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钟一山下令攻山还有一日。
范涟漪跟段定于清晨离开将军府赶去军营,除去被杨伟带回义郡的两千兵,自皇城入景城的大军剩下八千,范涟漪跟段定负责在八千人中分出四千人,明日随钟一山一并入寒山破阵。
此时将军府内,镇北侯钟勉所在的房间外面,传来叩门声。
片刻后,朱漆木门再次传来声响,一抹普通装束的青色身影悄然走进正厅。
厅内无人,来者大步走向内室,门启一刻,震住。
“阁下有事?”床榻旁边,伍庸淡然擡起眼皮,瞧向来者,面色无波。
李烬暗自沉淀心神,“李某拜见伍神医。”
见伍庸不语,李烬缓步而入,“李某听闻镇北侯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特来探望。”
此时床榻前,李烬视线落在钟勉身上,还记得初见,他远远在山林里瞧见钟勉时,一身戎装,满目威严。
岁月荏苒,一晃二十几年光阴如箭,当年威风凛凛的镇北侯已显颓然之态。
纵钟勉戎马一生赢得多少赞誉,又为大周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在他李烬眼里,这位年过五旬的镇北侯,就只有一个身份。
仇人。
放眼他为将的这些年,从不曾以手下兵将的性命为诱饵,明知不可为而为。
“当日合营之战,钟钧伤的何其深,也不见李副将你到镇北侯府瞧瞧,这不远万里的,你倒是对镇北侯极为上心……”
伍庸依旧是那副爱理不理的姿态,擡手间,一根银丝缠于钟勉手腕,“也罢,探字我收下,望字你拿回去,还有事吗?”
李烬虽未见过伍庸,但他听说过,当日钟钧中毒未死,便是因为眼前之人妙手回春。
偏在李烬准备告辞之际,房门再次响起,这回进来的是钟一山。
内室房门处,钟一山看到李烬时并未震惊,“李副将果然在这里。”
钟一山语露不善,李烬脸色微沉,“你监视我?”
“本帅还真不知道,李副将到底做过什么事,让你以为本帅有必要监视你。”
钟一山无视李烬眼中质疑,与其擦肩而过,“伍先生,父亲如何?”
“无碍。”伍庸回答的简单明了。
李烬暗自压制住心底几分不满,转身拱手,“既然两位有要事相谈,李某不便打扰,告辞。”
“李副将且慢。”钟一山回身,“明日破阵,李副将可准备妥当了?”
“末将必全力以赴。”李烬擡手,坚定道。
钟一山颌首,“本帅拭目以待。”
见钟一山不再开口,李烬复又拱手,转身退离。
直到李烬离开,钟一山方回转身形看向伍庸,“先生叫一山来,可有要事?”
“天地商盟盟主,颜回的亲笔密件。”
伍庸自怀里取出温去病上一刻才写的新鲜热乎的紫色信笺,递到钟一山手里,“眼下外姓五位王爷里,澹台王已与颖川结盟,御王亦有投诚之意,而这寒山寨里的山贼头目,便是御王麾下的重要人物,曲银河,另一个女的叫曲红袖,也是御王的人。”
钟一山展开密件,仔细端详。
“皇城那边没有异常,御赋也一直住在逍遥王府没有动静,唯一的一件大事,便是逍遥王跟御赋对弈,险些丧命。”伍庸思忖片刻,“依颜盟主之意,御赋是个角色,而寒山寨里的曲银河跟御赋,是生死之交。”
钟一山收起密件,“盟主的意思是……
御城可以争取?”
“至少寒山寨在将镇北侯生擒之后没有痛下杀手,钟无寒困在平坝一个月安然无事,钟二公子与温世子这一路危机不断,虽险象环生,好在皆是虚惊。”
伍庸所述,的确值得钟一山细细思量,“如果这些乃曲银河有意为之,他便未必是敌……曲银河跟御赋是生死之交,我们若能争取曲银河,他朝回朝便有希望争取御赋,争取到御赋……”
“便是争取到御王,御王是御城的象征。”伍庸肃然道。
钟一山微微颌首,脑海里忽然想到一人。
于是他复又展开密件,仔仔细细翻看一遍,“这里没有关于曲枫袖的消息?”
听到钟一山口中疑问,伍庸当即想到温去病在他面前差点儿没把颜慈传过来的密件翻烂的样子。
为什么没有曲枫袖这个问题,温去病足足在他面前咆哮几十次。
直到最后,温去病眼睛红了,嗓子哑了,整个人在他面前就像抽羊癫疯一样,每根汗毛都在尽情舞动。
“应该是还没打听到。”伍庸淡声回道。
钟一山握着密件的手,缓慢收紧,越来越紧。
两个晚上他同榻而眠的曲枫袖,很有可能,不是曲枫袖……
皇城,龙干宫。
朱三友觉得御赋可能真的要死了,一天一盆黑血,整整三日。
再这么下去御赋也坚持不了几日。
“皇上,臣弟求您还是把御赋送走吧,他要真死在逍遥王府,御王那条老狗肯定不会放过臣弟!”朱三友一脸悲催趴在床榻旁边,苦苦哀求。
榻上,周皇擡手想要起身,朱三友当即凑过去殷勤将其扶起来,稳靠锦枕,“皇上,臣弟不想死在那条老狗手里!”
