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大周,一直被危耳‘收留’在将军府的钟长明跟钟知夏终于有了动作,且还是大动作。
告御状!
钟长明状告当今太子为排除异己,与奸妃钟弃余勾结,祸乱朝纲,诛杀忠臣。
所谓忠臣,便是钟宏。
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过于牵强,毕竟朝廷里了解钟宏的人实在太多,钟宏并不是一个有建树的臣子,对大周亦毫无功绩而言。
充其量不过是在其政,谋其位,无功亦无过罢了。
退一万步讲,钟宏就算是个忠臣,那也是太子朱裴麒的忠臣,这会儿钟长明跟钟知夏合起伙来状告朱裴麒,钟府所谓的忠,也消失殆尽。
在保皇派眼里,这除了是一出倒戈大戏之外,亦是一个信号。
顾清川与他一直扶植起来的太子,彻底决裂。
因为危耳是颖川的人。
邢部公堂,陶戊戌在听罢钟长明跟钟知夏的陈情后,欲将二人各笞五十。
想告御状,必要承其重。
御状可不是你想告就能告的。
钟长明当即表示欲替妹妹受刑,对此,钟知夏就只哭哭啼啼,丝毫没有想要拒绝的意思。
哪怕自皇城到寿春这一路受了些苦,钟知夏骨子里,依旧是个娇惯的大小姐。
不似钟弃余,自小受苦到现在,早已练就一身钢筋铁骨,百毒不侵。
陶戊戌破天荒同意了钟长明的请求,于是命堂前衙役动刑。
整个过程,危耳一直都在。
他能看出来,陶戊戌派过去的衙役,并没有将钟长明朝死里打。
否则莫说笞一百,笞五十已经可以让人命丧当场。
而且陶戊戌大可以解释为受刑者身体素质不行,命不好。
毕竟这是告御状必受之刑,能不能受得住全凭个人造化。
此刻,刑部公堂。
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钟长明,钟知夏出场的时候终于到了。
她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匍匐在钟长明身边,眼泪肆意横流,哭的撕心裂肺,“哥哥!哥哥对不起!都怪我不该去找你!不该让你知道父母的冤情!”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么!
啪……
一声惊堂木,陶戊戌冷面看向堂下二人,“堂棍已受,笞刑已罚,本官明日便将状纸呈递给皇上,来人,先将二人囚于天牢……”
“慢着。”
陶戊戌话音未落,一直在侧旁听的危耳幽声开口。
作为一名武将,危耳身体并不魁伟,身形稍瘦但却十分挺直。
此时的危耳身着一袭赭色夹袍,腰间系着一根深蓝色的蛛纹腰带缓身从椅子上站起来,“陶大人这是何意?若本将军没记错,他二人当是原告。”
论官职,陶戊戌在下,危耳问话陶戊戌当起身回应。
但陶戊戌并没有,“他二人虽是原告,但钟长明擅离军营视为逃卒,钟知夏更是朝廷钦犯,本官拘押他们并无不妥。”
“既是御状必有恨天之冤,有因必有果,钟长明若不擅离军营,钟知夏若不千里寻亲,又如何来的这惊天之案,依理,三案并一,这根本就是一桩案子。”
危耳长相尚可,肌肤如麦,五官立体,额宽耳长,耳垂几乎与下颚平齐,这也是危耳最明显的特征。
此时危耳一双虎目冷视陶戊戌,“他二人既投奔于本将军,又是本将军带着他们走进这刑部公堂,如此我便有义务保他们活着走出去。”
“不知危将军何意,还请明言。”陶戊戌动了动眉梢。
“既是原告,又受了该受之刑,本将军自是要带他们回府上养伤,且等陶大人择日升堂。”危耳沉声开口,声音坚决。
陶戊戌瞧了眼旁边的薛师爷,薛师爷当即上前一步,“危将军明鉴,三案并一倒是可以,但若此案未结,他二人突然失踪,这就……”
“本将军可以保证,此案未结之前他二人必在皇城,若出意外,自有我危耳一力承担。”危耳从容开口,虎目如炬。
薛师爷闻声,拱手后退时又朝自家大人看了一眼。
陶戊戌则瞄了眼堂前已经昏迷的钟长明,“如此,将军请。”
