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已至,天边泛起鱼肚白,金色光芒与苍穹衔接,美而无言……
且说钟一山与温去病先行一日,第二日辰时三刻,婴狐率一万大军于皇城东门誓师,朱裴麒亲自相送,并连敬婴狐三杯。
过程跟排场都有,但不大。
毕竟自盛胤元年伊始,率一万兵将出征的元帅,也就婴狐。
大军启程,随婴狐一起征战戊城的还有三位副将,其一范涟漪,其二段定,第三位便是之前被婴狐罚去喂马,于出征前一刻还在喂马的李烬。
原本第三位当是钟钧,奈何钟钧伤势未愈,而且依着钟一山的谋算,李烬若真有歹心,此行有去,无回。
大军行至十里亭,婴狐看到熟人,便令李烬率军继续前行,他与范涟漪跟段定入亭。
“一山没与你们一起?”顿星云惊讶问道。
“元帅于昨日已经离开,想来会比我们早到景城。”范涟漪是知情者,这个问题在雀羽营点兵时她就回答过婴狐跟段定。
旁侧,侯玦恍然,“我听说钟无寒尚困寒山,一山必是忧心兄长才会先行。”
“何止啊,镇北侯还被山贼抓了,一山铁定急死!”婴狐跺脚,咬牙恨道,“等本帅到了寒山,杀他个片甲不留!”
顿星云与侯玦相视一眼,“段定,涟漪,靠你们了。”
段定心领神会,“放心,我们一定拦着不让婴狐闯祸。”
婴狐闻声,立时翻起一双狐貍眼,嘴巴撅起来,明明想反驳又根本不屑的样子‘切’了一声。
“言归正传,我们二人在皇城等诸位凯旋!”侯玦拱手,郑重开口。
顿星云同时握拳,“保重!”
待婴狐三人飞身跟上大军,凉亭里,顿星云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在想什么?”侯玦了解顿星云,明知故问。
顿星云则望向大军离开的方向,“如果可以,我倒想与他们一起出征。”
“景城小郡,一山去足以应付,至于婴狐能去,怕是一山想借机给他攒些军功,你啊,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个道理你该明白。”侯玦淡声开口。
“我明白。”顿星云收回视线,“回去吧。”
侯玦知道顿星云对钟一山那份心思未消,却也没有点破,若情爱之苦能如此轻易摆脱,哪还称得上世间最苦。
而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如侯玦那般,心在俗世中,不动,不伤……
景城在大周西南,与卫国毗邻,严格说景城与卫国中间还隔着一座山,便是寒山。
寒山属秦陵山脉,以寒山顶峰的寒山寺为地标,朝南为卫,朝北为周。
鉴于寒山地势凶险,常有野兽出没,山中无矿石储备,连个能吃的果子都长不出来,两国对寒山的管辖都比较懈怠,经年累月久而久之,寒山寺便被一群流窜的贼匪据为己有。
再后来,贼匪在寒山安了家,更将寒山寺改为寒山寨,立寨主,终成一方恶霸。
此番剿匪缘于寒山寨寨主胆大包天,竟然突袭景城驻扎在郊外的军营,抢走军营里半年份的粮草。
这谁能干!