“如果见了面,你应该称呼那条老狗一声御王叔。”周皇还是第一次从自家皇弟脸上看到那份藏都藏不住的不安情绪。
朱三友,“……”
“御赋那小子真的快不行了?”相比朱三友,周皇明显沉稳的多。
朱三友点头,“快不行三日了。”
“御赋要真出事,挺不过三日,他能挺过三日,就能再挺三日,他的事你不用操心,倒是你,朕听说前两日你险些去见了父皇?”看着眼前这位皇弟,周皇终于有些心疼了。
一日之内在御赋那小子手底下输了一百来盘棋,应该很爽。
到底不是自己亲皇叔,刺激起来一点儿都不手软,御赋那小子还真没让他失望。
不过就自家皇弟这种自信心膨胀起来跟谁都敢‘大展身手’的性情,要不被抡个十来回朱三友都不知道生活原来如此多娇。
“没……没有啊,睡了一觉而已……”朱三友说到这里,忽想到自己梦里学的那几个克敌制胜的妙招,眼睛一亮,“皇上许久没与臣弟对弈,是不是特别无趣,特别空虚?”
看到朱三友脸上那副刚喝过鸡血的样子,周皇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朕真的是特别不希望御赋那小子有事。”
朱三友点点头,“我懂。”
整个大周谁不知道御王那条老狗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时他们还小,但也听说过御王为了得到御城那块封地,差点儿没在金銮殿上吊死,整个金銮殿都跟着鸡飞狗跳,毫不夸张的说,御王耍起浑来,那就是一个泼妇。
周皇瞧着自家皇弟深以为然的样子,真想一巴掌抡过去,你他娘懂个屁!
没跟你对弈的这些日,朕特别有趣,特别充实,腰也不疼腿也不酸饭都多吃了两碗。
朕盼着御赋那小子醒过来,是想着快点儿把你这个老不要脸的给气死得了!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临近鱼市的宅院里,灯火微燃。
魏时意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银钹子,轻轻挑动埋在白烛里那根棉制撚线,撚线挑直,火光跳动间,整个房间都似亮了不少。
门动,流刃闪入。
“属下叩见主人。”
“御赋还没死?”这个结果,在魏时意预料之外。
流刃得令,起身拱手,“回主人,没有……”
魏时意搁下手中银钹,视线淡漠凝视眼前烛火,他不敢对狂寡的毒质疑,但御赋没死,却是事实。
“他现在什么情况?”魏时意沉声问道。
“自上次属下夜入逍遥王府后,御赋的那间厢房外面守卫森严,属下只能远远看到御赋房间里每日卯时三刻都会有一盆黑血从里面端出来,具体不知。”
“邪医游傅……”魏时意长眸微冷,“到底是游傅吊着御赋的命,还是御赋……吊着咱们的心?”
流刃不解,“主人何意?”
“那晚你寅时三刻入逍遥王府,依你所言,游傅是在卯时二刻入的御赋房间,中间间隔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就算那只毒虫爬的慢些,有半柱香也足以爬到御赋身上,那虫有剧毒,沾者即死,御赋居然能活着等到游傅过去救他,你不觉得奇怪吗?”
流刃没多想,便也不觉得。
“本应在计划里该死的人没有死,非但没有死,他若在逍遥王府里被游傅救活,那么这件事的结果必定与老夫初衷背道而驰!”
魏时意神色肃凝,怕流刃听不懂,又似将心里的分析自言自语吐出来,“游傅跟朱三友都是周皇的人,也可以划分到保皇派里,他们若救活了御赋,那跟告诉世人毒不是他们下的有什么区别?不是他们,就只剩下太子党,而在世人眼里太子党代表的不就是颖川么……”
魏时意解释的这么详细,流刃不想听也听懂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得不承认,魏时意算有遗漏,他没算到御赋不会死!
“做最坏的打算,跟御王翻脸。”魏时意决绝道。
流刃震惊,“可是王爷那边还在争取御王,寒山寨那边御王的人亦在跟钟一山他们拼命!”
魏时意擡头,跳跃的烛火在他双眼中剧烈攒动,“御王知道颖川在皇城里有人,御赋临行前御王必定告诉过他联络方式,他出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跟我们联系,这已经是问题!寒山寨曲银河明明生擒钟勉,困住了钟无寒,结果钟一山去时,二人同一晚转危为安!这也是问题!”
“或许……寒山寨那边有更周密的计划?”流刃猜测道。
“有句话虽然说的俗,但却实在,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魏时意像是作了什么决断一般,转眸看向眼前跳跃的烛光,“与其等着我们去发现御王阳奉阴违,貌是情非,倒不如我们先下手。”
流刃视线落在魏时意身上,看似温文尔雅的容颜,纵然在烛火忽明忽暗的映衬下亦能显出几分柔和,可言辞之间的狠戾跟眼中那抹果断,徐长卿跟苏仕不可比。
“为防万一,我会去信颖川,让王爷启用义郡临近寒山的那处隐军团,寒山寨但凡出现差池,那就强行收网,不管是曲银河还是镇北侯一家,都要死在景城!”
