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搞定

暗器

澹台府,后宅。

自回来之后,澹台武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日都没有出去。

这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澹台武大吼,“滚出去!”

房门开启,衿羽端着托盘迈步而入,“我还没进来,等我进来你再叫我滚出去。”

见是衿羽,澹台武低头,不再开口但也没有看过来。

昨日生死之际,澹台武拿身子挡在自己身前的场景浮现眼前,衿羽至今都记得澹台武那时的目光,坚定,决绝。

义无反顾。

其实直到现在,衿羽都不明白澹台武当时抽的什么风。

她自认与澹台武之间的交情,还没到生死与共的份儿上。

说白了,这事儿幽瞳跟血影做都正常,也都应该,换成澹台武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眼见澹台武坐在床上不说话,也不过来吃饭,衿羽拿起托盘上的药跟白纱走过去,“饭还热着,我先给你上药。”

自昨晚经历生死,衿羽发现她再见澹台武,不怕了。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遇到危险还能义无反顾挡在自己面前,她要再害怕那她不正常。

见衿羽坐到自己对面,澹台武下意识后退。

衿羽怔了怔,往前蹭了蹭。

澹台武紧接着又后退。

衿羽那么执着的孩子,澹台武朝后她就朝前,直把澹台武堵在床栏处她才停下来,“你躲我干什么?怕我打你还是咋滴?”

“你打不过我。”澹台武擡头,幽幽开口。

衿羽立时撸起袖子,“要不要试试?”

澹台武立时低头,小声嘟囔,“不试,我怕失手把你打死我难受……”

“擡头。”衿羽没听清澹台武说话,视线落在澹台武脖颈处,那道被暗器擦过的地方虽然不长,但极深,伤口处血肉外翻,看着就疼。

“这药敷上去会很疼,你忍着点儿。”衿羽拿起被她搁在床上的药盒,打开盖子,用手指蘸了下里面乳白的药膏,直接伸手过去。

澹台武下意识的躲,“你干什么?”

“上药啊!别动!”衿羽喝了一声。

刺骨极痛再次侵袭,药膏涂抹一刻,衿羽分明看到澹台武脖颈上的粗筋迸起来老高,“你忍着点儿,我给你吹吹!”

不由得澹台武说‘不’,衿羽突兀起身凑过来,樱唇朝着澹台武脖颈使劲儿吹风。

呼呼……

温热呼吸触及脖颈一刻,澹台武原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安放的双手,突然攥紧拳头,心里头不知道从哪儿多出来一千只蚂蚁,爬来爬去,爬去爬来,痒的难受。

“有没有好点儿?”衿羽可劲儿吹了一阵,擡头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澹台武一张脸就跟煮熟的螃蟹,哪怕是原本的古铜色都掩盖不住那张红透的脸,“你咋的了?”

“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澹台武也不知道自己咋的了,反正衿羽离他太近的时候,他浑身难受。

衿羽皱眉,“为什么?药上完了还没包扎,你再忍忍!”

不得不说,衿羽跟澹台武都是太纯洁的孩子了。

这会儿衿羽已然将白纱握在手里,起身站到澹台武面前,因为身高差距,哪怕澹台武坐着,也只低衿羽半头。

“你别动,我可缠了!”

澹台武不敢动。

衿羽绕转白纱,身子自然要向澹台武倾斜,于是每绕一圈,衿羽雪色脖颈便会在澹台武脸颊处擦过,一股独属于衿羽身上的香气扑鼻而入。

澹台武噎喉,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

这谁能受得了啊!

终于,澹台武实在忍不住,猛的推开衿羽。

这一推,直接把衿羽推到床尾,脑袋不偏不倚撞到床尾的木栏上。

晕到了……

群芳院变成灵堂,姑娘们皆守在柳禾棺柩前泣不成声,澹台深自回澹台府后即命幽瞳跟血影将汤淼淼坟墓里的八十八樽棺柩供回澹台府,至于澹台韦跟薛詹的尸体,一并拎出来扔到乱葬岗,莫污了别人的地方。

这般忙碌两日,钟一山来了帝庄。

三楼,露台。

百里殇请钟一山坐到旁边藤椅上,“这里的果酒是本狼主亲自所酿,赏脸尝尝?”

