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直都看似平静的大周皇城,突然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兵部侍郎,顿无羡。
另一个是吏部尚书,苏仕。
顿无羡突染重疾不幸死于御医院,丧事交由顿星云代办,苏仕的死则是意外,也不知怎的,天牢里一个即将行刑的死刑犯跑了出来,直接就把苏仕给误伤死了。
顿无羡的死并没有在朝中引起波澜,反倒是苏仕的死,让不少朝臣想到了之前的徐长卿。
算起来,颖川在朝廷里冒头的人,下场似乎都不太好。
而在早朝时真正引起轩然大波的,是景城!
原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的景城山贼,竟然抓了镇北侯钟勉,而负责镇守在景城的钟无寒也因山贼诡计被困寒山,已有半月。
朝堂上,朱裴麒提出派兵支援,钟一山主动请缨。
依钟一山之意,皇城四营不可妄动,遂除雀羽营外,其余三营兵力不动,雀羽营出兵一万,由他与婴狐率军,范涟漪、段定随行。
对于这样的安排,钟一山纯属于历练婴狐,毕竟没打过仗的将军永远不能令人信服。
而他主动请缨的原因也很简单,钟勉跟钟无寒都是鹿牙至亲,钟一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的亲人出半点意外。
这场仗,他只准赢,不能输。
皇宫,白衣殿。
卯时便被宫里派去的人接回来的穆如玉,在听到顿无羡的死讯后,震惊了。
旁侧,抱着婴孩的秋盈低下头,眼眶微红,“这孩子也是苦命,才生下来就没有了爹……”
“你在说什么?”穆如玉猛然扭头瞪向秋盈,寒声低吼。
秋盈心知自己说错话,赶忙跪在地上,“娘娘恕罪,奴婢错了!”
穆如玉懒理秋盈,美眸阴狠,“顿无羡好歹也是堂堂兵部侍郎,是朱裴麒身边的红人,说死就死……那个神秘男人也忒有手段。”
“娘娘,那我们是不是要对那个神秘男人,敬而远之?”秋盈悄悄站起身,换作以前穆如玉不说话她是不敢站起来的,可现在她舍不得怀里婴孩被她窝着。
“为什么要敬而远之?本宫手里抓着马晋的把柄,本宫要这个神秘男人……给我卖命!”就在穆如玉憧憬未来的时候,秋盈怀里的婴孩突然哭出声,“孽种,叫他闭嘴!”
“不哭不哭……娘娘,奴婢先带小皇子下去,小皇子许是饿了……”秋盈着急婴孩,也怕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会对怀里的孩子动手,怯怯道。
“去吧去吧!”
穆如玉正不耐烦时,外面有声音传进来,“钟侧妃驾到!”
听到声音,穆如玉不由蹙眉,“钟知夏?”
“回娘娘,是钟知夏的庶妹,钟弃余。”秋盈边哄着怀里婴孩,边低声回禀。
穆如玉恍然,记得之前自己得到过消息,钟知夏被打入冷宫,起初来宫里伺候她的钟弃余倒被封了本姓侧妃。
这会儿秋盈怀里婴孩儿又哭起来,穆如玉嫌弃挥手,“你怎么还没带他出去!”
秋盈不敢怠慢,登时抱着婴孩退出内室。
房间里,穆如玉理了理胸前薄衫,又端起身子,沉了脸色。
她倒要看看,那个所谓的庶女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可以凭借贱民的身份一跃成为封位在她之上的侧妃。
不想未见其人,穆如玉先听到了的声音。
“这个就是小皇子吧,哭的可真响亮!长的也标志,一看就像太子殿下,人中之龙!”
“奴婢多谢钟侧妃夸赞……”
“快带下去吧,别饿着小皇子,否则你我都吃最不起呢!”
内室响起叩门声,穆如玉暗自稳定心神,准许外面的人进来。
初见,彼此都在细细打量,在穆如玉看来,眼前这个新晋的侧妃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长相也就一般,倒是那双眼睛很耐看,清澈的就像一泓清泉。
钟弃余只是扫了眼穆如玉,便上前一步施礼,“余儿拜见穆侧妃。”
接规制,钟弃余尊位,就算拜也是穆如玉拜,“妹妹怕是拜错了,你是本姓侧妃,只是……”
“姐姐这是哪里话,你入宫的时间比妹妹早,资历自然深,若是姐姐怕坏了规制,余儿下次不拜了。”钟弃余笑着起身走过去,行至床边,“姐姐真是个美人!”
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穆如玉就算心有恶念,也不好当场发作。
对于钟家的两姐妹,不,钟家的所有人,她没有一个喜欢。
“哪里,妹妹才是可人,否则也讨不了太子殿下欢心。”穆如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坐。”
钟弃余听罢,并没有坐在床边矮凳上,而是直接坐到床尾,显得亲近,“姐姐说笑了,太子殿下对我不过是一时起兴,对姐姐才是真心。”
真心?
朱裴麒的真心只怕喂了狗,那种奢侈到对穆挽风都没有的玩意儿,对她怎么会有。
可惜,她明白的太迟。
见穆如玉不语,钟弃余恍然想到什么似的,撸起袖子,“与姐姐初见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玉镯是余儿被封侧妃时龙干宫送过来的,姐姐若不嫌弃,且收下。”
穆如玉微震,龙干宫?
