又觉得不对,当即掉头回到桌边端菜,整个过程钟一山一直都在看他,脉脉含情,他却半只眼睛也没敢迎过来。

就在钟一山以为温去病会直接端菜跑出去的时候,某世子突然停在门口,一字一顿,

“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只要我不死,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本世子跟他拼命!然后我们再一起保护婴狐一生一世,谁让他是我们养的宠物!放心,我会对他好!”

“宠物?”钟一山对这两个字很意外,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温去病已经美滋滋跑去热菜了。

房间里,钟一山独自坐在桌边,时局艰难,唯有在温去病这里,他才能感觉到一丝丝放松跟温暖。

一夜无话。

翌日早朝无甚要紧事,好像自徐长卿入朝之

后,朝中一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有大事发生就没有争论焦点,除了凤臻跟钟宏,两派难得‘和谐’了一段时间。

这种‘和谐’也可以称之为,观望。

两派都在观望,颍川的动机。

下朝之后,徐长卿一直默默跟在钟一山身后,与之保持一定距离,每日如此。

终于,在钟一山离开皇宫东门的时候,徐长卿的视线落在了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顿星云身上。

“侯爷,可否一叙?”徐长卿唤住顿星云,温声开口。

顿星云止步,转身。

“侯爷掌控的御林营担负整个皇城的安危,徐某有些不太成熟的建议,不知侯爷愿听否。”徐长卿浅步走到顿星云面前,眉眼皆是笑意。

“那就请太傅先想成熟了。”顿星云淡漠看向徐长卿,“只是不管太傅想的有多成熟,本侯都不愿听。”

面对顿星云言语冷讽,徐长卿笑意不减,擡手以示友好般想拍拍顿星云左肩,“侯爷其实……”

‘啪……’

就在徐长卿手掌欲落在顿星云左肩一刻,被人狠狠打开。

手腕微痛,徐长卿视线转向突然出手之人,眼中笑意转淡,噎喉。

“星云,你走。”

说话的人,是钟一山。

顿星云知道钟一山用意,朝其点头,转身离去。

原地,就只剩下两人。

“小山,你对我的防备,这样重?”徐长卿苦涩抿唇,眼底溢出淡淡失落。

钟一山面无表情,“亏吃的多,长些记性而已。”

徐长卿垂眸,苦笑,“我无他意,只想试着用这个方法把你叫回来,果然……”

“徐长卿,本帅不许你动顿星云!”钟一山眸色渐冷,寒声警告。

“可以,只要你肯跟我离开皇城,从此与那些人断了联系,我答应你不动他们。”徐长卿仿佛下了极大决心,无比艰难又无比坚定的看向钟一山,说出他一连数日纠结之后,得到的答案。

倘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宁负颍川,不负钟一山。

“你若愿意,我们可以现在就离开皇城,从此不再踏进半步!”

如果在此之前徐长卿或许在离开的时间上还有踌躇,那么在看到钟一山如此维护顿星云之后,他甚至可以马上就走。

然而。

“我不愿意。”钟一山完全不知道当徐长卿脸上那张伪善面具揭开之后,他怎么还能恬不知耻说出这种话。

“小山,你应该能想象得到,我作这样的决定有多艰难!”徐长卿微皱眉,“为了你,你知道我放弃的是什么?”

“不想知道。”钟一山冷冷看着徐长卿,“也请徐太傅不要再说‘为我’这样的话,这段时间徐太傅为我做的简直不要太多,本帅一件一件,都铭记于心。”

顿星云已经离开,钟一山自觉再也没有与之相对的必要,转身。

“小山!你只记得我这段时间的算计,那小时候在相国寺时的恩情算什么?你如何能残忍到可以将那些美好全都抹煞!”徐长卿愠声质问,心痛如锥。

钟一山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儿时的情谊,儿时的钟一山从未辜负。”

看着那抹远去的身影,徐长卿只觉手脚都跟着发抖。

他深深凝望,整个天地都在他眼里失去色彩,唯有那抹身影在他心头,从未掉色。

小山,你会来求我的……

皇宫,御医院。

伍庸在自己药室里很是忙碌的配制各种丹药,乐此不疲。

温去病则坐在药案对面,拿起其中一个瓷瓶,看着上面的字,满目费解。

“香?”

