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韩留香对钟一山赞许有佳,那厢靳绮罗亦在四海楼里跟钟一山道出韩留香的底细。
依靳绮罗查到的消息,一鸣堂的韩留香,很有可能就是韩国当年百年难遇其一的商界神童,公孙世家嫡系曾孙,公孙策。
提起韩国公孙世家,那是在梁国孙氏之前的商界泰斗,公孙世家最鼎盛时富可敌国,那时传言韩国朝库里银两亦不及公孙世家十分之一。
如此兴盛的世族大家因后继庸才渐渐落寞,直到公孙策的出现。
整个公孙世家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公孙策身上,公孙策亦不负众望,硬是以其极高明的商业头脑将濒临落寞的公孙世家拉回正轨,虽名望不如前朝显赫,势头却是众多世族大家里最好的一个。
奈何应了那句俗语,善游者溺,善骑者堕。
十年前,公孙策一连三次错看时机致公孙世家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力。
自那以后,公孙策失踪。
“从这消息里看,公孙策并没有真的失踪,只是隐姓埋名离开韩国,到各国行商,这十年来他用了至少七个名字分别做了茶庄、米铺、布匹还有首饰的生意,贩卖私盐他也做过。”
房间里,钟一山听着靳绮罗的介绍,心里对韩留香产生几分好奇,“每次都是失败之后重头再来吗?”
“没错,他每次改头换面,都是因为错失良机亦或投资失败赔了血本,之后换了个名字白手起家。”靳绮罗肃声道。
钟一山愣了片刻,“那他必有一颗无坚不摧的心。”
毕竟这个世上许许多多跌倒的人,并不都能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
韩留香非但能爬起来,每次爬的都还特别成功。
不过拿靳绮罗的话说,那孩子命不好啊,每次特别成功的时候就又会跌倒。
周而复始,无止无休。
“眼下胭脂坊的危机算是过去了,但我们都很难预料接下来韩留香还会使出怎样手段……”钟一山言归正传,自袖兜里取出一叠银票,“这是我给那些姑娘们留的后路,靳老板万不能拒绝。”
靳绮罗看着被钟一山推过来的银票,犹豫许久。
“靳老板不必犹豫,莫等一山没银子的时候,你想要,我也拿不出来。”钟一山浅笑,目光真诚。
靳绮罗思虑之后收下银票,“我替那些姑娘们谢过天一公子。”
“如此,我们便可放手一博。”
钟一山做好了输的准备,但他心存的却是必赢的信念。
一鸣堂有颖川在背后支撑,他亦想到了两个金主。
一个是远在沱洲的百里殇,那头色狼有钱呀,特别有钱,只要他肯答应助阵自己,食岛馆必能冲破这一局。
为此,钟一山早在回城那日便给沱洲去了信,他不白借,但凡能渡过这次危机,他以食岛馆纯利三成作为回报。
如果说百里殇远在天边,那另一个则近在眼里。
就是御赋……
皇宫,御医院。
钟一山不在,温去病就只能找伍庸换药。
这会儿药室里,温去病问了伍庸一个问题。
“你说我家阿山摆着天地商盟的钱不用,为何一定要去用御赋的?”就这件事,温去病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伍庸替温去病解开绷带,“你很有钱吗?”
“毫不夸张的说,天地商盟的钱绝对不会比御城少。”温去病稍稍靠近伍庸,“如果我下令卖掉名下产业,或许还能比御城多。”
伍庸没开口,直接转动轮椅伸手准备拉开抽屉。
“我家阿山正用钱呢,欠你的先欠着!”温去病不用猜都知道伍庸想要拿什么。
伍庸斜眼瞪向温去病,之后转回轮椅继续敷药。
温去病不乐意,“问你话呢!”
“什么?”
“阿山为啥不用我的钱?”
“那他……”
伍庸终于开始正视这个问题,“那他要用你的钱去跟一鸣堂对抗,输了的话……”
“我温去病从此之后,就是一个穷人了。”温去病当然想过这种可能,颖川的底太深,他一时也很难肯定自己那点儿钱够不够用。
伍庸默,重新低下头。
“哎!你还没给我敷药呢!”温去病眼睁睁看着伍庸就只给自己换了块白纱,药瓶都没动一下,十分不乐意。
伍庸表示温去病的伤已经无碍,敷药完全没有必要。
“可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还要继续敷半个月的药外伤才会痊愈,是不是你说的?”温去病咬牙,“你是不是怕我变成一个穷人,还不起你药钱?”
伍庸在心里点头,就是呀!
“咳。”伍庸神色肃穆擡起头,“你真想知道你家阿山为何不用天地商盟的钱?”
温去病神思陡转,狠狠点头。
“枉你聪明一世,竟然没想到你家阿山的用心良苦!”
伍庸脑袋飞速旋转,终于让他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天地商盟的钱,那是自家的钱,御赋的钱,那是别人的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钟一山明知道砸出去的钱就是打水漂,他能砸自己家的钱?”
温去病皱眉,“阿山是这么想的?”
“当然!”