流刃知道颖川表面上拥兵不过十万,但这些年颖川王在各处的隐秘军团不下十处,每处至少五万兵。
“动用隐秘军团势必要引起各方注意,主人想好了?”流刃低声问道。
魏时意微微颌首,“徐长卿跟苏仕皆死在钟一山的算计之下,这位甄太后的亲孙不容小觑,而且他还很有可能……”
接下来的话魏时意没有说出来,但他心里,想到了靳绮罗……
皇宫,含光殿。
自钟一山离开之后不管朝堂还是后宫,似乎都消停不少。
这并不是偶然,但也无人意识到原因。
没有了钟一山,皇城便少一只暗中搅动风云的手,一个巴掌拍不响,任魏时意再怎么闹腾也没人跟他产生共鸣。
此时殿内,顾慎华正在品茶,擡头时见朱裴麒自殿外走了进来。
顾慎华给了流珠眼色,流珠心领神会,吩咐殿内伺候的宫女皆退出去,她自己也跟着离开正厅。
殿里只剩下顾慎华跟朱裴麒两个人,“麒儿近日可忙?”
“回母后,还好。”朱裴麒行至近前,拱手施礼后坐到旁边侧桌,“母后找儿臣过来,有事?”
顾慎华垂眸,将手里茶杯搁到桌边,“颖川派过来的人里,先是狂寡,后有徐长卿,现在苏仕也不明不白死在天牢,母后思来想去,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加起来,你好歹也该给你外祖父去封信,解释一下。”
听到这里,朱裴麒忽的冷笑,“派过来的人?苏仕是外祖父派过来的人吗?”
顾慎华微怔时,朱裴麒又道,“哦,是!是外祖父早于我被封太子之前就派过来的。”
“麒儿,你外祖父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你!”
“是啊!本太子没说他是为了别人。”朱裴麒擡头,嘲讽意味甚浓。
顾慎华听出朱裴麒心中不满,可她能怎么办?
之前因为狂寡的死,她去信颖川解释,徐长卿的死她也去信,两次都有收到颖川的回信,唯独这一次,她在去信解释苏仕的死之后,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父王的回信。
毋庸置疑,父王必是极不满意自己皇儿这次的做法。
苏仕本应该活下来,却偏偏死在天牢里,跟徐长卿一样,连个凶手都找不到。
“苏仕是颖川谋士,岂可随意暴露身份?”而让顾慎华更加为难的是,自己的儿子对颖川,起了戒心。
“不可随意暴露?那他为何要在朝堂上大张旗鼓道出自己是外祖父的人?谋士?他难道不明白凭他犯的那些罪,死一万次都不足惜!本太子没有当朝斩他,已经是给外祖父莫大颜面!”朱裴麒黑目幽暗,声音低沉,即便是顾慎华面前,他亦掩饰不住心底那份不忿跟怨怼。
“那都是假的,你看不出来那是有人诬陷他?”顾慎华决不相信自己皇儿连这点伎俩都没看出来!
“后宫,不得议政!”朱裴麒幽冷开口,音如寒冰。
殿内气氛,降到冰点。
顾慎华愤然拍案,起身怒对时终是叹息。
一边是她的儿子,一边是她的父亲!
纵她身为大周国母,却无法平衡两边关系,有谁能体会到她的难处?
“罢了,不提苏仕,总之你记着,如果不是颖川,朝中哪来的太子党。”顾慎华又深吸了几口气,声音渐缓,“说到后宫,白衣殿里那个贱人跟孽种你打算怎么处置?”
“儿臣没想过。”
朱裴麒当然清楚,现在的他根本没资格跟颖川撕破脸,所以有些事他哪怕是太子党里的任何人都不能出面,能出面的便是离开皇城之前,主动向他投诚且现在已经拥有皇城四营的钟一山。
如果说穆挽风是他朱裴麒此生必渡的劫,那么钟一山便是他朱裴麒这辈子最大的幸!
“本宫听说钟弃余时常会去白衣殿,为什么?”顾慎华转身端起茶杯,手指捏起茶盖拨开杯中嫩叶时,偶有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余儿单纯又特别喜欢孩子,便多去了白衣殿几次。”朱裴麒搪塞回答。
顾慎华沉默片刻,“不如这样,我们可以借钟弃余的手除掉穆如玉母子……”
侧桌旁边,顾慎华话音未落朱裴麒已然起身,眼中迸出冷鹜寒光,“母后最后别打余儿的主意,这后宫,谁敢碰她,本太子必追究到底!”
许是没想到朱裴麒会如此在意钟弃余,直到那抹明黄身影淡出含光殿,顾慎华都还没反应过来!
“娘娘?”自外而入的流珠看到顾慎华仿佛雕塑般坐在那里,轻声唤道。
顾慎华看似望着厅门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焦距,她将手里茶盖缓慢叩到茶杯上,美眸微擡,“流珠,你说本宫是不是看轻了钟弃余那个丫头?”