“嗯,吃下一粒,可保全身散发香气一个月。”伍庸边称量药材,边回答。

“臭?”温去病又换了一瓶。

“同理。”伍庸应声。

温去病索性搁下瓷瓶,视线从左到右扫一遍,“这些都是给……皇上吃的?”

“都不是。”伍庸很诚实。

“那这是……”

伍庸将称好的药材倒进药罐里,而后看向温去病,“这段时间我静下心想了想,人这辈子总该有点儿梦想,才不会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温去病没说话,往下听。

“所以我便给自己定了一个梦想。”伍庸叩好药罐,燃炭薪,炭是海外锦炭,无烟亦不呛鼻,“就是超越狂寡。”

伍庸擡头时,对面空空如也。

好半晌,温去病从椅子

“当初他死之后我们四人有到他房里‘检查’过,我当时得到的是一本药谱,我打算凭自己的实力把他能制出的药丸也都配制一遍。”

温去病瞧了眼桌上各种珍稀药材,“你是凭自己实力把这些药材给采回来的?”

“我是凭实力进的御医院,怎么了!”伍庸听出温去病心疼这些药材,“我用的又不是天地商盟的药材,还是你觉得……我用了你的东西?”

见温去病一副肉疼的表情,伍庸知道,即便他嘴上没把自己当成大周皇子,心里却早就认同了这个身份。

“没有没有,本世子是觉得这些个瓶瓶罐罐摆在这里不合适,回头等屈靳入宫送药材的时候,我让他帮你把这些玩意运到一品堂。”

“不……”

“不用谢我,这都是本世子应该做的。”温去病紧接着又道,“今晚本世子想给我家阿山做药膳,你帮我想想做什么?”

伍庸服了。

“那要看你想达到什么效果。”伍庸随意从众多瓷瓶里取出一瓶递过去,“这瓶怎么样?”

看到‘媚’字,温去病当时就给掷了,脸红脖子粗,“伍庸,你龌龊!”

伍庸惊,“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片刻,伍庸放下手中一切凑过去,“你跟钟一山还停留在睡觉就只是睡觉的地步?”

“走了!”

温去病愤然起身,却在下一刻被伍庸叫住,“毕运在楚国来信了,要不要看?”

提到楚国,温去病眸色微沉,继而接过伍庸递过来的密件,展开。

此密件,无非是报平安。

大概意思就是他的三皇姐在楚国一切都好,且楚王对其宠爱有加,有求必应,更准花无忌可随时无宣召入宫去陪皇贵妃。

通篇下来都是楚王如何将温鸾宠上天,最后结尾处,毕运写了一小段血书。

花无忌也学会滴蜡油了……

见温去往一脸沉凝,伍庸擡头,“你三皇姐被楚王欺负了?”

“宠爱更甚。”温去病坐下来,视线重新落在密件上,忧心忡忡。

伍庸不解,“这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过犹不及,月满则亏。”温去病叠好密件,“卫国小公主入楚国和亲被封庄妃的事,你可听说了?”

伍庸点头,“那又怎么?”

“楚王一直想要巴结卫国,想要强强联手搞事情,倘若人之常情楚王当宠庄妃,但依毕运传回来的消息,楚王对卫国的小公主,很是平淡。”

“这说明你家三皇姐有本事。”

“我家三皇姐就只有喝酒的本事……”温去病皱眉,“事有异常必为妖,这件事恐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你怕楚王动你三皇姐?”

“他若敢动,我必叫他后悔莫及。”温去病虽非韩|国师妃亲生,但养育之恩从不敢忘。

而且对他这个皇弟,温鸾自小维护,韩|国皇宫里的人可以说她如市井泼妇,却不能说温去病是蠢笨废物。

拿温鸾话说只要她在,她家皇弟就算是废物,也可以放肆飞舞!

就在伍庸再欲说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

是丁福,传的是周皇的旨。

朱元珩近日闲来无事,想与温去病切磋棋艺……

自徐长卿成为太傅,礼部以最快速度为其在皇城最繁华地段改建起一座府邸,钟情茶楼更在同一日消失在玄武大街。

为官者不许经商是大周素来的规矩。

且说徐长卿这个太傅做的很是随意,不必到府衙蹲守时间,也不必理会太傅一职该履行的责任。

他只需要做他想做的事,坑他想坑的人。

新建的府邸旷达气派,徐长卿自朝上下来便直接回府,独自坐在书房里,静默无声的坐了整一日。

直到夜深,流刃出现。

房间里灯火微燃,忽明忽暗的灯火映衬下,徐长卿容颜再不似白日里那般温和淡雅,身前书案上亦无楸木棋盘。

这是他与小山最严峻的一场博弈。

生死,不在棋中。“主人,事已办妥。”流刃拱手,回道。

徐长卿眸色微动,“何时。”

“费适会在明日午时三刻到顿无羡府邸为其换药,便是那时。”流刃回禀。

徐长卿舒了口气,“你可记得那瘟毒的特质?”