为了让温去病能够深刻领悟到其中道理,伍庸将两瓶一模一样的药搁到桌上,一瓶推给温去病,另一瓶留在自己身边。
“如果我告诉你,那一瓶是给你的,这一瓶你可以用,但你需要付银子,你选哪一瓶?”
温去病毫不犹豫指向伍庸身边的药瓶。
嗯,就温去病这个小心眼的劲儿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为什么?”伍庸问道。
“这瓶你给我,那就是我的,那瓶虽然需要付钱,但我可以写欠条,实际上就是我一分钱没花,用了两瓶药。”温去病认真解释道。
伍庸就看着温去病不说话,有这种想法就已经很不要脸了,亏得你还能如此清晰明白的讲出来,这是哪只野狗把你的脸皮舔的这样干净!
“就是这个道理,钟一山摆着天地商盟的钱不要,虽然想要御赋出钱有些难度,但毕竟花别人的钱你自己心不疼,你说对不对?”
伍庸的解释令温去病恍然大悟,“所以我家阿山……是在替我省银子?”
“嗯。”伍庸不知道钟一山是不是这样想,但他特别希望天地商盟的钱别被砸出去,他对朋友可谓真心。
天地可鉴!
温去病茅塞顿开,“都怪我,竟然没有领会到我家阿山的意思,真该死啊!”
“你还是好好活着吧。”伍庸替温去病扎紧绷带,虔诚开口。
温去病没理伍庸,眼珠在眼眶里蹦跶两下,
“我得去找御赋一趟……”
天将暮色,玉兔东升。
皇宫白衣殿里安静极了,落针可闻。
自穆如玉诞下小皇孙,白衣殿的用度恢复到从前,宫里无人苛责也无人理会,穆如玉也不知道自己这日子过的算是舒心,还是闹心。
之前她叫秋盈去找过马晋,她想见那个神秘男子。
那个神秘男子既然能瞒天过海把她平平安安送回到皇宫,必是有通天的本事。
而她,想到一条可以让朱裴麒不知不觉死掉的妙计。
计虽有,奈何人手不够。
所以她想叫那个神秘男子配合她!
届时朱裴麒一死,重病在榻的皇上又那么喜欢自己的儿子,十有八九会立自己的儿子为东宫太子,她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皇上,那她的儿子便是新帝。
她摇身一变,就是当朝太后啊!
穆如玉整晚整晚不睡觉,每晚都会把她的计划从头到尾仔细斟酌一遍,每一个晚上,她的计划就会变得更加详细,具体。
一个月的时间,她自认她的计划堪称完美,无懈可击。
昨夜她又差秋盈去找马晋,马晋还是没来。
秋盈回来时劝她放手,劝她安安分分呆在皇宫里莫再招惹是非,被她狠狠打了一顿。
此时桌边,穆如玉攥着手里锦帕,正瞧着桌上明灭不定的烛火发呆,她的计划里,好像还有一处疏漏,她需要一个替死鬼。
我们说这个世上,比悲伤更让人悲伤的事儿,就是你以为自己控制全局,而事实上你不过是局中一枚最无用的棋子。
“余儿给姐姐请安。”
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穆如玉的思绪。
她看着眼前的钟弃余,忽然就笑了,“妹妹今晚有空?”
她觉得她的计划,终于圆满了。
“太子殿下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余儿一个人在永信殿里不敢呆所以就想着过来找姐姐……”钟弃余带着低泣声,说话时抹过眼角的泪。
穆如玉恍然,白日里她得到消息,说是钟宏在天牢里自杀了。
“妹妹快过来,人死不能复生,妹妹节哀。”穆如玉拍着钟弃余的手,拉她坐下,“你再难过钟大人也活不过来。”
“余儿明白姐姐的意思,可是……可是余儿在这世上,又少了一个亲人……呜呜……”
彼时钟弃余自打天牢回来,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哭个不停,朱裴麒得到消息后一直陪在永信殿,至于钟宏的死,如狱卒上报那般。
畏罪自尽,死有余辜。
出奇的是,这样的结果竟然无人追究。
虽然在永信殿里已经对着朱裴麒演了整个下午的戏,钟弃余这会儿哭出来,仍能让人感觉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这叫,演技。
看到钟弃余如此伤心,穆如玉难免要劝一劝。
“妹妹也别太难过,人这一生总要经历点儿什么才能看淡,经历的越多越是能看淡。”穆如玉拍着钟弃余的肩膀,“再说生死由命,钟大人的命数在那儿,谁也改不了。”
“姐姐说的是……”钟弃余抹过眼泪,擡手将穆如玉搭在自己肩头的柔荑握在掌心,“余儿已经没有了父亲,二姐又是那个样子,眼下余儿最亲近的就是姐姐了……”
“放心,但凡你有事,姐姐都会帮你。”穆如玉任由钟弃余拉着自己的手,丝毫不觉异样。
“余儿多谢姐姐!”悲伤之泪瞬间化作惊喜之泪,钟弃余当下就要给穆如玉跪下。
穆如玉则伸出另一只手拉住钟弃余,“都是一家人,说谢字就见外了。”
简简单单一出戏,钟弃余把握的游刃有余。
她成功将抹在左手心跟右手背的药粉沾在穆如玉的左右掌心,神不知,鬼不觉。
那晚与二哥说过此事之后,她得了二哥送过来的药。
穆如玉难逃一死,但她体内所中之毒并非顾慎华准备的毒药,而是出自伍庸之手的追魂散。
二哥叫她按着顾慎华的意思行事,既然已经入局,那便在局中好好趟出一条活路。
毒已经下过了,钟弃余与穆如玉敷衍几句后离开白衣殿。
风正凛,那抹娇弱的身影缓步走下白衣殿的玉石阶梯,钟弃余觉得穆如玉说的不对。
何为生死由命,便如那花草由人恋,生死随人愿,酸楚无人怨?
