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雀羽营。
段定自请调离,已于昨日启程,赶往边陲。
此时校场,范涟漪独自坐在高台上,望着场中操练的将士,心里空空的。
她知道段定为何离开,可她没有阻拦。
不是因为都乐,她只是想让段定明白,自己真的不可能爱上别的男人。
她觉得段定与其把时间蹉跎在自己这里,倒不如去外面走走看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天地。
风起,范涟漪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段定离开时并没有与她告别,怕是怨她没有挽留。
没有了爱情,又似乎失去友情,范涟漪苦涩抿唇。
她这半生,所有拼命想要争取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成功。
角落里,都乐的身影十分隐蔽。
这已经不是都乐第一次在这里偷偷去看范涟漪,却一如既往的不敢露面。
诚然到现在为止,他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后悔。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宁愿委屈认错,也不愿与范涟漪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分开。
只是这世上有如果吗?
可以重新再来么……
人活于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泪要擦,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有时候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爬完。
婴狐就是个例子。
三日前离开皇城时,周生良给了婴狐一张地图,二两银子,又嘱咐他路上莫惹闲事,尽快与齐阴汇合才是正道。
婴狐哪是听话的孩子呵!
这一日,婴狐刚从树林凹下去的土坑里睡着,忽听一阵兵器声噼里啪啦。
于是他揉揉眼睛爬起来,静静看着对面一群人在打架。
打架的是两拨人,一拨是镖局的人,另一拨是像是劫镖的山贼。
师傅告诉他莫惹闲事儿,于是婴狐没动,就只静静看着两拨人打的昏天黑地,直到镖局的人抛下押的镖,落荒而逃。
眼见山贼拉着镖车要走,婴狐动了。
刚刚那是闲事儿,婴狐不理不管,现在这是伸张正义,他总不能叫这群山贼白白抢了人家的东西吧!
偌大树林,郁郁葱葱。
一群山贼各自持刀,瞪眼看向眼前拦路少年。
“对面是谁!报上名号!”为首山贼没有轻举妄动,高声喝道。
这规矩婴狐懂。
但凡行走江湖,必须要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叫起来威风凛凛,听起来地动山摇。
“对面的听好了!你大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嘉陵山山头小霸王,打过野猪,斗过群狼,婴狐婴花花是也!”
婴花花……
不得不说,龙生龙凤生凤,遗传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婴狐绞尽脑汁,想了三天三夜,累死多少脑细胞给自己起的名号,真的是……
如雷贯耳。
对面,贼匪头目左瞧瞧,右瞧瞧,“婴花花?”
小贼们皆摇头,“没听过哪个道儿上有这号人。”
贼匪头目长的虽不魁梧,但身上有一股子儿狠劲儿,手中长刀带血,眼中杀意尽泄,“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本大爷才没找死,我找的是你!杀这么多人你说走就走了?他们同意没?他们点头没!”婴狐指着地上被贼匪杀死的镖师,高喝道。
贼匪头目冷嗤,“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你这只小黄雀嫩了点儿!兄弟们,上!”
随着贼匪一声令喝,十几个小贼蜂拥而上。
树林中,婴狐挥动狼唳剑,淡金色剑气随剑招流动,剑锋所到之处,小贼身上皆现血口!
刀光剑影,血气横生。
婴狐越战越勇,手腕翻转间,狼唳如一记闪电劈向迎面来袭的砍刀!
咔嚓……
黑色砍刀应声断裂,握刀小贼被剑气划伤,前襟大敞,鲜血自其胸前灌涌狂喷。
几招几式,婴狐已占绝对上风!
镖车前,贼匪头目眼中骤寒,“列阵!”
几乎同时,所有小贼皆退至外围,将婴狐紧紧围在中央。
一直在皇城里插科打诨,除了与李烬那场比试之后基本没与人真刀真枪干过的婴狐,虽然武功上乘,可到底还是少了些实战经验。
哪怕是在景城破阵的时候,婴狐也鲜少遇到危急时刻,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只是运气这种东西不会时时刻刻伴在身边,婴狐也是一样。
就在婴狐想要强攻之际,数道黑色不明之物如流星闪过,朝他疾驰飞射!
