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绮罗的下落渐渐浮出水面,钟一山找过魏时意之后第二日,去了一鸣堂。
魏时意是不是被弃,他与第四位谋士在商战的问题上意见相背意味着什么,钟一山就算在韩留香那里找不到确切答案,至少也要知道大概。
韩留香起初不想说,毕竟他跟颖川的‘合作’还没有结束,但钟一山答应了他一件事。
如此,韩留香立时觉得与新的合作对象保持良好关系,更为重要。
事实上韩留香知道的并不多,他甚至说不出第四位谋士的容貌体态,只知道是个女的,手里有个铃铛,叫北姬。
但有一样,他告诉钟一山北姬因判断失误,遂欲将商战之过推到魏时意身上,好把自己摘干净。
韩留香同时表示他虽然答应北姬,但这么做良心上过不去,所以他希望食岛馆手下留情的二十个亿,其中有十个亿是还给食岛馆的,另外十个亿他想履行之前对北姬的承诺。
钟一山听的十分清楚,用食岛馆的钱还食岛馆的欠钱,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韩留香都能做,那么诬陷魏时意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韩留香想想也是……
与此同时,温去病终于等到了毕运的消息。
事实证明,久久不来的消息,必不是好消息。
毕运在沱洲又看到澹台深了,但是这次他连话都还没说就被三个蒙面大汉罩头绑在树上打,如果不是百里殇找人救了他,他必含恨而终。
他娘的你们蒙着脸,为毛线还要把我的脸罩起来!
对于毕运的处境,颜慈表示幸灾乐祸。
咋没打死你!
左拥右抱是要付出代价的!
虽说对于这个消息温去病也觉得很爽,但他发现一个问题,“这都多久了,澹台深为何还没离开沱洲?”
“回盟主,老奴以为澹台深未必不想离开沱洲,据老奴得到的消息,沱洲外面时有阎王殿杀手出没。”颜慈一语道破缘由。
温去病恍然,“这是有人想要澹台深的命呢。”
“那为何阎王殿的人,不直接入沱洲杀了澹台深?”颜慈不解。
温去病挑眉,“你不知道?”
“盟主知道?”颜慈反问。
“此事说来话长,本盟主且长话短说,那只大色狼跟阎王殿的殿主,有不共戴天之仇。”温去病煞有介事道。
颜慈深深领悟般点头,“杀父之仇。”
“呸!夺妻之恨!”温去病嫌弃看了眼颜慈。
颜慈后脑滴汗,“百里狼主抢了阎王殿殿主的女人?”
“不是,是阎王殿殿主的女人看上了那只大色狼,死活要跟着他,百里殇死活没干……”
说到这里,温去病与颜慈对视数息。
温去病:阎王的女人得是多丑?
颜慈:这种好事儿百里殇居然没干,枉为色狼!
“按盟主的话说,百里琅主既然没下手,仇从何来?”颜慈不解。
“仇就在这儿,百里殇虽然没动阎王的女人,但他拐走了阎王的妹妹,拐走也就是了,他还始乱终弃把他妹妹给抛弃了!”
颜慈还是没听明白。
“他妹妹这一回来不好了,阎王的女人不服气啊!明明自己比妹妹漂亮,凭啥不能得到百里殇的垂怜,她这一不服气就约了阎王的妹妹单挑,刀剑无眼,被妹妹给捅死了。”
“然后呢?”
“然后阎王不干了!杀妻这仇他得报!”
说到这里,温去病摇了摇头,“所以说这辈子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阎王真的是……他让手底下每一个杀手杀人之后在现场留下大大的血字,百里殇,花柳病,直到现在这六个字还是阎王殿百万以上单子成交之后的标志。”
见颜慈不说话,温去病动了动眉梢,“还没明白?”
