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孽缘

沧水

钟无寒与段定受伤,范涟漪跟曲红袖也未能全身而退。

相比之下李烬伤的极重,伍庸还没来得及挂彩。

曲银河在寒山当了许久的寨主,他自然知道如何下山才是最快,是以曲银河的路线绕过了钟无寒他们,却极庆幸的没有绕过伍庸。

阵已灭,驿站在伍庸面前凭空消失,就在他恍然正准备先下山回景城将军府时,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叫喊。

“伍不庸!”

是婴狐!

现如今,只怕所有当事人里,就只有婴狐不知道他叫伍庸。

“伍先生!求你救救温去病!”

除了婴狐,曲银河背负温去病与钟一山一起出现在伍庸面前。

曲银河不敢怠慢,当即将温去病平放到地面,钟一山几乎同时跪在温去病面前,擡头乞求。

看着眼前平躺在地面上血肉模糊的温去病,伍庸狠狠揉眼,“还未出阵?”

真的,这世上唯有两件事能刺激到伍庸。

一件是当年驿站惨案,另一件就是温去病的死。

他手里不知道攥着温去病多少张欠条,就像毕运说的,温去病若死了他找谁要钱?

伍庸不缺钱,但他咽不下这口气啊!

“伍先生!温去病就快不行了!”钟一山见伍庸没反应,疾声低吼。

伍庸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在他眼里,温去病无所不能。

这是幻觉!

必定是幻觉!

然后婴狐上去就是两巴掌,“你这老头儿是不是吓傻了啊!”

婴狐记得,当年他看到蛇的时候,钟一山就是这样给他两巴掌打醒的。

“伍先生,阴阳诛仙阵已破,此处瞭望,远近都是寒山,虚景已无。”曲银河最是清醒,当下指向远处寒山寨,“您若再不出手,温兄坚持不住了!”

曲银河的话犹如暗夜霹雳,狠狠砸在伍庸头顶。

“真的啊!”伍庸当即低头,重新看向地面上血肉模糊的人影。

胸前三处血窟窿,玲珑丝还隐隐露在外面,身上多处受伤,双足亦是血足。

这是,要死啊!

如婴狐一般,伍庸当即从怀里掏出好些药瓶,“先给他服下去!吊住命!”

就在钟一山将那些药瓶里的药倒出来送进温去病嘴里时,婴狐又想割腕。

“干什么?”伍庸一把拉住婴狐。

“他咽不下去!”婴狐理所当然道。

伍庸噎喉,“用这个。”

伍庸怀里有琼浆,纵然千金一瓶也比不过婴狐的血,万金难求。

“温去病……温去病你醒醒……”钟一山跪在地上,俯身看着那张惨白容颜,哽咽哀求。

与此同时,伍庸干脆从轮椅上滑下来,坐到温去病旁边替他把脉。

脉息,几乎没有!

伍庸双眉紧皱,视线盯住温去病胸口三根赤色玲珑丝,“这是暗器?是他把这三根暗器断在自己身体里的?”

伍庸相信,如果不是温去病自断,他丹田不致耗损严重,出现裂痕。

“是。”曲银河点头,想到阵中情景,视线不免看向跪在温去病旁边的钟一山。

与温去病同样受到威胁,他第一时间,他本能的,想到躲避。

哪怕!

他哪怕在下一刻想到要去替钟一山阻断那些玲珑丝,却依旧比温去病,慢了那一瞬的时间。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纵然在百鬼夜行里屠尽百鬼,其实也不算什么。

“伍先生……温去病他……”钟一山跪在温去病身边,擡头时眼泪滑过脸颊。

此时的他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尖锐的指甲已经刺进去,心血顺着五根手指,汩汩溢出。

这是他第二次跪在伍庸面前,第一次是在嘉陵山脉,为了沈蓝月。

那时伍庸摇头,告诉他,无能为力……

伍庸没有开口,握着温去病的手腕也一直没有移开。

他紧紧盯着躺在自己面前,满身鲜血的温去病。

不认识了。

他所知温去病,或俊逸潇洒,或风华无双,又或沉静冷睿,却从不曾狼狈惨烈到如此地步!

伍庸无法想象温去病在诛仙阵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那必定残酷。

“伍不庸,你是不是又吓傻了?”

看到钟一山乞求般的目光紧紧盯着伍庸,伍庸却默不作声,婴狐急了。

“没有没有……”伍庸刚刚被婴狐扇的那两巴掌,还有些隐隐作痛,“死不了,但想好好活着,怕也不易。”

死不了……

死不了就好!

钟一山一直绷在心里的那根弦,倏然松懈,“温去病,我在。”

温去病纵然已被伍庸封住几处大xue,三根玲珑丝洞穿之处依旧会有鲜血缓慢涌溢,胸口更仿若没有呼吸般,几欲静止。

“那我们还等什么,把他背回景城啊!总不能让他一直躺在这儿吧?”婴狐着急。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我……我现在以内力引导他体内药效攻入五脏六腑,希望能保住他一丝心脉,至少一柱香的时间。”

伍庸原本希望婴狐能与他一起,毕竟他的内力不是太够,但他终于有机会看向婴狐等人时,内心也是一震,婴狐胸口亦有血洞,后背也是血肉模糊。

真的,如果不是温去病更要紧,伍庸铁定先把婴狐胸口那个血窟窿给堵上!