危耳怕是未料陶戊戌会这般痛快,还礼感谢,尔后命人擡着钟长明离开公堂,钟知夏则一并跟了出去。
眼见危耳带着钟府兄妹离开,薛师爷当下退了堂前衙役。
“大人,小的以为您不会答应危将军的提议。”薛师爷跟在陶戊戌身边三十几年,对自家大人行事风格十分熟悉。
这次,在他意料之外。
陶戊戌望着危耳离开的方向,“此次之后,我便是选了战队。”
薛师爷点点头,“大人放走钟长明跟钟知夏,想来太子殿下知道了,怕是要气死。”
“气死倒不至于,毕竟接下来太子可有的忙。”陶戊戌长吁口气,“连危耳这枚棋子都下了水,如果我没猜错,颖川王搅动的这波风云,是在为他重返朝堂铺路。”
“外姓王爷不准入朝堂。”薛师爷不以为然。
“清君侧,例外。”
眼见自家大人起身走开,薛师爷小步跟上来,“小的斗胆,据我所知大人之前十分欣赏的钟一山,似乎已经选了太子……”
陶戊戌并未止步,继续前行,“并不会。”
薛师爷下意识止步,颇为不解。
虽然钟一山并没有在朝堂上明确表示自己的意属方向,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被太子迫害的名单里,有保皇派亦有颖川一派,唯独没有钟一山的人。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只是,薛师爷即便不是很能理解自家大人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他相信陶戊戌说的每一句话。
是错的,他也信。
薛师爷世故圆滑,这世间唯独一人能叫他诚心以待。
便是陶戊戌……
皇宫,御书房。
正如薛师爷分析的那般,在知道陶戊戌放钟长明跟钟知夏离开刑部公堂那一刻,朱裴麒直接摔了手中朱笔。
“该死的陶戊戌!”
也难怪朱裴麒会生气,就在前两日,他还与潘泉贵商量过要不要提拔陶戊戌。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陶戊戌的表现实在令他满意。
他想弄死的人,几乎没有活着走出天牢的,即便走出来也是流放到不毛之地。
只是朱裴麒并没有注意到,没有走出天牢的那些人,皆为颖川一派,那些可以活着走出去被流放的,则为保皇派……
能在铁蹄践踏的沙场走出来的老将,皆为枭雄。
能在朝廷里游刃有余的活到现在的重臣,皆是泥鳅。
陶戊戌虽然不是最老,却是最滑的那一条……
面对朱裴麒的恼火,钟弃余突然搁下手中墨条,扑通跪在地上。
“太子殿下,余儿有罪!”
朱裴麒怔了怔,转身走到钟弃余面前将其扶起,一双剑眉紧皱,“你有何罪?这件事跟你又没关系。”
“如果当初不是余儿一时糊涂求太子留下二姐性命,今日便不会有二姐带着兄长到刑部击鼓鸣冤,都是余儿的错,是余儿害了太子殿下……”
钟弃余的眼泪素来不用酝酿,眼睛眨一眨便如洪水般泛滥决堤。
朱裴麒心疼钟弃余,替她抹泪,“跳梁小丑,由他们闹腾!”
“这件事因余儿而起,余儿愿一力承担!”钟弃余擡起头,脸上挂着鲜少会在朱裴麒面前表现出来的倔强。
朱裴麒不禁笑道,“你如何承担?”
“我愿入刑部公堂,与钟知夏对峙,至于兄长……他怕是被钟知夏利用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余儿会尽力劝他!”钟弃余鼓起香腮,闪动着泪水的双眼异常明亮,“求太子殿下给我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钟弃余在这一刻,紧张了。
她怕朱裴麒会拒绝,毕竟身为太子侧妃,在公堂上与人争辩对峙,是很掉身份的事。
见朱裴麒果真沉默,钟弃余再次跪地,“余儿自己闯的祸,自己可以应付,求太子殿下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我不想别人说……”
朱裴麒眉峰微动,“说什么?”