“属下记得,第一个沾毒者不会染病,只有当毒素依次传到第十个沾毒者身上的时候,才会异变,成为无药可解的瘟毒且会大肆传染,爆发瘟疫。”流刃低声道。

“费适是第几个?”

“第八个。”

徐长卿颌首,“此瘟毒只有配合鬼针草才能依次传播下去,而那些身上没有鬼针草的人,即便沾染瘟毒也不会发挥作用,且瘟毒存于人体两个时辰后便会消失,查无可查。”

“鬼针草亦是狂寡精心调配之物,旁人不可能有,所以此瘟毒只会依属下引导传下去,断不会失控。”流刃接道。

“是啊。”徐长卿舒了一口气,“费适是第八个,顿无羡便是第九个。”

“那瘟毒传到第十个人身体里,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时间来得及。”流刃又道。

徐长卿点头,“朱裴麒那边,如何?”

“明日早朝,他会依主人之意行事……”

见流刃稍稍犹豫,徐长卿便似猜到什么,“他的那些话,不必在意。”

“是。”流刃拱手,朱裴麒虽然同意,只不过言辞中尽是不敬,听着让人窝火。

徐长卿摆手,流刃退离。

烛灯摇曳,落在徐长卿眼中就像是两簇阴森鬼火,幽冷凄寒。

小山,绝望离你,不远了……

同样是夜,有人在等待,有人在煎熬。

陈凝秀快死了。

钟府里,钟宏看着床榻上只剩下半口气的陈凝秀,便叫焦甫到宫里送了信。

就在钟宏转身欲走时,陈凝秀好似突然恢复神识般睁大眼睛,“老爷?老爷你来了!”

钟宏本不想转身,却在想到钟知夏跟钟长明时走了回来,“你起来做什么。”

他不想让两个孩子听到任何自己苛责亏待陈凝秀的言辞,尤其陈凝秀临死之前,他必要守在这里。

“老爷……老爷真的是你!妾身还以为自己眼花瞧错了!”陈凝秀激动起身,一双形同枯槁的手紧紧掰住床栏,久卧不起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用着回光返照的劲儿才精神焕发,高兴的不知所以然。

“你病这么重,还起来做什么。”钟宏知道。

“老爷来看妾身,妾身自然要起来。”陈凝秀强挺着靠在床栏上,深凹的眼眶蕴满泪水,“老爷,你终于肯来看妾身了……”

钟宏微挑眉梢,“朝廷近日乱的很,我是太忙了。”

陈凝秀点头,眼泪毫无预兆滚下来,“妾身知道……妾身知道老爷定不是因为外面那些闲言碎语才疏远妾身,老爷,妾身这辈子当真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那些话都是钟弃余那个……全都是她的阴谋,她回来,是来报仇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说这些胡话?”钟宏微皱眉,心有不悦。

“不是胡话!老爷,妾身现在最清醒!钟弃余就是来报仇的!她恨,她恨我当初赶走桃夭,让她们母子在清奴镇受尽委屈,她恨我给她起的名字,寓意厌弃多余!尤其桃夭死了,她把那贱……那女人的死全都归结到我们身上,她说要报复咱们钟府里每一个人,我,知夏,长明还有老爷你!她……”

“够了!我看你真是得了失心疯!那日知夏亲口告诉老夫,若非弃余帮衬,她也不会这么快就被太子殿下宠爱!”

“她那是……那是……她不是真心的啊老爷!她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就把知夏推到高位,足见她是多精明的丫头,今日她能将知夏推上去,明日她就能把知夏拉下来!这个人深不可测,老爷,我们……”

“你还是早些歇息吧。”钟宏起身,不愿再听陈凝秀多说半句。

“老爷!”陈凝秀着急想拽回钟宏,却因身体失衡掉下床榻,“老爷!求你相信妾身!”

