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钟一山跟温去病到了苗疆外面的汐子镇。
而御赋跟曲银河亦在乔忘休的帮助下,将曲红袖藏到四长老的寨子里。
当然,如乔忘休所言。
那个地方相对隐蔽,平时无人过去。
即便是这样,御赋也要求乔忘休于他不在的时候,陪在曲红袖身边。
至于曲银河跟御赋为何如此相信乔忘休,那是来自于儿时一起受过的苦难。
哪怕是现在,如果乔忘休被欺负,他们还是没有脸的过去帮架。
这份扭曲的情义虽然被他们嫌弃,却也让他们放心。
此时汐子镇外,御赋跟曲银河先后走过来。
温去病则站在驿站门外,一袭白衣,负手而立。
这世间的美,有很多种。
温去病无疑是其中之一。
哪怕曲银河在看到的刹那,都有些许小小的内心波动。
当然,曲银河的目光只在温去病那里停留片刻,便转去站在他旁边的钟一山身上。
初见惊艳,再见依然。
御赋的想法显然没有曲银河多。
他的目的很单纯,且直接。
“本小王的信鸽呢?”面向温去病,御赋一双眼炯炯有神。
对于这件事,温去病根本不可能说真话呀!
“小王爷没接到本世子放回去的信鸽?”温去病惊讶,眼中透着不可置信的目光。
旁侧,钟一山表面毫无波澜,但那晚他也吃了。
那信鸽确实很肥美。
“一山,又见面了。”曲银河就只看了温去病一眼,便迈步走到钟一山身侧,“一路辛苦。”
“知道我们辛苦就好。”温去病说话时直接拉住钟一山的手,占有欲可以说是非常强了。
御赋目光扫过去,又看了眼曲银河,尔后直接擡胳膊揽上温去病脖颈,将他勾到前面,“你过来,本小王跟你说说一会儿你要干什么。”
温去病不得已松开钟一山的手,曲银河随之行至其侧,“没想到你也会来。”
“苗疆的人杀了都乐,我来是想查明此事。”钟一山并未隐瞒来意。
此时温去病跟御赋在前,曲银河跟钟一山在后,四人并肩走向不远处由御赋准备好的入山轿。
依着御赋的意思,以苗疆现状,倘若他与曲银河一起入苗疆,大长老铁定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来,但有温去病跟韩国国书在则不同。
大长老再怎么嚣张,也不敢把争端引向韩国。
是的,七国之内韩最弱。
可跟苗疆比,韩国则是不可挑衅的强大存在。
没别的,温去病此番入苗疆的任务就是撑起韩国这把大伞,将御赋跟曲银河护在伞下。
剩下的,他什么都不用做。
事实上,温去病早就猜到自己此行的用意,否则他也不会去找纪白吟要国书。
打从汐子镇到进苗疆的必经入口,御赋将入苗疆所有需要注意的人和事都跟温去病讲了一遍,曲银河对钟一山也是诸多提醒。
直至不远处,御赋跟曲银河看到了熟人。
十大御用蛊师之一,侯女。
亦是十大御用蛊师中唯一的一位女子。
侯女是三长老石功的族人,自小便有超常的蛊术天赋,在御用蛊师中实力居前五。
在其身后,有七名苗宫护卫立于左右。
“侯女,好久不见。”温去病这边最先走过去的是曲银河。
他跟御赋自小在苗疆长大,自然识得此人,虽然不熟,但时常相见。
“曲银河?”与蓝情的打扮不同,侯女虽也是一身对襟衣,阔腿裤,以青布包裹脚踝,脚踏船鞋,但全身上下除了左臂上套着一个银制臂环之外,再无任何银制饰品。
侯女长的很冷,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冷,可以说在曲银河的印象中,他没见侯女笑过,从来没有。
如果细品侯女的五官,虽不惊艳,但也算清丽,只是那一字娥眉,万年不曾扬起的眉峰,叫人亲近不起来。
此刻被侯女认出,曲银河灿然一笑,“正是。”
侯女视线绕过曲银河,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御赋,不由皱眉。
嗯,侯女也不是完全没有表情,至少她还会皱眉。
“你们两个什么情况?”侯女视线从御赋身上移开,看向曲银河。
曲银河则朝前一步,自怀里取出韩国国书,“我二人是韩国世子的随行使者,这里是国书。”
侯女接过国书,细看之后交还到曲银河手里,之后朝眼前两顶入山轿看过去,“除了温世子……”
“还有大周元帅钟一山。”曲银河解释道。
侯女颌首,转身,“请!”