“说余儿是个废物,是个只会跪在太子殿殿下摆平这件事,我一定能……呜呜……”
见钟弃余哭的这样伤心,朱裴麒不禁将其扶起,“你要知道,陶戊戌并不是本太子的人,倘若他在公堂上为难你……”
“他打死我我都不怕!”钟弃余猛然擡头,“祖母是父亲杀的,父亲是自杀的,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最终,朱裴麒答应了钟弃余的请求,且承诺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会站在钟弃余身后。
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她。
离开御书房,钟弃余抹净眼泪,与虚空琢走向御花园,那是回永信殿的必经之路。
对于自家主子欲上刑部公堂这件事,虚空琢分外紧张。
“娘娘,陶戊戌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奴才之前听好多人议论,陶戊戌用刑可重了,哪怕在公堂上打死嫌犯的事儿他都做过!”虚空琢是真的很担心,连走错路都未曾注意到。
钟弃余不语,转了几道弯路走进临着碧水湖的那座凉亭。
这里是她经常见二哥的地方。
虚空琢走到这里,方觉不对。
“陶戊戌不会把本宫如何。”钟弃余指尖滑过亭中石台,之后缓身落座。
夏末秋初,这凉亭被两侧柳荫复住,几乎无人注意。
虚空琢谨慎站在自家主子身边,压低声音,“娘娘为何这样说?”
“本宫来皇城之后的事自不必提,我翻看过之前刑部的一些案子,二哥进去过,段定进去过,还有沈蓝嫣也进去过。”
虚空琢想了想,都有印象,“那能说明什么?”
“但凡保皇派跟二哥的人进去,都能安然出来,可颖川的人进去,好像一个活着出来的例子都没有吧?”钟弃余挑眉。
虚空琢未语时,钟弃余又道,“还有我……”
“什么?”
“没什么,钟知夏状告本宫是奸妃,真是擡举我了。”钟弃余望向远处碧湖,“上一个因‘奸妃’而出名的女人,是穆挽风吧?”
“娘娘小声些……”虚空琢知道这是忌讳。
钟弃余笑了,“穆挽风真是有负了‘奸妃’的名号,不过本宫,倒是可以坐实这两个字。”
看到钟弃余脸上的笑,虚空琢并没有因此而放心。
因为他知道,自家主子打从入宫一刻,便似走在一根丝线上,丝线两端是悬崖峭壁,
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在这皇宫里,表面风光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危机四伏,怕也只有在这皇宫里的人才知道。
“对了,听说钟长明硬是撑着替钟知夏挨了五十大板?”钟弃余忽似想到什么,扭头看向虚空琢。
“钟长明笞一百,最后被打的昏迷不醒,是被人擡出刑部公堂的。”虚空琢据实道。
钟弃余扭回头,握着锦帕的指尖微微收紧。
心里,有些不舒服……
远在千里之外的苗疆,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刻。
蛊瘟肆虐,除了苗宫跟三长老的寨子,蛊瘟已经开始朝周围寨子蔓延。
孤殿内,温去病跟钟一山在正厅候了许久,终于看到炽翼。
与那日装扮一样,炽翼穿着一件单薄衣裳,身材魁伟,皮肤黝黑,一双眼不含任何情愫时会让人觉得被恶鬼凝视。
“温去病,拜见苗疆最忠实的守护者。”
钟一山与温去病同时起身,先开口的,是温去病。
若是以往,这句话没毛病,现在,则有讽刺之嫌。
“钟一山,有礼。”
“四长老说两位想代表周、韩二国,与我谈苗疆未来?”炽翼并不在乎所谓的讽刺,迈步走到主位落座,声音浑厚。
“正有此意。”温去病距离炽翼近些,说话时伸出手,掌心朝上,“不谈也不行啊!”