她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我命由我,不由天。
钟宏之死已然传遍整个皇城,本人更因弑亲杀母而遭万人唾弃。
朝廷里保皇派自然是看热闹的多,太子党里亦无人为其发声。
最后是钟勉到天牢里认尸,将钟宏尸体带回钟府,安葬在镇北侯位于西山的墓地。
至此,钟宏一家自搬出镇北侯府可谓命运多舛,到最后就只剩下钟知夏被幽禁在钟府之内疯疯癫癫,而远在天边的钟长明,对皇城里发生的所有事,并不知情……
景城大军凯旋,范涟漪当着段定跟婴狐的面说要半个月后大婚,这原本只是范涟漪的一句戏言,然而都乐却是当真。
他在第二日便请媒婆上门到范府提亲,三书六礼一应俱全。
范涟漪就是范府的当家人,但此事范涟漪还是经过了钟一山。
钟一山心里虽然觉得段定很好,但感情的事很难琢磨,范涟漪既是选定都乐,他亦赞成,并答应范府的嫁妆由他钟一山歌出。
反观都乐,他的老家并不在皇城,家中原本有父母有妹妹,后母亲因病离世,父亲背着他把妹妹卖了。
为了把自己的妹妹找回来,都乐背井离乡,辗转入军营,十几年历练,终成一代名将。
此番他与范涟漪商议过后,答应大婚在范府举行,日后他便与范涟漪一起住在范府。
大婚在即,都乐刻意向钟一山告假,陪范涟漪一起采买大婚所用之物。
鳯冠霞帔范涟漪早有,那是她母亲早就为她准备的。
这会儿二人刚从幽市衣庄出来,打算再到下一家看看首饰的时候,都乐忽见不远处有一抹人影闪过。
莫名的,熟悉。
“在看什么?”范涟漪见都乐异样,随他视线看过去。
“没有,可能是眼花。”都乐收回视线,指着眼前一家首饰铺,“我们进去瞧瞧。”
范涟漪自是欢喜,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应该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她人生固有遗憾,然而此刻,她觉得老天爷对她甚是眷顾。
二人走进首饰铺,因为鱼市金银器价格动荡的缘故,幽市受到波及,金饰价格一落再落。
要不是因为这样,范涟漪也不舍得叫都乐花钱给自己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掌柜,能把那边那根金钗拿出来我试试吗?”范涟漪站在木质琉璃台前,指了指她一眼看中的金钗。
掌柜的自是热情,一下子拿出来好几款。
铜镜就在琉璃台上,范涟漪哪款也没挑,只将她选中的那根金钗插到发髻上。
铜镜里,范涟漪望着自己的样子,竟然有些陌生。
她是有多久没这样正经照过镜子了。
“好看吗?”范涟漪问出这句话时,颇有些羞涩。
“好看好看!姑娘人比花娇,戴什么都好看!”掌柜的嘴甜,随声附和。
范涟漪只是一笑,转尔想问身后人。
然而,都乐竟然不知所踪。
幽市与玄武大街相临的那条深巷里,都乐终于追到之前他看到的那抹身影。
深巷尽头,一穿着破烂的女子正蜷缩在角落里,身子瑟瑟发抖。
“你……为什么跟着我?”都乐紧盯着角落里的女子,那股难以形容的熟悉感越来越浓烈,他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叫,可他不敢相信。
女子满面尘灰,身上裹着一件破烂夹袄,她胆怯擡头,却不敢直视都乐。
尤其都乐靠近时,她会把身子蜷缩的更紧,像是受到极大惊吓一般。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都乐不再上前,而是缓慢蹲下来与女子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幼……”女子缩了缩身子,眼睛里仍然保持着警惕跟惊恐。
都乐闻声,心陡震。
“你叫什么?都幼……你是不是叫都幼!”都乐猛然过去,攥住女子肩膀,大声问道。
女子肩膀被都乐攥的生疼,眼睛却是死死盯住都乐,有泪在眼眶里打转儿,“你是………都乐吗?”
“我是!我是我是!”