婴狐预感不妙,倏然点足,身体狂纵腾空。
‘轰隆……’
只是不管婴狐跳多高,那些黑色不明之物相互撞击一刻,千缕银针如柳叶炸开,带着寒冽的冰冷往上疾射!
暗器!
婴狐内力提至极限,再无上升空间。
眼见数枚银针狠刺过来,婴狐猛然倒挂,头朝下!
狼唳剑挥斩如风,于其身前疯狂旋转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金色光圈。
叮叮叮叮!
无数金属撞击的声音爆裂响起,刺痛耳膜。
婴狐身体飞速下坠,银针被狼唳剑弹飞!
就在婴狐落地瞬间,十几条带着倒钩的粗绳猛然抛向圈内。
婴狐以狼唳剑狂斩,却发现那些粗绳竟然未被斩断,硬是将狼唳剑身紧紧缠绕!
婴狐有些慌!
就在婴狐拼命用力想要抽回狼唳剑时,无数血红色指甲大小的虫豸自粗绳另一端簌簌爬过来,速度之快,仿佛一条红线游移而至。
婴狐震惊,什么玩意儿!
随着第一只血红虫豸在与狼唳剑接触瞬间爆烈一刻,那些原本还只在粗绳上爬的虫豸,就像长出翅膀一样飞扑向婴狐!
婴狐此时哪还顾得上夺回狼唳剑,当即祭出袖内小剑。
此乃双子剑,剑身可随出剑者心意分成两柄绝对相同的小剑,小剑剑尾以玄丝牵引。
当初温去病答应借给婴狐时,它就注定易主了。
此时双子剑于婴狐周围疯狂旋转,虫豸与飞速旋转的双子剑剧烈撞击,腾起一团团红色烟火!
面对已然被困的婴狐,贼匪们显然没有饶他一命的意思,十几个褐色巴掌大的圆形水囊再一次抛向圈心。
水囊内是一种名曰‘幽泉’的毒液,遇自爆虫豸尸体一瞬会产生让人难以抵抗的毒烟。
双子剑外,阵阵灰烟如云如雾,味道浓烈刺鼻,呛的婴狐狂咳不止。
“停!”
随着贼匪头目一声令下,小贼们皆抽回粗绳,围在那片浓雾外围等着收尸。
结果让他们震惊的是,婴狐竟然从那阵毒烟中站了起来,且飞快走过去捡起地上狼唳剑!
怎么会这样?
怎么没被毒死?
就在贼匪头目眼中寒意如冰时,一阵清悦优美的笛声突兀响起。
笛声悠扬,锦延回响。
那声音犹如浩渺星辰又似皎白月光,如云雾漫过山涧,又似织锦裂帛。
它能让人沉醉其中,又无法承受其重。
就在林中贼匪诧异时,一红一黑两抹身影飞掠而至,身着黑色锦服的男子,手中握有玉笛。
绝美的音调犹如天籁,落入人心却又似锋利箭矢狠狠戳在心上。
为首贼匪突然盘膝于地,提升内力用以抵抗这种无形攻击。
剩下的小贼们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大多捂着胸口东倒西歪,更有甚者已经吐了好几口血。
“阎王殿左使权夜查,见过唐门门主。”温润声音悠然响起,一袭红衣的权夜查飘然落地。
狭长凤眼邪魅含波,似浮烟笼雾,灼灼其华,配以红衣,倾天艳地。
在其身侧,男子落下手中玉笛,无声倚在树边。
男子左脸罩着半张银色面具,面具以黑笔勾勒出一朵葳蕤盛放的曼珠沙华,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很是英俊。
星眸无尘,亦无万物。
江湖上有云,阎王殿右使半日闲不喜言谈,能听得他只言片语已经无比荣幸。
“权夜查?”贼匪头目擡头,脸上略有诧异,“这种闲事你也要管?”
“江湖人管江湖事,既是见着了,管管也是应该。”权夜查甩手间,红袖挽于身后,“还望门主给个面子。”
“左使言重,我早已非唐门中人。”贼匪头目擡眼,目色幽寒。
‘哦……’
权夜查一副记性不好的样子,“想起来了,唐门大乱,门主被现任唐门门主,也就是你的师弟驱逐出蜀,这辈子都不许再踏入蜀西半步。”
“你!”
贼匪头目愤恨至极,却没有再辩驳,“撤!”