接下来,便是钟无寒长达三个月的剿匪之战。
两营合并期间,钟勉得知其子钟无寒连攻寒山寨十次皆败,一时心忧便暗自赶过来,谁知道在最近一场剿匪战里,钟勉误入埋伏被对方生擒,钟无寒率领的一千兵也被困于寒山一处险峻要地,进退不得。
夜深,人静。
寒山里不时传出凶残的野兽嚎叫,远望过去,连绵起伏的山脉就像是深海中掀的波澜,深邃,幽暗,令人望而却步。
此时距离寒山寨三峰之外一处宽阔的山间平坝上,立着百余营帐,帐内灯火微燃,围绕那处平坝数里,亦有火把时明时灭,似有人影攒动。
主营帐内,一盏行军用的油灯就快燃尽。
这时,忽有一士兵自外而入,“启禀元帅,皇城已发兵。”
“主帅是谁?”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似暮鼓晨钟,又似山涧寒泉,让人闻声便有肃然起敬之意。
矮桌前,一身白色铠甲的男子蓦然擡首,黑目深冷,如古井无波。
男子旁边竖着一柄银枪,纯白银柄尖端装有湛金枪头,枪头乃赤金与玄铁合炼打磨,其形如燕,尖端锐利如锋,中间隐隐可见有一处凹槽,槽间镶有一条紫龙,若非细看,只瞧得一道紫光。
此枪只是简简单单竖在那里,便有一股寒凛煞气外溢,这股气息倒是与它主人身上的威严霸气十分相近。
“回元帅,主帅钟一山。”士兵据实回禀。
营帐里瞬间沉寂,男子挥手,士兵退出营帐。
吾弟,吾弟……
一天一夜行程,钟一山与温去病一口气跑出七百余里,此时正午,二人翻身下马走进安定城门。
安定并非大郡,但却十分繁华,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钟一山与温去病在一家门面算是不错的酒楼外面停下来,便有店小二上前热情招呼。
“喂饱马。”钟一山自袖兜里掏出几钱银子,随马缰一起递给店小二,随后朝温去病旁边瞧了眼,“一起的。”
“好咧!两位客官里面请!”店小二吆喝一声,便拉着两匹千里驹去了后院。
钟一山一身青衣,白色大氅,满头墨发以玉冠束在头顶,英姿飒爽,行走如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洒脱。
温去病也不赖,虽说身上披的白裘可谓价值连城,但与那张倾天艳地的绝世容颜比起来,白裘亦失色。
是以二人走进酒楼时,自然而然引来众多目光,或艳羡,或嫉妒。
钟一山止步在酒楼门口,放眼望去就只有靠近墙角一处有空桌。
“两位客官,这边请!”有店小二走过来招呼,钟一山便与温去病一起走向那个空桌。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钟一山随意要了两个小菜,两碗米饭,想了想,又叫了一坛女儿红,冬日天冷,喝口烈酒也好暖身,“菜慢慢做,酒先上。”
看着钟一山,温去病总觉得眼前男子打离开皇城之后,身上自然而然多了一股江湖气。
出奇的是,这股江湖气竟可以与钟一山完美融合,浑然天成一般,不显突兀,毫不违和。
“世子一路辛苦。”
待店小二离开,钟一山擡头看向温去病,眼中隐隐透着几分赞赏。
戏演的真好,明明可以纵马超过自己,温去病这一路却只跟在他身后。
闯荡江湖,最要紧的就是身后,谁背后也没长眼睛,即便武功再高,有的时候也防不住身后的冷箭。
而今他身后有温去病,又有谁的冷箭会落到他身上?
戏假,情真。
“我是护花使者,辛苦应该的,只是若再熬个一天一夜,你还行吗?”温去病心疼看向钟一山,虽说对于习武之人一天一夜不睡没什么,但与在皇城时悠哉游哉相比,他二人可谓是满身风尘。
这会儿,店小二已经上好了酒菜,钟一山提起酒坛倒了一杯,“要不要喝一杯?”
温去病知道钟一山酒量,他本能觉得这坛酒可能还不够钟一山一个人喝,于是摇头,“我不渴。”
别问温去病为什么不再要一坛,出门在外,能省则省。
尤其他最近手头有点儿紧。
钟一山也不勉强,倒满酒,一饮而尽。
就在钟一山落碗时,一抹碧色身影竟然坐到他旁边位置,方桌有四面,钟一山与温去病相对,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则坐在第三边,与墙相对。
“两位,不介意在下坐在这里吧?”来者一袭碧色锦衣,身上披着同一色调的大氅,青丝以玉冠束起,长发及腰。
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女子面目清秀,眼似桃花,唇如樱瓣,肌肤细如美瓷。
要说与众不同,女子五官之中唯独鼻翼高挺的更像男子一些,也因此,眼前女子长相少了几分阴柔美,多了几分阳刚气。
“介意!”
“不介意!”两种声音同时响起,钟一山瞪了眼温去病,“姑娘坐。”
“谢这位哥哥。”女子声音清亮,坐姿也不似普通秀阁里的女子那般柔柔弱弱,她那坐相倒与钟一山极为相似,一看就是久闯江湖的惯犯。
温去病窝火,他想跟他家阿山单独坐在一起,不喜欢别人打扰,男女都不行,“你多大了管人家叫哥哥?”