钟一山在其后,并未作声。
炽翼瞧了眼温去病掌心黑雾,“那日对战,温世子当是倾尽全力,看样子,温世子的武功不在乔忘休那小子之下。”
炽翼说到这里,瞄了眼钟一山,“钟元帅当在乔忘休之上。”
钟一山拱手,“不及前辈十分之一。”
“前辈?”炽翼对于这个称呼很是意外,“叫我炽翼,或称呼一声炽老也可。”
“炽老可有解蛊瘟之法?”钟一山直截了当道。
炽翼笑了,“那要看两位如何与我谈苗疆未来。”
“炽老想如何谈?”钟一山又道。
“苗疆虽不比中原六国地大物博,却也有百年传承,如果大周肯承认苗疆为国,吾为国主,且以国书昭告天下,那我自然就会替钟元帅清除掉蛊瘟。”炽翼说的,十分明白。
“那本世子体内蛊瘟呢?”温去病挑眉。
炽翼笑了……
强国与弱国的区别就在于,谈判的时候,强国失的是态度,弱国失的是肉。
炽翼明明白白表示,只要韩国肯割三个郡给苗疆,则可为其解蛊瘟。
对此,温去病内心是绝望的。
让他那父王从身上割三块肉或许有可能,为他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割韩国三郡?
韩王只会扇炽翼三个大嘴巴子,然后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去,爱杀谁就杀谁。
“就这些?”温去病脸上没有丝毫慌张。
炽翼点头,“就这些。”
“此事不是不能谈,但我们必须离开苗疆,带着蛊瘟怕是不妥吧?”温去病表示他要亲自回韩国一趟。
炽翼不以为然,“两位的信鸽在苗疆上空飞来飞去很是顺畅,没有任何阻碍跟意外发生的原因是什么呢?”
温去病跟钟一山相视时,炽翼又道,“飞鸽传书很快,两位又不会太过辛劳,最主要的是,蛊瘟再有十日可能就……两位抓紧时间。”
眼见炽翼欲起身,温去病开口,“苗疆以蛊为尊,养蛊以地为灵,离开这十万大山,苗民如何养蛊?”
炽翼听罢,重新坐回到主位上,“苗民,为何一定要养蛊?”
“不养蛊,何以为苗民?”温去病肃声反驳。
看着温去病脸上的严肃表情,炽翼此时的笑,有些阴诡,“白帝天王时期的苗民,以养蛊为尊,孤鸣时期的苗民,以控瘟为尊,温世子与其在这里与我讨论何为苗民,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说服韩王将三郡割给苗疆。”
就在这时,刚刚入内室禀报的乔凌默默走了出来。
钟一山余光扫过,霍然起身,“炽老这般说,莫不是以后苗民皆可释放蛊瘟?如此,本帅如何向吾皇保证炽老不会将蛊瘟带入大周?”
“只要大周于我苗疆友好,我自然不会与大周为敌。”炽翼理所当然道。
钟一山冷笑,“这样的保证会不会太过薄弱了些?”
“我炽翼,一言九鼎。”炽翼冷声道。
温去病亦起身,“作为苗疆这一代最忠实的守护者,你当初的一言九鼎,而今不过是一句笑话。”
炽翼面色渐冷,“两位不同意?”
“至少不能贸然同意。”温去病一改之前只要活命的口风,严肃道。
“那我们之间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四长老,送客。”炽翼冷哼。
看似平静的面容下,钟一山跟温去病皆提着心。
乔凌出来,便是得手。
能不能把新蛊带出孤殿,看造化了。
此刻乔凌听罢炽翼吩咐,迈走向温去病二人,“两位,请。”
钟一山临走不忘拱手,温去病亦未失了礼数。
就在乔凌送他二人走出殿门一刻,炽翼突然开口,“谁的命都只有一次,望两位慎重考虑。”
温去病回身,“自然会。”
殿外,乔凌趁机将藏于袖内的黑色方盒交到钟一山手里,“二位慢走,不送。”最关键的时刻过去了,钟一山将方盒掩于袖内,转身欲离时一道身影忽然自他身侧闪过。
若非钟一山抓的紧,袖内方盒早被那股强大的吸力顺走!
殿门处,炽翼漠然站在那里,面目冷凝,一双眼幽蛰如潭,自其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让人本能畏惧。
“我记得我曾说过,新蛊于午时三刻感知力会很虚弱,切勿打开暗格。”
炽翼冷冷看着已然挡在温去病与钟一山面前的乔凌,“你为何不听?”