都乐承认一刻,女子突然掉下眼泪,“哥哥……”
世事总有万变,人生总有波澜。
哪怕只是下一刻,只要它还没发生,便有太多不可预料。
就像御赋,他一直坚信像曲红袖这种脑袋少根筋的女人除了他肯要,是不会有别人看上的。
事实证明他坚信的没错,但他疏忽了一件事。
没有别人看上曲红袖,不代表曲红袖看不上任何人。
曲红袖看上钟无寒了。
这样的认知,让御赋一整晚都没睡着觉。
天一亮,御赋直接从自己房间里出来,转到曲红袖的房间里。
自昨日他把曲红袖强行带离镇北侯府,曲红袖绝食到现在,滴水未进。
早膳已经摆在桌上,曲红袖就坐在桌边,眼睛直直瞪着房门不说话。
“你要是饿瘦了,我就写信回苗疆……”
翡翠玉桌旁边,御赋还没把话说完,便听曲红袖‘啪’的一声怒拍桌案,“写信回苗疆,写信回苗疆,你就只知道说这句,除了这句你还能不能说点儿别的?总说这一句不觉得老套吗?”
“话不在老,管用就行。”御赋不以为然。
“你就说,咋滴才能叫我出去?”曲红袖狠狠瞪向御赋,恨不能眼前这个瓜娃子能从她面前,原地消失。
“只要你不去找钟无寒,随时都可以。”御赋认真道。
“你为啥不准我去找钟无寒,你跟他有仇?”曲红袖凑到御赋面前,百思不解。
原本没有,但现在有了。
见御赋点头,曲红袖‘哼’了一声,“你跟他有仇跟我有啥子关系嘛,我就要去找他!警告你,你要敢欺负他,我饶不了你!”
“曲红袖,你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为了一个外人你要跟我作对?”御赋愠怒,肃声开口。
“钟无寒不是外人,那是我男人!”
曲红袖擡起下颚,傲娇的样子差点儿没惹御赋掀桌,“曲红袖你能不能有点儿智商?出门没带脑子么!还是连眼睛也瞎了!钟无寒根本就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我看出来了,可我喜欢他,只要我不放弃,总有一天他也会喜欢上我的。”曲红袖满腔热忱,声音也是抑扬顿挫。
“曲红袖,你脑子里是不是就一根筋?别人是缺一根,你这是就一根,钟无寒现在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你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身上,就不能把你的脑袋往左边转一转!”
看看眼前人!
曲红袖把脑袋往左边转了,“银河哥哥,你啥时候来的?”
御赋满头黑线。
只差吐血……
“来了有一会儿,听你们吵的正热闹没好意思打扰你们。”曲银河瞧了眼桌上早膳,“你们两个都没吃?”
“银河哥哥你来的正好,你给我评评理,他凭啥子不让我走!”曲红袖站起身走到曲银河身边,朝御赋扮了个鬼脸。
“小王爷也是为你好,毕竟你一个姑娘家随随便便跑到镇北侯府住下,莫说有损你的清誉,对钟无寒的名声也不好。”曲银河宠溺看了眼自家妹子,笑道。
“对他也不好?那我就回来住嘛!”曲红袖退而求其次,朝曲银河撒娇,“银河哥哥,你就叫我去嘛,求求你!”
“好,去吧。”曲银河倒不似御赋那般不依不饶,直接放走了曲红袖。
眼见曲红袖蹦跳着跑出去,临走还扮鬼脸恶心人,御赋一下子坐不住了!
“曲银河!”
“小王爷稍安勿躁,袖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且叫她去撞个头破血流,再回来时也就消停了。”曲银河坐到曲红袖刚刚坐的位子,擡手舀了口粥,“味道不错。”
“就知道吃,噎死你。”御赋冷眼扫过曲银河。
“咳咳!”
还真让御赋说着了,曲银河不留神被粥呛了一下,“咳,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小王爷都听说了吧?”
“哪些?”御赋明知故问。
“五年前小王爷跟温去病的那场大战,外面传的可神奇了。”曲银河姑且搁下汤匙,好看的桃花眼落在御赋脸上,竟然未见其脸色有任何波动。
御赋冷笑,“那又如何?”
“外面皆传小王爷你此番述职后没有离开皇城,就是在等温去病,想与他一战。”曲银河又道。
“然后呢?”御赋挑眉。
“小王爷为何不去找温去病?”这就是曲银河的疑问。
自他跟钟一山、温去病回城,已有数日,御赋的态度让他很是疑惑。
“在我面前说话还拐弯抹角,你当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找钟一山吧?”御赋像是看透了曲银河,“我为什么要去找钟一山?”
拿御赋话说,眼下食岛馆跟一鸣堂斗的热火朝天,两家都玩了命的往外砸银子造福百姓,他这个时候去找钟一山,谈崩了算是好事,谈妥了怎么办?身为盟友,钟一山缺钱他能只站在那儿看戏吗?不能。
但现在,他能。
他非但能站在旁边看戏,还能在钟一山绝望之际趁人之危的拉食岛馆一把。
“这可不是盟友所为。”曲银河不得不承认,除了曲红袖的事,御赋很少有头脑一热的时候。
御赋笑了,“何为盟友?有利所图。”
见曲银河不语,御赋又道,“如果有机会,你且转告钟一山,食岛馆若胜得了一鸣堂,御城日后便以他马首是瞻。”
“没有御城的财力,钟一山如何胜得了一鸣堂?”曲银河觉得御赋这句话丝毫诚意也无。
“钟一山若只能靠我御城才能胜过一鸣堂,那他实力也就一般,你叫本小王如何与一个实力一般的人,去谋改天换命的大事?”