钟一山不语,擡手将酒杯倒满,举至高处,“此番沱洲一行,一山多谢狼主出手相助,为表敬意,我先干为敬。”

见钟一山饮尽,百里殇也跟着喝了杯里的酒,有点苦。

“你说这话,怕不是要走?”百里殇落杯,细长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浅声问道。

钟一山点头,“已来数日,该走了。”

百里殇转身,看向远处一片蔚蓝海岸,“穆挽风,即便得御城跟澹台城支持,你也莫要小看顾清川,他比你想象的,要强大。”

“强大到可以左右狼主?”

钟一山上辈子身为穆挽风时就认识眼前这位大人物,他很清楚百里殇的脾性跟为人。

此番沱洲之行,百里殇的确在帮自己,但行事却有很多顾忌。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挑明。

听到钟一山质疑,百里殇笑了,“我可不怕他。”

“那狼主怕谁?”

钟一山不算咄咄逼人,实在是沱洲之行有太多疑问,尤其是前晚发生在汤淼淼坟墓里的事,明明他们胜券在握,薛詹言辞间的嚣张以及柳禾突然出现让他十分疑惑。

他可以猜测薛詹是顾清川的人,可柳禾也是?

柳禾生于沱洲,在群芳院呆了十年!

若她真是顾清川的人,百里殇岂会容她!

若不是,她又是谁的人!

“怕你。”

百里殇缓缓搁下握在手里的夜光杯,擡头看向钟一山时眼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情愫,“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复仇重要,还是活下去重要?”

“都重要。”钟一山目光决绝看向百里殇,“只有活着,才能复仇。”

百里殇长舒口气,失声笑道,“本狼主怎么忘了,你可是穆挽风呢!”

面对百里殇的躲闪,钟一山不再追问,“此番离开也不知何时再见,狼主保重。”

百里殇扭头看向钟一山,身子朝前凑了凑,“只要你想见本狼主,我随时都会到皇城去看你。”

帝庄屋顶上,一道幽冷的声音飘际下来,“他不想。”

百里殇顺着声音的方向擡头看过去,只见温去病一袭白衣坐在他头顶位置,双腿垂在/>

一说话,醋坛子都打翻了。

“温去病,当日我拿自己的私房钱两个亿欲为食岛馆略尽绵薄之力,结果被你借花献佛的事儿本狼主答应不跟你计较,就绝对不跟你计较,不过后来你还给我的本金和利息,数目是不是不对啊?”

温去病忽然低头,一对眼珠子狠狠瞪向百里殇时蹭蹭冒火。

他满脸通红,咬牙切齿,使了吃奶的劲儿在牙缝里挤出六个字。

“古今第一小人!”

然后温去病直接就跳下来,与百里殇打在一处。

旁侧,钟一山淡漠坐在藤椅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

就在他饮尽第二杯的时候,分明看到一抹身影出现在帝庄外面的海岸上。

他未语,擡手握起酒壶,顺便带了两个空杯,直接自露台纵身而去。

此时,与温去病扭打在一起的百里殇掰过温去病脑袋,“你家阿山被别的男人勾去了,你不跟去?”

温去病看清蔚蓝海岸上那人,想了想,“先揍你!”

于是温去病二话没说,可着百里殇的手指头狠狠往下掰,要不是孟伯冲上来劝架,百里殇的手指头怕是要被温去病给掰断了。

当然,温去病也没占着便宜。

一张风华俊美的脸蛋,硬是被百里殇给掐的青一块紫一块,不堪入目!

风平浪静的海岸,澹台深一袭棉麻织锦的长衣立于岸边。

钟一山飞身而落,走向对面男子。

与初见时一般,澹台深眉目温雅,姿容清俊,唇色很淡却十分润泽。

澹台深的墨发以青玉冠束起,整整齐齐,一丝不茍。

“我听闻世子要走了?”