钟宏止步,却未回头。

“老爷……老爷若不相信妾身……没关系,求老爷把知夏从宫里叫出来好吗?我有很久没看到知夏了,我想她……”陈凝秀无力趴在冰冷地面上,目光极尽渴望看向钟宏,苦苦哀求。

钟宏终是叹了口气,“焦甫已经入宫,知夏很快就会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妾身等着知夏……等着咱们的女儿……”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陈凝秀好似看到钟知夏正朝她扑过来,“知夏……”

除了钟知夏,还有她久未见到的钟长明,“长明啊,长明你也回来了……好……真好……”

钟宏闻声转身,凝眸看向趴在地上的陈凝秀。

“你们都回来了,真好……”

陈凝秀的手在虚空中不停晃动,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母亲这辈子有你们两个,没白活……只是,我到底也是对不起桃夭,放心,母亲这就去给她赔罪,叫她别让她的女儿找你们报仇,怪我吧,都怪我……”

手,重重垂落。

陈凝秀终在神识不清的状态下见到自己一双儿女儿之后,魂归西天。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在最后一刻,知道错了……

消息传到皇宫时,钟知夏正与朱裴麒在房间里行鱼水之欢。

依着潘泉贵的意思,这会儿进去轻则挨骂,重则受罚。

只是钟弃余坚持进去。

果然,在钟弃余哭的梨花带雨闯进去之后,被钟知夏狠斥出来,跪了一夜……

延禧殿内,灯火微燃。

温去病呆呆看着满桌药膳,终于在快到子时的时候,把自家媳妇儿给等回来了。

敌不动,我不动。

话虽如此,但在徐长卿看似平静的这段时间,钟一山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所有他能想到的可能都被他扼杀在萌芽中。

防患未然,总好过坐以待毙。

“不是说太晚就不要等我了。”钟一山进门看到温去病坐在那里,轻声浅笑。

温去病的表现则极为反常,看到钟一山进门一刻,他竟然腾的站起来,无比局促又心虚的样子叫钟一山一愣,“怎么了?”

“没……没有啊!”温去病尬笑,“这……这是我第一次煮药膳,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钟一山还以为是什么,笑着坐下来,“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眼见钟一山落座,温去病登时拿起瓷碗,盛好了摆在最中间的药膳炖鲜鲈端过去,“还鲜着,你趁热喝。”

“好。”钟一山接过来,“你也吃。”

温去病默默坐回到自己位置,视线不禁瞥向距离钟一山最近的那道薏仁排骨汤,又看了眼钟一山正在喝的鲜鱼汤,好后悔。

排骨汤里加了‘料’,伍庸说那玩意趁热喝最好。

可他刚才,手抖盛错了。

“你怎么不吃?”钟一山见温去病未动,于是搁下瓷碗,转手拿起温去病的碗替他也盛了一碗药膳。

盛的,刚好就是排骨汤!

温去病推托,“不不不……这个……”

“你不是没吃吗?”钟一山挑眉,明明只是正常询问,落在温去病耳朵里则别有用意。

各种阴谋论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不吃就是有鬼啊!

“快点儿,等这么久你一定也饿了!”钟一山直接将瓷碗搁到温去病面前。

但见温去病盯着排骨汤发呆,钟一山歪头看他,“要我喂你?”

“今日皇上找我下棋了……”温去病慌张擡头,转移话题道。

钟一山闻声,握起汤匙,“很正常啊,皇上不是经常找你对弈……你该不是又赢了吧?”

温去病摇头,“没有没有,平棋!”

钟一山舒了口气,“还好,虽然你棋艺天下无敌,但皇上真的不能再受打击了,知道吗。”

之前温去病把周皇赢到昏厥的事儿钟一山知道后,专门找温去病聊过这件事。

“皇上有跟我提到你,他说他现在还很虚弱,没准备好该怎么见你,不过他记得你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外甥,眼下甄太后离世甄珞郡主又失踪多年,皇上说无论如何,他都会护着你。”

这是周皇原话,温去病如实传达。

钟一山闻声,握着汤匙的手微顿,眸色骤凝。

他相信皇上突然对温去病说这番话,绝对不是无意为之。

若有意,这言辞之中的维护,不言而喻。

“下次你再与皇上对弈,替我多谢皇上,他的话,一山谨记。”钟一山轻声开口,却见温去病还在发呆,“快吃,一会儿凉了。”

温去病欲哭无泪,他就是想等放凉才吃啊!

他怕他现在吃了,控制不住药性也控制不住自己!