如此,侯女在前,曲银河跟御赋次之,温去病则与钟一山分别乘轿,走入瘴气林。
有侯女在前散掉蛮烟瘴雨,这一路倒也安全。
穿过瘴气林,便是入苗疆必经的四十九道弯路。
弯路险峻,且有猛兽穿梭,但长居此处的苗民,哪怕不是侯女这个级别都知道该如何让野兽避退。
抛开险峻,这四十九道弯路的景致十分养眼。
这个季节里,弯路周围有些树木结出的絮子已经坠下来,随风而起。
????青山路,绿水漫飞花。
有侯女带路,这一路也是无凶无险。
当然,鉴于侯女的脾气,大家也都没怎么交谈。
接下来便是万蛇谷。
谷内有一宽道,侯女行走时两侧会有护卫在道上洒些硫磺粉跟一些特质的粉末。
这一路也是相安无事。
三重屏障,半日路程,温去病一行人终入苗疆。
这是钟一山跟温去病第一次入苗疆,此时入山轿已落,二人先后走出轿门,待轿子退下去,侯女向前,“拜见温世子,钟元帅,大长老在宫外久侯,两位请。”
温去病微微点头,端的一派尊贵。
钟一山还礼,“有劳。”
于是在侯女的引领下,四人有前有后,终至苗疆宫廷。
看着有别于中原皇宫的建筑,钟一山暗自感慨,能在苍衡山脉腹地,在这山峦叠嶂,峰连九霄之处建造这样一片古典优雅又充满特色的建筑,当真不易。
苗宫正门处,一柱着拐杖的老者带着十几个宫廷护卫立于门外。
随着距离拉近,钟一山有仔细打量那位老者。
老者身上穿的并不是苗疆青年男子常穿的对襟短衣,而是一件右衽长衫,脑袋上包着青布头帕,将银白头发挽成的小髻一圈圈缠起来,形如一个小斗笠,下着一尺余宽的大裤脚。
老者蓄须,花白胡须飘在胸前,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鹰钩鼻,许是因为胡须的关系,老者的下巴并没有显得多长。
到底是赖笙跟赖恭的老子,那双吊梢眼即便是年岁大了,依旧十分明显,眼角布满皱纹。
年近古稀的大长老,整体给人的感觉精神奕奕。
此刻看到温去病一行人走过去,赖殷当即笑面相迎。
近距离,钟一山方才看清赖殷手里的那根拐杖乃是由极品曲柳木雕琢而成,上面的图案跟纹路十分奇怪,她并不认得。
“这位一定是温世子了?”
赖殷停在温去病面前时,侯女擡手,“这位是苗疆大长老。”
“温去病拜见大长老。”温去病拱手,动作不是很大,俊颜微朝左偏了偏,笑道。
“客气客气!”
赖殷还礼,视线不禁落到钟一山身上,“这位是?”
“钟一山拜见大长老。”钟一山恭敬开口,自报家门。
赖殷闻声,态度依旧谦和,直至看到曲银河。
之前曲银河跟御赋走在温去病后面,赖殷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这会儿看到曲银河一刻,赖殷那张写满沧桑岁月的老脸上,有了一丝震惊。
且等他再看到御赋时,整张脸的神情已不似初时那般温和,甚至有些黑。
“大长老认得他们?”温去病眉峰微挑,状似惊讶道。
赖殷习惯性擡手,缓缓捋向花白胡须,“若非疆主出事,你们两个小子还知道回来?”