“盟主,这些都是你编的吧?”颜慈实不相信一殿阎王会做出这等幼稚之事。
温去病眼皮一搭,“嗯,全都是本盟主瞎编的。”
待颜慈离开,温去病敛眸。
如此看,澹台深这是被人困在沱洲。
他若再不动身,怕是要坏大事……
皇宫,御花园。
靠近东南角的花室内,虚空琢正在挑选长势极好的白玉兰。
花室角落有一个小门,门后一条小径,之后是一间搁置杂七杂八物件的小屋。
钟弃余自怀里取出一叠银票交到潘泉贵手里,“义父这几日辛苦。”
“杂家不辛苦,辛苦的是你。”潘泉贵习惯了钟弃余的孝敬,便未推辞,“杂家可听说了,皇后这两日对你颇为不满。”
“是啊,太子殿下不去含光殿,也叫余儿别再去含光殿请安,皇后娘娘都被晾了半个月,难免心不顺。”钟弃余似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再这么僵持下去,杂家只怕颖川那边得到什么消息,会坏大事。”潘泉贵忧心不已。
钟弃余明白潘泉贵的意思,“颖川王就算再不满意太子殿下,他又能如何?眼下朝中太子殿下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人。”
“你是说钟世子?”潘泉贵约钟弃余到这里,为的就是这件事。
对于钟一山的投诚他无甚把握,但对于钟弃余,他却以为靠得住。
所以说钟弃余当真是个会演戏的主儿。
能让在宫里呆了一辈子的潘泉贵毫无顾忌的相信,是本事。
“自然是二哥。”
纵然周围没人,钟弃余仍刻意朝房门处瞧了瞧,“眼下二哥对太子殿下可谓忠心耿耿,二哥手底下的人也各个都是栋梁之才,若颖川王真跟太子殿下翻脸,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身为皇宫里的奴才,这辈子能不能活到寿终正寝瞧的就是能不能慧眼选对主子。
眼下朱裴麒跟皇后扛上,便是与颖川破裂的开端。
到底把赌注押在哪个宫,必是潘泉贵的近忧。
钟弃余既知潘泉贵心思,又如何能叫他半路倒戈含光殿,“再者,二哥与我说了,御城已经选择支持太子殿下,这么算起来,颖川王不足为惧。”
“当真?”潘泉贵狐疑问道。
“自是当真。”
钟弃余摆出一副胸有成竹之态,“义父且放宽心,自打余儿入宫可曾做过赔本的买卖!当日皇后喂我藏红花,我稍稍好些便又去含光殿请安问候,而今若非有绝对把握,余儿怎会突然就断了去含光殿,义父说是不是。”
潘泉贵沉默片刻,深吁口气,“这大周,怕是快要乱了。”
钟弃余没有反驳。
直到现在为止,她仍希望二哥可以乱中取胜。
只要二哥需要,她仍可以不遗余力相助二哥……
温去病不想离开皇城。
或者说,他不想跟钟一山分开。
自与钟一山相识至今,他觉得若初时与其分开他会很乐意,那时他虽日日黏着钟一山,目的却十分单纯,因为共同的目标,彼此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紧接着钟一山的人格魅力跟坚定不移的意志力,让他欣赏跟钦佩,如果可以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他会觉得开心,为这样的朋友付出,他以为值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当他发现自己喜欢甚至爱上钟一山的时候,这份爱已经远比他想象中要深刻,他不为钟一山而生,却愿意为钟一山而死。
深黑的夜里,温去病独自坐在延禧殿院外的梨树下,凝望着满天繁星,回想与钟一山这一路走来的历程,艰难险阻有,危机四伏有,生死一线有。
后悔,没有。
“你怎么在这儿?”钟一山自殿门而入,便见温去病一袭白衣坐在那里。
最美人间四月天,这个时节,延禧殿那棵梨树已经开了花。
月光下,梨花簇拥成团,素洁淡雅,似云锦漫天,又如雪如玉。
有风起,花瓣飞扬,几许轻飘落下来,刚好停在温去病肩头。
竟,输于那厮。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钟一山在这一刻,自惭形秽。
“在等你回来。”温去病擡起头,朝钟一山浅浅一笑,真胜这世间无数风景。
靳绮罗失踪的事终于有了眉目,钟一山缓舒口气,走到石台边坐下来,“有事?”
“沱洲来了消息,澹台深被困,我明日即启程,希望能在他出事之前,平安将他带回来。”温去病眉目清冷,声音温和中透着难以形容的肃然。
看着温去病的神情,钟一山猜想过往那张金色面具下藏着的,便该是这样一张脸,“不能再等等吗?”