“那就谢这位弟弟。”女子笑起来的样子很耐看,气质中隐隐可辨高贵优雅,不落俗套。
“不必。”钟一山笑了笑。
此时店小二已经过来招呼,女子瞧了眼钟一山要的菜,便只加了一叠酱牛肉,跟一饭米饭。
待店小二离开,女子瞧了眼钟一山身边空碗,“弟弟刚刚喝的是女儿红吧?”
“在下钟一山,姑娘叫我一山便是。”钟一山并未隐瞒自己姓名,想知道你的人,你不告诉他他也知道,不想知道你的人,你告诉他他也记不住。
“在下曲枫袖,弟弟可以叫我袖儿,也可以叫我曲兄。”女子说完话后刻意朝钟一山身边凑了凑,“出门在外,男儿身方便些。”
钟一山点头表示理解,“如何,曲兄想尝一尝?”
曲枫袖自是欣喜,“一碗就够!”
旁侧,温去病冷冷看着从天而降的曲枫袖,一张脸铁青铁青,这酒他都没舍得喝。
钟一山自不会吝啬,擡手替曲枫袖斟满,“请。”
酱牛肉没到,曲枫袖理所当然夹了钟一山刚刚要的菜。
“你的菜还没到吧!”面对不喜欢的人,温去病想做他自己。
曲枫袖点头,“是啊,一会儿到了就可以吃了。”
钟一山瞧温去病那副小气模样,忽然在想,那日天地商盟他平白抹了眼前男子九千多万两银子,也不知道当时面具后面这张脸,得扭曲成什么样子。
温去病不打算开口了,跟不识相的人说话,如同对牛弹琴。
平心而论,曲枫袖很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美,跟钟一山坐在一起宛如一对才子佳人。
但是温去病就是看不顺眼,从哪个角度看都不顺眼。
所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很微妙,亦或是前世注定吧。
“好酒!”曲枫袖一口喝下去半碗,称赞不已。
“当年糯米配就近的淮南山泉,至少存封三年之久,算是上品。”与温去病不同,可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缘故,钟一山与眼前女子甚是投缘。
“酿酒的缸,当是井泉黄瓷,埋于深土五人高的深度,方有此清冽甘甜的味道。”曲枫袖接着钟一山,将这坛酒分析的鞭辟入里,详尽至极。
“曲兄品鉴之精准,一山佩服。”钟一山擡手又给曲枫袖倒了一杯。
曲枫袖眸弯如月,声音清亮,“你也不错!”
温去病就像是一个木头人坐在那里,存在感弱到他都怀疑自己才是多出来的那一个,“阿山,我也想喝。”
“那一起!”钟一山擡手给温去病斟满后,扭头便与曲枫袖又干了一碗。
二人撂下瓷碗时,温去病才端起来。
见温去病一脸茫然,曲枫袖有些不好意思,“还没问这位哥哥叫什么名字呢!”
“在下……”温去病不想告诉她。
“他叫温去病,你可以叫他温兄。”钟一山浅声抿唇。
曲枫袖像是琢磨着,“温兄……病哥哥?”
哎我去!
温去病喝到嘴里的酒差点儿没喷到曲枫袖脸上,“咳咳……你还是别叫我了。”
“那就温兄!”曲枫袖自觉打过招呼之后,扭过身继续与钟一山喝酒,吃菜。
钟一山也不吝啬,酒足饭饱之后让温去病过去结账,顺便把曲枫袖要的那盘酱牛肉跟米饭一起结了。
温去病一万个不愿意,但自家媳妇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他在人前是一定要给媳妇面子的,至于人后嘛,面子里子他都得给。
“两位,后会有期!”酒楼外,曲枫袖与钟一山、温去病就此别过。
看着曲枫袖拉马离开,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温去病这才放下心。
二人随后翻身上马,继续赶往景城。
出了安定,温去病实在没忍住,驾马走到钟一山旁边,“阿山,以后像是那种人,咱们还是少搭理……”
钟一山侧眸,“哪种人?”