“好……”温去病噎喉,慢吞吞握起汤匙,小心翼翼蘸了一下,“好吃!”

“你吃了吗?”钟一山疑惑看向温去病,“大口吃。”

看着钟一山期待的目光,温去病忽然好绝望。

死就死吧!

于是温去病直接端起瓷碗,大口喝汤,撂下碗后又大口吃肉。

他跟他家阿山,再也不能停留在吃饭只是吃饭,睡觉只是睡觉的阶段了,是时候该……更进一步!

这一夜,温去病因失血过多,被钟一山抱去了御医院……

翌日,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早朝,突然发生一件事。

朱裴麒勒令未时一刻,四营皆要派人到御林营观摩御林军的骑射技艺,其中被点到名字的有龙魂营副将侯玦,虎|骑营副将范涟漪,雀羽营跟玄机营亦有两位副将在内,还有兵部段定。

四营主将视军务自愿前往。

钟一山当即委婉反对,非军演又不是特殊时期,没必要聚四营副将到御林营做这种观摩,只要私下里互通交流便好。

徐长卿不以为然,一来御林军骑射乃五营之最,二来军演时御林军并无兵卒参加,此番观摩交流实属必要。

二人争执到最后,钟一山在无可避免的情况下,拉了朱裴麒一把。

是的,他恳请朱裴麒能亲往御林营,鼓舞士气。

朱裴麒欣然同意,徐长卿惊。

白痴都比朱裴麒聪明!

下朝之后,徐长卿没再跟着钟一山,而是回了自己府邸。

钟一山则直接换装去了天地商盟。

他知道,徐长卿行动了。

天地商盟,二楼。

温去病对徐长卿突然将这许多人聚在一起的行径十分怀疑,而他庆幸的是,钟一山能如此冷静且果断的将朱裴麒一并拖下水。

“朱裴麒能同意,则说明他并不知道徐长卿的计谋。”钟一山坐在温去病对面,笃定开口。

温去病点头,“此刻距离未时还有两个时辰,颜某只怕徐长卿会在这两个时辰里,绊住朱裴麒的脚。”

“盟主放心,一山自你这里出去后即刻回宫,便是拖,我也要把朱裴麒拖到御林营。”

事关顿星云等人性命,钟一山自觉什么事都做得出,“一山希望盟主能在御林营外设人,我怕……军演惨剧重现。”

“二公子放心,颜某自会全力以赴。”温去病应声。

正如其所言,自天地商盟出来后,钟一山直接回宫,守着朱裴麒。

他相信徐长卿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拿朱裴麒性命作赌注。

伤了朱裴麒,便是断了颍川王在大周朝廷的触角。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谁也预料不到接下来会发生怎样不可期的事。

不管顿星云,侯玦还是范涟漪,段定都知道,此次到御林营观摩是陷阱。

可明知是陷阱,他们却根本不能拒绝。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们相信钟一山,也相信只要他们在一起,攻无不克。

午时三刻时候,风平浪静的皇宫里,出了意外。

流芳殿里,侧妃钟知夏突患急症,全身抽搐,脸色发紫,一副将死之态。

朱裴麒得到消息后当即赶过去,御医院也早派人过去为其诊治。

钟一山就知道,徐长卿必有后手……

皇宫,流芳殿。

钟一山赶到流芳殿时这里围满了人,除了宫里伺候的宫女,还有七八个御医在厅内候着。

因为身份特殊,钟一山进来时无人阻拦,直至其走进内室。

床榻旁边围着御医,他乃外臣未上前,只一眼便看到坐在桌边神色肃冷的朱裴麒。

看神色,钟一山知道朱裴麒当真在意钟知夏。

只是无论如何,他今日都定要将朱裴麒拉进御林营。

“你们几个快把帕子拿出来!”

床头处,钟弃余生怕钟知夏抽搐时咬到自己舌头,赶忙叫旁边宫女交出帕子,合起来拧成一股塞进钟知夏嘴里,“娘娘您坚持住!御医们都在这儿,太子殿下也在这儿!就快好了!”

钟知夏症状果真不轻,整个人抽搐成团,便是费适也觉得十分棘手。

这会儿有费适为其施针,钟弃余自是退到旁侧。

如此,她便看到了刚走进内室的钟一山,亦瞥见朱裴麒无甚反应,想来是没瞧见。

钟弃余眼眸微转,当即过去,“元帅军务繁忙还能抽时间到流芳殿探望我家娘娘,奴婢替娘娘谢过元帅!”