看着犹如银子般珍贵的血哗哗流的感觉,好焦心。

自伍庸给温去病医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钟无寒四人亦绕转到此,皆震。

在范涟漪和段定看来,温去病受伤乃意料之中。

钟一山四人当中唯温去病武功最弱,要真有人受伤,必是温去病。

在钟无寒看来,温去病受伤却是在情理之中。

有温去病在,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弟弟受半点伤害。

可温去病竟然堵上性命,又在钟无寒意料之外。

在曲红袖看来,温去病受不受伤跟她没关系,她的银河哥哥真的是太惨了!

“银河哥哥!”曲红袖看到曲银河时猛然冲过去,心疼的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这是哪个龟孙儿摆的阵!老子一定亲手砍了他!”

曲银河看到曲红袖身上不过几处擦伤,视线转向钟无寒,微微颌首,算是谢意。

钟无寒也只是点点头,之后走到钟一山身边蹲下来,“他会没事的。”

一柱香时间已到,就在伍庸收力时,毕运现身。

“主人?主人!”

毕运这一次方向感真的是极好,他自寒山之巅往下直跑,跑到山腰便遇到这群人。

这会儿看到温去病满身是血躺在地上,胸口没有起伏,毕运瞬间泪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看到温去病这般,毕运顿时跪地,双拳狠砸地面,伤心至底,追悔莫及!

“你先别嚎了,快把你家主人背回景城将军府,他身上那三根玲珑丝要尽快取下来止血!”伍庸被转到他身边的段定扶回轮椅,疾声道。

这一刻,他实在没时间跟精力去在乎毕运彼时阵外,是被谁给虏走的。

“主人没死?”毕运听罢直接抹泪,起身小心翼翼将温去病抱在怀里,飞身下山。

随着温去病被毕运抱着离开,钟一山起身一刻,头也不曾回,纵身紧随而去。

直到周围的人皆下山去,曲红袖也跟着迈步,却被曲银河拦住,“与我回寒山寨。”

“银河哥哥……”曲红袖撅嘴,余光瞥向钟无寒的身影,恋恋不舍。

“怎么?你银河哥哥我都伤成这样,搞不好下一刻可能就会死掉,你管也不管?”曲银河无奈看向曲红袖,心底抹过一丝无奈,“先与我回寒山寨,随后我带你去将军府。”

“真的?”曲红袖扭头,眼中放光。

眼见曲银河神色有变,曲红袖登时凑过去,“银河哥哥你伤的好重,衣服都破了,血也快流光了,你可不要死,你要是死喽,我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娃儿!”

“别这么说,你娘虽然已逝,可你爹还活着。”纵然身体伤痛已至极处,曲银河还是心疼拉着曲红袖,尤其看到曲红袖肩头血迹,心疼不已。

“没娘爹就不是亲的了!那个糟老头……不提他!”曲红袖小跑着拉住曲银河,“银河哥哥,你们闯的是啥子阵,快给我讲讲!”

知道曲红袖不再执着下山,曲银河薄唇浅抿,说话时不禁转眸。

钟一山跟温去病,他如何能把那藤上的瓜,强扭下来?

如何,扭得下来……

且在寒山脚下,钟一山一行人遇到率军而来的钟勉。

看到钟一山与钟无寒皆受重伤,看到温去病奄奄一息,钟勉大怒,幸有段定跟范涟漪留下来与钟勉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钟勉方才率军折返。

皇城,龙干宫。

要说这两日朱元珩忽然头痛,尤其昨夜,若非游傅过来朝他头顶扎了几针,他只怕挺不住又要晕过去。

此时宫内,朱元珩刚刚喝过丁福递过来的汤药,头又疼了。

“皇上,你没事儿吧?”自桌边走过来,直接坐到龙榻旁边软凳上的朱三友特别关切问道。

朱元珩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自家皇弟时眼睛闪过几分无可奈何,“本来没事了。”

“哦,那丁福,你快把游傅叫过来给皇上再扎几下!”

“不必,你退吧。”

朱元珩擡手退了丁福,转尔看向朱三友,“瑾瑜啊,你还打算在朕这龙干宫里,凑合多久?”

朱三友摇头,亦表现出几分叹息之意,“臣弟也想问问皇上,您还打算叫那条小狼狗在我逍遥王府里住多久?”

“他不走,自然要一直住在你那里。”朱元珩理所当然道。

“那臣弟就在皇上这儿凑合到御赋走为止。”朱三友比周皇还要理所当然。

朱元珩以手抚额,“朕也不是不想让你住,整个皇宫空着的几十座宫殿,包括冷宫,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能不能从朕的龙干宫里搬出去?”

“不能。”

朱三友表示他当初从逍遥王府里逃出来,接的圣旨乃是‘伴驾’二字,他不能抗旨。

“朕赦你无罪!”

“皇上赦不赦臣弟不重要,重要的是臣弟怕那条小狼狗追到宫里!除龙干宫,他哪个宫都敢闯!”朱三友苦苦哀求,“皇上就让臣弟住着吧!”

朱元珩皱眉,隐忍许久开口。

“朕也不是不让你住,但你可不可以别打鼾?朕已经连着三夜没合眼了,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谋朝篡位!”

“说的就像皇上你不打一样……”朱三友呶呶嘴。

周皇老脸一红,“朕就不明白,你不是很喜欢与人对弈吗?御赋主动找你对弈你躲他做什么?”