钟一山在来帝庄之前便得到消息,澹台深已命人将八十八樽棺柩装上马车,想来是要离开了。

澹台深转身,面向蔚蓝海面,“父王还活着的时候,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带他出海,世界这么大,我总想走出去看看……”

“节哀。”钟一山浅声道。

澹台深苦笑,“可能是生而为人,命运使然,我终究逃不过宿命。”

钟一山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澹台深,生而为人谁又能安心生存。

“我打算明日带父王回澹台城,此番沱洲之危亏得钟元帅鼎力相助,我知御城御赋已与元帅结盟,澹台城自今日始,亦会以钟元帅马首是瞻。”澹台深侧眸,轻声开口。

“世子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吗?”钟一山挑眉。

澹台深眼中微亮,“穆元帅虽死,英魂犹存。”

钟一山未语,将手中空杯交到澹台深手里,为其斟满,又自斟一杯。

下一刻,澹台深将手指置于唇边狠咬,有血滴落,两个杯子皆泛起涟漪。

钟一山同样咬破手指,点血之后举起酒杯,“君子之约。”

“歃血为盟!”

酒尽,壶空。

风云起!

不知过了多久,温去病终于把百里殇敲晕,纵身飞跃到钟一山身边,“人呢?”

“走了。”钟一山轻声开口。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温去病其实有很多话想跟澹台深说,只要想到澹台深对自己的欺骗,他真的很想好好理论一番。

“他说你样样都好,就是编的曲太难听。”钟一山开口时,顺着岸边走过去。

温去病想了片刻,见钟一山离开当下追过去,“阿山,本世子发现我突然释怀了。”

钟一山挑眉,等他继续往下说。

“本世子其实也骗到他了。”温去病自傲道。

看着温去病那张被百里殇摧残到不成人形的脸上,竟有些沾沾自喜的意思。

钟一山忽然抿唇,“我家男人好棒。”

突如其来的夸奖令温去病老脸一红,于是整个人瞬间变得柔柔弱弱,紧贴在他家阿山身边。

钟一山稍稍往里躲一下,他紧跟着贴过去,膏药似的甩都甩不开。

“你可不可以不要贴过来,我被你挤的鞋子已经进水了。”

“不要,我就要贴着你走。”

“温去病,不许黏我!”

“什么?我听不到……”

帝庄露台上,百里殇顶着头上一个大包,静静凝望岸边上的两个人。

在其身侧,孟伯上前宽慰,“老奴觉得温去病是个幼稚鬼,钟二公子未必会喜欢他。”

至少在孟伯眼里,温去病现在的行为明显还没长大啊!

“温去病幼稚……那是你没看到他创建天地商盟时的雷厉风行。”直到岸边那两抹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百里殇方才转身。

“柳禾,是那个人的人。”

孟伯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谁,脸色瞬间沉凝。

“没想到柳禾居然也会是海外的人,可……她生在沱洲长在沱洲,怎么可能!”

百里殇目色幽冷,“那人不会只留一张底牌在沱洲,你去彻查,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是。”孟伯领命。

待孟伯离开,百里殇再度回身看向钟一山消失的方向。

并非本狼主不告诉你。

而是现在的你,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翌日清晨,澹台府府门开启。

哀乐声瞬间奏响,白幡飞扬。

澹台深站在台阶上,遥望后面数十辆马车,眼眶略湿。

“父王,儿臣带你回家。”

待澹台深走上第一辆马车之后,澹台武硬是绕开那辆马车,选择后面一辆。

幽瞳跟血影面面相觑,去了第三辆马车,衿羽紧跟过去时却被血影跟幽瞳拦下来,“你去第二辆。”

衿羽不解,“为什么?”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晚坟墓里,澹台武舍命救衿羽的场景十分感动二人,是以他二人顿悟。

澹台武这是喜欢他们家妹子了!

好事!

好事啊!