御赋并不觉得自己没有诚意,在他眼里,任何用嘴说出来的诚意都不如实实在在的做些事。
钟一山若能胜过有颖川支撑的一鸣堂,便是他拿出手的最大诚意。
“就算他胜,也是血本无归。”曲银河正色道。
“只要他能胜,御城的钱,便是他钟一山的钱。”御赋看向曲银河,“那时的御城便是钟一山唯一的财富后盾,唯一,跟其中之一,相去甚远。”
曲银河以手抚额,“你这样聪明的人,我还真有点儿害怕袖袖以后跟了你会吃亏。”
提及曲红袖,御赋眼中那抹锐利精光顿时显出几分焦躁,“曲银河你给我听清楚,如果袖袖被钟无寒拐走,那之前本小王说的话全都不作数,钟一山别想从我御城拿走一分钱!哼!”
看着拂袖而去的御赋,曲银河也是无语。
这哪里有一点点,外界所传精明御王孙的样子呵!
曲红袖会不会被钟无寒拐走他不知道,他只担心此番钟一山的这个劫,该怎么过……
自打从景城回来,皇城里除了钟宏的死算是大事,一切平静如常。
温去病外伤已无大碍,但内力修复尚需一年半载,是以毕运暗卫的身份被正式启用。
毕运热泪盈眶,他终于干回老本行。
至于温去病的内力,之前他为震断玲珑丝致其丹田裂损,幸而归心经本身就有修复丹田的作用,加上伍庸倾囊相助,想要重新达到归心经四镜亦不是难事。
之前伍庸曾抱怨,问温去病这般不要命的结果到底能换来什么。
温去病现在可以很骄傲的回答他,换来媳妇。
清晨延禧殿内,黔尘将早膳准备妥当之后退了下去,温去病则坐在钟一山旁边,由着他家阿山给他盛了碗粥,搁到面前。
“昨日你到伍先生那里换药,伤口还疼吗?”钟一山随手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闲话家常。
“疼。”温去病本来以为钟一山能喂他,但见钟一山已经舀起一匙粥,只得端起饭碗,“也不是特别疼,就吃饭的时候有点儿疼……”
钟一山擡头微睨,停顿片刻后搁下自己手里的瓷碗,“喂你。”
温去病受宠若惊,未及反应手里的碗已然被钟一山端过去,“张嘴。”
“啊。”温热参粥落到嘴里一刻,温去病自觉人生已达巅峰,“阿山,我觉得我的运气没了。”
钟一山怔住,“怎么说?”
“此生能够遇到你,一定是花光了我十世积下的所有运气。”温去病无比虔诚看向钟一山,字字句句暖人心窝。
也就是这一刻,钟一山总觉得温去病是温去病时,似乎跟以前有很大不同。
“说实话,这些话到底是谁教你的?”钟一山眉梢上挑,眼眸微眯,审问道。
“没有人教我……”温去病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嘟嘴的样子简直不要太乖巧。
见其如此,钟一山便也不计较,谁教的都好,他喜欢就好。
“张嘴。”
温去病不会说情话,是以他打从景城醒过来之后对钟一山说的所有甜言蜜语,都不是他自己想的。
那些话来自太学院文府教习姚曲,抄录者为逍遥王府朱三友,至于手抄本因何落到温去病手里,说来话长。
当日他听到钟一山揭穿他是颜回时装晕,把伍庸给哄骗过来想办法。
伍庸给他的建议只有一个,伸手不打笑脸人。
依着伍庸的意思,你就可劲在钟一山面前说好话,什么好听说什么,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舍出一张脸皮,换来岁岁平安。
温去病也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于是就照着伍庸的意思,起初他想说百里殇情话五大卷里的内容。
真的,那不是不好意思,那是说出来他自己都能吐的节奏。
于是他想到了姚曲的这一本。
之前在景城说的少,因为他实在没想起来,自回皇城,他稍稍有空就会浏览一遍。
虽说不是自创,但他特别能领悟到话中精髓,句句发自肺腑。
事实证明,效果还挺好。
“温世子好福气,早知能有这般待遇,曲某也想震断一回玲珑丝。”
清越的声音从厅门处传过来,温去病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嘴里的粥全喷了。
这个阴魂不散的妖精啊!
看到来者,钟一山端在手里的碗也跟着歪了歪,“曲……”
“皇宫不好进,曲某不穿成这样怕是混不进来。”
门槛处,一袭宫女打扮的曲银河朝厅里款款走过来,娉婷袅娜,姿容妖娆。
待曲银河落座,钟一山勉强有了反应,“皇宫侍卫可拦不住曲兄。”
“我若时来时去,皇宫侍卫自然拦不住,可我若想留在这延禧殿,总不能如世子那般穿着男装进进出出。”曲银河浅声解释,魅惑的桃花眼微微一笑,如风妒桃花,乱芳华。
对面,温去病满脸黑线,眼皮一搭,“本世子这就去把皇宫侍卫叫过来,抓走你这个丑八怪!”
眼见温去病起身,而钟一山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曲银河耸肩,“所以一山贤弟连御赋托我传的话也不想听了?”