“皇上,老实说,你是不是很想臣弟死?”朱三友擡头,幽怨反问。

拿朱三友话说,御赋那是找他对弈吗?

那小狼狗是想要自己这条老命!

要说御赋那小子,与他对弈时根本就不知道尊老爱幼,手下留情这四个字他就跟没听过似的,出手即杀招,说话还贼刻薄。

最近一次朱三友被御赋从床榻上拉下来对弈,当场又喷了两口老血,“臣弟不瞒皇上,这会儿御赋正逮着我逍遥王府里的下人对弈,昨日臣弟听到信儿,我那老管家已经开始怀疑人生,差点儿上吊!”

“你那老管家不会下棋,在乎输赢?”朱元珩不以为然。

“架不住那小子嘴损!天生没有慧根也就算了,说他上辈子不是从上面下来的,是从成仙成佛的慧根,也没道理是地狱里的妖魔鬼怪,他这么说话本王能受得了吗?谁还没有点儿脾气,谁还不是个有人疼的宝贝啊!”

嗯,御赋那日就是这么侮辱他的。

“你少在这里给朕装嫩。”朱元珩摆手,“你得罪御赋了?”

朱三友撇撇嘴,不说话。

见自家皇弟这副样子,周皇长叹口气,“你提他与温教习当年旧事了吧?”

朱三友依旧不语,他提了,不止一次。

反正御赋每次把他损的一文不值的时候,他都会把那件事拎出来提一提。

见朱三友没有反驳,周皇送了他两个嫌弃的眼神,“最近你有没有景城那边的消息?”

朱三友摇头,“一直都没有。”

“你与温教习那般亲近,怎的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周皇皱眉。

朱三友倒不是不关心温去病,只是他现在自己都难活。

再说朱三友就算不关心温去病,也自信温去病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于他的认知里,温去病是神,无所不能。

就在这时,外面丁福急匆入门禀报,说是御王来了。

听到禀报的朱氏兄弟,皆是一抖……

皇城,逍遥王府。

此时府门外,正停着一辆十分奢华的马车。

车帘掀起,黑衣少年先从车厢里走出来,紧接着是白衣少年,二人落地时,御王这方从车厢里大腹偏偏的走下马车。

一路长途跋涉,御王憔悴了不少,脸上的肥肉都有些不油腻了。

“终于到了。”御王落地一刻,双臂狠狠舒展,之后朝黑衣少年递了个眼神儿过去。

黑衣少年得令,当即走上台阶,推开府门一刻,分明看到一身宝蓝色长袍的少主,就站在府门处,面无表情。

“属下叩见小王爷。”

“好孙儿!你怎么知道祖父来了?还出门迎接!两月不见,乖了哟!”见到御赋,御王一张老脸顿时神采奕奕,双臂张开走向台阶。

不出所料,御王走到府门处二话不说,先给御赋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惜青春不复还,流水无返期,御王早就过了随便一抱便能将御赋抱在怀里的年纪。

面对御赋,御王欢喜的无以复加,笑的那颗金光闪闪的后牙槽都暴露在外。

面对御王,御赋则半点表情也无,“祖父能不能让一让,孙儿赶着出门。”

御王闻声,朝御赋身后原柯看了一眼。

“回王爷,主人想要入宫。”

御王皱眉,“入宫做什么?”

“逍遥王躲了主人三天三夜,主人说今日取他老命。”原柯低声道。

御王这方看向自家孙儿,转转眼珠儿,“咳,御城还有要事,祖父就不多留了,你好好保重,别送,千万别送。”

于是乎,御王便在御赋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马车,待黑白两位少年走进车厢之后,马车扬长而去,速度之快,徒留一片尘烟。

整个过程,御赋都没眨眼。

就在这时,一只信鸽突至。

寒山寨终于来信了……

马车行出皇城之后,车厢里的御王方才狠狠喘出一口气,“好险。”

“王爷,属下刚刚看到小王孙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你咋不问问他为啥生气?再说您不是特意来看小王孙的,咱们这么快就走了?”白衣少年狐疑问道。

“这就走了?”黑衣少年亦不解。

“你们两个是不是唬?小赋生气的时候说话有多损你们没听过是不是?他小黑小白叫狗似的叫你们两个本王没意见,但他骂本王昏庸老狗的时候,本王这心脏真的有点儿承受不住!”

御王长叹口气,脸上渐渐显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不过说起来,那个小狗崽子骂人的样子,颇有本王之风。”

白衣少年,“……”

黑衣少年,“……”

远在千里,景城。

自毕运将温去病抱回将军府,伍庸原想在当晚便替温去病取出胸口三根玲珑丝,不想在取的时候发生意外。

玲珑丝乃是由十条坚硬玄线转拧而成,它在穿透曲银河、婴狐跟温去病的那一刻,还是三条完完整整的玄丝。

但在被温去病以内力轰断时,玄丝于他体内骤断,十根玄线迸散,于温去病体内呈绽放状态,每一根都插在温去病血肉里,共三十根。

如此,若真将玲珑丝硬从温去病体内拔出来,那种极痛跟玲珑丝拔出来时所造成的创伤,伍庸不敢保证温去病能挺得住,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应付那样的创口。