那就不是皇上送的贺礼!
“这可使不得。”穆如玉虽嫉妒,但也能感受到眼前女子几分攀附讨好之意,她知道什么是最宝贝的玩意,更知道把最宝贝的玩意送给自己,足见其心。
“怎么使不得,姐姐可是为皇家添了一个皇长孙呢!”钟弃余二话不说,直接拉过穆如玉的手,将自己手上的玉镯撸到穆如玉手腕上,“这镯子就该配姐姐。”
看着眼前的钟弃余,穆如玉渐渐卸下防备。
可能就像宫里传的,朱裴麒喜欢钟弃余,不过是一时喜好扭曲罢了。
且说钟弃余在白衣殿里腻歪了好久,她也不管穆如玉爱不爱听,就赖在屋里谈天论地,家长里短,直说到口干舌燥,穆如玉都快睡着了才舍得离开。
要说钟弃余讲了什么有用的?
一句都没有……
武院后山,绿沉小筑。
景城告急,婴狐临危受命欲在三日后率兵出征的消息传到太学院的时候,周生良正在批阅书卷。
几乎下一刻,他便将手里书卷全都抛到一边儿跑出去,更在半个时辰后抱着一堆宝剑跑回来。
“你咋回来的这么快?”筑门开启,周生良抱着宝剑走进来,分明看到婴狐就坐在他坐的位置上,手里正握着一叠书卷。
此时,婴狐也刚好擡头看向周生良,小心肝儿立时跳的毫无规律。
“你……”周生良捧着名剑走过去,眼睛紧盯着婴狐,“在帮为师……整理书卷?”
婴狐眼珠儿一翻,“就是啊!师傅你这儿也太乱了!”
某狐说着话,弯下腰,就把刚刚被他扔到地上的几本书卷捡起来,整整齐齐搁回到原来位置。
“徒儿啊,为师真没想到你会有这般孝心!”以周生良之老练,居然没有发现婴狐刚刚捡起来的那几本根本不是他扔的,“为师听说了,你要出征!”
眼见二十几把亮光闪闪的宝剑被周生良搁到桌上,婴狐十分自然站起身,悄悄从周生良的椅子上退到旁边位置,“师傅,齐院令回来了?”
“谁说的?”周生良猛一擡头,差点儿扭到脖子。
见婴狐盯着宝剑,周生良恍然,“狡兔三窟,为师当然不会把所有宝剑都藏到一个地方……可齐老贼踩的那个窟是最大的……”
提起伤心事,周生良一时抑制不住情绪抽泣两下,“不提那个老东西,看到没,这些都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宝剑,软的硬的长的短的都有,挑!”
婴狐诧异,“挑什么?”
“挑一柄称手的!这可是你第一次出征,为师定要有所表示,随便挑,挑到哪柄为师送你!”在婴狐眼里,自家师傅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某狐一时感动,“师傅,你待徒儿这样好,徒儿无以为报……”
“不用报,你只要在你的军旗上绣上为师的名字就行。”周生良的要求特别简单,随便哪个角都好,绣上就行。
婴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后来,婴狐把周生良的名字绣在了军旗与旗杆相衔的套在旗杆的白布上,用的是白线,还套在了里面。
这会儿看着满桌宝剑,婴狐每拿起一柄,周生良眼角都止不住抽一下,直到婴狐放下最后一柄宝剑,原以为他家师傅不会抽了,没想到他家师傅抽的停不下来了。
“师傅,徒弟算了算,这次随徒弟一起出征的一共有三个副将,五个先锋,二十几个校尉,这里的宝剑全都拿走还差五把,师傅你还有没有了?”
周生良用拳头,回答了婴狐。
当然,婴狐也不是空手走的,他把自己那三只宠物带走了……
幽市,天地商盟。
景城军情来的突然,钟一山并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此程他必往。
庆幸的是苏仕已死,而他已经得到朱裴麒的绝对信任,皇城局势暂时安定。
雅间里,钟一山等了温去病半柱香的时间,便见那袭绛紫长袍出现在自己面前。
与往日同,钟一山起身,擡手,“一山拜见颜盟主。”
“景城的事颜某听说了,二公子何时启程?”温去病踱步坐到桌边,肃声问道。
“两日后。”钟一山据实开口,“一山不会与大军一起,我会先赶去景城。”
温去病皱眉,“单枪匹马?”
“家兄被困寒山已有半月,一山怕他撑不到大军过去。”钟一山毫不掩饰自己对钟无寒的关心,俊眸微蹙。
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温去病倒忘了钟一山有个哥哥,自己还有一个大舅子。
“据颜某所知,景城现有兵力十万,山贼长期占据寒山,人数至少有五万……如今镇北侯被抓,钟将军又被困寒山,这说明……”
“寒山那群山贼里,有用兵高手。”钟一山笃定道。
以少胜多,又虏获敌方主将,即便钟一山不想把对方擡的太高,但也绝对不低。
此行,他或许会遇到对手。
“二公子既已决定,颜某盼你凯旋。”温去病郑重开口。
“一定。”钟一山想到此行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便将来意如实告知,“颖川已经折在皇城两位谋士,一山猜测第三位谋士不会贸然出手,所以皇城暂时不会大乱,可我们也不得不防,一山希望自己离开这段时间,盟主能对皇城之事,多加照拂。”
“二公子放心,皇城之事,有我。”温去病信誓旦旦道。
得温去病保证,钟一山并未久留,转身离开。
雅间里,温去病摘
颜慈便自楼梯处走进来,一脸佛系站到自家主子面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就死猪不怕开水烫,“盟主有事?”