温去病未及曲银河跟御赋开口,直接挡在他们中间解围,“他们是本世子的人哦。”
赖殷皱眉,“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让大长老知道,他们是本世子带过来的人。”温去病长眸微弯,“大长老若是瞧他们不顺眼,我便替您教训他们两下。”
赖殷白眉皱的更紧,视线紧紧盯着曲银河跟御赋,终是叹了口气,“世子远道而来,老夫在宫里为世子及各位准备好了寝宫,请。”
见赖殷不再追问,御赋与曲银河相视一眼,便跟着温去病和钟一山一并走进苗宫。
苗宫虽不奢华,却别具匠心,且地势高低不平,整个苗宫视线所及给人一种层叠交错之感。
赖殷行在最前,侯女走在最后。
中间这一波人则被他们带到苗宫正殿,这正殿,相当于大周皇宫的金銮殿,平日里都是几大长老跟族内有威望的人议事之用。
此时走进正殿,温去病不禁扫了眼整个殿内的装潢。
竹藤椅,方木桌。
尤其是殿前正中那尊白帝天王像,乃是用紫心木雕琢而成。
头戴银角,手握银杖,整尊天王像看起来凶神恶煞,又尊威无双,莫名让人心生敬畏。
此时赖殷已然坐到主位,温去病等人依次坐在其对面位置。
且等侯女进来时,直接将之前曲银河交给她的国书送呈到赖殷手里。
赖殷低头扫过国书,那上面非但有韩王玉玺,更有纪相的印章。
在韩国,宁得罪韩王,莫得罪纪相。
这赖殷是知道的。
“疆主病重,韩王记挂于心,老夫感激不尽,只是疆主之病不易见客,世子长途跋涉的这份心意,老夫替疆主领了。”赖殷收起国书,看向温去病。
“大长老言重,本世子也是奉父王之命走这一遭,见不到疆主……倒也没什么,可我总不能来了就走,大长老说是吧?”
温去病笑言,“更何况这是本世子第一次来苗疆,来的路上瞧了几眼,地方不错,我想在这儿多住几日大长老不会反对吧?”
赖殷勉强笑道,“像世子这般贵客平日里我们请都请不到,世子想多住几日是我们的荣幸。”
“我与温世子是一起的,这几日打扰了。”钟一山顺带着将自己也给留了下来。
在他旁侧,曲银河看向赖殷,“我……”
“你就算不是温世子的人,凭你是疆主的义子,你想留想走都是你的自由,老夫管不了,还有御小王孙。”
赖殷视线转向御赋,“御小王孙虽是大周御城人,可自小养在苗疆,与苗疆颇多渊源,你在这里,不算是客。”
赖殷两句话,堵的曲银河跟御赋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殿外走进两个人。
赖笙,跟赖恭。
相比赖笙,赖恭的反应简直不要太大。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怎么回来了?”赖恭在看到曲银河一刻,一对吊梢眼瞪的变了形。
想当初,他们可是不死不休的对头,哪怕现在都是!
冤家聚首,新怨旧仇。
钟一山跟温去病都能看出来,赖恭是真的很讨厌曲银河他们,哪怕只是见面,赖恭的拳头就有点儿要蠢蠢欲动的意思。
“赖恭!他们是温世子的人,不得无礼。”赖殷这话说的,怎么听都像是嘲讽。
事实上,从赖殷看到御赋跟曲银河开始,这种话里话外的嘲讽就一直没停过。
莫说御赋跟曲银河,哪怕是钟一山跟温去病都听得出来。
这在他们意料之外。
依着他们的推测,赖殷不该是心慌吗?
他从苗疆主那里夺权,搅的苗疆天翻地覆,如今面对疆主的义子,到底谁才是该被嘲讽的那一个?
但现在,局势完全与想象不同。
面对赖殷的指责,整件事反倒是曲银河跟御赋成了小人。
赖恭畏父,只得暂时退到旁边,但那对眼睛却一直没有从御赋身上移开。
“这位是老夫长子,赖笙。”
相较于赖恭,赖殷偏爱长子。
这也难怪,毕竟往他脸上贴金的全是赖笙,至于赖恭,要不是长相神似,他真怀疑那玩意不是他儿子。
“赖笙,拜见各位。”
赖笙拱手施礼,之后转身站到赖殷背后,并未多言。
正事聊完,就在赖殷准备叫人过来为温去病他们安排住处的时候,钟一山起身,“一山冒昧,请问大长老,苗疆可有一个叫都幼的女子?”