所以当晚,伍庸没有轻举妄动。

同在当晚,温去病突然高烧不退,脸颊发烫,整个人胡乱呓语,危在旦夕。

钟一山则衣不解带的陪在他身边,亦是整夜。

又过一日,除了拔出玲珑丝,伍庸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而唯一能让温去病相对减少痛苦的就是,三根同时拔。

长痛,不如短痛。

这就需要三个内力相当的人同时作用在温去病身上,方能确保三根玲珑丝同时离体。

但是因为温去病丹田破损,体内真气不稳,所以伍庸所选三人就算内力不如温去病,亦不能相差太多,且要相对温和。

婴狐内力属性为火,不行。

钟无寒原本可以,但因在诛仙阵内伤及经脉,所以也不行。

将军府里,他只选出钟一山……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曲银河带着曲红袖背着行李出现在将军府。

曲红袖入将军府后直接去找钟无寒,曲银河则去找了钟一山。

阴阳诛仙大阵摆在寒山寨周围,既非他曲银河所设,则说明有人欲将他们一网打尽。

如此,他们便有了共同的敌人,有了结盟的理由。

此番曲银河将寒山寨交于李同,自己带着曲红袖来将军府,目的是与钟一山等人结伴回大周皇城。

那里有人等他。

不想曲银河入府,便听到温去病危在旦夕的消息,更在房门处听到钟一山跟伍庸的对话。

自那晚发烧至今,温去病生命体征越来越弱,倘若再不拔出玲珑丝止血,任神仙出手亦无能为力。

“伍先生,我不行吗?我内力……”

房间里,毕运自告奋勇时欲言又止。

他想说即便自己内力不如主人,可也不弱,倘若他拼尽全力,未必不能控制住温去病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真气。

但因钟一山在,毕运不敢这么说。

他以为,钟一山全然不知。

床榻旁边,钟一山静默坐在那里,双手握着仍在昏迷中呓语的温去病,目光是锁在那张容颜上,两天两夜,不曾阖眼。

他远比毕运想象中,知道的多。

他知道温去病就是颜回,知道温去病就是当年阴阳诛仙阵里救过穆挽风的高人。

他知道前世今生,都是温去病。

“你不行。”伍庸长声唉叹,“我不行,钟勉、钟无寒、李烬、范涟漪、段定还有婴狐,你们都不行!”

打从伍庸提出这个方案,将军府里能胜任的只有钟一山。

时间不等人,温去病也已熬不过时间。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

“我可以。”曲银河一袭藏青色长袍浅步而入,行走缓慢。

与婴狐一般,那夜曲银河虽与婴狐同时被玲珑丝戳穿,却庆幸玲珑丝皆戳在他二人血肉里,未伤及脏器跟经脉,充其量算是比较严重的外伤。

婴狐自不必说,回来那晚便被伍庸以最好的药物调理,已无大碍。

曲银河与曲红袖皆来自苗疆,自有良方。

看到曲银河一刻,伍庸本能想要拒绝,因为他并不知道曲银河内力如何,亦不敢保证曲银河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温去病的命,马虎不得。

“他可以。”一直坐在床榻旁边的钟一山突然回眸,坚定开口。

既是钟一山说话,伍庸没有不信的理由。

“还差一个人。”伍庸姑且算上曲银河。

房间里,曲银河有那么一刻的感动,钟一山居然可以毫不犹豫相信自己。

他这是,把温去病的命,交到了自己手上。

然而在曲银河看向床榻旁边那抹身影时,钟一山却不曾看他一眼。

失望跟落寞一瞬间充斥到肺腑的每个角落,原来被人从头到脚无视,是这种感觉。

“一山,温兄会没事的。”曲银河走向床榻,轻声开口。

视线之内,温去病面目惨白,毫无血色,胸前锦被却似血染,生息微不可辨。

钟一山没理曲银河,视线再次回到温去病身上,哪怕片刻都舍不得移开。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

顷刻,房门再次开启。

一身黑色劲衣男子,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男子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长相冷俊。

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上亦无任何利器。

“在下吹雪,愿助鬼医救温世子性命。”吹雪擡手,平静道。

伍庸震惊。

“你是吹雪?”同在一个排行榜上混的人,毕运就算没见过吹雪,也听说过。

吹雪不语,擡手间一道寒冽劲气袭向伍庸!

伍庸以掌对接刹那,整个人连带轮椅朝后猛撞。

毕运见状陡然擡手叩在椅背位置,不想身体竟也急速后退。

如此情景,至少可以证明毕运与伍庸合力,并非吹雪对手。

吹雪收力,“得罪。”

“你当真愿助伍某救人?”伍庸不识吹雪,谨慎问道。

吹雪这方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方盒,行至伍庸面前展开,“此枚药丸虽不能让温世子彻底感觉不到痛楚,却能相对减轻他对极痛的感知。”

伍庸微愣,随后接过药丸,置于鼻间轻嗅时,脸色微变,“这是……”

吹雪不语,亦未给伍庸任何回应。

此时,床榻旁边的钟一山却是满目期待。

温去病真的等不及了!