钟弃余的话,成功引起朱裴麒注意。

许是没想到钟一山会出现在这里,朱裴麒略惊,“一山,你怎么来了?”

“末将听说妹妹突发急症,颇为担忧。”钟一山拱手回道,视线似不经意从钟弃余身上掠过。

“是啊,谁知道怎么就突然抽成这样,本太子也是担心知夏若有个三长两短,伤了你们兄妹的心。”在钟一山面前,朱裴麒本能不想表现出自己对钟知夏的在乎。

兄妹二字落下来,钟一山视线转向钟弃余。

“弃余真是罪过,自打来皇城乃至入宫都不曾到二哥那里请安,弃余……”

钟弃余下意识瞥向床榻,“二哥有心,听到我家娘娘有恙便着急赶过来,这份亲情弃余替我家娘娘谢过二哥。”

钟弃余唤钟一山为二哥,唤钟知夏却是我家娘娘,细微之处朱裴麒未必听出来,钟一山却是了然。

“三妹言重,自家人,关心是应该的。”钟一山随即看向朱裴麒,“太子殿下也别太过忧虑,侧妃不会有事。”

朱裴麒微微点头,“过来坐。”

“不了,就快到未时一刻,一山还需赶往御林营随四营众将观摩御林军的骑射技艺,太子殿下何时去,不如一起?”

如果不是钟一山提醒,朱裴麒倒真是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件事,“险些忘了……”

偏在这时,床榻上钟知夏病症急剧恶劣,费适都有些束手无策之感。

眼见钟知夏如此,朱裴麒回头,“不如这样,你先去,本太子待这里情形好些了,稍后过去。”

“太……”

就在钟一山欲开口时,钟弃余似非刻意般碰到钟一山衣角,“太子殿下万不能因为我家娘娘耽误正事,如此我家娘娘便是好转也会自责。”

“侧妃这里的情况如此凶险,太子殿下晚些去御林营也情有可原,众将断不会因此误会太子殿下,还是侧妃的身体更重要一些。”在钟弃余劝阻之后,钟一山一改心里所想,反其道而论。

“这里有费御医在,娘娘定会平安无事,太子殿下放心,娘娘这里但凡有消息,奴婢定会第一时间通传过去,好叫太子殿下放心。”钟弃余随即又道。

此时此刻,站在朱裴麒面前的是两个何等城府的人,钟一山与钟弃余看似极为平常的三言两语,已然改变朱裴麒初衷。

“也罢,那本太子便与你一起去御林营,至于知夏这里……”

“太子殿下放心,奴婢定会尽心看守二姐,全力以赴!”钟弃余在这个时候,恢复了‘二姐’的称呼。

朱裴麒点头,“好。”

待朱裴麒先行一步迈出内室,钟一山的目光则十分有深意落向钟弃余。

“之前没赶上,弃余恭祝二哥军演胜出。”钟弃余没有躲避钟一山极富深意的目光,明亮璀璨的眸子里尽是善意。

钟一山微微颌首,“照顾好侧妃。”

“二哥放心,弃余必定全心全意。”钟弃余俯身施礼,“恭送二哥。”

待钟一山转身离去,钟弃余方才站定,视线透过窗棂看向那抹她曾在这宫里回望过无数次的背影。

母亲一生贤良,纵受尽磨难却从无怨悔,她生时最爱挂在嘴边儿的便是镇北侯府甄珞郡主的好,母亲更时时教导她要知恩图报。

她钟弃余,不是不知恩的人。

御林营暗处的一辆马车里,徐长卿在听到流刃的禀报后,猛然睁开眼睛。

“你说什么?”徐长卿惊怒。

“钟一山到流芳殿去请朱裴麒,朱裴麒……已经跟他离开皇宫,赶来御林营。”流刃低声回道。

‘啪……’

徐长卿怒极,拳头狠狠砸在车厢上。

“他不是极宠爱钟知夏?钟知夏都要死了他也不在意?”徐长卿剑眉紧皱,愤恨低吼。

流刃心知事情不妙,“这会儿御林营里的火头军毛斌已经从顿无羡府邸出来,再有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入营,我们……要不要阻止?”