终于可以把妹子嫁出去,这样他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问那么多呢,过去就是了。”血影催促。

衿羽瞪眼,“他昨日打我了!你们看看!看看!”

说到昨日,衿羽简直要气死。

那个硬邦邦的大块头,居然在她最欠缺防备的时候,毫不含糊给了她一拳!

所以之前哪怕是为她挡刀的行为,根本就是苦肉计,目的是让她疏于防范!

澹台武阴险啊!

相比血影,幽瞳显然有智商,“他昨日都动手打你了,你今儿还不打回去,你是不是男人!”

衿羽想了一阵,摇头。

许是跟幽瞳他们混太久,衿羽对于自己的性别,很模糊。

不过幽瞳说的有理,她要这样一直躲着,会不会显得她是个孬种?

“快去!给他点颜色让我们瞧瞧!”幽瞳说话时,直接掰开衿羽叩在车沿上的手。

二人几乎瞬间钻进车厢,撂下车帘。

衿羽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还是特别听话的转身走向第二辆马车。

巧就巧在第二辆马车里,澹台武一直想找个机会跟衿羽说对不起,这会儿他也不知道衿羽坐到哪辆马车里,于是掀起侧帘探头出去,不想衿羽这会儿正走过来,视线瞄向侧帘。

四目相视,衿羽本能想要收回视线,可这样她又觉得自己太逊,于是她就那么盯着澹台武,从车尾走到车头,最后翻了一个白眼,径直走向第一辆马车。

马车起,殓有澹台王尸体的八十八樽棺柩的车队,浩浩荡荡离开沱洲……

群芳院已成灵堂,姑娘们轮流守灵,气氛显得沉闷且哀伤。

温去病找到伍庸,与他商议何时离开。

毕竟沱洲事成,皇城那边还有很多事在等他们。

伍庸知道局势瞬息万变,早一日回去,于温去病跟钟一山便有少一分危险。

但他不想这么快回去。

他至少要替柳禾把七彩蘑菇种出来,也不负柳禾以死相护。

温去病理解伍庸的心境,只道让他保重。

次日,钟一山与温去病一并离开。

他把毕运留给了伍庸。

虽然自家主子说保护伍庸是一项特别特别艰巨的任务,但在毕运看来,他可能是被流放了。

可这一切,根本不是他的错……

段定回来了。

自得到都乐在大婚那日失踪的消息之后,段定便马不停蹄,日夜赶路,二十日的路程他只用十五日便赶回皇城。

回到皇城后已是酉时,段定没有直接去找范涟漪,而是去了尚武侯府。

他向顿星云打听当日发生的所有事,当顿星云将钟一山的密件交到他手里,那些事一目了然。

“是都幼?”

段定一向不喜欢都幼,却也没想到都幼竟然会是颖川谋士,且会易容,“你的意思,当初在密林里偷袭我的是都幼?”

“现在看,不作他想。”顿星云微微颌首。

“所以……都乐或许没死?”段定带着一丝希望开口。

不管别人相不相信,他是打从心里希望都乐活着,因为他知道这世上能让范涟漪开心笑一笑的人,唯有都乐。

他不行。

而能让范涟漪笑着过完余生,是他这辈子最大心愿。顿星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段定的疑问,“事发之后我有去看,喜服胸口位置被利剑洞穿,以喜服上留下的剑痕可判断,当时凶手用力极猛,那样的速度……”

段定皱眉,“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

就在段定欲开口时厅外有人禀报,说是范涟漪求见。

顿星云随即看向段定。

段定沉默片刻,“别告诉她我回来了,还有……别告诉她都幼的事。”

顿星云微微颌首时,段定藏于厅内一处暗角。

片刻,范涟漪身着便装踏进厅门。

“涟漪,你这么晚找我,有事?”顿星云迎过去,心疼道。

几日不见,范涟漪消瘦太多。

“是都幼。”

范涟漪音落时,顿星云心思微震,“什么?”