“你们先走。”乔凌低声开口时,一直守在偏殿的数十护卫,呼啦围过来面向炽翼,敌我立现。
温去病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阿山,你先走。”
没有犹豫的时间跟顾虑,钟一山猛然点足跃起,直朝高墙而去。
轰……
巨大的蓝色光焰在半空炸开,犹如真正的焰火于钟一山面前骤然腾起一面火墙。
那是一种真实的,灼面的感觉!
钟一山被迫退回到原来位置,紧张握紧方盒。
“炽翼,放他们离开。”乔凌低喝时,自腰间抽出软剑,软剑多节,每一小节的剑身形似飞镖,中间以环扣紧密相连。
剑起,环扣与剑身连成一气,笔直横亘在乔凌胸前。
“可以,前提是钟元帅得把新蛊交出来。”被蓝色光焰覆盖的炽翼,像极了天王庙里那尊蓝色的孤鸣像。
他缓缓迈步,走向乔凌,“为何要背叛,我们当初的誓言?”
“当初你只说要重振孤鸣声望,要让所有苗民记得孤鸣伟绩,看到我等默默付出!”乔凌目露悲寒,“你从未说过,要毁了苗疆!”
“不是毁,是重建!”对于乔凌的背叛,炽翼眼中多了层阴诡难测的寒意。
“但凡养蛊者,但凡有元力者皆亡,这跟毁有什么区别!苗民养蛊虽为世人惧,可蛊有善恶,蛊瘟可有?”乔凌愤然低吼。
“我说的那些,你还是不明白。”炽翼无比
失望的摇摇头,“乔凌,你太让我失望。”
“你又何尝不是!”
一声厉喝,乔凌以七成内力灌注软剑,剑身锋利,紫光大盛!
与此同时,围绕在侧的几十侍卫呼啦摆出大阵,将炽翼困于中间。
“二位!快走!”
乔凌动手一刻,钟一山与温去病立时纵身飞跃。
面对眼前阵势,炽翼轻蔑冷笑。
只是一瞬,萦绕在炽翼周身的蓝色火焰突然迸射出三条蓝色巨蟒,那蓝蟒形大如蛟,身上布满锋利逆鳞。
紫色光芒也在瞬间幻化成上古旱魃,单足单手,魁伟身躯可覆日月!
蓝蟒与旱魃激战同时,又与钟一山跟温去病内力相冲!
那些护卫亦与炽翼周身蓝焰幻化而成的凶蛇,拼死搏击。
场景太过骇人,整个孤殿的空气都似被挤压到变形,霸烈的炸响声不断响起,振聋发聩。
太过强大的威压逼的钟一山跟温去病节节败退,乔凌与那巨蟒相斗时不慎伤及肺腑,口喷血箭。
“困龙阵……”
就在钟一山几乎欲失袖内方盒时,乔凌突兀低吼!
数十护卫骤然撤出数米,各个从腰间抽出银链!
“快走……”
乔凌双目赤红,寒声高喝。
钟一山与温去病倏然退出包围,欲朝高墙而去。
唰唰唰!
数十条银光闪闪的链子朝炽翼上空飞射,那银链仿佛有种无形的吸引,硬是冲破蓝焰阻碍,于炽翼头顶结成死扣!
“灭!”
随着乔凌一声高喝,那数十条银链上突然迸窜出一道道紫色幽光,光芒攀爬延伸至顶端汇聚,轰然膨胀。
炽翼黑目成渊,蓝焰疯狂上涌。
只是不管蓝焰如何狂躁爆发,萦绕在上面的紫光却没有被冲破,只是瞬息淡了太多。
这一刻的炽翼,内力虽狂,却根本无法冲破阻碍去拦截早已跃上高墙的钟一山跟温去病。
“乔凌,你该死!”炽翼一声怒喝,蓝焰暴涨!
千钧一发,乔凌持剑翻跃,利剑抵于炽翼头顶与银链绞缠在一起,那抹瘦削的身形倒立于空,紫色剑气自剑柄处疯狂涌入,褐色长袍被逆行的剑气激荡,迎风乍起。
只是紫光淡化的速度,远超过乔凌疯狂注入的速度。
轰……
巨大的爆裂骤然响起,钟一山与温去病几乎同时回头。
目及之处,乔凌整个身体已被千道蓝焰洞穿!
“阿山!”