“就是那个……那个曲什么秀的,事有异常必为妖,那么多地方可以坐,她偏要跟我们坐在一起,我看她不像好人。”温去病睁大他那双炯炯有神又时刻闪烁着智慧的大眼睛,十分诚恳道。
“曲枫袖是不是好人,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要说穆挽风上辈子也曾是江湖人来的,她的师兄可是蜀西了翁城的城主呢,她的师傅更是一跺脚整个江湖都要抖三抖的闲散道人。
想她年少时也曾游历过江湖,江湖有多险恶她自然懂。
反倒是眼前男子,她却不懂。
自从知道颜回就是温去病,钟一山最大的疑惑便是,
颜回是温去病?还是温去病是温去病?
“为什么?”温去病看似追问,心里却知是自己多虑了。
钟一山猛然夹紧马腹,飞冲而去,“此去景城,但凡能见到两次的面孔,定是有目的之人。”
言外之意,曲枫袖是不是好人,就要看她会不会出现在接下来的路程里。
而接下来的事,很快验证了钟一山的说法。
离开安定不久,钟一山与温去病在距离安定一百里的普山上,遭遇埋伏。
对方百余人,皆是高手。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钟一山知道即便自己偷偷摸摸绕走崎岖小路,该来杀他的人也一定会在暗中设伏。
与其那般耽误时间,倒不如直接选一条最近的路,反正该遇到的,一定会遇到。
面对眼前百余杀手,温去病有些后悔。
或许他应该以‘颜回’的身份陪着钟一山,如此他至少不必隐藏武功。
但有一样,好在他手里握着焚天,若一会儿真有什么威力惊人的效果出来,那也都是焚天的功劳。
“你们是谁?”钟一山手执拜月枪,寒声质问。
百余黑衣人分内外两圈,内圈五十左右黑衣人各自举刃,飞冲而至。
钟一山目色陡戾,手中拜月枪平稳且疾劲割裂前方空气,鸣啸声起!
刹那间,钟一山立时被二十几个黑衣人围在中间,与此同时,另一拨黑衣人也悉数朝温去病发动攻击。
温去病悍然出手,焚天燃!
乱枝横飞的树林里,几十道纤细剑光从四面射向钟一山,剑光明暗不一,虚实难辨,犹如一张编织的巨网将钟一山困在中央。
虚光幻影里,钟一山眉目清冷,神色漠然,拜月在他手中仿佛一道巨大的白光闪电,于空中狂斩时猛然绽放出数十条白色枪影。枪影如流光,与周围剑气疯狂相绞,猛烈撞击,一簇簇刺目白光仿佛烟花绽放。
在这绝美的枪影流光里,又有谁能辨清其间蕴藏的险恶跟杀机。
与此同时,温去病亦挥焚天!
到底是兵器谱上排位第二的神兵,温去病虽剑招简单,但内力却是实打实的涌注焚天,一阵阵沉闷的爆裂声自周围响起,四五个黑衣人绝命而亡。
钟一山在黑衣人的包围中游刃有余,他不时扫过不远处同样境遇的温去病,见其无恙,便也不再担心。
然尔,就在钟一山与温去病双双打的酣畅淋漓时,外围的黑衣人突然飞射暗器!
那些暗器形状各异,皆淬剧毒。
飙射暗器的黑衣人也尽是高手,他们可以很精准的捕捉到钟一山出招收招的时机,释放暗器。
数道剑光加之暗器偷袭,钟一山心狠祭出短剑!
短剑祭出一刻直接旋杀树干上三个黑衣人,接下来局势大变,外围黑衣人在躲避飞剑攻击下依旧没有放弃对钟一山下手,内圈持剑高手又纷纷祭出杀招。
即便此时此刻,钟一山与温去病皆未显颓败之势,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很难冲得出来……
两天两夜的时间,婴狐所率大军也走出有五百里的路程。
正午阳光正足,范涟漪下令大军原地休憩一个时辰,生火造饭。
像这种本该由主帅审时度势下军令的事儿,一路过来基本都是范涟漪在操心。
当然,范涟漪也是初次带兵,为防万一,钟一山临行前让婴狐把雀羽营副将杨伟也带了过来,这是钟钧的提议。
雀羽营原副将杨伟、冯奇、董汉章三人,属杨伟心细且有眼识,有他跟着,至少粮草运度方面不必操心。
至于婴狐,整个行军路上他一直走在最后,因为最后的最后,他的三只小宠正关在笼子里。
不然怎么办?