钟一山明明知道事态紧急,可他担心温去病现在的状况离城,会有诸多危险。
“迟则生变,我此行途中会有天地商盟的人暗中护佑,你放心。”温去病明白钟一山的担心。
钟一山点头,“那就好。”
气氛忽然沉默,钟一山下意识低头。
如果不是靳绮罗出事,他可能会直接告诉温去病,他要一起去。
“对了……”温去病看向钟一山,“靳老板与逍遥王一起失踪,我可能没时间帮你找到他们,颜慈在,有任何事你只管吩咐他做。”
“我会把他们安全救出来。”钟一山承诺道。
“嗯……”
该说的话温去病都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
“你……”
温去病跟钟一山几乎同时开口,彼此相视。
“你先说……”
“你先……”
又是一阵沉默,终是温去病先说话,“我不在,你千万小心,等我回来。”
温去病知道钟一山不是寻常之人,纵他不在眼前男子依旧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跟气魄,可他还是担心。
哪怕自己在,于局势也没有太多改变他还是担心,只要想到要跟钟一山分开,他就担心。
“你也是,万事小心,莫强求。”
钟一山又何尝不是呢!
气氛再次沉静,静到偌大院中,钟一山与温去病竟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时候不早,你明日还要启程,休息去吧。”钟一山最先打破僵局,开口之后起身走向屋里。
温去病微微颌首,“好。”
钟一山已经走到厅前,温去病却只走出去几步。
“阿山……”
就在温去病还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口时,眼前那抹身影忽然而至,唇覆!
当温热又柔软的唇印下来那一刻,温去病便再也控制不住他自己,猛将钟一山紧紧揽入怀里,唇齿相磕,肆无忌惮又疯狂的探索让钟一山渐渐深陷,意乱情迷。
难以形容的感觉陡然窜至四肢百骸,温去病只觉整个身体都似被那股无形的快意震的发麻。
这一刻的心灵相契让温去病心跳飞快,呼吸急促,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不敢再继续!
温去病忽然松开钟一山,“等我回来!”
温去病逃了。
看着温去病身影如闪电飞快消失在自己面前,看着那扇半掩的房门。
钟一山不禁微笑,等你回来……
皇城,鱼市。
一直没能敲开密室石门的魏时意,于午时出现在一鸣堂门外。
非但如此,他还搬了把椅子,直接堵在一鸣堂门口。
此时的魏时意,身着官袍。
终于,韩留香选择见人了。
一鸣堂后面有一小院,院子不大,里面有一间厢房。
此时房内,韩留香沏好了茶,“魏大人实不该穿这身出现在我这一鸣堂,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与一鸣堂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不该知道都知道了,老夫还怕谁知道。”魏时意缓身坐到韩留香对面,“韩掌柜气色不错。”
韩留香动了动眉梢,“虽说商战惨败,可日子还要继续,我再愁眉苦脸钱也回不来。”
“韩掌柜将自己摘的那么干净,实不须愁眉苦脸。”魏时意冷漠道。
韩留香擡手,倒了杯茶,“这可是一鸣堂里最好的茶,魏大人且尝尝。”
“替老夫带句话给北姬,她想把商战惨败之事推卸到老夫身上不是不可以,前提是老夫要看到靳绮罗安全出现在四海楼,否则,她想如何也要看老夫愿不愿意。”
“谁是北姬?”韩留香茫然擡头。
魏时意漠然不语,就只盯住韩留香。
“哦……”韩留香一副恍然之态,“这个……”
“韩掌柜若想把自己摘成局外人,便不该将此事告诉给钟一山。”
魏时意冷眸如潭,“韩掌柜是聪明人,聪明人给自己找后路没错,但韩掌柜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直到现在,你手里亏的,还是颖川的钱。”
“咳咳……”韩留香脸有些红。
嗯,脸皮厚不代表没有。
“只要韩掌柜肯为老夫捎这句话给北姬,我非但会替韩掌柜隐瞒此事,还会将一切疏忽揽在自己身上,如何?”魏时意沉声开口,目色坚定。
“她要来找我,我便如实传答,一个字都不会露掉。”韩留香保证道。
“如此甚好。”魏时意起身,“告辞。”
“茶都沏好了,魏大人不喝完再走?”韩留香习惯性让了让。
听到这句话,魏时意一反常态,居然又坐了回来。
这让韩留香十分吃惊,他只是客套一下。
“这应该是老夫唯一能在你这里占到的便宜了……”
直到将茶碗里的茶全都喝光,魏时意方才起身。
离开之前,魏时意问了韩留香一个问题。
韩掌柜在赌石之前,知道自己会输吗?
不知道啊!
我以为自己一定能赢!
要知道会输我根本不会赌啊!我是傻的么!
从韩留香一连串的回答中,魏时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魏时意走出一鸣堂之后,一直在想韩留香的回答。
他当初以为韩留香太过自负。
可自己,何尝不是?