接下来,范涟漪将自己与都乐之前的发现原原本本告诉给顿星云。

她哭诉,“是我不自量力,我以为凭我们两个能引出那人,能把那人抓了救出都幼,没想到……眼下都乐已经受伤了我知道……都幼也有很大可能就在那人手里,顿星云我求你,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尤其是都幼不能有事,都乐最在乎他那个妹妹!”

自都乐出事以来,范涟漪就很见忘,她有时候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就像这件事,她已经跟顿星云说过三遍以上。

而顿星云始终犹豫要不要把真相告诉给范涟漪,也是因为此。

他怕知道真相的范涟漪受不了这个打击!

“涟漪,这件事我跟侯玦一直在查,只要有线索我们一定会告诉你,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自己。”顿星云轻声开口。

“我会……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跟都乐的孩子……”范涟漪恍惚起身,“没有别的事了,我先回去。”

顿星云不放心范涟漪一个人,随即吩咐管家亲自送她回去。

待范涟漪离开,段定从暗处走出来。

“刚刚……”

“我听到了,她有了都乐的孩子。”段定点头,眼眶微红,“这很好,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支撑,涟漪要怎么活下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你回来了?”

段定摇头,“刚刚你说那个都幼出自苗疆?”

顿星云点头,“的确。”

“你给我准备点儿盘缠,我在你这儿凑合一晚,明早就走!”段定肃然开口。

顿星云皱眉,“你要去哪里?”

“去苗疆!”

依着段定的意思,都幼未必会回苗疆,可他至少要找到对付都幼的办法,哪怕寻得一点儿线索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无论如何,他要杀都幼,替范涟漪解这心头恨……

而此时的都幼,再有三日路程便可赶回苗疆。

这一路都幼跟赵嬷嬷皆走山路,一来防止皇城东窗事发,那些人虽不知自己就是凶手,但知自己有可能被凶手所掳,所以她要尽量减少被人认出来的几率,二来十几岁便入苗疆生活的她走起山路并不吃力,速度反而更快些。

她真的,太需要回苗疆了。

此时夜浓,一身棉麻粗布打扮的都幼正坐在篝火前,脸色阴沉,默不作声。

赵嬷嬷则在其旁边,烤着一只刚刚被抓来的兔子。

油滴在篝火上,里面的干柴噼啪作响,火苗簇簇窜起老高。

明艳篝火的衬托下,都幼脸上那条自左耳一直延伸下来的暗红纹路越发清晰。

“疆主跟炽翼怎么可能一起病倒,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都幼在苗疆的眼线,是宫内十大御用蛊师中的赤舌,自与之失去联系之后直到昨日,她方得到赤舌密件,亦方知苗疆出了大事。

“老奴也觉着事情蹊跷的很,要说大长老对付炽翼,那容易,炽翼性子单纯,骗他就跟玩儿似的,可以疆主的本事,大长老是怎么动的手脚?”赵嬷嬷边烤兔子边质疑。

“不知道。”都幼随意捡起身边一根树枝,朝篝火里添过去,“赤舌信里提及御赋跟曲红袖未出现在苗疆,本小姐猜他们应该是知道苗疆剧变所以躲起来了。”

“那咱们要不要也躲起来?”赵嬷嬷提议道。

都幼冷笑,“咱们不必,本小姐是苗疆主的侍妾,可也就是众多侍妾中毫不起眼的一个,之前赤舌以本小姐身体不适为由,已经为我找了借口离开苗疆,我现在身体好了自然要回去,谁会怀疑。”

赵嬷嬷点头之际,都幼又道,“何况苗疆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们更应该回去探查究竟,且瞧瞧风朝哪边儿倒,也好为自己多做打算。”

“可是……小姐你体内有蛊母,倘若这件事被别人知道……”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都幼忽然看向赵嬷嬷,阴眸微眯,“赵嬷嬷算是其中一个。”

赵嬷嬷闻声,身体顿时抖了一下,“小姐放心,老奴就算命不要,也不会背叛小姐!”