那三只小宠若是给放出来,莫说把这一万兵将冲散了,就是过往路人也得疯啊。
有得必有失,眼下虽说一万兵将对这三只宠物没了畏惧之心,路人也就看个热闹,可小狼它们却是萎靡了。
到底是狼王,这般被人关在笼子里,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虽说小花不是蛇王,可也修炼到蟒了啊!小叉叉就更不用说了,它是被连累了。
嗯,婴狐为了照顾小狼跟小花,就把小叉叉也关在笼子里,这叫一视同仁。
此时盯着三个笼子里各自绝食的宠物,婴狐十分心疼。
这会儿他把段定跟范涟漪叫过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范涟漪回答婴狐的只有两个字,“呵呵。”
“你别开玩笑了行吗,你是主帅,你怎么可以先走?”段定也觉得婴狐的提议无知的像个孩子。
“我是主帅?”婴狐靠在关着小狼的笼子里,挑眉看向段定跟范涟漪。
段定点头,“不然太子殿下为啥没敬我酒?”
“既然我是主帅,你们两个还在摇什么头,这是军令!”婴狐第一次觉得,主帅这两个字还是挺有用的。
范涟漪没话跟婴狐说,直接把叫婴狐冷静理智的任务交给段定,转身离开。
段定正想不负范涟漪所托时,一把被婴狐拽过去,“做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段定不明白。
婴狐的解释是,他在这里会影响段定跟范涟漪促进感情。
段定也忍不住呵呵,“那你顺便再把这一万兵将都带走,这才是帮我。”
某狐霜打茄子一般,“段定我求你了,如果再不把小狼几个放出来,我会失去他们的!”
“把它们放出来你就会失去我了。”段定觉得笼子里的小花似乎已经垂涎他很久,每次见到他,小花都会流出粘粘的唾液。
最后,受不了婴狐软磨硬泡,段定终于答应婴狐的请求。
别问,以婴狐一向风风火火的作派,为什么一定要求得段定同意,因为笼子的钥匙在段定手里。
也别问婴狐为什么没有一掌劈开笼子,那样军心会大乱的。
谁说婴狐不靠谱的!
婴狐走了,带着小狼它们直接走的山路。
这会儿从大军后面回来,段定有些踌躇着不敢往前。
范涟漪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轻叹口气,“走了?”
段定闻声,小步过去,“我看小狼它们这两日状态不好,索性就把钥匙给了婴狐……你不会生气吧?”
“我生气有什么用!”范涟漪瞄了眼段定,“不过看婴狐也是挺不了多久,硬把他留下来还不知道会闯什么祸,且由着他先走也好,就是千万别出意外。”
“这个你放心,婴狐只会叫别人意外,你看他自己什么时候出过意外。”对于这点,段定一直是服气的。
范涟漪低头,下意识抹过手里那把赤锁刀,“我们七个人里蓝月不在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少一个。”
对于沈蓝月的死,范涟漪一直都无法释怀。
段定小心翼翼坐到范涟漪身边,“不会,谁死婴狐都死不了。”
“谁也不能死。”范涟漪竖起赤锁刀,单手紧紧攥着刀柄,看向景城方向,“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死,虽然……”
段定不解,“虽然什么?”
“虽然我的武功是我们七个人里最弱的。”范涟漪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
范涟漪长的并不是美人一类,但她有她自己的魅力。
她的魅力就在于为人处事那种坚毅不屈的性格,跟她对待朋友的那份真情实意。
“能生擒镇北侯的对手,定是个凶狠角色,此去景城,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哪怕我死……”
段定动情开口,只是话没说完就被范涟漪猛一下掐住脖颈,“我说过谁也不许死你是不是没听到?”
“呃……”段定被范涟漪掐的有些气短,刚刚那份深情也跟着被扼杀在摇篮里,不敢再继续,“听到了听到了……”
范涟漪见段定一副求饶模样,这方松手,“我当然不会出事,都乐说了,等我凯旋他就娶我,我还要留着这条命活着回去做他新娘呢!”