“皇后娘娘怎会这么想?”流珠狐疑问道。
“麒儿对那个丫头的在乎远在本宫预料之外,他似乎……是真喜欢上了那个贱民。”顾慎华忧心开口,言辞中,透着凉薄。
不管钟弃余如何一日不落过来请安,又如何费尽心思讨好,可在顾慎华心里钟弃余始终是个长在市井的低贱之人,上不得台面。
“皇后娘娘且放宽心,太子殿下喜欢钟弃余,总好过喜欢穆如玉跟钟知夏她们。”流珠谨慎开口。
顾慎华挑眉,等着流珠继续说。
“比起钟知夏她们,钟弃余乖巧懂事……最重要的是好摆弄,以后有些事皇后娘娘尽管让钟弃余去劝太子殿下,也省得太子殿下一时心胜冲撞您,失了母子间的和气。”流珠得钟一山授意,自然不会让顾慎华将钟弃余视作眼中钉。
“你的意思是……告诉她一些事?”顾慎华不禁蹙眉。
“奴婢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以娘娘亦或颖川的势力,想让她不知不觉消失,不是难事。”流珠似是无意怂恿道。
顾慎华沉默片刻,眼眸微眯,“你说的,也未必不是办法……”
依着顾慎华自己的理解,她且告诉钟弃余一些事,再由钟弃余去劝说太子,若真有一日钟弃余威胁到什么,除掉也就是了……
顾慎华又如何能知道,像钟弃余这种从市井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小草,最是顽强。
除掉她?
这世上想除掉她的人多了去了!
那些人后来,都怎么样了呢……
与寒山寨曲银河的第一场较量,终于拉开帷幕。
寒山脚下,钟一山一行八人率四千兵集结一处。
众人头顶,天空湛蓝,微风拂动,远眺寒山寨的方向却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天罡阵,启。
钟一山一袭银白铠甲,背负拜月枪,傲然挺立间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众将听令,破阵!”
随着钟一山一声令下,阵前八人两两一组,各率一千兵,分别从四路,奔向寒山寨。
既然讲明破阵,曲银河并未在山路上设下任何埋伏。
天罡阵下的风雨雷电四大阵虽然灵活多变,却是严格对应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是以钟无寒跟温去病率的一千兵自西路往上,直走对应的便是雷阵。
人未至,阵阵轰鸣已然入耳。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自头顶传来的雷鸣声越来越强,隐隐有振聋发聩之势。
钟无寒背负龙吟枪行在最前,温去病手握焚天剑跟在后面。
“温世子,一会儿入阵若有危险,世子千万不要恋战,以保命为主。”因为钟一山的认同,除了那张脸跟焚天剑,钟无寒即便没看到温去病丁点儿优点,却也还是将其性命放在首位。
依钟一山之意,四大阵中必有山贼埋伏,那么作主领军主将,钟无寒跟温去病的作用便是找到生门,破阵攻入寒山寨,麾下所率一千兵则是助他们不受与山贼围困,乱了章法。
眼前便是雷阵,众人肉眼所见,一望无边的黑云如铅如铁,翻滚奔腾,几欲吞噬天地的气势让人望而却步。
“钟元帅放心,温去病定不拖后腿。”其实温去病原本想说的是我便不活,也不会让你死!
但伍庸之前刻意嘱咐过他,在自己大舅子面前千万要低调,千万不要太嚣张,那样会让他觉得你这个人,很轻浮。
温去病花了一千两买来的好良言,他不听钱白花了。
旁侧,钟无寒虽未语却是看向温去病,倒还有些自知之明。
龙吟枪在手,钟无寒着铠甲立于阵前,高喝一声,“入阵!”
随着钟无寒一声令下,温去病亦抽出焚天剑,与一千兵直冲进天罡阵正西方位,雷阵!
与此同时,婴狐跟范涟漪带领的一千兵也已抵达风阵入口。
入眼所见,大风起兮!
阵内飞沙走石,黄土漫天!
即便此时站在阵外,范涟漪亦能感受到那股来自风阵的压迫,狂风怒号,一阵鬼哭狼嚎。
“涟漪,你入阵之后一定要跟紧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管别人,跟紧我知道吗?”面对眼前场景,婴狐难得摆出特别认真的姿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范涟漪摇头,“我们最好分开,这样机会大些!”
“不行,绝对不行!”昨日钟一山找过婴狐,千叮万嘱只有一件事,护住范涟漪。
段定也找过婴狐,千叮万嘱也是一件事,护住范涟漪。
其实婴狐很不明白,这种事需要谁提醒吗?
就算没人找他,他也知道今日破阵于他而言重中之重是护住范涟漪,其次才是抢旗。
越是简单的人,活的越是通透。
婴狐知道破阵对钟一山而言意义重大,但他更明白破阵跟范涟漪相比,微不足道。
如果当初能够得回沈蓝月,钟一山根本不在乎军演输赢。
“这次我说了算,只要能为元帅赢得黑白战旗,我拼了这条命不要!”范涟漪板着脸,肃然看向婴狐。
很明显,范涟漪并不明白这一点。
而范涟漪之所以这般看中输赢,是因为沈蓝月。
军演时沈蓝月为了救她死的那样惨烈,不管时隔多久,那一幕在范涟漪心里却是永恒。
如今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仅仅只代表她一个人的意愿,她是带着沈蓝月的英魂留在这个世上,所以她要比别人更加努力,才能活出两个人的精彩。
她不想,也不能让钟一山失望,因为这是沈蓝月的意愿……
“我不管,反正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兵分两路不可能,我怕我会迷路。”婴狐知道范涟漪是个倔强性子,好在他不是。
范涟漪恨的跺脚,“你是元帅,不知道以大局为重吗?”