“以迷蝶香跟紫陀螺配成的迷幻散,的确可以让温去病少些痛苦。”伍庸看向床榻方向,微微颌首。

钟一山噎喉,泪目重新落在温去病身上,握着他的手越发收紧,“温去病,你一定要挺住……”

万事俱备,不欠东风。

依伍庸指示,毕运自药室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药跟白纱,以及许多瓶保命的药丸。

门外,钟无寒等人得到消息皆守在门口,紧张又心痛。

那样的创伤,无论怎样拔出玲珑丝,都要承受彻骨极痛。

内室床榻上,钟一山与曲银河坐在温去病背后,吹雪相对而坐。

因为三根玲珑丝穿透时方位不同,依玲珑丝散开的方向,一人在前,两人在后。

且在三人准备好之后,伍庸放弃自己之前配好的止疼药,选择刚刚吹雪交给他迷幻散,艰难喂进温去病口中。

时间以沙漏计算,伍庸坐于床榻旁边,单手叩住温去病脉搏,眉目深凝。

此时的温去病,也已被三人围在中间。“记住,老夫开口一刻,三位定要尽其力将玲珑丝在同一时间抽取,不能慢。”伍庸嘱咐之后,视线落向温去病,“温世子,挺住。”

就在这时,钟一山置于温去病背后的手突然松开,身体忍不住颤抖。

曲银河侧眸,擡手叩在钟一山肩头,“温世子不会有事。”

钟一山狠狠吸气,终在数息之后将手置于刚刚位置,“我可以了。”

伍庸点头,“三位蓄力。”

刹那间,三股强大的内力仿若化形般萦绕在温去病周围,随着一股股鲜活的气息蠢蠢欲动,伍庸终在五息之后,低喝一声,“取!”

‘噗……’

‘噗……’

‘噗……’

鲜血迸溅,碎肉横飞。

三十根玲珑线,每一根都裹着温去病身体里的血肉,被三道强横内力生生拽出,血雾喷溅,犹如坠下漫天血雨!

“呃……”一直处于昏迷中的温去病突兀睁开血红双眼,胸口一滞。

“噗……”

义郡,桃花坊。

满树桃花随风起,千片落红如雨坠。

梁若子无声坐在轮椅上,看着落花终归尘土碾作成泥。

“诛仙阵内八方琉璃,地狱岩浆三道寒丝,闯诛仙阵阵眼之人,不管多厉害都会被玲珑丝穿身而过,玲珑丝蕴着大阵七成煞气且无限循环,倘若如您所说,阵中四人能闯出玲珑阵,必是有人断了玲珑丝,断丝存于体内化成数根玲珑线,那人非死即残……应该是必死。”梁若子身后,无念将阴阳诛仙大阵的阵法排布如实道出。

见眼前之人不语,无念开口,“那人带的话,可属实?”

“梁国罗郡,济生堂。”

无念谨记之后转身,却在欲离开前止步回头,“师傅也是受人之托,他家人……”

背对那人,依旧不语。

无念没有离开,而是执意站定,他念着宇文忡的好,便不甘心身处梁国的宇文世家遭此无妄之灾,尤其师傅那个不满四岁的孩子,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风微动,落地花瓣被风吹散。

一个‘生’字,赫然映入无念眼帘。

“多谢。”无念拱手,转身离开桃花坊。

万顷桃林,满目如画,春风十里,灼灼其华。

梁若子缓慢擡头,眼前恍然出现钟一山与温去病携手共闯桃花阵的情景,杀机漫天终抵不过至死不渝的誓言。

画面突转,三根玲珑丝穿体而过。

真实的痛感迅疾袭至肺腑,梁若子猛然擡手捂住胸口,一口血箭喷出,满地落红。

世间再无梁若子,他是无心。

桃花纷飞留人醉,遗失残落花红泪。

枝摇蕊摆风亦随,偿尽相思终无悔……

景城,将军府。

三根玲珑丝,三十根带着血肉绽放的玲珑线终是离体。

那一根根的玲珑线甚至还裹挟着从温去病体内带出的碎肉,生生扎在床榻两侧的梁木上。

“噗!噗……”

大口鲜血自温去病嘴里狂涌而出,三个血洞亦有鲜血不断疾涌!

“怎么会这样!”钟一山惊惧看向伍庸。

“气海紊乱太过!你们快用真气内推,压制住温去病真气倒逆!”伍庸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当即低吼,“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他体内真气顺转过来!”

钟一山当即以掌覆在温去病后背其中一处血洞,强逼自己镇定,感知温去病体内倒转的真气,为之引导。

曲银河跟吹雪亦是如此,同为习武之人,任谁都知道倘若他们压制不住温去病体内真气,任其倒逆,温去病必将筋脉尽断而亡!

可即便现在温去病没有死,他所承受的痛苦,难以想象。

“噗……”

床榻正中,温去病满身鲜血,脸色惨白,额头青筋迸起,紧闭的双眼连睫毛都在颤抖。

伍庸从来没有这样慌过,他从怀里拽出一长串针布,针布上的玄针长短不一,粗细不匀。

他不断捏起针布上的玄针插进温去病周身大xue,一根下去却顷刻迸飞。

“温去病!你醒醒!”伍庸大吼。

混沌中,温去病只觉自己正被烈焰焚身,体内疯狂疾窜的内力就像是数道燃烧的火焰,几欲破体而出。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疼过。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裂壳的龟甲,身体被那股疯狂冲撞的内力撕裂出一道道裂痕。

“啊!”

痛至极处,温去病厉声嘶吼,双眼血红。

“不行!”曲银河眉峰紧皱,胸口隐隐渗出血迹。

“让他冷静!”吹雪亦感觉到危机,疾声低喝。

轰……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钟一山,曲银河跟吹雪被震开,吹雪直接被弹到地上。

“啊!”温去病再也承受不住那种万刃剐身的极痛,凄厉狂啸。

“温去病!”