“本盟主两日后会离开天地商盟,届时皇城里各方动向你都要抓起来,不许出错!”温去病一本正经看向颜慈,等待眼前这个老人会像他对钟一山的保证一般,对他保证。
“老奴精力有限。”颜慈可不敢把话说那么满,他不会武功,又没有足以震慑的身份,他拿什么保证。
温去病瞪眼,“颜慈你是不是老了?这种消极怠慢的话你怎么能如此轻易说出口?”
“如盟主所见,老奴的确不年轻了。”颜慈低下头,语气毫无波澜。
温去病认识颜慈多少年了,就颜慈在想什么他会不知道?
“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温去病身体靠后,摊手。
颜慈略擡头,长吁口气,“如盟主所见,老奴这年纪越大,就越是不想委屈自己,不行就是不行,行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加钱。”
温去病恨的岔气,居然敢跟他提钱!
“你工钱都扣到几辈子了?还敢让本盟主给你加钱?”温去病咬牙,打从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那老奴在盟主离开之后,就只能量力而行。”颜慈耸肩道,“或者盟主您就别走了,天地商盟没您不行……”
“加多少?”
温去病能不走吗,媳妇出征他不得跟着过去做饭啊,饿瘦了谁赔!
“扣除的工钱一笔勾销,盟主再给老奴支出三千两白银应该差不多了。”颜慈理性思考之后,答道。
“……”温去病,“拿笔纸过来,本盟主给你打个欠条。”
“老奴不收欠条。”就自家主子拿欠条坑死多少人了,他要再被坑就白在天地商盟呆了这么些年。
温去病擡头,眼睛死死盯着颜慈,颜慈无动于衷,低头站的笔直。
“你,现在就去账房把毕运往后三十年的工钱支出来,立刻!马上从本盟主面前消失。”温去病最终妥协。
颜慈没反对,在钱财这种事上,还是个人顾个人比较好……
四海楼,密室。
钟一山将自己两日后离城的消息告诉给靳绮罗,又将之前与温去病分析的那些利弊重复一遍。
相比天地商盟,四海楼遍布出去的眼线多数落在各朝臣府上,针对性更强,尤其苏仕身份曝光之后给了钟一山一个新的认知,颖川谋士,并非都外来。
苏仕就是最好的例子。
谁也不敢保证第三位谋士,不会在朝臣里出现。
自四海楼离开,钟一山又去了鱼市的食岛馆,与林飞鹰交代几件要事之后,失踪了……
酉时,郊外虎|骑营。
冬日的夜晚,深邃幽蓝,月明星稀间,那些隐隐跳动的繁星就像是眼睛,眨眼消失,又一眨眼的闪现出来。
一片肃寂的校场上,有两抹身影坐的很近。
那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的背影,男人身板笔直,女人的头则歪在男人肩膀上,坐的十分随意。
范涟漪跟都乐经常会约到这里看星星,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校场上才会安静。
也只有这个时候,时间是留给他们自己的。
经历军演,瘟疫,都乐认定范涟漪是他这辈子愿意去守护的女人。
范涟漪也是一样。
此刻,他们需要面对的,是分离。
为军者,必要上阵杀敌,这是他们的使命,是他们不可推卸不可逃避的责任。
只是,舍不得。
“这是你第一次出征,没有我在身边,万事小心。”如银般的月光下,都乐俊郎刚毅的五官显得格外立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炯炯有神。
“你还怕我回不来呀?”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戏笑,范涟漪伸手抱住都乐胳膊,“放心,有元帅在,我肯定能活着回来见你。”
真的,如果此时此刻婴狐跟段定站在面前,范涟漪铁定能收获两对跳出眼眶的眼珠子。
“战场瞬息万变,凶险万分。”都乐擡手搭在范涟漪臂弯,“不过好在此行有段定同行,我或许还能放心些。”
范涟漪闻声扭过头,一双眼定定看着都乐,“好端端的为啥提到段定?”
都乐略有尴尬,只是笑笑。
“你该不是怕我被段定抢走吧?”范涟漪不是细腻性格,但段定把爱表现的那么明显,就算傻子也看得出来,“放心,我只当他是兄弟!”
“我放心,如果你们有可能,早就情投意合了,我说的是真话,有他在,至少你会安全。”都乐终是擡头,看向范涟漪,“这次出征回来,你嫁给我可以吗?”
突然其来的求婚,惊的范涟漪呆呆怔在那里。
“你……你说什么?”