绝望来的如此突然,一下就把段定打回原形。
心,就像是被人抛到荆棘丛里,只跳动一下就已经千疮百孔。
段定连敷衍的力气都没有,他无比艰难站起来,双手无处安放似的握住腰间枯荣剑,想走又不知道该先迈哪一条腿才对。
“段定……”范涟漪也心疼,她还记得当初自己被所有人误会的时候,是段定一直站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是段定把她从人生最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她感激,如果段定遇到危险,她会毫不犹豫拿命救,只是爱不行。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范涟漪的人生里没有模棱两可四个字,她都不喜欢拖泥带水,与钟知夏割袍断义是,对段定表现出来的爱慕也是。
“没……没事……我去看看杨伟那边准备的怎么样……”段定不想听范涟漪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段定!”范涟漪想干脆把话说的再明白一点,即便她刚刚说的话就已经非常明白了。
奈何段定已然走出去很远。
对不起,我只拿你当兄弟……
树林里,尘土飞扬,碎石迸裂。
钟一山与温去病分战两地,随着拜月枪狂怒斩杀,一道道白色枪气与各色剑气猛烈碰撞,火花四溅!
一啸红尘惊,再啸苍穹灭,霸王举旗!
拜月枪势如虹,五个黑衣人顷刻成为其枪下亡魂。
只是对方人数太多,又狡黠利用车轮战术轮翻攻击,钟一山纵奋力搏击亦不能突破重围。
与此同时,温去病早已将焚天剑运用到极致。
温去病剑式简单,甚至看上去有些笨拙,但威力却丝毫不比钟一山逊色。
焚天剑起,赤红剑身仿佛灼烧起冲天火焰,挥斩间,那一道道犹如狂啸火龙般的剑气飞洒出去,气浪翻涌间,数个黑衣人被剑气所伤,痛极退到外围。
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黑衣人数量减半,钟一山与温去病却已精疲力竭。
眼见黑衣人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钟一山索性要拼,几欲使出‘夺命十三枪’这招只属于穆挽风的必杀技。
那厢温去病也有些吃不消,以焚天剑为借口他倒是不用隐藏内力,可简单的剑式却无法抵挡住剩下黑衣人的攻击。
就在二人几欲决绝一刻,外围突然传出阵阵惨叫,一直没有停过的暗器也终于歇止片刻。
钟一山跟温去病皆抓住这片刻的机会,绝地反击!
白色剑气突然暴涨,一直游走在外围的黑色小剑亦悄然折回,就在这一刻!
“喝……”
钟一山一声戾吼,白色枪气骤然分散出无数条银白流光,那些流光带着无比寒冽的煞气冲击而至。
就在黑衣人拼力抵抗的刹那,黑色小剑割颈飞掠,凌厉绝杀!
几乎同时,随着焚天斩落,清寒肃冷的空气骤然被一道赤红火焰撕裂,燃烧在温去病周围。
距离在前的几个黑衣人无力避闪,烈火焚身间,一蓬蓬血雾飞洒漫天!
直到这一刻,钟一山跟温去病方才看清与外围黑衣人打斗正酣的碧色身影。
曲枫袖!
此时曲枫袖手中正握着一把亮白利剑!
那是一种让人很难形容的白,就像是被啃去肉的鱼骨头,白的有些透明。
钟一山与温去病虽在一招之内斩杀半数黑衣人,可周围黑衣人仍在,二人亦无法抽身。
当然,温去病可以,但他不想抽身。
余光之中,曲枫袖身姿轻盈如燕,至少在钟一山眼里能以这般速度迅速游走在外围黑衣人当中而不受剑气所伤,如此估算,曲枫袖轻功就算不敌自己,也不会逊色多少。
因为曲枫袖出现,外围仅剩的十几个黑衣人皆被其诱引过去!
没有暗器偷袭,钟一山与温去病打的得心应手。
三方对战中,钟一山与温去病皆将视线落在曲枫袖身上,亮白剑身轻轻挥斩,便有数道气浪狂啸冲袭,血雾飞溅,黑衣人中已然倒下两个。
钟一山暗自惊讶,曲枫袖剑速之快,他甚至没看清白色亮剑的落剑式!
随着钟一山与温去病周围黑衣人越来越少,仅剩三四个的时候,原本还有十几个黑衣人围杀的曲枫袖突然扬剑!
谁都没有想到,曲枫袖猛然举剑,亮白剑身长啸于空刹那,突兀自左右各迸出十余尖锐刃端!