床尾处,钟一山疯狂冲过去,坐到温去病面前,双手紧贴在他胸口位置,一股鲜活蓬勃的内力急速涌入温去病体内。

“温去病!是我!我是阿山!”钟一山眼泪急涌,“你醒醒!是我啊!”

“啊!”温去病双眼陡睁,可那双血瞳却仿佛没有焦距般,狠狠瞪起。

床尾处,曲银河猛然过去,擡手叩住温去病背心。

吹雪也是一样。

伍庸依旧以玄针刺向温去病各个xue道,迸飞再刺,再刺!

“温去病!你答应过皇祖母会好好对我!你答应她老人家会娶我!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钟一山眼泪飙涌,鱼玄经被他调至极限。

再多一分,温去病未死,钟一山必暴体而亡。

情势太过凶险,曲银河跟吹雪皆有自己的执念,也是拼了性命。

“温去病!你活下来!我求你活下来!”

这一刻的钟一山,再也不是百万兵将的主帅,再也不是叱咤风云的将军,前世今生他都没有哭的这样狼狈过。

纵然乞求朱裴麒放过金陵十三将,他都不曾这样卑微。

“温去病!温去病……”

除了一遍遍呼唤温去病的名字,钟一山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如果温去病没能活下来,他也不无妨去死。

可即便去死,他也要记住这个名字!

烈焰如荼的幻境里,温去病一步步踏着岩浆,顺流而行。

恍惚中,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唤他。

那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却是无比的熟悉。

是谁?

温去病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回望。

眼前依旧是一片赤红,脚下依旧是滚滚岩浆。

温去病定定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渐渐的,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抹身影如此模糊,又似曾相识。

“温去病……”

又在叫他!

他被那声音吸引的慢慢转身,开始往回趟。

岩浆翻滚,溅在他身上痛极难忍,可听到那抹声音的时候,他便忍着极痛也想过去。

那声音如此哀伤凄凉,他不忍心。

终于,他看清了那抹身影,是个将军!

是穆挽风?

他有些迫不及待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纵然极痛,纵然生不如死,他还是想知道那个将军是谁。

不是穆挽风……

是钟一山!

是他此生连命都不要,却特别想要的男人。

“阿山……”温去病加快脚步,纵然身体被脚下溅起的烈焰焚烧。

痛,那么清晰。

他却无所畏惧!

钟一山以为自己幻听,定定看着眼前男子,泪珠沾在颤抖的睫毛上摇摇欲坠,双手却未有一分泄力,“温去病?温去病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要你娶我,马上!”

“好……”

床榻旁边,伍庸刺入温去病体内的玄针不再迸飞,曲银河跟吹雪也在这一瞬间猛然催动内力。

“可以了!你们坚持住!”

伍庸大喜,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闪动。

榻上,温去病终于脱离出那种烈焰焚身的剧痛,迷离视线中,只有那张清俊无瑕的容颜。

那张他熟悉的,沾满泪水的脸。

别哭……

恍然中,温去病缓缓擡手想要替钟一山擦净眼角泪珠,仿佛他拼了命的从炼狱里走出来,就是为了这样。

为了,擦净钟一山眼角的泪水……

眼前一片漆黑,温去病毫无征兆倒了下去。

他好像,有点儿累。

“温去病!”

钟一山猛然起身,曲银河跟吹雪几乎同时出手,将温去病无比谨慎平放到床榻上。

“没事了。”伍庸抹汗,背脊早已被冷汗挞湿。

待其音落一刻,曲银河跟吹雪自床榻上走下来,钟一山却是留下,紧紧依偎在温去病身边,眼中噙泪。

“刚刚若非两位出手相救,温世子只怕已经筋脉尽断,莫说一身修为,性命也是不保,伍某在此谢过!此番大恩,伍某亦铭记于心。”伍庸转过轮椅,脸色肃凝,向面前二人拱手道谢。

吹雪还礼,“既是温世子无碍,在下告辞。”

“我也先出去。”曲银河亦还礼。

离开一刻,曲银河下意识转眸望向床榻上的钟一山,眼中落寞,一闪而逝。

待二人离开,伍庸这方转回身。

“伍先生,温去病真没事?”钟一山擡起头,朦胧泪眼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忐忑跟期许。

伍庸摇动轮椅,手指再次落于温去病腕处,“外伤暂且不论,筋脉受损,丹田破裂,世子这一身修为若非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

时至今日,伍庸根本无法替温去病隐瞒什么,也隐瞒不住。

刚刚那一出,温去病内力修为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他只要能活着,就好。”

听到伍庸开口,钟一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他低下头,看着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庞,擡手轻轻抚上,“我只要他活着。”

伍庸深吸口气,转身离开。

院中,在得到自家主人转危为安的消息后,毕运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跑出门外。

“你站住!”

毕运猜想,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在救自家主人的时候拼尽内力,自己未必追得上他,“你真是吹雪?”

“毋庸置疑。”吹雪端直而立,目色无波,唯脸色与来时相比,差了许多。

毕运绕到吹雪面前,“那夜是不是你把我打晕的?”