“我说,嫁给我。”
都乐突然拉起范涟漪的手,“如果你有家,每次出征的时候心里就会有惦记的人,为了那个人,不管遇到怎样的危险跟绝境,你都会克服一切回来见他,涟漪,你是我心里那个人,我……我也想成为你心里的那个人。”
自范鄞死后,家这个字在范涟漪的心里仿佛蒙了尘,就算有钟一山、段定有婴狐他们,可那都不是家的温暖。
她已经没有家,很久了。
“涟漪?”都乐忐忑看向眼前女子,握着她的手渐渐松开,“是不是我……唐突了……”
就在都乐想要放开手的那一刻,范涟漪突然冲过来,紧紧抱住都乐,勒的要死!
“你说过等我回来就娶我!不许后悔!”
这世间最幸福的事,无外乎我爱的人,刚好也爱我。
都乐只是片刻惊讶,便将范涟漪紧紧揽在怀里,笑着说,“不后悔。”
深夜的皇宫,一片肃寂冷。
偶有风过,刮的宫灯摇曳。
永信殿里,钟弃余亲手做了几道清奴镇小菜摆在桌上,几道菜式看起来普通的与承载它的翡翠桌面格格不入。
怪的是朱裴麒就喜欢吃这几道菜,连吃半个月下来也不腻。
桌边,钟弃余替朱裴麒夹了块糖醋鱼,“太子殿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多吃点。”
朱裴麒直接将那块鱼肉搁进嘴里,转尔看向钟弃余,心念微闪。
他还是很喜欢钟弃余,喜欢那双眼睛,喜欢钟弃余从不曾有的世族大家闺秀身上所谓的书卷气,就是那种明显书读的不多但想的太多的女人,譬如沈蓝嫣,钟知夏她们。
她们凭着自己多读几年书净天在宫里耍心思,使手段,以为谁都看不出来,殊不知那些手段在他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连台面都端不上来。
反倒是眼前女子,简单,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在钟弃余面前,他觉得舒服。
“太子殿下,有件事……余儿……余儿自作主张了!”钟弃余搁下银筷,说话时起身跪到地上。
要说朱裴麒唯一不满意钟弃余的地方,就是她随时随地都会本能的在他面前下跪。
说是不满,朱裴麒却很喜欢每每扶钟弃余站起来的感觉。
那是一种凌驾,跟施舍。
“本太子跟你说过,不许跪。”朱裴麒将钟弃余拉到自己怀里,“能让你自作主张的事,本太子倒是有兴趣听听。”
朱裴麒薄唇微吁,热气擦过耳垂,钟弃余立时娇羞,脸颊绯红,“余儿今日未时去了白衣殿……”
提到‘白衣殿’三个字的时候,钟弃余明显感觉到朱裴麒身形微震,“太子殿下明鉴,余儿只是想过去看看小皇孙,不敢有别的心思,还有就是……余儿把皇上送给我的那只镯子……送给穆侧妃了……”
朱裴麒皱眉,“那是父皇送给你的,为何要转送给那个贱……穆如玉?”
眼见朱裴麒黑目如潭,钟弃余立时从其身上退下来,双膝跪地,“太子殿下息怒,余儿舍不得,可余儿知道皇上宠着穆侧妃,今晨余儿听小虚子说皇上本是叫太子殿下去别苑接穆侧妃回来,太子殿下您没去……”
“本太子不去又如何?”朱裴麒冷声质问。
“余儿是怕皇上不高兴,所以……所以就跑过去把皇上赐给我的那个镯子转赠给穆侧妃,穆姐姐若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应该会在皇上面前替太子殿下说好话!”
钟弃余眼圈含着泪,低声哽咽,不敢擡头,“我在白衣殿求了整个下午……”
朱裴麒恍然,是他多想了。
眼前女子怎会有别种企图,这女人心里,只有他!
“起来……”朱裴麒心疼扶起钟弃余,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好气又好笑,“就你傻!”
“余儿一直都不聪明……”钟弃余怯怯看了眼朱裴麒,见其黑目恢复宠溺光彩,才敢接着往下说,“余儿去时瞧见小皇孙了,好可爱……”
朱裴麒眼中阴狠一闪而逝,不管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他都不会认!
还有穆如玉,竟敢倚仗父皇重回皇宫,作威作福。
早晚有一日,他会将这对母子斩草除根。
此时佳人在怀,朱裴麒一时间意乱情迷,正欲将钟弃余抱去内室时,外面传来潘泉贵的声音,说是含光殿里,皇后娘娘想见朱裴麒。
待朱裴麒离开,原本尽是娇羞的钟弃余脸上一瞬间淡漠无温,她把虚空琢叫进来,打听了有关景城告急的事,最后起身,“陪我到外面走走吧。”
钟弃余觉得她刚刚算是逃过一劫,因为每次跟朱裴麒欢愉对她来说都是劫难,明明恶心的要死,却要表现的欲|仙|欲|死。
离开永信殿,钟弃余直接走向御花园,二哥此番离城至少也须一个月,她希望能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看到二哥,若二哥没有嘱托,她便想跟二哥说一声‘待你凯旋。’
钟弃余在御花园里转了两圈,不见凉亭里有人,便有些不甘的转到延禧殿,不想延禧殿里的灯火已经熄了。
绕来绕去,她竟不知不觉绕到冷宫。
冷宫里灯火如豆,钟弃余叫虚空琢在外面候着,自己推门而入。
如今钟知夏再也没有往日风光,眼眶凹陷,颧骨略高,一身肮脏,之前尚算娇色的容颜这会儿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十岁,何其狼狈。
看到钟弃余,钟知夏暗淡双眸顿时燃起怒火,她猛然站起身冲到钟弃余面前,伸手就要掐过来。
“二姐就不怕,再被太子殿下给逮个正着?”钟弃余淡然而立,半步都未躲闪。
明明双手就要掐到钟弃余脖颈上,钟知夏却不敢再进一步,她怕了!