“我是元帅?那你咋不听我的?”婴狐一句反问,范涟漪哑口无言!
懒理婴狐,范涟漪擡手攥紧赤锁刀,高声喝道,“入阵!”
黄尘蒙蒙,飓风咆哮,范涟漪跟婴狐率一千兵才入风阵,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此时,毕运跟段定也已率麾下将士赶到雨阵。
站在阵外,毕运跟段定皆惊,明明只有三步距离,阵内大雨滂沱,雨滴成线,刹那成箭!
成千上万的‘飞雨箭’落地成冰!整个地面没有潮湿泥泞,而是一片明镜。
“毕运,这个阵你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阵前,段定明明手握枯荣剑,已有跃跃欲试之感,偏偏问出的问题让人很是疑惑。
毕运摇头,“明显不能。”
段定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这种情况下,对方的回答不应该是肯定的吗?
这会儿要是温去病在,倒是能满足段定的要求。
肯定不能。
“你该不会是想临阵退缩吧?”毕运惊讶看向段定,他犹记得自家主子曾说过,钟一山手下无孬种。
眼前段定是几个意思?
“谁要临阵退缩?我这不是看雨阵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去风阵那边凑凑热闹么……”说到底,段定放心不下范涟漪。
毕运满脸黑线,“你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这个雨阵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为毛线他觉得好凶险?
看着眼前如银帘如铁网,未入阵已显杀机的雨阵,段定终是放弃去寻范涟漪,手中枯荣剑骤起,狠戾劈向雨阵!
眼见段定入阵,毕运亦从腰间抽出软剑,朝着身后将士大吼一声,“入阵!”
正北方位,钟一山跟李烬也已抵达电阵。
眼前电阵,一片漆黑。
忽的,一道耀目电闪如利剑从眼前划过,劈开黑幕,斗破苍穹!
随着第一道闪电发出无比强大的威力,阵内紧接着亮出数道光闪,道道撕裂天宇,黑与白交替,充满神秘跟危机。
“李将军,一会儿入阵本帅与你兵分两路各带五百兵,你左我右。”钟一山手持拜月枪,沉声开口。
李烬没有任何迟疑跟质疑,“是。”
在李烬看来,兵分两路总好过跟在身后,如此若钟一山真出什么意外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入阵!”
钟一山率先带五百兵朝右入电阵,尔后李烬带着剩下的五百兵自左闯进阵中。
至此,钟一山等八人加上所率四千兵将,皆入天罡大阵。
凶险难辨,生死未卜……
寒山寨,一身藏青色长缎锦衣,端直坐在忠义堂静候的曲银河得到回禀时,凤眸微闪,寒如锋芒。
在他旁边,曲红袖握着青红两面皂棋‘腾’的从椅子上跳下来,腰间铃铛声,清脆悦耳,“钟无寒入的哪个阵?”
“回二当家!钟无寒入的……”
“钟无寒入的自然是风阵。”曲银河示意下属站到旁边,转眸看向曲红袖。
“你都没出门,咋个知道勒?”曲红袖擡起下颚,呶起嘴,不以为然。
曲银河笑了,“天罡阵是五行八卦与奇门遁甲合力所创,就五行八卦而言,钟无寒冷如冰块与风同融,换句话说风阵与他属性相和,易破。”
“不对!照你这样说,钟一山入的也该是风阵!”曲红袖反驳道。
“对啊,钟一山入的也是风阵,这是天罡阵的常识,他们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曲银河说的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来是在胡说八道。
“我咋不信……”曲红袖将信将疑转身,看向过来禀报的山贼,“他说的是真滴?”
山贼多尖,狠狠点头,“大当家说的是真的,钟无寒跟钟一山一起进了风阵。”
一般来说这山上的山贼没有敢骗她的,所以曲红袖信了。
“银河哥哥你等着,我定要把钟无寒给活捉!把钟一山也一起活捉!”
看着手持青红两面旗帜,蹦跳跑出忠义堂的曲红袖,曲银河唇角微抿,“都有谁,入了何阵?”