吹雪不语。

“你现在跟随的主人是谁?”毕运很清楚暗卫职责,想助他破阴阳诛仙大阵的人,绝对不是吹雪本人。

“温世子若有心猜想,便能猜到,若无心猜想,也很好。”吹雪启步,绕过毕运。

擦肩而过瞬间,毕运一把拽住吹雪,“到底是谁?”

“我才刚刚拼尽内力救活你家主人,你这是想恩将仇报?”吹雪侧眸,冷声问道。

毕运无语,只得松开,“多谢。”

“不必。”

吹雪离开后,毕运转身回到将军府。

此时伍庸已被外面等候多时的一众人围在中间,钟勉开口询问,伍庸如实回答。

简而言之一句话,温去病已然没有性命之忧。

如此,众人心安。

义郡距离寒山的那处村庄,宇文忡静默坐在矮炕上,一双眼瞳皆白,眼前场景已不清晰。

三日前的那晚,诛仙阵阵眼大破,他因反噬,纵然离开阵眼也无法与破阵而出的四人抗衡,于是他潜出寒山回到这里,只是等了三天三夜,他都没等回无念。

“该死!”宇文忡猛然举拳,狠狠砸向泥土混成的窗户台面,干裂泥土脱落到矮炕上,溅起的黄尘呛的他忍不住咳嗽两声,唇角有血溢出。

宇文忡不甘心,如果不是无念在最后关头没有毁了阴阳阵,身处阵中的所有人都会死,即便温去病等人可以逃出诛仙阵,亦逃不过已毁的阴阳阵。

他千算万算,如何也没有料到无念会背叛他!

他自己养的好徒弟!

此时的宇文忡怨恨无念,更记恨温去病跟钟一山一行人。

他已经得到消息,钟一山等人现处景城,只要他能以五万人于景城外摆下万鬼魔窟阵,仍有半数可能将整个景城困成一座死城。

他能赢,必能赢!

偏在这时,自外面走近一人,“属下叩见将军。”

“有无念的消息了?”宇文忡整个身体转过去,来人明明站在他不到三尺的位置,他却看不真切。

“回将军,没有,是颖川的密信。”侍卫低声禀报时将密信递呈宇文忡。

“念。”宇文忡没有接。

“忍,隐。”侍卫得令,展开手中密信,却只有两个字。

宇文忡皱眉,“还有什么?”

“没有了。”

“拿来!”

宇文忡低吼时,侍卫将密信呈过去,之后见其摆手,恭敬退离。

矮炕上,宇文忡不可置信看着手里密件,如何也想不到颖川王会让他罢手。

他才输的一败涂地,岂会罢手!

“我不是叫你出去么!”宇文忡视线仍停留在密件上,声音却是沉喝。

来者不语,静默而立。

片刻后,宇文忡猛然擡头,却见寒光一闪。

一道殷红鲜血自宇文忡脖颈‘唰’的涌溢,对面那人却已离开。

从头到尾,宇文忡也没看清那个杀了他的人,是谁……

且说在阴阳诛仙阵大破的第七日,钟无寒着易铭入寒山寨与李同商议招安收编等诸多事宜。

至此,盘踞在寒山的一方山贼,终没。

将军府里,自玲珑丝脱体而出之后,温去病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偶有呓语却已经不在发烧,性命无舆。

钟一山依旧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于侧。

其余人各司其职,最闲的,当是曲银河。

许在众人眼里,曲银河也算是温去病的救命恩人,是以他在将军府里住的十分安逸,范涟漪、段定等人对他亦十分恭敬。

唯独让他心塞的是,他的那个傻妹妹。

要说曲红袖每日一到晚上就朝钟无寒房间里跑,丝毫不管他这位兄长伤势严重,需要照顾。

如果之前都是猜测,那么曲银河现在可以肯定,自家妹妹这是赖上钟无寒了。

真不知道钟无寒到底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能让自家妹妹如此钟情。

对于曲红袖喜欢钟无寒这件事,曲银河打从心眼儿里反对。

喜欢一个冰块的结果,很有可能你用一辈子想去捂热它,最后却是连自己的心都凉了。

夜正浓,曲银河闲来无事在将军府里逛荡,他每日都会从温去病房外经过,每次都能看到让他除了苦涩一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的画面。

此时曲银河绕过前院,不知不觉到了钟无寒所在的主院。

院门大敞,曲银河想到自家妹妹,于是迈步走了进去。

厅内,钟无寒正满目戒备看向曲红袖,“请你马上把手里的东西拿开,否则本帅动手了!”

“你咋不信,这玩意只要在你身体里爬一圈儿,你身上那些受伤的筋脉都能好!你快把手伸出来!快点儿!”

翡翠玉桌旁边,曲红袖也不管钟无寒愿不愿意,直接贴过去要将手里的蛊虫种到钟无寒身上。

“你走开!”钟无寒出于寒山寨招安在即,曲银河又救过自家弟夫,是以对曲红袖已是百般容忍。

眼见曲红袖朝他扑过来,钟无寒当即绕转在翡翠玉桌周围,与曲红袖保持距离。

“钟无寒!你别躲我嘛!快来撒!”曲红袖急的直跺脚,擡脚即追,“你站住!”

真的,如果曲红袖是个男的,钟无寒现在拼死也要揍他一顿。

这都连续几个晚上了?

每日拿着那只扭来扭去的白肉虫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对这种没有壳的肉虫子最是膈应,他都几个晚上没吃晚膳了?

做梦都是这玩意!