钟弃余轻蔑冷笑,“举着不累啊?”
见钟知夏负气撂下胳膊,钟弃余踱步绕过她,视线落向对面被某人摔的粉碎的粗瓷碗跟残羹冷炙,“难怪二姐都瘦的脱相了,饭菜还是要吃,不然对身体不好。”
“是你做的?是你让他们送这些喂狗的东西过来给本宫吃!”钟知夏当真没办法在钟弃余面前心平气和。
“喂狗?”钟弃余扭回头,“当初我在清奴镇跟母亲相依为命时,想吃这些‘喂狗’的东西都吃不到!所以二姐你在抱怨什么?”
“本宫怎么能跟你一样!”钟知夏直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钟弃余笑了,“我们现在,的确不一样。”“钟弃余!”
钟知夏怒极,却在下一刻突然跪下来,忍耐到极致的眼泪肆意狂涌,“钟弃余,我求你,我求你看在我们是一个父亲的情分上放过我吧!你把我救出去,只要能出去我干什么都行!”
“真的什么都行?”钟弃余挑眉看向跪在她面前的钟知夏,浅声问道。
钟知夏疯狂点头,“是!我干什么都行!”
虽然她威胁过钟宏,可显然她的父亲,并没有受她那份威胁。
这才是钟知夏绝望的真正原因。
此时,钟弃余很满意钟知夏的表现,但她不确定自己把事情说出来,钟知夏真会照作。
对付钟宏的时机还未到,而钟知夏,还需要在冷宫打磨的再久一些……
钟一山失踪了。
原本自天地商盟打发过颜慈之后,温去病便直接回了延禧殿,亲手下厨做了一桌晚膳,等到子时不见人影。
以他的经验,钟一山必是在忙。
于是温去病回到自己房间里,睡到天亮。
不想天亮之后,钟一山依旧不见人影。
以他的经验,钟一山还没忙完。
直到下朝,钟一山未上早朝亦未叫人代为告假的事传到温去病耳朵里的时候,他慌了。
钟一山往日即便不上早朝也定会找人告假,不声不响的还是第一次。
出意外了?
被人劫了?
还是怎样啊!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当他有一刻不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心里所想,非死即伤。
总之是不会往好的方面想,谁都一样。
于是,温去病开启全城搜找媳妇模式,先找黔尘,再找伍庸,去了一趟鱼市,最后找到四海楼。
归来阁里,还是楚轩辕未离开时见过温去病的海棠,看到心仪之人走进来,美眸顿时弯成月牙,然在听到温去病第一句话时,那两弯月牙渐渐变成满月,“钟一山不见了?”
“是啊!从昨晚开始就不见了,本世子找遍整个皇城都没找到!”温去病轻功虽好,但绕城找了一上午气息便有些微喘,“快给我倒杯水。”
海棠脚步娉婷行至桌边,提起茶壶,“世子不必着急,以钟一山现在的武功,他出不了什么事儿,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世子还怕谁吃了他不成。”
“这很难说!”温去病接过瓷杯,刚灌一口,差点儿没把杯扔了,“热!”
“不是水热,是世子你心里热,慢点儿喝。”海棠扭身坐到温去病对面,“钟一山不是小孩子,世子初时处处照拂他,是因为那时他弱,这会儿钟一山的身份已经是元帅,武功又高出那时许多,世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钟一山即将出兵景城,世子早晚都要让他独立面对,还能与他一起出征不成。”
“本世子是想与他一起出征啊!”温去病以为海棠知道。
多么痛的领悟,海棠一瞬间在温去病眼中看到了理所当然。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海棠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该说什么?
她怕一张嘴便是愤怒,怨恨跟质问!
“先不说这个,我还要出去找找。”
“世子到底有多喜欢钟一山?”温去病搁下茶杯起身时,海棠擡头,“喜欢到忘了我们远从韩国回来这里的意义了吗!”
温去病惊讶看向海棠,“你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海棠追随世子回周是来报仇的,尔今顾慎华跟朱裴麒没死,世子却淡了这份报仇之念,只想着与钟一山双宿双栖,你这么做,可还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舒妃娘娘!”