“回寨主,守在阵外的暗哨传回来的消息,婴狐跟范涟漪入风阵,毕运跟段定入雨阵,钟无寒跟温去病入雷阵,钟一山跟李烬入电阵,四阵中各入景城兵将一千人。”
听到禀报的曲银河,薄唇微微勾起饶有兴致的弧度,“传令下去,叫李同好生守着电蟠阵。”
“是!”山贼得令,退出忠义堂。
此时,忠义堂内就只剩下曲银河,他仔细分析钟一山分配的入阵人选,天罡四阵中他唯一不会进的雨阵里,入的是段定跟毕运。
对于这两个人,他多少有些了解,段定自武院离开先入兵部,之后被调入雀羽营在婴狐麾下当副将。
论战功,除了军演时出过力,段定似乎没有别的建树,武功在入阵八人中也是最低。
毕运武功虽高,但终究不是武将,钟一山命他二人入正南雨啸阵,怕是算准了自己必不会入此阵。
由此推断,钟一山当是懂得天罡阵,只是懂得多少,尤未可知。
阵内无日月,八门定乾坤。
但凡入阵者根本分不清时间和方位,只能凭经验跟本事找到阵中八门的生门,才能逃出生天。
当然,也不乏运气。
谁也不敢保证对阵法一无所知的人入阵之后就一定逃不出来,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小撮人,本事姑且不论,运气好到爆棚。
大阵已启,曲银河终是拿起靠立在椅子旁边的鱼骨剑,步履稳重走出忠义堂。
雨啸阵他的确不能入,鱼遇水则势涨,四阵难平。
风扬阵里,婴狐跟范涟漪与雷电二阵的组合比起来,势弱。
是以在曲银河眼里,最有可能冲破大阵的便是雷电二阵,而他又无比的清楚李烬是颖川的人,加上那晚与温去病对阵没有讨到半点好处,曲银河依照之前的计划,毫不犹豫走向雷击阵……
此时雷阵,黑云压顶,雷鸣撼天。
与在阵外所见相比更加凶险的是,雷阵内压顶的乌云会突然如天坠的陨石般带起一道黑色云烟直袭而落,冲散人群。
被黑色烟雾隔散的兵将在那一瞬间无法视物!
“五十人一组,分二十组,散!”
冲散已成必然,为了不让那一千兵大乱,钟无寒当即下令!
阵内,五十兵将分别握住前方士兵手中佩刀,分两竖列向前,纵有黑云遮蔽视线,他们依旧前行,不会乱作一团。
钟无寒左侧十组,温去病右侧十组,奋勇向前。
“有埋伏!”
随着一名士兵惊叫,天罡阵中最先遇袭的一组士兵已与埋伏的山贼交锋!
温去病辨出方向,正欲冲过去时却被钟无寒拦下来,“你我目的,是破阵!”
依钟一山之意,风雨雷电四阵外有阵缘,内有阵眼。
曲银河必会在阵缘处设下埋伏,若无兵将阻挡,钟无寒跟温去病若与兵将对敌,超过一柱香的时间不入阵眼,那么他们手里所握罗盘便会失去正确方向。
届时,莫说破阵,他们恐怕连阵眼都进不去。
而一柱香的时间,是大阵转换阵眼的最短时间。
温去病点头,“是!”
两侧不断响起的打斗声足以说明钟一山预计不错,曲银河的确在阵缘处埋伏大量山贼,试图阻挡闯阵者的脚步。
“起!”
眼看就要到一柱香的时间,眼方出现一团黑色浓雾!
钟无寒跟温去病皆知,那便是真正的雷击阵,只要在一柱香之内闯进去,雷击阵起,曲银河最先设制的死门便是死门,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而他们以现在罗盘指针指示的方向入阵后辨别八门,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钟无寒飞身纵往,温去病亦勇往直前。
随着背后打斗声愈渐幽远,二人终入雷击阵!
‘唰……’
筒状黑云冲袭温去病,钟无寒猛然挑起龙吟枪,刺耳的兵器撞击声令人震骇,与阵缘处那些黑色筒云不同,阵内筒云皆含着恐怖的力量,沾者即伤。
“多谢!”温去病并非大意,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出手,龙吟枪已至。
虽说钟无寒没有放任他去死这件事让他很是欣慰,但让钟无寒保护这件事于他而言,完全不利于自己在其面前树立绝对完美的弟夫形象。
不待多想,又一道筒云如天坠陨石般带着强大的杀机落向钟无寒!
焚天起,耀眼辉光带着巨大的红色火焰直击而去,强悍剑气如烈焰焚烧,生生将黑色筒云震散,使得隐于筒云中间的暗镖无所遁形。
‘砰……’
黑色暗镖在与焚天的剧烈摩擦中,断成两截,砰然落地。
看似复杂的过程却只发生在一瞬间,而钟无寒捕捉到了这一瞬间。
他震惊,大骇……
是焚天剑?还是温去病?
钟无寒来不及判断刚刚那抹强悍剑意到底出自哪里,又有数道黑色筒云疯狂冲袭。
头顶闷雷此起彼伏,眼前黑云犹如万鬼浮屠!
龙吟长啸,数支隐藏在黑云里的暗镖被钟无寒硬生弹飞!
温去病亦未示弱,焚天挥斩的速度越来越快,剑身赤红如凤舞九天,所到之处乌云避散,红光漫天。
钟无寒余光之中将温去病一招一式尽收眼底,心中震撼愈增一分。
除了焚天剑散出来的强悍剑意,温去病剑招亦灵活多变,这与之前众人言里的温去病,并不相同。
果然道听途说做不得数,温去病到底有没有资格做他的弟夫,还需眼见为实。
二人皆未在原地停留,双双纵身跃起,依照罗盘所指方位,攻向雷击大阵的休门!
依照钟一山对雷击大阵的分析,大阵位于正西。
正西对应庚酉辛位,属景门,故景门最有可能是死门,而与景门遥遥相对的休门则有五成把握是生门!