钟一山此来苗疆的意图十分明确,一来帮御赋,毕竟是盟友,有难不能不帮。
二来便是查清都幼跟苗疆的关系。
加之曲红袖体内蛊母丢于雀羽营,且是在与自家兄长大婚之前。
这件事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这会儿钟一山开口,赖殷不禁皱眉。
在他身侧,赖笙的眉毛也稍稍动了动。
“不知钟元帅问这个……”
“都幼是本帅麾下副将都乐的亲生妹妹,如今都乐遭逢不幸,作为主帅,我必要寻得他唯一的亲人,多加保护。”
钟一山说的十分自然,随即补充,“都幼是苗疆人,所以本帅才会有此一问。”
赖殷听罢,倒也仔细想了想,“老夫也是苗疆人,却从未听说苗疆有叫都幼的女子……”
这个问题早在钟一山遇到曲银河时便有提过,曲银河的回答也是如此。
钟一山不排除都幼在苗疆另有名字,但他要找人必要有所动作,与其偷偷摸摸,倒不如大大方方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
一来自己之后若有唐突之处,亦可解释。
二来都幼若真在苗疆也一定会有防备,动比静好,动起来才有破绽。
忽地,赖殷像是想到什么,“虽然苗疆没有叫都幼的女子,但据老夫所知,疆主众多妾氏中,有一位幼夫人。”
鉴于之前曾对钟一山有过了解,赖殷只道他在寻人,且是善意的寻,便也努力的想了想。
更何况钟一山身边还站着曲银河跟御赋,苗疆的事他们知道的也不少。
自己这会儿不说,倒显得他不够坦荡。
听到赖殷开口,钟一山眼中一喜,“倘若方便,一山可否见一见这位幼夫人?”
在苗疆,都幼并不是什么至关紧要的人物,也未见得就有那么尊贵,是以在钟一山请求的时候,赖殷没有反对,且叫赖笙到蓬幽殿走一趟。
赖笙领命,退出正殿。
正殿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赖殷就只与温去病寒暄几句便低头品茶,钟一山自是在等那位幼夫人,曲银河跟御赋就真的是无话可说。
十几个人聚在正殿,殿内却安静的只剩下喝茶的声音。
蓬幽殿距离正殿差不多有半盏茶的路程,此时殿内,赵嬷嬷将自己看到的如实禀报。
都幼震惊不已,“怎么还有曲银河跟御赋?那……那曲红袖呢?”
“老奴仔细看了,不见圣女。”赵嬷嬷答道。
都幼阴眸如冰,“不对……当初明明是御赋带着曲红袖一起走的,如今御赋入了苗疆,那曲红袖……”
赵嬷嬷大骇,“圣女怕不是死在路上了吧?”
都幼无声坐在桌边,深吁口气。
其实依着当初的情形,她将蛊母引出来的时候曲红袖就注定该死,可后来曲红袖又活了,她便猜是御赋将蛊王引入曲红袖体内。
但问题是御赋若失蛊王,亦保不得命。所以对于他二人的生生死死,都幼也是一头雾水。
“曲红袖若真死了,那蛊王必定还在御赋身上。”原本仓皇的面孔,渐渐变得阴毒狠辣,“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小姐还正想找御赋呢。”
赤舌说的没错,只要她能同时拥有蛊母跟蛊王,这苗疆,都要臣服在她脚下!
“小姐,钟一山那边……”赵嬷嬷低声提醒。
都幼闻声蹙了蹙眉,擡手抚额,“暂且避而不见吧!你也说了,他便知道我有问题,又怎么可能摸到苗疆,之前是本小姐过于紧张。”
赵嬷嬷也十分认同的点点头。
偏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赵嬷嬷得柴怡眼神,问了一句。
紧接着,外面传来声音。
“赖笙。”
听闻二字,都幼跟赵嬷嬷皆是一惊。
直到现在,都幼脑子里还想着那日护卫跟赖笙说的话,怡夫人的尸体……
没敢怠慢,都幼当下叫赵嬷嬷过去开门,自己则在铜镜前整了整妆容。
“小姐,是赖蛊师……”
赵嬷嬷音落时,都幼已然转身面向将将走进来的赖笙,笑容里尽是讨好,“原来是赖少,稀客呢。”
“今日韩国世子与大周那个钟一山一起入苗疆,还有曲银河跟御赋,刚刚他们在正殿聊到你,父亲便差我过来叫你,与他们见一见。”
原本镇定的都幼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微晃,脸色瞬间惨白。
那几个人为什么会提到她?
除了温去病,她跟剩下的那三个都有仇!
看出都幼脸色变化,赖笙皱眉,“怎么?”
都幼哪敢去见,若钟一山跟御赋知道自己做的事,还不当场拆了她!
“我……我身体不是很舒服,所以……”此刻的都幼,真是特别无助。
她既不想违背赖殷的意思,可钟一山他们自己也真是不能见!
赖笙黑眸渐深,目光在都幼身上盯了一会儿,“幼夫人不愿见他们?”