真正忘记复仇的是海棠,她的心早就长在温去病身上,再也拿不回来了。
她一直以为温去病的心也在她身上,可原来不是。
亦或原本是,只是现在变了。
“海棠,你言重了。”
温去病转身,直视眼前女子,“我不知道你这样的误会从何而起,但我可以保证,本世子所做的任何事从来没有违背过复仇的初衷,而且我们真正的仇人是颖川王,贸然出手对付朱裴麒跟顾慎华只会打草惊蛇,我们是要报仇,但不能殃及无辜百姓,大周不能内乱到让他国有机可乘。”
“那海棠斗胆请问世子,与钟一山一同出征对报仇有什么意义?”海棠美眸微冷,寒声质问。
她一直,都忍的很辛苦。
“钟一山是我们复仇的关键,他的安危,就是天地商盟最大的意义。”温去病一直将海棠看作妹妹,也从未对她说过重话,但这次,他觉得海棠有些偏激。
“所以,世子只是将钟一山当作棋子?”海棠迫不及待追问,眼中闪烁微光。
温去病摇头,“我把他当作韩国世子妃,天地商盟盟主夫人,早在甄太后活着的时候这门亲事就已经定下,他钟一山,是本世子的心头肉。”
温去病说的太直白,直白到海棠想欺骗自己都没有借口。
荒唐!简直太荒唐……
“世子喜欢他?”海棠忍住眼泪,清眸漫起莹莹水波,心痛如刀绞。
温去病看向海棠,郑重点头,“是。”
海棠猛然转身背对温去病,刹那间眼泪急涌,“原来如此,海棠明白了。”
直到这一刻,温去病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海棠,不喜钟一山。
“如果你对阿山有什么误会,本世子希望……”
“没有。”
海棠转回身,眼中已无泪泽,“我怎么可能会对钟一山有误会,我之前只是没意识到他在我们整个复仇计划里的位置,世子此去景城,多保重。”
温去病微微颌首,“你也保重。”
房门开启,温去病身影淡出视线。
下一刻,海棠美眸瞬间阴狠,她对钟一山没有误会,只有恨。
谁跟她抢温去病,她就跟谁过不去……
天将暮色,寒市里渐渐冷清。
有风刮过,街上三三两两的路人紧紧裹着破旧棉袄,冻的哆哆嗦嗦。
相较于其他三市,寒市便是在天长日暖的夏天,人也冷清的很,这里多是些作坊铺子,做工的也都是些家境清贫,艰难度日的平头百姓。
寒市街头没有一个像样的酒肆,倒是开了不少包子铺,那些作坊大都不管饭,所以午休时里面的长工会出来买几个包子果腹。
寒市尽头,有一间早就废弃的扎纸铺子。
铺子外面的门板一块掉下来,另一块挂在框上,时不时传出吱呦声响,纵是白日有人经过都会被吓到,更何况里面还剩下许多破旧的纸人跟用纸扎的冥屋,黑马,还有些冷不防就会从屋子里刮出来的元宝纸钱。
这间扎纸铺子荒废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久而久之,里面有鬼的瞎话也就跟着传出来。
传来传去,这间扎纸铺子理所当然成了寒市里大家公认的鬼屋,不管白日夜里,都没人敢靠近。
寒风吹过破败不堪的窗棂,总会发出令人心悸的古怪声响,加上房门吱呦吱呦撞个不停,这间扎纸铺子里的气氛可谓十足诡异。
从堆满黄白纸人的屋子朝里走,是一储藏室。
这间储藏室不大,堆的尽是些冥用之物,在储藏室的最里面,有一扇门。
如果仔细听,可以听到此时门里正传来一下一下,滴答的声音……
钟一山便在那扇门里,足足坐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那是一间空旷密封的小屋,屋里有一张破旧的方桌,桌上有灯,灯火如豆。
钟一山则坐在旁边早已脱漆的木椅上,双手环胸,背脊靠着椅背,慵懒的坐姿配的却是一张冷酷到极至的容颜。
他的目光,正盯着眼前被他亲手倒吊在屋顶,垂直而落的身子上。
此乃,顿无羡。
亏得伍庸,几乎都要烧焦的人了,居然还有着顽强无比的生命力。
此时顿无羡依旧被封哑xue,只是随着药力渐消,那种炙烤的疼痛越来越清晰,除此之外,还有无穷无尽的恐惧。
他的十根手指皆在流血,血水落在地面的铜盆里,毫不间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每一声都似落在顿无羡心里,听的他胆战心惊。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顿无羡便在这种等待中,足足煎熬了一天一夜,他要被逼疯了!
看着倒吊在半空的那具身子开始扭动,钟一山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时限将至。
伴着一阵凉风,顿无羡发现他居然以可说话了,“钟一山!钟一山你放我下来!”
随着身体里大大小小的xue道被解开,顿无羡开始拼命挣扎,摇晃。
如此,那十根手指上的血便甩的满地都是,钟一山蹙眉,扬手间顿无羡就只剩下嘴能动,“钟一山!我到底与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残忍对我!”
在刚刚过去的一天一夜里,顿无羡绞尽脑汁在想这个问题,可他想不通!
“我一直以为你对朱裴麒是忠心的,如果你能一直保持这份忠心,那你顿无羡这辈子做人,倒也有可取之处。”钟一山缓缓起身,踱步而至。
“你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血水依旧滴答,那份恐惧便一直萦绕在顿无羡心头,如何也挥之不去。
面对死亡,谁不畏惧!