都幼笑了,“你也不敢,你体内有什么东西自己应该清楚。”

“老奴清楚。”赵嬷嬷卑怯开口。

树林里一时沉寂,赵嬷嬷将兔肉烤好之后递给都幼,都幼没有先吃,而是将一直系在腰间的布袋摘下来,搁到身前,“哥哥,这兔肉可好吃了,你先吃。”

赵嬷嬷每每看到那个缝制着苗疆蛊花的袋子,心里总会咯噔一下,背后凉风飕飕。

在都乐这件事上,赵嬷嬷一直觉得,自家小姐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小姐,老奴到前面小溪里舀些水过来。”

都幼点头,赵嬷嬷仓皇而去。

此时篝火前,都幼正将一块肥美的兔肉搁到袋子前,自己也跟着拽下一条兔腿,“哥哥,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上山砍柴经常会给我抓野兔,你说野兔多可爱,像我一样……”

都幼嚼着嘴里的兔肉,“其实那时候我跟哥哥想的不一样呢,野兔肉多香啊,这里没人,我告诉哥哥一个秘密……”

都幼说话时,忽然趴在地上,侧身躺在袋子旁边,轻声开口,“那些野兔不是我不小心放跑了,是我把它们都给吃了,我想留给哥哥,可又怕哥哥说我残忍,现在好了……”

都幼缓缓转过身,仰望墨色苍穹,“现在我可以把自己的秘密一件一件,都告诉给哥哥,且不会怕哥哥说我,多好……”

篝火跳跃,照的那袋子上的蛊花仿佛是盛放在幽寒地狱的冥花,异常妖冶……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万蛇谷内,曲银河跟乔忘休自外面而入,带回来的消息于他们而言,十分不利。

床榻上,曲红袖依旧睡的安稳。

对面石台,三人环坐,神色凝重。

借着乔忘休的掩护,曲银河与之一起进苗疆,入宫廷,亲眼看到宫内所有侍卫皆是生面孔,蛊师也都换了一批。

“所以,大长老真的夺权了?”御赋皱眉。

曲银河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如此,“的确,大长老现如今已长住宫廷,其二子亦在宫内。”

御赋闻声,震惊,“那他是怎么进去的?”

要知道,当初大长老次子赖恭也不知道是怎么看乔忘休不顺眼,简直就是看一次打一次的节奏。

对于御赋的这个问题,乔忘休本人给出最好答复,“你忘了后来因为你们,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我了吗?”

每每提及往事,御赋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都会冒出火光。

旁侧,曲银河咬牙切齿,“你还敢说!”

乔忘休如水如雾的眸子眨了眨,“那个时候本公子不找你们还能找谁?整个苗疆就只有你们肯帮我。”

“所以我们活该倒霉?”曲银河恨道。

御赋深深吸了一口气,“讲正事,赖恭没看到你们?”

“看到了。”曲银河点头。

未及御赋再问,曲银河道出真相,“这小子找了二长老的女儿蓝情,赖恭喜欢蓝情,也就没为难我们。”

御赋恍然,扭头看向乔忘休,“蓝情怎么会看上你?”

“可能是瞎。”乔忘休耸肩道。

曲银河,“……”

御赋,“……”

“本来就是,一个不会养蛊的废物在苗疆是不会有出息的,她能看上我,除了瞎可能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曲银河跟御赋私以为,乔忘休说的是实话。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御赋忧心道。

曲银河也是一筹莫展,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现在入苗疆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莫说查清真相,进去就得被人弄死。

“救疆主呗,还能怎么办。”乔忘休说的是实情。

曲银河跟御赋何尝不知道当务之急是把疆主救醒,但问题是,怎么救!

眼见曲银河跟御赋一起看过来,乔忘休茫然扭头看向石床上昏睡的曲红袖,又茫然转回头看向他们两个,“你们别告诉我,袖姐体内蛊母……没有了?”

二人沉默。

“你们两个怎么搞的!一个女人都保护不好!”乔忘休霍然起身,怒声斥责。

曲银河跟御赋皆是一愣,原来乔忘休也会生气。

还以为他只会卖惨呢!