与此同时,婴狐跟范涟漪也已成功突破风阵阵缘,入大阵。
跟外面阵缘的飞沙走石相比,风阵中狂风恶浪,举步维艰,无数拳头大小的石头随飓风卷起,在半空中疯狂碰撞,碎石崩裂,每一个细小的碎渣都像是带着无比幽冷的杀机,射向婴狐跟范涟漪二人。
婴狐手执狼唳剑,冲天搅动,随着真气泄涌的速度,狼唳剑身愈转愈疾,一道道金色半圆形剑弧自剑尖疯狂冲泄,连绵不断,竟在顷刻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金色壁罩,生生落在范涟漪背后!
在他旁边,范涟漪手中赤锁刀狂斩如风,原本因顾及背后而略显狼狈的范涟漪顿时游刃有余,背后飞溅的碎石与那道金色壁罩疯狂撞击,皆被弹飞。
“你也小心!”如今的范涟漪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毛躁自傲的丫头,她很清楚自己与婴狐的实力差距,便也不拒绝婴狐的帮助。
“你只管找生门,剩下的事交给我!”婴狐对阵法完全不懂,彼时钟一山专门过来给他跟范涟漪讲解风阵破解之法的时候,他睡着了,钟一山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婴狐对那些书本典籍的厌恶跟排斥,即便是从他最在乎的钟一山的嘴里说出来,也阻止不了他浓浓的困意。
范涟漪了然,依罗盘指向辨出惊门,飞身而去……
同样顺利进入雨啸阵的毕运跟段定,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雨啸阵内细雨如丝,一条条雨线垂直落到地面,段定跟毕运的铠甲在阵缘时未有半分湿意,此刻却已被阵内的细雨哒湿。
如果说雨啸阵阵缘那所谓的大雨滂沱是假象,那么此时阵内的细雨却无比的真实。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站不起来!
彼时阵缘地面也似明镜,但踩踏上去会有很强烈的凸凹感。
然而此刻,他们所踩地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冰面,细腻光洁,纵然沉下内力他们亦无法控制身体平衡。
毫不夸张形容,现在的毕运跟段定正仰面倒在地面冰层上,一点一点往罗盘指示的伤门蹭。
与此同时他们还要防止被细雨中夹杂的牛毛细针暗算,可以说是非常艰辛了。
至于电蟠阵,因为钟一山跟李烬自入阵缘便兵分两路,是以此时已然入阵的钟一山正独自一人对抗那一道道从亮白天空中闪落而下的紫电!
巨大的紫色闪电劈斩下来,会在半空中的某一瞬间幻化成一道道紫色的菱面水晶生生插进地面,阻断来时路。
钟一山手持拜月枪,以罗盘指向狂纵而往,前方凶险未知,他亦勇往直前!
寒山寨靠近东南的望山亭内,曲红袖居高临下,所见乃正东方位一片暗黄飞沙,跟正南方位一片白雾迷茫。
曲红袖依颜色深浅可断,现时风雨二阵已然有人闯入。
站在曲红袖的位置,除了暗黄飞沙,她可以无比清晰看到风阵上方悬浮于空的三十三个红点,依照阵势图,曲红袖当下扬起手中红色皂旗,用以控制风阵,令其正常运转,发挥作用。
同样,雨阵上空亦悬浮三十三个青点,曲红袖手中青旗亦随着阵势图,有规律的左右摇摆。
“钟无寒,你晓不晓苗疆女子的头发不可以随便断……”
此时雷阵,稳坐阵眼的曲银河原本以为他至少要再等一个时辰,才可能会与钟无寒跟温去病见面。
事实证明,这两个人的确是四组中实力最强的一组,如果不是他在,雷阵怕是难保。
‘轰……’
随着一阵轰隆声响,钟无寒与温去病双双踏出杜门!
虽然雷阵八门之中,休门并不是生门,但距离休门最近的杜门却是生门,如此,钟一山推算绝对在精准的范围之内。
雷阵阵眼处,重云如盖,雾霭阴霾。
正中位置,一抹藏青色锦袍的曲银河背负鱼骨剑,孑然独立。
筒状乌云越发密集冲袭,即便如此,温去病还是在第一时间看到了站在阵眼处的那抹身影。
曲银河?曲枫袖?
还双生子!
即便温去病没有得到准确答案,但以他对天地商盟的信心,如果曲银河真有一个孪生妹妹,颜慈传来的十五封密件里,怎么会连一个字儿都没提到。
再说这又不是什么特别难查的秘密。
那个所谓的曲枫袖大白天儿明目张胆出现在泸州,哪有半点想要遮掩的意思?
综上所述,曲枫袖根本就不存在。
由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王八蛋,曲银河!
“温世子!”钟无寒一招横扫千军,再转身时,与他一起的温去病早已提着焚天剑冲向阵眼。
焚天怒斩,急剧喷涌的内力使得焚天剑身赤红如火。
凤凰展翅,啸傲苍穹!
温去病背后,钟无寒神情陡震。
他以为温去病在八门之内展现出来的内力跟剑招已到极致,那样的温去病武功虽不及他,但也堪称威武,着实配得上自己弟弟。
然而此刻温去病祭出的剑招,强悍威猛,莫说筒状黑云,便是周围空气在那股强大的剑意下,都跟着震颤不休。
名剑皆有灵,能驾驭焚天的人纵不是盖世豪侠,也定是不凡之人。
一个风扬阵,钟无寒对温去病的认知,却是几番新……
阵眼处,曲银河入目所见,一只凤凰唳啸九宵,俯冲而至。
烈焰焚天,沿途间数道黑云被那股瞬间爆发出来的灼热火焰湮灭无踪。
只是一剑的力量,仿佛撼动了这整个风扬阵的根基,阵眼中黑云有些不受控制的四处飞散,曲银河的身影在正中位置,显露无疑。
背后,钟无寒又一次刷新自己对温去病的认知。
纵他有焚天在手,也定然使不出这样一招惊天剑式!