“不是不愿,只是……”都幼脸上的惊慌根本掩饰不住。
赖笙拉了把椅子,坐到都幼对面,“钟一山说他麾下副将都乐出了意外,他想寻得都乐的妹妹,希望可以多加保护,他问父亲苗疆有没有一个叫都幼的人,父亲只道幼夫人占了一个幼字,所以他们便想见一见,没别的。”
都幼猛然擡头,“他们怎么知道都乐的妹妹在苗疆?”
这是都幼最害怕的事!
赖笙目光冷冷,盯着都幼看了数息,“幼夫人在怕什么?”
都幼逃避似低下头,“也不是……就是好奇……”
“他们是你的敌人?”赖笙本身就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都幼眼中的恐慌又那么明显,这句疑问就算都幼不回答,他亦有所定论。
都幼踌躇片刻,脑海里忽然浮现赤舌之前的话。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赖家人肯保她,她便无事。
忽的,都幼突然起身,扑通跪到赖笙面前,“赖少!救命!”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梨花带雨的都幼,赖笙皱眉,“还真是。”
“我是都幼,也就是钟一山口中都乐的妹妹,可钟一山寻我不是想来保护我,他想杀我!”都幼于是编了一套谎言,把自己说的甚是无辜,把钟一山形容成奸佞小人。
但这些对赖笙来说,并不重要。
他听罢都幼漏洞百出的谎言,就只说了一句话,“在钟一山离开之前,你最好别出蓬幽殿。”
只是这一句,赖笙便起身离开。
直到殿门阖起,都幼都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小姐,老奴扶你起来。”
赵嬷嬷上前时,却被都幼反握住手腕,“你说,赖笙这是什么意思?”
“老奴觉着,赖蛊师似乎有保小姐你的意思。”赵嬷嬷如实道。
都幼起身,茫然坐到桌边,眼神彷徨不定,“我与他鲜少有交集,他没道理保我,莫不是他知道本小姐身体里有蛊母,所以……”
“小姐怕是多虑了,赖蛊师若知,以他的手段根本不用跟小姐客气。”赵嬷嬷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都幼微微颌首,“那是……”
“老奴斗胆说一句,我在旁边瞧着,赖蛊师看小姐的眼神儿,可不太一样。”赵嬷嬷弯下腰,低声开口。
都幼猛擡头,“他该不是……喜欢我吧?”
“老奴觉得是。”赵嬷嬷肯定道。
意识到这一点,都幼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欣慰,如果是这样,那她倒不介意陪赖笙睡。
陪谁不是陪呢!
不管是苗疆主、赤舌,还是赖笙对都幼来说没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谁更有用……
正殿内,尴尬的众人终于盼回赖笙,但却没有看到那位‘幼夫人’。
依着赖笙的解释,幼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而且赖笙为此事多说了两句,“幼夫人说她没有兄长,且不姓都。”
面对赖笙的解释,钟一山并没有多言。
但赖笙独自回来这件事,已然让钟一山对那位‘幼夫人’产生了兴趣。
此时,许久不言的赖殷起身,吩咐赖笙将温去病跟钟一山带出正殿,妥善安顿。
就在曲银河跟御赋也想离开时,赖殷叫住两人。
原本赖恭也想留下来,却被其喝斥出去。
殿内护卫皆退,就只剩下三人。
面对眼前两个自小从苗疆长大的小子,赖殷捋过花白胡须,“你们两个既然回来,是不是该去看看疆主?”
曲银河跟御赋皆愣,他们原本以为赖殷必会想方设法不叫他们入千神殿!