听到‘御赋’二字,钟一山立时示意温去病坐下来。
温去病虽不情愿,但也十分顺从的坐回到原来位置。
“御小王爷怎么说?”钟一山挑眉,肃声问道。
曲银河瞧了眼桌上膳食,“皇宫的早膳就是比逍遥王府的丰盛,那咱们边吃边说?”
“不行!”温去病反对,“你快说,说完麻利走人!”
“世子何必着急,一会儿银河吃完我们到院子里切磋一下,想必这皇宫里鲜少有人知道世子绝对称得起当世豪杰吧?”曲银河微笑以对,虽有威胁之意却无半点敌对之心。
温去病磨牙,心理活动瞬间无比丰富。
“曲寨主稍等。”
钟一山随即唤来黔尘给曲银河添了副碗筷,但见曲银河自顾盛粥夹菜,方才开口,“曲寨主现在可以说了?”
“食不言寝不语,要不咱们吃完早膳如何?”曲银河温声抿唇,便是这般打扮喝起粥来竟也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感,随性自然。
面对眼前丑八怪,温去病没胃口,钟一山也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两口粥。
倒是曲银河,一碗接着一碗,等的对面温去病都词穷了。
半柱香的时间,曲银河终于撂下碗筷,“温世子在这儿方便吗?”
“你再不说我打你了啊!”温去病怒。
钟一山依旧没开口,便是默许温去病可以在。
曲银河缓舒出一口气,“御赋的意思是,只要一山贤弟能在此番食岛馆与一鸣堂的对阵中胜出,御城日后便以钟大元帅马首是瞻。”
此时坐在桌边的三个人,哪个不是坐地修成的人精,曲银河话音将落,大家就都明白什么意思了。
御赋摆明是想坐山观虎斗。
所谓的事后马首是瞻,说好听点儿叫仗义相助,说难听点儿那个时候御赋把钱拿出来,多少都有点儿接济跟施舍的意思。
届时御赋明明没做什么事,偏偏成了他钟一山的最大施恩者,地位在世人眼里自然与现在同舟共济有所不同。
钟一山不可以说御赋自私,毕竟站在御赋的角度,如此做才会给御城带来最大的好处。
但是,他的出路断了一条。
御赋的做法无可厚非,钟一山自认换作是他,亦会如此。
无亲无故,又无交情,我凭什么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义无反顾?
此时桌边,钟一山不禁看向温去病,初时的自己与天地商盟又何尝不是。
相较之下,温去病的所作所为到现在为止,依旧让钟一山觉得震惊跟情重。
“话说完了?”曲银河对面,温去病一番心理活动之后,擡起头。
曲银河点头,“这是御赋的原话。”
“那你可以滚了。”温去病对御赋的阴险狡诈真是一点儿都没失望。
当年对弈,御赋为了赢他可是搞了不少小动作,特别缺德。
“温世子此言差矣,曲某非但不能滚,反而要留在延禧殿。”曲银河温声以对,转尔看向钟一山,“一山你说对吗?”
“有用吗?”钟一山敛去眼底那份忐忑跟焦躁,浅声问道。
“至少能给看到的一个假象,御城有意钟大元帅。”曲银河说到此处,眼中颇显歉疚,“虽然作用不大,至少我已经尽了全力。”
对面,温去病呵呵,“你也是尽了全力赖在这里。”
以前温去病觉得自己脸皮厚,但跟曲银河比起来,他磨练的完全不够。
钟一山没有拒绝曲银河,正如其所言,假象最能迷人眼。
不管御赋何时出手,哪怕不出手,钟一山招揽之心不变……
皇城郊外,□□营。
昨日范涟漪与都乐一起去幽市买首饰,待她选中一支珠钗时都乐却不知所踪。
她心里着急便想回军营寻都乐,刚好碰到从□□营溜达回来的婴狐。
依着婴狐的意思,他在军营看到都乐了。
范涟漪原本想找都乐问个明白,可她不敢,于是带着满腹心思回了范府,一夜辗转难眠。
她尝过背叛的滋味儿,就算她反复说服自己断不能拿都乐跟钟知夏作对比,可她害怕!
此时走进军营,范涟漪内心忐忑不安,她不知道一会儿遇着都乐她要怎么开口。
偏在这时,她听到前面晨起练跑的兵卒里传来声音。
“你们也看到了?”
“看到了!你们说都副将是怎么想的,他咋敢把女人带到军营里,这要是让范副将看到了,天是不是要塌?”
“听说他们昨晚睡在一个营帐里,半夜里还传出许多动静……”
范涟漪的心,忽然像是被谁攥在手里,捏的生疼。
倔强如她,眼泪毫无预兆盈溢在眶,一股由委屈跟愤恨并合而成的怒气自肺腑上涌。
下一刻,范涟漪大步朝都乐营帐冲过去,都乐不想娶她没关系,但必须要给她一个说法!
就在营帐前,范涟漪果然听到里面传出女声,那一瞬间爆发的怒意使得范涟漪猛然掀起帐帘,大吼一声,
“都乐!”