就在贼匪头目准备带麾下小贼们松了这块到嘴的肥肉离开时,忽有一阵高喝从对面毒雾中传出来。
“大裤衩?大裤衩是你吗?大裤衩是你吧!大裤衩你来的正好啊!”
权夜查依旧摆出一副高手模样站立不动,尽量让人觉得自己与‘大裤衩’没有丝毫关系,却听贼匪头目一声嗤笑,
“呵,大裤衩!”
莫说那贼匪头目,前唐门门主,哪怕一向无甚表情的半日闲都忍不住瞧了眼权夜查。
“好名字。”
权夜查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与婴狐存在某种孽缘,这辈子才会频繁被这只小狐貍坑到不能自已。
待那些贼匪走远,权夜查擡手瞬间,萦绕在婴狐周围久久不散的浓密毒气方才消逝。
“大裤衩!”
婴狐提着狼唳剑,震惊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权夜查呵呵了,“你的意思是本教习不该来呗?”
权夜查虽然不了解周生良其他徒弟,但他听周生良说过这样一句话。
‘虎有三子必有一彪,他有七徒,各个都彪,婴狐最彪。’
由此可见,婴狐在周生良心里是有多不省心。
他能来,也绝非偶然。
周生良那个老东西到底还是护犊子。
“该来该来!走!”婴狐二话没说,拉着权夜查就要往林外走。
权夜查甩袖,“干什么?”
“本大爷刚刚被他们欺负了啊!我带你去找场子!”婴狐梗着脖颈,一本正经道。
权夜查狭长凤眼微微眯起,“你带我?”
“……你带我!”婴狐呶呶嘴,“你倒是快走,再不走他们都走远了!”
“你还是免了这个心思,知道刚刚那人什么身份?”权夜查转身走向林间停放的镖车,擡头掀起车上镖箱,轻轻打开,里面是一盆花。
艳红艳红的,红色叶,白色蕊,蕊心为黄色。
“什么身份?”婴狐凑过去,狐疑问道。
反正不是好人就对了!
“刚刚那位是前任唐门门主,在江湖上人称五毒手,若非因修炼邪门异术,也不会被唐门的人撵出来,你落在他手里居然没有死……”权夜查扭身凑向婴狐,仔细打量。
这种情况下,但凡换个人都会稍稍不自在,婴狐非但没有,还朝前凑了凑好让权夜查看清楚,“没死咋滴?”
婴狐动作太过突兀,鼻尖差点撞到权夜查的鼻尖上,害的权夜查倏然转回身,“没死是你的造化!”
“切!”婴狐悻悻耸肩,“唐门很了不起么!本大爷就没听过五毒手,多难听的名号,不如婴花花好听!”
权夜查再度扭头,全身僵硬,一脸懵逼,“周生良怎么敢放你出来?”
但凡江湖人,有谁不知唐门名号?
有谁不知五毒手的厉害?
今日若非自己与半日闲同时出现,未必喝得住他们!
毕竟这镖箱里装的,是绝世罕见的‘花非花’。
对于唐门而言,这玩意儿是淬取剧毒的不可多得的良方。
“白痴。”
一直倚在树干上未曾开口的半日闲不禁擡眸,给了婴狐一个最客观公正的评价。
对于这个评价,权夜查深以为然。
婴狐武功不弱,到底是周生良的徒弟,而且自己也曾言传身教,他了解这只小狐貍。
但论闯荡江湖,婴狐就真的是一只菜鸟。
连唐门都没听说过,这厮入这江湖干什么来了!
“干嘛骂人?”婴狐瞪向半日闲。
半日闲懒理婴狐,朝权夜查瞧一眼,“我先走,你赶上。”
权夜查还能怎么办。
待半日闲离开,权夜查擡手一瞬,毁了箱内那株‘花非花’,“小子,走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婴狐怔住,不以为然。
“你师傅叫你去哪儿?”权夜查挑眉问道。
“找齐帝师。”
对权夜查,婴狐从来不喜,却也从来没有丁点防备。
“巧了,我也正想找他。”权夜查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婴狐了然一般点点头,“那我可以陪你!”
权夜查以手抚额,长叹口气。
少年!