“问你们话呢!”乔忘休怒视二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当真有那么丁点怒发冲冠的意思。

见御赋不开口,曲银河拉他坐下来,“各中原因我们不想跟你说,但这件事你必须保守秘密,否则,我们不会因为你貌似关心袖袖而对你有任何手下留情的行为。”

面对曲银河的威胁,乔忘休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下来,“没有蛊母,想救疆主难如登天。”

蛊母在苗疆是圣物,但凡蛊毒,不管是多霸道的存在只要蛊母入体,自会尽除。

乔忘休能猜出曲红袖体内没有蛊母不难,但凡有蛊母,曲银河只要带着蛊母入宫定能将疆主救醒,又何必躲在这里一筹莫展。

“苗疆四位长老中,有几位支持赖殷?”御赋寒声看向乔忘休。

乔忘休掰了掰手指,“三位。”

曲银河直接擡手拍向乔忘休后脑勺,“想清楚了再回答!”

“二长老最会见风使舵,谁得势他就帮谁!三长老一向以大长老马首是瞻,四长老,也就是我爹,他只认苗疆王令,如今王令在赖殷手里,他能怎么办!”乔忘休长叹口气,“眼下连蛊母都丢了……”

乔忘休还想往下说,但见御赋跟曲银河脸色不是很好,就又叹了一口气。

片刻后,曲银河擡头,“我们不能再守在这里。”

“你想如何?”御赋挑眉。

“温去病。”

御赋沉默片刻,“也只能叫他了。”

如果说蛊母被夺是苗疆大乱的征兆,那么温去病,便是拨乱反正的关键……

距离澹台深车队离开沱洲已过两日。

这两日,澹台深在头车没变,澹台武一直都在第二辆马车里,幽瞳跟血影也没发生变化。

发生变化的是衿羽。

衿羽是一会儿跑去找幽瞳他们,一会儿又回到澹台深马车里,跑来跑去二十几个来回,就是没去第二辆马车里看澹台武。

哪怕澹台深催促她给澹台武换药,她也拒绝。

休息的车队再度启程,澹台深再次催促衿羽,衿羽拒绝。

如此,他不得不亲自上阵。

第二辆马车里,澹台武正堆在车厢一角,默不作声。

他这两日哪怕是休息的时候,也与澹台深他们离的老远,澹台深叫他过去,他也不应。

这会儿车帘掀起,澹台武猛一擡眼。

见到来者,眼皮随即搭下来。

“不是衿羽,你很失望?”澹台深拿着药膏走进来,缓身坐到澹台武对面,浅声开口。

澹台武瞅过去,“我不是故意推她,她要是心里不舒服,你叫她打回来便是,我绝不还手。”

澹台深微挑眉峰,“那可不行,万一叫她把本世子的二哥给打死了……我去哪儿再找一个像你这么好的二哥。”

“就她那小拳头可打不死我。”澹台武嘟囔道。

就在澹台深欲伸手解开澹台武脖颈上的白纱时,澹台武突然朝后坐了坐。

“你不恨我吗?”澹台武突然擡起头,神色变得沉重且肃穆。

澹台深愣住。

“如果那晚我推开父王房门,一切都会不一样!”澹台武这两日萎靡不振的最大原因,便是那晚澹台韦的话。

那句‘本王那时便猜,你说父王到底是想你进来,还是想你走开?’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他猜,父王一定特别想他进去。

可他没有!

澹台深沉默片刻,起身朝澹台武身边凑了凑,“如果那晚你推开房门,父王会很难过。”

“为什么?”澹台武不解。

澹台深擡手,解开澹台武脖颈上的白纱,“咱们三个当中,父王没有不喜欢哪一个,也没有更喜欢哪一个,他对我们都是一样的爱。”

澹台武只歪着脑袋,配合澹台深给他敷药。

知道澹台武不信,澹台深继续道,“父王不喜你习武,是因为他不想你上战场,他知道你崇拜他,若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你一定会很失望,可他不说又怕你以为他支持你习武,父王也是矛盾……”

澹台深解开白色绷带之后,拿起药膏。

与衿羽不同,澹台深手指碰过来时,澹台武没什么感觉。

如果一定要形容,便如左手牵右手。

“生而为人,我们都是第一次,父王第一次为人父,我们第一次为人子,谁敢保证我们都一定能做好?”