“不想?”赖殷皱眉。
“如果大长老同意,我们很想去见见义父。”曲银河拱手道。
赖殷似有深意瞄了他们一眼,之后杵着拐杖,先一步走出正殿。
二人相视,紧随其后。
正殿与千神殿的距离近些,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赖殷已然带着身后两位行至殿前。
没有开口,赖殷径直走上木制台阶,曲银河跟御赋自然是跟过去。
有了温去病的‘庇佑’,他们不相信赖殷会贸然对他们动手。
初入千神殿,一切皆是他们离开的样子。
与苗宫其他宫殿相比,千神殿最大的不同就是厅内正前方的一尊白帝天王像。
苗疆各族都有各族的本命神,而苗疆皇族供奉的本命神,也是苗民共同信奉的神,白帝天王。
除了苗宫,各族不得私自供奉,也可以说没有资格。
而苗民对于白帝天王的崇敬跟绝对信奉,也都因此转移到苗疆主的身上。
他们坚信苗疆主,就是白帝天王的转世今生。
此时赖殷在拜过白帝神像之后,转身走去内室。
曲银河跟御赋亦拜,起身后跟了过去。
偌大的房间里,摆设相对简单,正东方向的墙壁上是以黄花梨贴墙雕刻的‘神战图’,图案花纹精致细腻,描绘的是白帝天王大杀四方的霸气跟尊威。
紫檀的方桌,四把相同质地的扶椅。
曲银河跟御赋进来时,赖殷已然站在紫榆雕琢的大床前,青布缎面的被褥上,躺着一位慈祥的老者。
这位身着青色对襟短衣的老者,正是苗疆的疆主,曲灭擎。
只是听名字,便觉得这位老者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事实亦如是。
当年的曲灭擎在苗疆是个传奇。
哪怕身处世外桃源,苗民的生活也并非真就那样安逸。
外族□□时尔过来挑衅,二十年前,便有一场生死之战。
直到现在,许多苗民心里都还记得那一战,十大外族□□的头目带着各自看家的玩意过来挑衅。
曲灭擎以一敌十,与蛊王并肩作战十余日,终自那处封闭的战场走出来,前来挑衅的十大家跟他们的毒物,皆死在那个封闭的战场里,无一生还。
那一战,曲灭擎便成了苗疆的神,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曲灭擎的威望仍根深蒂固,是苗疆谁也不敢妄图挑战的权威。
哪怕拥有族人过千,蛊师过百的赖殷,即便顶撞过曲灭擎,却也从未敢真正有所动作。
“三个月前,疆主突然在正殿昏迷,当时老夫与其余三大长老都在,除了我们四个,并无他人。”
见曲银河跟御赋走过来,赖殷开口,视线落向榻上老者,“过后在我们四人共同在场的情况下,侯女跟蓝情有为疆主探病,奈何一无所获。”
床榻旁边,曲银河在赖殷说话的时候,伸出手。
几乎同时,赖殷握住曲银河手腕,却在僵持片刻后松开,“你小心,疆主体内似乎有不明物,当日侯女险些被反噬。”
曲银河点头,“多谢大长老提醒。”
待曲银河将手叩在曲灭擎手腕处时,赖殷又道,“疆主昏迷,苗疆不能无人主政,四大长老投选,由老夫代理政事,我没推辞。”
这时,曲银河擡手,起身。
他看了眼御赋,微微摇头。
“你修的是蝉蛊,那类蛊虫不治病。”赖殷轻描淡写道,“该说的老夫都已经跟你们两个小子交代清楚,信与不信是你们的事。”
“大长老说,我们自然信。”曲银河恭敬道。
“你们若信,也不会拉韩国世子过来替你们护着命。”
赖殷直接戳穿曲银河跟御赋的意图,之后转身,“也罢,莫说你们不信,如今这苗疆里又有多少人怀疑老夫是害疆主的凶手。”
旁侧,御赋不禁开口,“人心难控。”
赖殷搥着拐杖走向方桌,“好一句人心难控,若说老夫之前的确对疆主不满,也发生过冲突,可二十年前那场大战老夫亲身经历,跟许多苗民一样,老夫这心里头对疆主……还是服气的。”
赖殷没有在千神殿久留,他离开时也没有要求御赋跟曲银河一并跟出去。
但他留了一句话。
或许你们不相信老夫,但老夫却相信你们。
你们既是回来,便好好查查吧……
且在曲银河跟御赋留在千神殿时,温去病跟钟一山已然被赖笙带到早就准备好的宫殿。
虽说是两个相临的宫殿,但因为苗疆对于宫殿的特殊建造手法,两个宫殿,其实只在二层中间有一个随便擡脚便可逾越过去的圆木栅栏。
这会儿赖笙告退,温去病直接迈过栅栏,走进钟一山房里。
“阿山,你有没有发现那个赖殷说话,很有针对性啊!”温去病行至桌边,拉了把椅子坐到钟一山身侧。
钟一山对此深以为然,“赖殷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埋怨曲银河。”
“他夺权,他有理?”温去病哼了一声。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奇怪。”
钟一山擡手握起桌上的茶杯,若有所思把玩在手里,“我穷我有理,你善你活该,这世上总有那么一小撮人,就是那么不要脸。”
虽然钟一山的话并没有针对谁,但温去病总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儿别扭呢。
“阿山我跟你说,天地商盟可不欠别人钱了,伍庸的那些欠条我都已经叫颜慈备好,回去就给他!”