这江湖水深,人心如海。
只盼着终有那么一日,你能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过江之道……
午时三刻,沱洲。
正如百里殇所料,钟一山离开帝庄的确是想到芳草街去找温去病。
但是,他被劫了。
确切说是被人引入死角。
此时看着眼前三个蒙面黑衣人,钟一山寒眸如霜,心思如电。
他猜想对面三人身份,无非两种可能,一是颖川亦或澹台城的人,目的杀他,二是澹台深的人,目的试探他。
“动手吧。”钟一山亮出拜月枪,枪身银白,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黑衣人相视一瞬,猛然出招!
三人皆用软剑,抽取剑身一刻三道灰色剑影带着磅礴而专注的剑意合三为一,狂刺而至。
钟一山并未躲闪,以七成内力灌注拜月枪,白焰如浪,气势滔天!
拜月枪身随着钟一山手腕急剧翻转,于其身前绕转出一蓬深不可测的漩涡!
漩涡外气浪翻腾,漩涡内却丝毫无枪气涌动,平静如渊。出招无悔!
衿羽三人硬是将由三柄软剑拧在一起的灰色大剑狠刺过去。
就在灰色大剑全部冲袭进那蓬漩涡瞬间,漩涡外的气浪骤然消散,其内却是别有洞天!
“怎么回事?”
幽瞳最先感知到异常,他们的剑竟然有些不受控制!
“他这是想比拼内力!”衿羽亦感觉到灰色大剑像是被一道道铁锁紧紧绕住,进退不得。
血影嗤之以鼻,“以一敌三,谁给他的胆!”
正如衿羽所料,钟一山的确是想比拼内力,一招制敌是他给对方的震慑。
至于是谁给他的胆,早在皇城时冲破鱼玄经第六境中期的钟一山已入后期巅峰,甚至隐隐有摸索到第七境的迹象。
现在的他,内力绝对超于温去病全盛时的内力。
在江湖上论,算得上一等高手。
随着彼此不停朝各自剑身灌注内力,灰白气浪在漩涡内疯狂绞杀,猛烈冲袭!
漩涡越来越大,里面翻腾的气浪因为剧烈摩擦,电光石火,雷霆万钧!
钟一山手握枪柄,身体如磐石稳立,裹挟着九成内力的拜月枪仿若出海蛟龙,张起血盆大口,反观衿羽三人合成的灰色大剑,终因后劲不足,剑身就像是被一条条沉重的锁链生生扯裂,被迫分离。
“散!”衿羽低喝时,灰色大剑瞬息幻化成三条穿梭在银白海浪里的灰色泥鳅,自损内力退出漩涡。
“列阵!”
三人收剑刹那幽瞳一声令下,衿羽跟血影几乎同时施展绝世轻功,三人瞬间绕在钟一山周围,疯狂旋转。
钟一山持枪立于中心,目光凌厉。
他试图在旋转的三人中寻找破绽,却无果……
三人速度越来越快,一种无形的压力令钟一山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那种仿佛一块石头沉向井底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陷入不可自拔的泥潭,哪怕稍稍挣扎都带来不可逆转的沦陷!
钟一山忽的闭上眼睛,耳畔风声呼啸。
他尽力让自己的感知,能追上三人疯狂绕转的速度。
瞬息!
钟一山猛然挥动拜月枪,袭向眼前一刹那出现的缺口!
‘轰……’
枪吟声起,刺痛耳膜!
眼见血影最先露出败迹,衿羽冷喝,“撤!”
只是眨眼功夫,深巷里就只剩下钟一山一人。
之前还风起云动的场景瞬息不见,周围死一般的沉寂。
深巷内,钟一山突然将拜月枪插入地面,身体微晃。
唇角,渗出一丝血迹……
钟一山最终没有去芳草街,但这并不影响温去病知道他来的消息。
群芳院三楼,温去病正闲的长毛,于是从房间里走出来想要透透气,刚好看到伍庸从楼梯口上来。
打跟薛詹住在一起,伍庸的去向一直都是温去病关注的焦点。
“昨晚在哪儿睡的?”温去病一张八卦脸走过去,小声问道。
伍庸很诚实,“后园有一处小院,你昨晚睡床了?”