澹台深温润眸子微微泛起一抹水泽,“知道父王为什么喜欢到我的院落里?哪怕我云游之后,父王也特别喜欢与我书信往来?”

澹台武摇头,他不知道,却一直渴望。

“那你一定猜不到,父王与我聊的最多的反而不是我,而是你与……”澹台深停顿片刻,“不要怀疑父王对你的爱,那份爱,从来没比任何人少。”

白纱绕颈,澹台深明显感觉到澹台武魁伟的身躯在轻颤。

他强忍泪水,替澹台武包扎好伤口,“也不要怀疑父王在那一刻想要你离开的决心,他深知你若进去澹台韦断不会再叫你活着,所以你离开,父王才会放心。”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父王了,以后的路就只能由我一个人走……”

澹台深系好白纱之后,手掌轻握在澹台武肩头,“还有我。”

澹台武猛然擡头,四目相视一刻澹台深拥抱过去,“父王不在了,我们都该学着长大。”

沉寂的车厢里,许久没有传出声音。

一直随着马车滚动的速度跟在外面的衿羽听着不对劲儿,当即纵身跳上马车掀起车帘,却见澹台深正在整理药膏跟白纱。

“主人你没事吧?”衿羽担心澹台深,因为她之前给澹台武敷药就被打晕了。

澹台深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衿羽哪怕望进来的那一瞬,都没敢瞥向澹台武。

反倒是澹台武看到衿羽后,红肿的眼睛就有点儿移不开。

他想解释。

“衿羽你来的正好,留下来帮本世子看着点儿,新敷的药怕有不适反应。”澹台深说的那么自然且平常,更在离开车厢时把衿羽推了进去。

衿羽哪敢呆,扭身就想跑。

“对不起。”

背后传来澹台武最真诚的道歉。

衿羽停滞在半空的脚,忽然就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落……

衿羽最终没有离开车厢,因为澹台武又说话了。

“那晚我是用左手不小心推到你的,你要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把它给剁了,我不反抗。”

衿羽就是被这句话给吓到的。

待其回头,澹台武已然伸出左臂,“你要不知道该怎么剁,我来剁。”

哎我的娘!

衿羽哪敢叫澹台武自废手臂!

这要是让主人知道,那还得了啊!

“你住手!”衿羽转身冲向澹台武,一把抱住澹台武即将往下劈的右手。

因为有前车之覆,衿羽知晓澹台武手劲儿大,于是冲跑的时候几乎整个身子压过去。

意外再次降临。

澹台武也深深吸取上一次教训,在衿羽冲过来的刹那右手卸力,生怕再把人给弹出去。

于是衿羽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跟八爪鱼一样趴在澹台武身上。

咚咚咚咚……

什么声音?

衿羽落在澹台武身上一刻,一阵咚咚乱跳的声音引起她注意。

目测声音来自澹台武胸口,衿羽直接贴耳过去,尔后震惊擡头,“你没事吧?”

眼见衿羽趴在自己身上,那张巴掌大的脸蛋儿擡起来,澹台武摇头,之后又狠狠点头。

他有事,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衿羽害怕。

这次她是怕澹台武出事,于是急吼吼想要从澹台武身上爬下来。

要说……

衿羽其实从左从右翻下来都没事儿,偏偏她选择往下爬。

这一爬,她又极不小心,摸到了澹台武□□‘暗器’。

衿羽那是一个多么有好奇心的孩子啊!

当初澹台武胸口有暗器的事儿,她较了多长时间真儿,这次暗器那样明显,她岂能善罢甘休?

紧接着,车厢里传出一阵惊叫声。

男女都有,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