“曲红袖!本将军最后警告一次,你立刻马上给我出去!”钟无寒见曲红袖跑过来,当即转到安全位置。

说真的,他伤的并不是特别重,可因为曲红袖连续过来骚扰,现在伤口已经裂开的特别严重。

“你听话嘛!这只蛊有名堂的很,整个苗疆就这一只,我连给银河哥哥用都舍不得!”曲红袖锲而不舍追着钟无寒。

“你别过来!来人,来人!”钟无寒要疯了,他就快要忍不住动手了。

就在这时,曲银河踱步而入,眼前场景令他十分的熟悉。

彼时他为曲枫袖,总是会被一群泼皮无赖拦住,追来追去就是这副情景。

“袖袖,不得无礼。”曲银河来的及时,挡下自家妹妹。

见是曲银河,曲红袖当即将手背到后面,那只白白胖胖的肉虫子被她托在掌心,“银河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你居然偷了‘玉蝶’出来,之前你说娘死爹不亲,娘一死,女儿也不是亲的了?”

曲银河似笑非笑看向自家妹妹,“你不知道‘玉蝶’是苗疆主的心肝么?”

曲红袖呶呶嘴,“老子就是要偷走他的心肝,咋了!”

曲银河无奈看向曲红袖,“再者,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哥哥,如此疗伤圣物你居然不给我用,你这样,为兄好伤心。”

“玉蝶只能在同一时间治愈一个人,给你用……它就不认别人喽。”曲红袖低下头,一对眼珠儿下意识瞄向站在他对面的钟无寒。

这一瞄不要紧,曲红袖整颗心猛然提起来,狠狠摇手,“别别别!不要!!”

‘啪……’

房间里一片死寂,曲红袖跟曲银河皆面向翡翠玉桌,紧紧盯着钟无寒手里的瓷壶。

钟无寒则将瓷壶缓缓拿起来,桌面正中,那只浑圆的大白虫已经被砸成扁扁的一团。

“啊……啊啊啊!钟无寒你个瓜娃子!”曲红袖眼睛瞬间红了,“你在干啥子!”

“这只是警告,如果下次你还赖在本将军房间里,拿这种东西胡作非为,我定不饶你。”钟无寒搁下手里瓷壶,冷面看向曲红袖。

“你你你!”

眼见曲红袖被气哭,曲银河顺毛捋着自家妹子头发,“你先回去,这口恶气银河哥哥帮你出。”

“哼!”曲红袖狠狠跺脚,却在离开前回头看向曲银河,“他受着伤,你下手轻点儿!”

曲银河长叹口气,“你银河哥哥我身上的伤比他严重好吧?”

“哦,那我就放心了。”曲红袖离开前视线落在翡翠方桌中间的玉蝶身上片刻,掩面而去。

房间里终于清净下来,曲银河瞧着那只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玉蝶’,长叹口气,“钟将军可知,你打死的是什么?”

“虫子。”钟无寒刚刚没听到曲银河跟曲红袖的对话,他只看到那只让他夜不成寐的白虫子从曲红袖的手里爬到桌上,向他爬过来。

“那是苗疆圣物,玉蝶。”曲银河缓身坐到桌边,视线落向‘玉蝶’时肉也是一痛,“倘若让苗疆主知道是你砸死玉蝶,必会千里追杀。”

钟无寒微皱眉,“我不知道。”

“所以将军也定不知道,此‘玉蝶’之所以矜贵是因为它有生筋养骨的功效。”

曲银河擡眸,“此等圣物,我那傻妹妹连给我用都舍不得,却拿来给你用,将军以为这是为什么?”

钟无寒端直落座,“曲姑娘想与我化干戈为玉帛?”

看钟无寒那副认真的样子,曲银河竟是无语,“你们之间哪来什么干戈!袖袖这是看上你了!”

钟无寒闻声,虎躯一震。

“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她把最好的东西拿过来给你用,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再说,你对我家袖袖做了什么,心里应该有数。”

“做了什么?”钟无寒心里没数。

“你有没有割断过她的头发?就是她没有扎束起来,落在外面的那一缕。”曲银河描述的十分明白。

钟无寒点头,“有,但那并非我本意,两人对战误伤在所难免,而且我也断过我的头发还给她。”

面对如此耿直的钟无寒,曲银河仿佛已经看到自家妹子的未来,“将军如此说,便是不喜欢袖袖?”

“不喜欢。”钟无寒点头,但也不会讨厌。

曲银河沉默片刻,“将军既是不喜欢吾妹,银河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我希望将军能在袖袖面前无比直接表达出你的态度,莫给她一点点幻象的机会。”曲银河郑重开口,算是乞求。

“我会。”钟无寒巴不得现在就走到曲红袖面前,大声告诉她自己心里的想法。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义郡,桃花坊。

吹雪回来复命,宇文忡已死。

“主人,宇文忡的死颖川迟早会查出端倪,属下只怕此事会影响到梁国……”

“宇文忡是我梁若子所杀,顾清川若来找,便找我梁若子。”

桃花树下,梁若子抚着沧水玉的手,微微收紧,“我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主人就这么走了?您当真不见温去病?他……”

“他如何,你不必与我说。”梁若子声音苍凉且又急切的打断吹雪,宛如死水般的心境一瞬间起伏,又在下一瞬,归于平静。

“走吧。”

吹雪犹豫片刻,终是走过去,推动轮椅。

风起,花落。

独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