“否则呢?”温去病耸肩,“本世子可不是那么尊老爱幼的人。”
“看出来了……”
就在伍庸跟温去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澹台武大步流星走上楼梯。
毫不夸张的说,要不是群芳院的楼梯是实打实的曲柳木,早塌了。
看到温去病,澹台武鼻孔朝天。
在其身后,薛詹得紧跟着才能赶上澹台武的步伐。
“长成美人,就该隔帘坐高阁!整日出来抛头露面已是不该,竟还到朝廷里做大官,做将军!堂堂周国是没有男人了么!让个白脸小生在军营里舞刀弄枪,成何体统!”澹台武不喜钟一山,除了早就知道是敌之外,今晨钟一山在他面前摆出来的傲然姿态,也让他极为讨厌。
在澹台武眼里,美人……
澹台武眼里没有美人。
温去病听着这话,耳熟啊!
“澹台二世子说的是谁?”温去病跟伍庸靠在外围的栏杆上,这会儿澹台武走过来,温去病下意识凑个热闹。
澹台武闻声,这才赏了温去病一眼,特别嫌弃道,“钟一山,这小白脸你该听说过。”
温去病了然,骂他媳妇呢!
“二世子……”身后,薛詹知道温去病跟钟一山的关系,不免提醒。
“本世子还没说你!百里殇不过是小小沱洲的狼主,你怎么敢把大哥最喜欢的宝贝送给他?他居然也敢收!”澹台武冷嗤,“早晚抢回来!”
温去病瞅了瞅澹台武,“二世子去找狼主了?”
“要不是本世子去见百里殇,还真不知道钟一山是怎么当上将军的!不过是靠卖屁股上位,枉为男人!呸……”澹台武自行脑补在帝庄时的画面,对钟一山的厌恶又增了几分。
薛詹心好累,“二世子切勿多言,这里到底是沱洲地界,别忘了大世子临行前的嘱咐!”
澹台武虽然强横惯了,但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于是掠过温去病,大步走向自己房间。
就在薛詹欲追时,温去病忽的用手将他拦住,“稍等。”
紧接着,温去病奋力提起十成内力,狠狠推向伍庸座下轮椅!
那会儿伍庸还在看热闹。
‘咣当……’
轮椅前沿不偏不倚,正撞上澹台武脚踝,至于轮椅上的伍庸,则在撞到澹台武后腰时又弹回到轮椅上。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澹台武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撞击,趔趄着险些跌倒。
是的,温去病这般借力打力,并没有给澹台武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倒是伍庸脑门有些头昏。
“你个死瘸子干什么?”澹台武站稳之后猛然回头,双目瞪如铜铃,鼻孔呼呼冒气。
温去病在这个时候,看了眼被他拦在身后几欲开口的薛詹。
薛詹呼气,吸气,最后选择沉默。
面对澹台武的质疑,伍庸在心里骂娘,“轮子有些滑……”
是的,面对澹台武这种高手,伍庸还真能把温去病卖了?
澹台武皱皱眉,又擡头看了眼薛詹。
薛詹直到这一刻,也没有说出实情。
“哼!”澹台武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大步流星走进房间。
看着澹台武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温去病暗惊。
他知澹台武的武功在江湖上有名有号,却不知如此了得。
“告辞。”薛詹虽然没有告发温去病,但对温去病的作法亦不是很满意。
只不过,谁在乎呢!
待薛詹离开,伍庸差不多清醒了,“温去病你缺不缺德!”