顷刻间,一股蓬勃气浪涌至剑身,数十道白色剑气犹如深海白鲨带着潮涌的海浪,朝围冲过来的黑衣人强横奔涌而去。
曲枫袖开始于原地旋转,速度越来越快,那十几条凶狠白鲨亦跟着疯狂嘶咬,周遭空气被暴戾扯破,碎枝狂舞,乱石横飞。
白色海浪中,一阵阵惨叫声接连响起,血雾漫天。
终于,在钟一山与温去病同时解决掉最后一个黑衣人时,曲枫袖周围由数十道剑气组成的白色屏障渐渐消逝,唯那抹碧色身影独立在屏障之内,单手握剑,英姿勃发。
一剑,绝命。
十几个黑衣人几乎同时死在曲枫袖的白色亮剑下,如此惊人的剑招跟内力,令钟一山钦佩不已。
树林里归于平静,空气里充斥着血腥。
“阿山你没事吧?”温去病提剑走到钟一山身边,忧心询问。
钟一山摇头,径直走向曲枫袖,“曲兄,好巧!”
“好在是巧,不然你们惨了。”曲枫袖美眸微擡,扬唇启笑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钟一山收起拜月枪,擡手,“多谢曲兄仗义出手。”
这会儿,曲枫袖只稍稍动了下持剑左手的食指,剑身上那十几个兀突刃端倏然消失,亮白剑身光滑如初。
“你这是?”温去病不是‘颜回’,不必端什么架子,他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鱼骨剑,枫袖闯荡江湖至今,全靠它了。”与温去病不同,曲枫袖并不讨厌温去病,但更喜欢钟一山,“一山贤弟,你没受伤吧?”
“一山无碍。”
钟一山浅笑回应时,温去病不爱听,“你看上去也不大,管谁叫弟弟呢?”
“那就叫钟大哥。”曲枫袖干脆收剑,踢开挡在脚前的黑衣人,走过来时一把拉住钟一山胳膊,“钟大哥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亲昵,钟一山却不反感,“曲兄放心,没事。”
旁侧,温去病额角顿时浮起一排黑线,之后拉起钟一山另一只胳膊,“我家阿山没事。”
明明对面站的是女人,温去病却总觉得站的是狐貍精,他无端生出一种媳妇就要被别人抢走的错觉。
钟一山觉得温去病太过好笑,直接甩开他的手,“今日之恩,一山铭记于心。”
“举手之劳,不知钟大哥跟病哥哥这是要去哪儿?”曲枫袖就那么一直拉着钟一山,没有打算松开的意思。
“你要去哪儿?”钟一山不答反问。
“景城,家里有急事,我必须快些赶回去,不知道我们是不是顺路呢!”曲枫袖狐疑问道。
“顺路。”
“不顺路!”
又是异口同声的不同回答,钟一山瞧了眼温去病,随后看向曲枫袖,“既是顺路,不如一起?”
“好啊!”要说曲枫袖跟钟一山差不多一般高,这般兴奋时抱过去的即视感,叫人看着很不舒服。
温去病就是看不惯曲枫袖抱着自家媳妇的样子,狠狠跺脚。
“我们有马,不知曲兄……”
“我有脚,所以只能跟一山贤弟同骑一匹,说起来枫袖今年刚好二十一,怎么看你都小一些,我以后就叫你一山贤弟好了。”曲枫袖松开钟一山后,直言开口。
“好。”钟一山并不在意这些,欣然点头。
旁侧,温去病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还想跟自家媳妇同骑一匹马呢!
女色误人啊!
钟一山知道温去病不喜欢曲枫袖,可如他之前所言,这一路重复见过的面孔皆有嫌疑,曲枫袖不可能只是偶然经过,救他们也不可能只是举手之劳。
既然此人可疑,与其把曲枫袖支开让她暗中跟着,倒不如明目张胆带在身边,知己知彼,才能收放自如。
于是,三人同行。
钟一山与曲枫袖同骑一匹马,起初曲枫袖想坐到后面,不过钟一山以身为男人理该护其身后,便叫曲枫袖在前。
曲枫袖倒是无所谓,便被钟一山抱着上马,二人在前。
温去病也没人抱,只能自己翻身坐上去。
还是老规矩,温去病这一路都没有冲到钟一山前面,是以这一路,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钟一山揽抱着曲枫袖,一路驰骋。
对于曲枫袖,温去病莫名讨厌到了骨子里。
他好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同骑一匹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