“顿大人不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知道原由吗?”钟一山直视眼前那张早就被大火烧焦的脸,俊眸冰冷,如覆寒霜。
“原由……你是为顿星云报仇?可我根本没把他怎样!还是叶栀……她抢别人丈夫罪有应得!”顿无羡忽似想到什么,“还是……你是皇上的人……不……你说你不是皇上的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钟一山紧紧盯着顿无羡,眸间充血,百余将士被军杖活活打死的情景浮现眼前。
金戈铁马,沙场如烟,她穆挽风带着这些将士浴血奋战,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活着回来,却偏偏死在‘奸妃’一案里,死在眼前这个畜牲手里!
“我把他们从战场带回来!不是让你杀的!”钟一山眸戾嗜血,自袖里猛然抽出匕首狠狠插进顿无羡肩头。
“啊!”顿无羡吃痛大叫,叫声如杀猪一般,委实丢了他身为兵部侍郎的颜面,“钟一山!钟一山你这个疯子!”
钟一山无比缓慢拔出匕首,似笑非笑,“如果我是穆挽风,顿大人还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屋子里突然一片死寂,只有血滴铜盆的声音,滴答滴答。
“不可能……穆挽风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她根本不可能活过来!你是钟家二公子,怎会是穆挽风再世,你休想诓骗我。”顿无羡兀突大叫,声音中的颤抖似比面对死亡还要让他恐惧。
“是啊,就算把你杀了,那些被你以莫须有罪名处死的将士也不会活过来,可是不杀你,活着的人过不去啊。”钟一山又一次将匕首扎到顿无羡肩头同一个位置,鲜血迸溅,哀嚎声震的他耳膜都有些疼。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是鹿牙!你一定就是鹿牙!”顿无羡很想睁开眼,看看他与朱裴麒一直想要灭杀的鹿牙,到底长什么样子,“真正的钟一山是不是已经死了?”
“胡说。”钟一山一点点抽出匕首,鲜血顺着锋刃汩汩外流,铜盆的滴答声愈快,也愈频繁,“鹿牙就是钟一山,钟一山就是鹿牙。”
“不可能……这不可能!钟一山不可能是鹿牙,他……呃……”
匕首再入,同样位置,速度缓慢。
顿无羡体内抑制疼痛的药效渐渐消失,烧伤炙烤的灼痛与刺痛一起,简直痛不欲生。
“住手……你住手!害死穆挽风的不是我,害死金陵十三将的也不是我!你要报仇找朱裴麒!为什么要找我!”顿无羡痛极哀嚎,其间竟能辨出几分委屈。
“发号施令者罪该万死,执行的刽子手也要下地狱,我当然会找朱裴麒,可军中百余将士的鲜血,绝对不能白流。”钟一山冷冷看着顿无羡已经狰狞的不能狰狞的脸,“如果不是景城军情告急,本帅可能还会陪你多玩一会儿。”
钟一山再一次抽出匕首,“现在,你便在这里慢慢等,慢慢等,等身上的血都流干净,也就解脱了。”
“钟一山……钟一山你这个魔鬼!”恐惧蔓延,顿无羡歇斯底里咆哮,痛苦挣扎,“你放了我!求你放了我!”
许是这样的顿无羡还不能让钟一山解恨,原本走到门前的钟一山又折转回来,“忘了告诉你一件事,穆如玉生下的那个孽种被我换掉了,我把那个男婴亲手按进水里,生生看着他拼命挣扎,直到一动不动我才松手,你,无后。”
“啊!钟一山!你这个冷血的禽兽……”
看着顿无羡如此痛苦又愤怒的模样,钟一山笑了,“对你们,我更希望自己,禽兽不如。”
钟一山终是转身,任由顿无羡的哀嚎声在背后聒噪。
他打开门走出去,却没有离开,而是无声靠在门板上,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从高亢到低沉,从撼如雷鸣到细如蚊声,再到消失。
钟一山知道,顿无羡死了。
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做,顿无羡也就只有三日可活。
只是身为穆挽风的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仇者,必亲手血刃!
钟一山微擡下颚,仰首时眸间泪水转无。
他迈出脚步,一步重过一步,身形距离那间储藏室越来越远。
心,越来越痛。
这间扎纸铺子不会有人过来,便也不会有人发现这里吊着一具死尸。
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皇宫,御医院。
温去病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把媳妇找出来,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自家媳妇可能是走了。
药室里,伍庸看了眼温去病,“所以你来我这里,是想说什么?”
“试问七国之内,能把钟勉生擒的武将能有几个?”药案对面,温去病一改往日随心所欲之态,肃冷开口。
“我不知道。”伍庸直接低头,开始摆弄手里药材。
他虽然猜不到温去病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温去病一般摆出这副神情的时候,都没有好事。
温去病表示你不听,本世子就不讲了?
“你收拾一下,去景城。”温去病语气里根本没有商量的意思,直言道。
伍庸摔了手里药材,“不去。”
“钱不要了?”温去病挑眉。
伍庸深吸口气,觉得不够又深吸一口,“你什么时候动身?”
“跟你没关系,你自己走。”温去病要去追媳妇,伍庸跟着就是个累赘。
伍庸瞪眼,“我一个瘸子,山高路远道路阻长,你让我一个人去景城?人性呢!”