徐长卿沉默,拳头被他攥的越发紧,眸色,如潭。

“不要。”

“可倘若朱裴麒有个三长两短,主人如何跟王爷交代?”流刃心急。

徐长卿渐渐从震怒中冷静下来,“让御医院里的人下重手,钟知夏必须马上死。”

“恐怕来不及了,宫里传来的消息,朱裴麒与钟一山离开的时候,伍庸去了流芳殿。”流刃无奈道。

徐长卿自然知道伍庸是谁,眉拧成川,“百密一疏。”

就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徐长卿与流刃分明看到朱裴麒与钟一山的马车前后经过,停在御林营外。

“当真是来不及了。”徐长卿未作多想,直接下车,快步走过去希望能拦住朱裴麒。

御林营外,钟一山与朱裴麒双双走下马车,正欲朝里走时,徐长卿快步而至,挡住去路。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见是徐长卿,朱裴麒眼中顿生不喜,“徐太傅怎么在这里?”

“回太子殿下,微臣刚刚得皇后娘娘召见聊起颍川旧事,皇后娘娘一时思念颍川王致凤体违和,微臣恳请太子殿下移驾含光殿。”徐长卿神色忧虑,恳求道。

不想朱裴麒还没开口,钟一山先声夺人,“徐太傅明知皇后娘娘思念颍川,还故意与皇后娘娘忆旧事,是何居心?”

面对钟一山严厉质疑,徐长卿微擡头,神色落寞,“钟大元帅如何以为忆旧事就是有居心?你我所忆相国寺时的旧事还少吗,徐某倒不知与你忆这般旧事,藏的是何等居心。”

“母后如何?”朱裴麒不喜徐长卿看钟一山的眼神,爱跟渴望根本隐藏不住。

徐长卿收回视线,“皇后仍昏厥,情况十分不妙。”

“皇后凤体违和,自有宫中御医照料,你这样大惊小怪,那些不知情者难保会有各种猜测揣度,造成不必要的恐慌。”看出朱裴麒有动摇之意,钟一山低声开口,“太子殿下,未时一刻,快到了。”

“太子殿下,御林营不过是小小演练,皇后凤体才是重中之重!”徐长卿私以为是何借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向朱裴麒表达的意图,已经再明白不过。

朱裴麒但凡不是傻子就该明白自己暗指,不许踏进御林营!

“太子殿下若信得过一山,一山愿替太子殿下入宫探望皇后娘娘。”钟一山很想入局,他想跟顿星云他们站在一起。

可比起他的存在,朱裴麒走进御林营的意义,重的多。

“太子殿下,微臣以为尽孝这种事断不能假手他人。”徐长卿声音渐冷,言辞间有警告之意。

钟一山不以为然,“一山乃太子殿下表弟,若在寻常人家一山当唤皇后娘娘一声舅母,可不是徐太傅所言的外人。”

“可你……”

“当然,若太子殿下放心不下皇后娘娘,一山自会向御林营里众位将军解释,众将应该会明白太子殿下这份孝道。”钟一山未理徐长卿,转身看向朱裴麒,“还请太子殿下定夺。”

而此时,徐长卿的视线亦落在朱裴麒身上,眼中微愠。

“那便有劳你回宫,探望母后。”朱裴麒与徐长卿对视一刻,冷冷开口。

“是。”钟一山领命一刻,暗自舒气。

就在朱裴麒转身走向御林营时,徐长卿纵步上前,却在下一瞬被钟一山拦下来,“太子殿下已经有了旨意,徐太傅若真担心皇后娘娘,不妨与本帅一并入宫,如何?”

眼见朱裴麒走进御林营,徐长卿终是叹息,怒意萦绕于胸。

而此时,钟一山也终是安下心,转身即走。

“小山,你是故意的?”此时的御林营,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钟一山闻声止步,转身,“你敢动朱裴麒吗?”

徐长卿未语,他不敢动。

至少到现在为止,朱裴麒仍是颍川王手里一枚不可获缺的棋子,而他出现在大周皇城的目的,是巩固朱裴麒在朝中地位。

面对徐长卿的沉默,钟一山只微微一笑,继而离开。

小山,我纵不敢动朱裴麒,却也不代表你的那些朋友就会安然。

载着钟一山的马车扬长而去,徐长卿却仍站在原地,视线转向御林营。

一场灭顶之灾,就要来临。

角落里,身着绛紫长袍的温去病则目睹了整个过程,在钟一山离开一刻,他悬起来的心也跟着一松。

他何尝不知道今日的御林营不会太平,但好在,他媳妇儿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