这一刻,钟无寒自愧弗如。
要说温去病也不是故意在大舅子面前显摆的,他是真疯了。
只要想到眼前这个变态扮成女人的样子,跟他家阿山睡在一张床上,温去病就完全控制不住内心的洪荒之力。
不把曲银河当场烤成一只烧鸡,他就不姓温!
曲银河挥手间,百余道黑色筒云聚拢而至,奈何那百余道筒云根本阻止不了焚天剑意,顷刻崩散。
曲银河眸色骤寒,手中鱼骨剑突然平直斩出,势如破竹,带起仿佛能够斩裂空气的凌厉剑意冲抵焚天!
阵中,闪耀着白色辉光的鱼骨剑突然自剑身左右各迸出十柄锋利小剑,内力疾涌,二十道亮白剑气与鱼骨剑身同时迎向震翅长鸣的凤凰!
‘轰……’
一阵沉闷巨响陡然荡开,掩盖了雷阵里原本就有的数声雷响。
整整二十一条亮白剑气如藤浪狠戾缠绕在火凤身上!
赤红凤凰疯狂挣扎间,亮白藤绳显得有些吃力!
“病哥哥下手这样狠,完全不顾我们之前同桌用膳的情谊了?”曲银河手持鱼骨,凤眸挑向温去病,薄唇微勾,似笑非笑。
卧槽!
温去病不想说话,就想恁死眼前这个妖人!
赤凤势涨,狂暴泄涌的剑气令曲银河脸色微变,手中鱼骨狠狠攥紧。
“病哥哥若伤了我,只怕一山贤弟会心疼呢!”曲银河明明看出温去病怒意,却是句句戳心,字字伤肺。
吵架?
温去病了然,“稍等一下,马上跟你吵!”
焚天再次势涨,整个雷阵被突然疯长的赤凤照亮,那些筒状黑云在赤金光芒的照耀下颜色渐淡,几欲崩散。
曲银河脸上戏谑之意随之减淡,额间沁出细密汗珠儿,二十一道白色光亮随赤凤疯长跟着抻长了许多。
此时此刻,身在温去病背后替他挡掉所有暗镖的钟无寒,又一次被眼前场景震撼的无以复加。
温去病武功,绝对在他之上。
“曲银河你这个大变态,你这个不男不女时男时女的大妖怪!你这个寡廉鲜耻臭不要脸的丑八怪!”
不得不说,温去病半辈子的良好修养在这一刻,全都给狗吃了。
焚天跟鱼骨在半空中僵持,曲银河面对温去病的谩骂,就只回了一句,“病哥哥说银河丑,良心不会痛吗?”
“说你丑是擡举你!你知道你长的像什么?”温去病表面虽然嚣张,心里却未轻敌。
他使出八成内力都没将曲银河烤成烧鸡,说明眼前这货武功不弱啊!
曲银河好奇,“像什么?”
“像雾像雨又像风,像猴像鸡又像猪!”还没等曲银河问出这句话的真谛,温去病直接告诉他,“就他娘不像人!你长这么丑没有人怪你,你长这么丑还出来吓人真就是罪该万死了!”
‘轰!’
耀目赤光突然暴涨,曲银河根本来不及蓄力,自鱼骨剑中祭出的二十一条亮白剑气顿时被赤凤挣断!
赤凤再起,曲银河眸色骤戾,手腕急速翻转间掀起巨浪滔天!
两股气浪在半空中猛烈撞击,整个雷阵里再次响起一声沉闷巨响。
几乎同时,数道黑色筒云倏然朝温去病正面冲袭,焚天挥斩间筒云消散,随之消失的还有曲银河。
“出来!”温去病飞身落到曲银河刚刚站定的位置,愤恨低吼,怒不可遏。
短暂交锋歇止,钟无寒手持龙吟枪行至温去病身侧,“世子暂且稳定心神,大阵已变,阵眼已不在此。”
面对如此强悍的温去病,钟无寒早已不见初时的轻视跟不满。
这个弟夫,他很满意。
“阵眼变了?”温去病刚刚打的激烈,这会儿被钟无寒提醒,方才注意到整个雷击阵内那些黑色筒云悉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下坠的黑云。
黑云下压,渐渐没顶。
“糟了!”温去病对阵法亦有研究,阵启之后还能变换阵眼,只有一种可能。
布阵者临时换阵,此举难度极大,但曲银河做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曲银河即便换阵,也不得不考虑到天罡阵中余下三阵的力量均衡。
可变,不可大变。
是以新换的迷|魂阵也只能以雷鸣黑云为手段,困住温去病跟钟无寒。
暗处,曲银河站在新阵的阵眼中,淡漠看向阵内已然失去方向的温去病跟钟无寒,垂眸时,握着鱼骨的虎口位置,裂出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