从一开始,哪怕在他之前死了徐长卿跟苏仕,他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输给钟一山,可如今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商战惨败,太史院被查,就算小钗失踪与钟一山无关,可自己却不得不为此与钟一山暂时站在一起。
这是天意吗?
或许吧。
沱洲,虽在韩境,却非韩地。
它最初只是一个距离中原很近的岛屿,岛屿上的住户皆为活跃在那一带海域上的海盗。
后来海水渐退,沱洲渐渐与中原接壤,与之接壤的是韩国界,因为韩国力最弱,便也无心与那些海盗交涉,久而久之,便有了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存于七国之内。
沱洲临海,四季如春。
多林多溪,海天一色。
而在沱洲,最具象征性的建筑便是沱洲狼主的府邸,帝庄。
帝庄坐落在临海地段,偌大建筑拔地而起,与七国皇宫建筑孑然不同的是,帝庄外围高两丈的围墙是纯白色,上覆琉璃蛤蜊贝壳,呈波浪式堆砌,十分美观。
内里的建筑也以白色为主,院中月洞拱门则多为黑色。
帝庄共有七院,主院三层。
站在主院第三层的雅间向外眺望,可见沙白如银的海滩跟一望无际的大海,甚至波澜壮阔。
此时帝庄,主院左侧厢房里,百里殇搂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走了进来。
如标杆一样笔直的身形,令人神往的麦色肌肤,刀削的眉,鼻梁高挺,唇虽薄,微微勾起时弧度却是完美。
百里殇最引以为傲的便是那双眼,细长的桃花眼,每每朝人笑时都如春花绽放,令人沉醉其间,无法自拔。
一惯的纯黄色镶金边的袍子,腰间玉带叩着一块蓝色宝石,名曰悬棘天珠,有市无价。
百里殇这一身穿戴,尽显华贵奢侈。
相较之下,他身边的金发美人则十分俭朴,俭朴到衣不蔽体,穿的真是一言难尽。
“你们两个把毕公子伺候的如何了?”
此时百里殇搂着美人已然走到一张白色圆床前,瞧向正在床上咿咿呀呀的两个身材曼妙的女子。
“回狼主,奴家们伺候的可周到了,只是……”其中一位美人瞅了眼床上用白布条裹的紧紧的毕运,“只是毕公子裹的太紧,奴家们不好下手。”
“就是,毕公子好羞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姐妹逼良为娼呢。”美人撇撇嘴。
“那就是伺候的不好,一个两个没用的,还不快走,免得让毕公子碍眼。”百里殇嘴上说的凶,眼睛撇向两位美人时却是满眼桃花。
两位美人这方下床,扭腰摆臀离开屋子。
“毕运啊,这两个不好没关系,你看本狼主身边这个如何?”百里殇凑近床榻上被白布条捆成木乃伊似的毕运,好心问道。
毕运全身上下,就只有眼睛跟嘴能动,“鬼……鬼……”
金发美人听不懂毕运在说什么,但见百里殇朝她使眼色,登时烈焰红唇的凑过去。
“鬼鬼鬼鬼鬼……”
百里殇无奈,朝金发美人使了眼色。
待金发美人离开,百里殇擡腿坐到床头,搭眼看过去,“毕运啊,你在你家主人那儿没学会要对女人善良吗?你对着一个女人说她是鬼,这不骂人么。”
“狼主觉得她很美?”毕运伸脖躺在圆床上,震惊问道。
百里殇摇头,“本狼主这不是……什么都得试试么!”
“公狗……”
真的,毕运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但百里殇觉得,毕运绝对是那个意思。
一顿暴揍之后,百里殇深吸口气,“你家主人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
毕运真不知道,颜慈回信里从来没说他家主人什么时候来,只叫他一定要坚持住。
毕运表示,他怕是要坚持不住了。
“对了,本狼主之前交给你家主人的两个亿,你家主人有没有代为交给钟一山?”
想到钟一山,确切说是想到穆挽风,百里殇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光亮。
活了两辈子的人,两辈子都优秀的让他心里长草,也唯有穆挽风了。
说到这里,毕运来了精神,“这件事颜慈倒是与我详细说过,颜慈说主人给你写了一张两个亿的欠条,然后把那两个亿当作是天地商盟的钱给了食岛馆。”
百里殇那是多聪明的货,表情顿时就变了,“他够缺德啊!”