“别告诉本世子你什么都没做。”温去病面色冷寒道。
伍庸呵呵了,“虽然不能毒死他,但让他睡不着觉我还能做到。”
对于伍庸的回答,温去病满意了。
是的,伍庸在刚刚撞过去的时候,在澹台武身上动了手脚。
诚然温去病跟伍庸有矛盾,刚刚温去病还利用了这个老实的残障人士,但那都是内部矛盾,关键时刻他们还是能够一致对外的。
伍庸对于有人说钟一山的坏话,也是不太喜欢听。
钟一山来了沱洲,且住在帝庄。
这是温去病在听到澹台武放的那些屁话里得出的结论。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要是钟一山住在别处还好,住在百里殇那里,温去病如何也不能放心。
于是在‘教训’完澹台武之后,温去病直接离开群芳院,赶去帝庄。
从玉兔东升到月挂枝头,温去病都没有回来……
澹台深的房间里,血影跟幽瞳显得十分虚弱。
比起钟一山唇角只渗出一抹血线,他二人一人吐了一口血,衿羽之所以稍好些是因为血影跟幽瞳将重创加持到自己身上,护住了衿羽。
“没想到钟一山武功那么厉害,他内力是我等三倍不止。”衿羽低声开口,神色肃穆。
幽瞳深以为然,“如果不是钟一山未下杀心,我们……”
“那我们也能逃出来,不过是再受点儿伤!”血影说的虽然对,但那种情况下想要不掉胳膊不掉腿的逃走,只怕不易。
最少也得掉块肉。
“如此说,钟一山倒真担得起元帅二字。”
正如钟一山所料,澹台深命衿羽三人试探钟一山,目的就是为评断钟一山的能力跟本事。
虽说世人对钟一山早有所传,无论是初入太学院的成绩斐然,还是七国武盟脱颖而出,哪怕是四营演练,澹台深都有所耳闻。
只是未亲眼见证,他不好贸然相信所谓传言。
“主人,你这是想选钟一山?”衿羽狐疑问道。
“朱裴麒非明君,若钟一山是朱裴麒的人,本世子断不相投。”澹台深习惯性拿起银拨子,“可以钟一山的本事,以马晋的孤傲,还有顿星云跟侯玦,那些都是这一代的翘楚,我倒真想不出他们为何会甘愿臣服在钟一山麾下,甘愿为朱裴麒卖命。”
澹台深知道的消息有限,但他有一颗玲珑心思,至少就眼下时局判断,钟一山是在为朱裴麒卖命无疑。
“可能是朱裴麒就有那种作为君主,统领群臣的魅力吧。”血影剖析道。
一向温和淡雅的澹台深,在这一刻,表现出几分嫌弃,“大周至今有这种魅力的人,本世子只认穆挽风。”
“主人若不投钟一山,便是……想投颖川王?”幽瞳插嘴道。
澹台深深吁口气,“澹台城为何一定要择其一?为何一定要趟这趟浑水?现在于澹台城最好的方法,就是退出大周两股势力的绞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澹台城已经入局了啊!”衿羽不以为然。
“澹台城没有入局,入局的只是大哥。”澹台深纠正衿羽的说法,“哪怕是二哥,他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拥护大哥的选择。”
“那主人……”幽瞳有些不解。
“若不选择钟一山,本世子便要尽快离开沱洲,回城之后……以父王压制大哥,届时希望大哥能有所悟。”烛光映衬下,澹台深五官清俊,眼中依旧闪烁着无欲无求的光彩。
直到这一刻为止,他亦未生过取代任何人的心思。
“澹台王病重……”衿羽欲言又止。
“父王装的,目的是不想被顾清川逼迫的过于紧。”澹台深悠声开口,“父王信中所言,他与先帝还有颖川王、御王他们都曾是过命的交情,如今他又如何能在先帝仙逝之后,助颖川王夺取朱氏江山。”
“那我们为啥不现在就走?”血影将问题最终归结到他们最初的疑问上。
澹台深的解释是,还不到时候。
或许连澹台深自己都不清楚何时才是‘到时候’,但至少不是现在……
远在皇城,顾慎华与朱裴麒的矛盾越发激化。
随着朱裴麒开始清除皇宫里颖川的眼线,顾慎华亦凭借自己手中凤印做了不少‘好事’。
终于,在顾慎华一个月的苦盼之下,朱裴麒踏入含光殿。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听到外面潘泉贵的声音,流珠当即撂下手中装着糕点的瓷盘,兴奋走到顾慎华身边。
顾慎华佯装嗔怒,“他这回知道来了!”
“一会儿皇后娘娘可别与太子殿下怄气,母子之间没什么是解释不清的。”流珠小心翼翼劝道。
顾慎华看似板着脸,眼中那份渴望跟期待却出卖了她。
随着潘泉贵在厅门候下来,朱裴麒大步跨进厅门,停在中央。
“奴婢叩见太子……”
“滚出去!”
一声厉喝,流珠惊怯擡头。
哪怕是顾慎华也被吓了一跳。
见流珠看向自己,顾慎华朝她挥手。
待其退出正厅后,两扇厅门被潘泉贵在外面闭阖。
厅内再无他人,顾慎华等了一个月才见着自己皇儿,这会儿即便气氛有些冷,她依旧没有动怒,“麒儿……”
“内务府的海公公可是母后下懿旨杖毙的?”朱裴麒巍凛站在厅前,一双黑目如渊如潭,尽是寒意。
顾慎华听出朱裴麒口中质问,脸色略微绷紧,“是又如何?”