听到叫声的都乐手里正端着刚刚他去火头军那儿亲自熬的瘦肉粥,被范涟漪这么一叫,手里的瓷碗差点儿掉到地上。
“哥哥……”与此同时,坐在营帐木床上的女子倏的拉起被子,受惊般蜷缩在床头。
“没事没事!”都乐先将手中瓷碗搁到矮桌上,之后赶忙跑到床边安慰女子。
看到这一幕,范涟漪血气上涌,双手攥拳。
就在范涟漪想要直接动手的时候,都乐转身,眼中带着难以形容的喜悦,“涟漪,这是我妹妹!”
一句话,瞬间解了所有尴尬。
范涟漪收敛心境,狐疑看向都乐,“妹妹?你不是说你妹妹丢了吗?”
“找到了!现在找到了!”
都乐仿佛想起什么,重新转到矮桌前将他亲手做的瘦肉粥端到都幼面前,“妹妹你吃,小心烫。”
见都幼端过瘦肉粥,都乐这方走到范涟漪身边拉她坐下,将昨日在幽市发生的事悉数告之。
都乐告诉范涟漪,他在幽市看到有一个身影特别像自己的妹妹,于是追过去,待他认出妹妹有回去那个首饰铺,结果范涟漪已经走了。
说话时,都乐自怀里取出一支金钗,即便是古铜色的脸颊亦能看出脸红,“那个掌柜说你选中这一支,我给买下来了,送给你。”
看到都乐手中金钗,范涟漪所有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我就是瞧它挺好看,没想……”
“哥哥……好烫……”听到都幼开口,都乐当即将手中金钗落到范涟漪手里,起身走向床榻。
范涟漪只觉心底微微颤了一下,亦未觉如何,便与都乐一并走过去。
“慢点儿喝。”都乐坐到床边,虽未亲手去喂,但也本能把身子凑过去,吹了吹都幼手里的瘦肉粥。
这会儿都幼只是点点头,眼神怯怯看着站在床边的范涟漪。
“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军营副将范涟漪,也是你未来的嫂子,以后你便叫……”
“叫我涟漪吧。”范涟漪朝都幼笑了笑,满目善意。
触及范涟漪目光的那一刻,都幼突然低下头,继续喝粥。
对此,范涟漪只道是因为不熟。
接下来便是都幼安置的问题,都幼为女子,自然不能住在军营,就算范涟漪不在意,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也辱没都乐的威严跟都幼的清誉。
范涟漪提议叫都幼住到范府,一来范府里如今除了几个下人就范涟漪一个主子,都幼住进去不会拘束,二来她回府之后可以照顾都幼。
范涟漪甚至觉得她与都乐大婚之后,都幼依旧可以住在范府,由她跟都乐一起照顾,这样没有不妥。
对于范涟漪的提议,都乐很是感激。
“不……不要……我不要跟哥哥分开……”就在范涟漪跟都乐商量到最后的时候,都幼怯怯搁下瓷碗,拉住都乐衣角。
“小幼别怕,涟漪会对你很好。”都乐十分珍惜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纵万般宠爱亦不觉得过分。
毕竟她的妹妹这些年,过的太过凄苦。
范涟漪素来是个大方的人,见都幼执意不去范府住,都乐又为难,索性提出让都乐把原本想在大婚之夜交给她的银子拿出来,在范府附近买座宅子给都幼。
都乐犹豫,这对范涟漪来说不公平,但都幼又没有反对。
“就这么说定了。”范涟漪虽然对都幼没有感情,但是爱屋及乌,都乐的妹妹,她自然要照顾周全。
只是这世上,不是你真心付出就能换来真诚以待,还有那么一些人会暗搓搓把你的真心,看作炫耀……
鱼市,食岛馆。
彼时钟一山自皇宫出来之后直接去了抚仙顶,换装赶到食岛馆。
此时厅内,林飞鹰将这几日的账簿跟明细皆拿出来,依照明细显示,仅仅七日时间,食岛馆在各地的生意加起来,已然损失千万。
“天一公子,再这样下去食岛馆只怕半个月就得瘫,韩留香高价抢占货源,又低价售出,这摆明就是砸钱,莫说利润,本儿都没收回来,他这么做颖川那边就没有微词?”林飞鹰万般不解。
“拼的就是财力,砸的就是钱,他若想着回本儿,食岛馆倒还能与他周旋得起。”钟一山看着手里账簿,脸上稍显疲惫。
“那我们要不要找人把那些货低价买回来?”林飞鹰仍然没有领悟到此番商战的精髓。
“其一,我们找人需要成本,韩留香旗下所有商家皆有规定人头件数,除了珍稀商货之外这么做劳民伤财。其二,韩留香高价抢占货源的规律很明显,就是统一货源,例如茶源,咱们在岭南、徐州、江夏,乃至韩国跟燕国的货源皆断,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林飞鹰皱眉,摇头。
“他朝商战结束,茶源尽归一鸣堂,结果就是一家独大,待商战结束他想把茶定到什么样的价格,就是什么样的价格,韩留香精明,即便砸钱,他亦把钱砸到了刀刃上。”钟一山冷静分析。
“那我们?”林飞鹰恍然。
“我们亦是,之前叫你高价抢占的刚好就是几处大的丝绸供应的货源。”钟一山阖起账簿,“帐上还余多少银两?”