“你还怕半路上谁给你下毒劫色啊?”温去病觉得伍庸矫情了。
“我不去,你让他去也是一样。”伍庸随手指向一直坐在对面,毫无存在感的游傅。
温去病看了眼游傅,摇头,“他不行。”
“为什么不行?”伍庸不以为然,这种时候他必须要承认,“他的医术不在我之下!”
“但我没欠他银子。”温去病一语道破。
且在伍庸犹豫不决时,温去病保证会叫毕运路上与伍庸汇合,再加一千两的差旅费,伍庸这才勉强点了头。
至于游傅,则留在皇宫‘照料’周皇。
自御医院离开,温去病直接回延禧殿打算收拾一下,即刻出发。
不想待他回去,媳妇居然就坐在延禧殿的正厅,见他进来只说了一句话。
晚饭呢?
于是,温去病一瞬间打消所有念头,乖乖到后面的小厨房烧菜。
半个时辰,六菜两汤皆已备齐。
厅内,钟一山没有说话,接过温去病盛的饭,细细品嚼。
温去病虽也端着饭碗,可一口都没吃,“阿山……你这两日去哪儿了?”
“该去的地方。”钟一山浅声道。
“哦……”温去病的好奇心已经泛滥到脸上,“那……你去该去的地方做了什么事?”
“该做的事。”钟一山端碗,夹菜,吃饭。
这顿饭,他吃的特别香。
“哦……”温去病觉得自己可能是问不出来,索性转换话题,“我听说你要出征景城?”
“是啊。”钟一山吃净碗里的饭,之后扭头,郑重其事看向温去病,“我明日便走,你独自留在皇城,一切小心。”
温去病刚说想要一起之类的话,钟一山已然起身走向内室。
顿无羡的死并没有让他心情好一些,也并没有叫他释然,朱裴麒还没死,颖川王的爪牙才折了几个,他到底何时才能报仇!
内室房门闭阖,温去病托着瓷碗的手紧了紧,有那么一瞬间,他在钟一山眼睛里看到了恨。
这一刻,他忽然就猜到钟一山这两天一夜的时间去了哪里。
这么长时间,只怕顿无羡会死的很惨。
温去病知道钟一山应该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没有过去打扰,而是搁下瓷碗回了自己房间。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一夜无话,转眼黎明将至。
钟一山背负包裹,手提拜月枪走出延禧殿,离开前在温去病房外站了许久。
保重。
钟勉被俘,钟无寒被困,他就算再不放心皇城里各方动向,也必要走这一遭。
墨色苍穹,星海璀璨。
钟一山手持拜月枪纵身而跃,离开皇宫。
此时皇城东门已有林飞鹰久候多时,待钟一山现身,林飞鹰当即将他花重价购买的千里名驹交到钟一山手里,“公子一路保重!”
“皇城之事,林老辛苦。”
钟一山飞身上马,双脚狠夹马腹,“驾……”
城外,看着钟一山英姿卓绝的背影,林飞鹰感慨万千。
乱世枭雄,不外如是……
十里亭,一阵马啸声陡然响起,打破死寂无声的漫漫长夜。
钟一山猛然勒紧缰绳,骏马扬蹄,止于亭外。
“阿山!”凉亭旁边,一直等在那里的骏马踢踏向前。
马背上,坐着一位英挺无双的男子。
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肩头披着雪色狐裘,青丝随风起,那张倾城绝艳的容颜一时暗淡了日月星光。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钟一山看着马背上手勒缰绳的温去病,竟是笑了,“世子这是做什么?”
“陪你走一程。”温去病停在钟一山面前,张嘴就破了那份美好,“你不同意也不行,本世子都准备好了,剑都带了!”
温去病带的不是落日,毕竟那是属于颜回的宝剑,但他手里这柄,钟一山认得。
焚天!
兵器排行榜中位列第二,仅次于楚轩辕手中的龙渊。
江湖传闻,焚天之所以败给龙渊,是因为焚天剑的剑柄上,少了一颗紫玉玛瑙,影响了美观。
不得不说,编纂兵器排行榜的那位江湖百晓生,真的是很任性。
此时,钟一山分明看到温去病背负焚天的剑柄上,本该少的那颗紫玉玛瑙上嵌着一颗红玉玛瑙,钟一山很是感慨,有钱,也很任性。
“既然不同意不行,那本帅只好同意。”早在天地商盟,钟一山请求‘颜回’代为照拂皇城诸事时,他便隐隐觉得温去病可能不会那么老实的呆在皇城。
昨日他亦有所感,只是他不想让温去病说出来。
客观判断,温去病留在皇城,用处更大。
但钟一山亦承认,他心里隐隐有希望温去病与他一起的想法。
他亦感激,温去病能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阿山你答应了?”温去病明显受宠若惊。
作为温去病,他是很有被人看作累赘的认知的。
“世子骑术如何?此去景城,世子若是追不上,便自行折回皇城!驾……”
钟一山猛然夹紧马腹,骏马驰骋,飞扬而去。
温去病随后紧跟,“阿山放心,你家男人别的不行,骑术一流!追你到天涯海角都没有问题!驾……”
官道上,两匹骏马肆意狂纵。
忽然,某世子突兀大叫,“你家男人别的也行!啥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