毕运也觉得自家主人在自己不在的身边的情况下,扣了他一辈子工钱,的确够缺德。
至于颜慈为什么会告诉毕运这件事,因为那个时候颜慈也刚被扣完工钱,
钱,是万恶之源……
世人皆道,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关押靳绮罗跟朱三友的地窖里,也是差不多情况。
因为没有外界光线,朱三友跟靳绮罗完全不知道他们到底被关了多久。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关押他们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他们的存在,三日没送吃的了,水亦无。
如今倚靠在墙壁上,朱三友静静望着那颗夜明珠,却是有心无力。
“王爷,这一劫我们怕是挺不过去,你受绮罗连累,下辈子绮罗做牛做马偿还你……”靳绮罗的状态比朱三友还要糟糕,因为脱水的缘故唇角干裂,渗出血丝。
“靳老板别说连累,当说成全。”朱三友拼着力气蹭到靳绮罗旁边,“本王不是与你说过,我死是寻找幸福去了,你活着才能看到幸福。”
靳绮罗望着毫无破绽的地窖,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不舍跟遗憾,“如果可以活着见到他,我可能会在他面前哭,我好像从未在他面前哭过。”
“女人不要太坚强,也不能太懂事!”
朱三友在说话的时候,悄悄拿起身边一块破碎的瓷片……
靳绮罗是四海楼的掌柜,她当然懂得什么样的女子才最讨男人欢心。
可她觉得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那样的女子,“王爷喜欢的女子,也是那般?”
听到这里,朱三友苦涩抿唇,“她若那般,又怎么会……”
“对不起。”靳绮罗抱歉看向朱三友,“她一定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所以啊……”
朱三友缓缓自左手边端起装着血水的瓷碗,“本王有些迫不及待想去找她了。”
“王爷?王爷!”靳绮罗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看着被朱三友端在手里的瓷瓶,“你……你胡闹!”
纵然没有太多力气,靳绮罗还是支起身将那碗血抢过来搁到地面,上前拉扯朱三友手腕。
一条殷红血痕,赫然呈现在她面前。
“王爷这是干什么?你想让我成为罪人吗!”靳绮罗眼眶骤红,擡手狠狠扯掉衣角替朱三友包扎。
朱三友虚弱摇头,“本王只想有情人能成眷属,这有什么不好……”
“不好!”
豆大泪珠儿从眼眶里滚下来,靳绮罗紧紧缠住朱三友手腕,“如果我靳绮罗这样茍延残喘活下来,我瞧不起我自己!”
“如果本王爱的女人还活在这个世上,本王舍不得死!可现在不是,她在“把血喝了,否则你支撑不下去,那样你就再也看不到魏时意!”
“那又如何!”
靳绮罗挣脱朱三友的手,眼泪疾涌,“喝王爷的血活下去……王爷你是不是疯了!如果真是那样,我靳绮罗就算活下去又有何颜面面对世人,面对我自己!”
“你怎么那么笨啊!”朱三友恨的,“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王爷会喝我的血吗?”靳绮罗哽咽开口,重声质疑。
“当然……”
“当然不会!因为王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儿,王爷就算死也不会背负这样的名声茍活,那王爷为何觉得我会?”
靳绮罗无力堆坐到地上,视线落向那碗血水,“王爷今日这碗血,小钗铭记于心。”
看着靳绮罗眼中决然,朱三友的身体重重靠在墙壁上,“委屈你,跟本王死在一块了。”
“当是,委屈了王爷。”
靳绮罗迎向朱三友的目光,二人相视,皆笑。
就在这时,地窖里忽然发出声音,正东方向的暗格兀突弹开。
里面赫然出现一桶饭,一桶菜,一桶水……
自皇城到沱洲,是一段很长的路,途径大周七郡韩国三郡,即便选择捷径且昼夜兼程也要十日方抵。
鉴于温去病带了一个残疾,是以他并没有选择捷径,而是走的官道。
当然,温去病为赶时间,在马车前拴了两匹汗血宝马。
一天一夜的时间,伍庸已经快被马车颠到魂飞魄散。
夜深人静的树林里,偶有古怪的声音传过来。
马车旁边燃起篝火,温去病在烤肉。
这个季节的兔子,总是特别多。
拨了皮的兔肉在篝火上已经烤成金黄色,有油滴到篝火里不时传出噼啪声。
对面,一天一夜没说话的伍庸终于憋不住了,“为什么又是我?”