“三千万。”林飞鹰据实道。
“好……”钟一山微微颌首,“林老你先去忙,我想一个人静静。”
“天一公子……”
“没事,林老尽管去做,万事有我在。”钟一山不想让林飞鹰太过担忧,浅声笑道。
待林飞鹰离开,钟一山脸上那抹笑意渐渐淡去,微微蹙眉。
御赋指望不上,那就只剩下百里殇,按照时间算,自己也该收到百里殇的回信了。
钟一山之所以觉得百里殇会答应他,除了沱洲有足够的财富,就是百里殇的性子。
那个人最喜豪赌,钟一山在信中答应百里殇,只要他肯帮自己渡过这次难关,自己愿五倍奉还,更答应他余生都会为沱洲推衍地动,且将地动之法授与百里殇。
而钟一山相信百里殇不会拒绝的原因,因为百里殇知道他是穆挽风。
穆挽风一生守信,从未失信于人。
夜晚,繁星满天,一轮圆月悬于枝头。
鱼市附近的旧宅里,灯火微燃。
屋内气氛压抑非常,魏时意漠然坐在桌边,神色冰冷。
在他旁边,流刃单膝跪地。
“为何没救钟宏?”
钟宏之死非魏时意本意,一个倾向颖川的朝臣在狱中死于非命,这让别人怎么想?
他甚至在钟宏入狱之后想到多种办法欲替钟宏翻案,既然朱裴麒已经做的那样绝,他也不必顾及钟宏翻案一事会影响到朱裴麒对颖川的态度。
眼下这朝中什么最关键,人心所向。
可是没想到,他派流刃暗中保护的钟宏,竟然自杀了。
“回主人,属下原在天牢暗潜,不想钟弃余入天牢之后,我遇到了毕运。”流刃据实道。
魏时意皱眉,“毕运?”
“就是温去病温世子的暗卫。”流刃见魏时意没开口,继续道,“毕运替钟一山带了几句话给主人。”
魏时意眉头皱的更深。
“第一句,他知道你的存在。第二句,他劝我们别管钟宏一案,因为此事牵扯到镇北侯府,为了捞钟宏而激怒保皇派,后果你未必承受得住。第三句,如果你能在他发现你之前悬崖勒马,那么之前所有事,一笔勾销,他不会追究。第四句,若为敌,不死不休。”
听到流刃禀报,魏时意陷入沉默。
钟一山竟然能算到他欲救钟宏,且派人早守,能从食岛馆的烂摊子里抽出时间顾及钟宏之事,这般心智的确够得上成为他的对手。
至于悬崖勒马,他从不觉得前路是悬崖,为何勒马。
“老夫已经查到,钟一山的消息眼线在四海楼,那么接下来,老夫会利用赵棣,毁了四海楼。”魏时意的声音没有起伏,唯有眼中光芒深邃如渊。
流刃微愕,他知魏时意与靳绮罗的情谊,毕竟这在皇城里不是秘密。
但魏时意能狠下心毁掉靳绮罗护了半辈子的四海楼,着实有些不尽人情。
可若尽人情,魏时意势必对颖川王不忠。
不忠不义,魏时意始终要选择其一。
“属下有一假设,倘若钟一山跟朱裴麒是一路……”流刃欲言又止。
流刃能有这样的猜测一点儿也不为过,当日合营时,钟弃余在冷宫一闹,使得唐瑟瑟成功脱罪,紧接着唐昭在朝中投选雀羽营,如果合营得利者为钟一山,钟弃余无疑就是同谋。
而今钟弃余入天牢探望钟宏,钟一山派毕运护其左右,更加证明他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最重要的是,钟弃余是朱裴麒的宠妃。
“如果他们是一路,那就让四海楼的覆灭,揭开朱裴麒与钟一山的关系,让朝中所有人知道钟一山效力朱裴麒!届时我倒要看看朝中那些保皇派还能不能闷头坐山观虎斗,且让局势明朗,也好大开杀戒。”魏时意依旧是温和儒雅,双眼却是凶狠寒戾。
颖川谋士,绝非虚才。
流刃拱手,领命。
除了钟宏之事,流刃亦将御赋这两日的行踪如实禀报。
遗憾的是,御赋并没有因为他们之前散布出去的谣言,而在温去病回城之后与之为敌,御赋并没有去找温去病,他二人至今未曾见面。
还有一件事,便是李烬的失踪。
没有人知道李烬去了哪里,去干什么,这是个谜。
“御赋不会忘记当年之耻,他必会找准时机逼温去病与之对弈,只要钟一山与温去病的关系依旧亲密,御赋就不会助钟一山对抗一鸣堂,这点老夫放心。”魏时意笃定开口,随即又道,“至于李烬,老夫已经去信颖川,王爷自会查探。”
待流刃离开,魏时意终是长叹口气。
与其叫靳绮罗深入局中无法自拔,倒不如他来做这个恶人。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件事倘若他不做,留给下一位谋士,靳绮罗则生死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