听到温去病解释,钟一山便知他这是误会了。
可也难怪温去病会有这样的误会,在钱这方面,他的确做的不够善良。
伍庸就是最好的例子。
“也不知道伍先生在沱洲可还好。”想到柳禾的死,钟一山便觉难过。
虽然不是同路人,却是薄命人。
“放心,我把毕运留在那儿就是照顾伍庸的。”
温去病想到伍庸,眉心微拧,“阿山你说那日在汤淼淼坟墓里伍庸替我挡了刀子,我该给他打多少欠条?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
钟一山后脑滴汗,缓慢转身看向他家男人。
他承认温去病对他从一开始就大方,到最后大方到连命都可以给他,钟一山从不怀疑这一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其实骨子里,特别的吝啬。
还特别杀熟!
抛开伍庸,颜慈都有几年没看到自己的工钱了?
毕运的工钱都已经扣到了下辈子,这他都知道。
而钟一山最佩服他家男人的,就是真的很善于笼住人心,哪怕温去病对伍庸他们那样苛刻。
关键时刻,毕运仍旧义无反顾冲到坟墓里救他,伍庸更是以命相护。
见钟一山看过来,温去病眼珠一转,“阿山你听我解释,我肯定会把之前欠伍庸的钱全都还给他,接下来的欠条,那是接下来的,不发生任何冲突。”
钟一山只是笑笑,“你觉得不冲突,那就不冲突。”
“阿山你不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这么做……也是为咱们以后的日子着想,我得攒钱下聘是不是!”温去病一本正经道。
钟一山不反对温去病聊这样的话题,他觉得,他这辈子一定是要嫁给这个男人的,“那你想攒多少?”
“你要多少我就攒多少,不够我可以去借。”温去病认真开口。
钟一山饶有兴致的点点头,“借钱需要利息吧?”
“我能还!”温去病信誓旦旦。
“那你管我借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利息给我也没跑到别家。”钟一山浅笑开口,清眸如水般看向温去病。
温去病愣住,他从心里算了一下。
他管媳妇借钱,下聘给媳妇,之后非但要还本金给媳妇,还要算上利息……
温去病只是想想,就感觉自己兜子里的钱正在哗哗往外流。
虽然流给了钟一山,可心里还是觉得空唠唠的。
忽然,他想到了当初百里殇借给他家媳妇的两个亿,他家媳妇还回来的可不止两个亿。
但他给百里殇的又没有那么多,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钱!
啊!
私房钱!
“说到钱,百里殇的钱你要如实还给他,这件事我向他保证过。”就在温去病心里活动无比丰富的时候,钟一山稍稍提醒了一下。
温去病觉得,他这辈子只能是个穷人了。
“阿山,你得养我。”温去病愁肠百结看向钟一山,无比幽怨道。
钟一山则笑着搁下手里把玩的茶杯,“我养你。”
就在钟一山起身时,温去病直起背脊,“你去干嘛?”
“去会会那个幼夫人。”钟一山脸色骤然变得冰冷如霜,“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也不会临阵抱恙。”
温去病对这件事也有怀疑,“我陪你。”
“到底是苗疆主的妾氏,你身份尊贵过去不合适。”钟一山将温去病留下来,转身离开宫殿。
苗疆……
温去病独自坐在钟一山的寝宫里,视线不自觉望向窗外苍郁翠绿的草木,以及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
苗宫建于整个苗疆地势最高处,四周皆为寨。
大寨有四,乃是四大长老的族群,小寨几十个,零零散散呈蜘蛛网式分布。
此时的温去病,想到了当年侍奉在母妃身边的师嬷嬷。
想到了自己的养母,也就是当今韩国的师妃。
赛芳说的不错,当年那晚发生在昭阳殿的事师嬷嬷是组织者,后来他被救出大周皇宫之后,师嬷嬷为免消息泄露出去,在房里自杀。
至此,哪怕整个大周都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这世上,只有韩师妃知道他是谁。
而师妃,是巫族人。
巫族与苗族相似,皆隐于十万大山之间,奉行巫术,是相当神秘的种族。
与苗族不同的是,巫族曾受天灾人祸之乱,族人四散,几近灭族。
想到师妃,温去病自然而然想到自己的三皇姐。
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