“因为你本事大。”
温去病递过来一串兔肉,伍庸拒绝吃,“说实话。”
“因为就你闲。”温去病看着手里的兔肉,一天一夜都在吃干粮,好不容易停下来烤点儿肉,他却觉得没胃口。
“不说是不是?再不说我现在就回去!”
伍庸尖啊,离开皇宫那会儿温去病那么骗他叫他别带轮椅,他死活没同意,现在想走就走,多方便!
“你看你!”温去病一脸无奈,“这不……商战已经结束了么。”
伍庸有多了解温去病,就这一句话,伍庸大悟。
“你是怕我管钟一山要钱吧?”
“聪明。”
温去病没有否认,依他估算食岛馆跟一鸣堂的商战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而以他对他家阿山的了解,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那些之前于食岛馆危难之中伸出援手之人,这回可是发了财了。
温去病阻止不了他家阿山报恩,但能阻止某些人滥竽充数。
某些人特指,眼前这位。
对面,伍庸有些不能接受,“温去病,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你上辈子可能把我生下来还没养大,就把我卖到烟花巷子里被人压了几百遍……”温去病觉得唯有此种恶行才能解释自己对伍庸的所作所为,不是很过分。
伍庸已经气到灵魂出窍。
“不说上辈子,本世子这辈子是不是救过你命?”温去病十分认真问道。
伍庸呵呵了。
现在就还你!
伍庸当然没有还,温去病也当然不会让他走。
此番沱洲之行会有怎样的惊心动魄,谁也预料不到……
皇城西郊,破庙。
钟一山步入庙门时,魏时意似已等候多时。
听到背后脚步声,魏时意转身,“老夫有一事,希望钟大元帅能够做到。”
没有寒暄,亦没有最起码的恭敬,魏时意神色肃然看向钟一山,声音低沉且带着不可拒绝的寒冽。
“未必。”钟一山漠然回道。
魏时意微微闭目,深吸口气,“老夫已与北姬摊牌,她若能叫小钗平安回到四海楼,老夫便认下商战一事皆是我判断有误。”
对于魏时意口中所言,钟一山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神色,“本帅让韩留香多加了逍遥王的名字。”
“钟一山!”魏时意惊怒。
“本帅相信这也是靳老板的意思。”钟一山漠然开口。
魏时意沉默片刻,“老夫希望在小钗平安回到四海楼之后,元帅便断了对她的利用,让她平安出局。”
钟一山笑了,“平安出局?这件事抛开靳老板的意愿,就算我钟一山同意,顾清川会不会同意!”
“北姬动小钗不过是为了威胁老夫,与王爷无关。”魏时意笃定道。
“那为何你没死,北姬会提前出现?”
一句话,问的魏时意哑口无言。
这的确不是他最初接到的指示,可仅凭此事并不能证明什么!
“在顾清川眼里,徐长卿、苏仕还有你魏时意都不过是枚棋子。”
钟一山行至魏时意近前,眼中略含轻蔑,“谋士?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面对钟一山的故意贬损,魏时意并未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这本就是一盘棋,谁又不是棋子?
“不谈王爷,不谈时局,今日这一面老夫只想与钟大元帅谈小钗。”魏时意擡起头,“老夫想她能离开皇城。”
“这件事本帅做不到,但你能做到。”钟一山绕过魏时意,面向眼前那尊破败的佛像,“靳老板为何会留在皇城,为谁留在皇城,需要本帅说吗?”
“既然元帅这样说,想来老夫是找错人了,告辞。”魏时意举步,走向庙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谁也不是谁的依附,靳老板守着四海楼二十七年,又千辛万苦在鱼市创建碧碧堂,她将自己的前半生全都给了魏大人,护大人仕途顺畅,一世无忧,魏大人若对靳老板是真心……”
魏时意迈出庙门一刻,听到了钟一山的最后一句话。
余生也请你,为她做件事……
魏时意离开了,钟一山不禁擡头,看向眼前残破不堪但目光依旧温柔的佛祖。
虽然他刚刚对魏时意的话刻薄了些,但有一样,他与魏时意在靳绮罗这件事上不谋而合。
他亦希望在靳绮罗平安之后,能够跳出棋局。
与局势无关,他不想让靳绮罗知道魏时意的身份。
他不想,让靳绮罗对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失望。
因为他知道,那是怎样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