“教奴房的张嬷嬷,还有浣洗院的曹公公,皆是母后所为?”朱裴麒冷厉喝出的几个名字,乃是近三日被顾慎华自皇宫里拔除的保皇派的眼线。
“是又如何?”顾慎华实在没想到朱裴麒居然是来兴师问罪,她所做一切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巩固自己皇儿的太子之位,“他们该死!”
“该死的不是他们!”
朱裴麒狂怒低吼,未从口中飙出的后半句话令顾慎华动了真气,“那该死的是谁?”
这一刻,顾慎华哪里知道流珠给她的名单是钟弃余提供的,那些人并非保皇派的眼线,而是朱裴麒安插在皇宫里监视各方的眼线。
而朱裴麒也肯定不知道顾慎华杀那些人的初衷,真的是为了帮他。
哪怕是流珠,都不知道钟弃余到底下的是哪一盘棋。
曾经在清奴镇里跟着乞丐一起要饭的钟弃余,如今仅凭一只手,便可将这大周皇宫搅的天翻地覆。
“母后对颖川当真是忠心耿耿!可你别忘了,你到底是大周的皇后!”朱裴麒恼恨低吼,怒意滔天。
‘啪……’
顾慎华闻声震怒,狠拍桌案,“你也知道本宫是一国皇后,那你现在是什么态度?你还只是太子!”
“我便是太子又如何?欺君,通敌卖国之罪,皇后可担待得起!”朱裴麒上前一步,“那些人到底犯有何罪,皇后怎么敢杀!”
朱裴麒那一口一句的‘皇后’,就像一把刀子般狠狠扎进顾慎华胸口。
“那些人是颖川的敌人便该杀!”
“本太子亦是颖川的敌人,皇后是不是也想将本太子置于死地!”
一声怒吼,震的顾慎华肺腑皆痛。
她捂住胸口,一双美眸紧紧盯住她自己的儿子,“你说什么?”
“本太子说,但凡动摇我朱氏皇朝根基的人,哪怕是皇亲国戚,也罪不当赦!”朱裴麒勃然怒吼。
他没有记住钟一山临走时的话,彻底将自己欲挣脱颖川控制的意愿暴露于人前。
即便是这样,顾慎华第一反应却是看向厅门。
她不敢想象,朱裴麒这句话若是传到父王耳朵里,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麒儿,你疯了!”顾慎华陡然起身走向朱裴麒,眼中尽是惊恐,“你说的是真的?你想……你想反你外祖父?”
“非也。”
“那……”
“一直都是外祖父想反大周,反朱氏王朝,反我!”
此时此刻,面对朱裴麒这样的态度,如果顾慎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便是白在这后宫,当了一回国母。
顾慎华无法承受般后退数步,踉跄跌坐在椅子上,双眼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儿子。
“麒儿……你……你这是要与颖川为敌?”
朱裴麒冷嗤,“本太子这叫拨乱反正!”
事实既定,顾慎华终于明白不管她如何努力,也无法维系朱裴麒跟颖川的关系,可她不懂!
“当年若非颖川支持,你父皇根本不会立你为太子,现在也是,你参不透这其中的权力制衡?”
“如果说当年颖川于朝廷称得上权力制衡,如今顾清川就是在公然造反!再说,本太子能稳坐东宫,颖川确有其功,可父皇也是看中本太子与太子妃一起立下的赫赫战功!本太子坐这个位子,天经地义!”
顾慎华摇头看向朱裴麒,痛心疾首,“你怕是连穆挽风是怎么死的都忘了吧!”
朱裴麒终在这一刻,恍然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
“从现在开始,本太子不盼着皇后能与我一起共同对敌,但也不要再搞那些无谓的小动作,否则后果自负!”朱裴麒甩袖,暴戾走出含光殿。
看着朱裴麒决然离开的背影,顾慎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体靠在桌边,面色惨白,呼吸都显得杂乱无章。
厅外,流珠急匆小跑进来,“皇后娘娘,太子他……”
“他这是……鬼迷了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