就在钟一山几欲回转身形一刻,温去病猛然拉住他手腕,“我们救不了他。”
咻咻咻……
蓝焰如藤蔓疯狂冲出高墙,却在下一刻被二十只飞镖聚成的盾牌狠狠拦住去路。
蓝紫两道光芒轰然碰撞间,飞镖被蓝焰洞穿,砰然落地。
只是蓝焰再也无力跃过高墙。
钟一山最后一眼,分明看到乔凌满身是血从半空中轰然摔落。
温去病说的不错,他没有本事去救乔凌,而他拼了命能做的,就是带着新蛊回到苗宫!
心痛如殇,却无能为力!
钟一山与温去病拼尽全力,终是消失在孤殿外。
殿前,数十名护卫被蓝焰洞穿身体,当场毙命,哪怕是乔凌,亦浑身是血倒仰在地上。
他望着蔚蓝天空,目光显出弥留之态。
砰!
炽翼猛然擡脚,狠狠踩踏在乔凌胸口。
鲜血如柱,自乔凌口中喷溅。
可是乔凌却勾起唇角,眼中透出绝然,“苗疆……不会亡。”
“你无知!”
炽翼怒目圆睁,狠戾低吼,“为什么不能认同我?只差最后一步,只要再坚持十日,苗疆便是孤鸣的苗疆,便是你乔凌的苗疆!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
“这苗疆……是苗民的苗疆。”乔凌吐着血沫子,眼中闪过一抹释然。
炽翼凶狠双目迸射幽蛰寒意,他突然擡手,掌心中一缕黑雾骤然腾起,“是你逼我的。”
乔凌震惊,“这是……”
“新蛊的生命之源,只要我灭了它,新蛊即亡。”炽翼面目狰狞看着被他踩踏在脚底的乔凌,“没有它,蛊瘟再难解,那些该死的人就再也没有希望可以活下来,你很快就能在
“炽翼!你不能……”
噗……
炽翼猛然跺脚,胸骨震碎的极痛使得乔凌喷出一口血箭!
“原本我不需要如此,是你逼我的!”
炽翼脚下用力,手掌间那缕黑雾亦被蓝焰包裹,他带着决绝的目光看向乔凌,“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阻止我重塑苗疆,你也不能!”
噗……
黑雾被蓝焰吞噬的刹那,炽翼狠狠跺脚。
乔凌望着炽翼掌心那抹消逝的黑雾,终是绝望如斯。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望向孤殿外。
望向乔忘休那间小筑的方向。
吾儿……
苗宫,寝殿。
早已候在内室的众人在看到钟一山与温去病一刻,眼中皆绽放出异样光彩。
“新蛊在这里!”
钟一山急匆而入,将黑色方盒搁到伍庸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向方盒!
此时不止伍庸,曲银河跟御赋亦在旁侧,他们将早就准备好的寒瓮缓缓打开。
想要从新蛊体内寻得解瘟之源,最初一步就是要将新蛊放回到起初孕育它的寒瓮里。
同一时间,御赋催动元力包裹在黑色方盒周围,以试探盒内新蛊的承受能力,且在新蛊不排斥的情况下,御赋给曲银河使了眼色。
曲银河心领神会,缓慢伸手,打开方盒。
就在黑色盒盖被打开的那一刻,一只长满毛茸茸血红色细管的千机蛊,赫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御赋无比小心以元力控制新蛊,新蛊便在元力的作用下浮荡出黑色方盒,缓缓移向寒瓮。
就在所有人充满希望的时候,新蛊突然大放异彩,十根五彩斑斓的触角骤然绷直,光芒照亮整个寝宫!
所有人都无比清晰的看到,那新蛊背上的一团黑雾,正在慢慢消散。
没有人可以解释这是什么现象,亦无法猜测到结果。
直至新蛊光芒盛放之后渐渐萎靡,御赋跟曲银河哪怕是站在旁边的溪安,都拼命朝新蛊体内灌注元力。
然而徒劳无功。
新蛊就在他们面前,眼睁睁化作一团黑色细粉,落在药案上。
寝殿里死一般的沉寂,面对这样的结果,谁又能欣然接受?
“还有尸体,也不错。”
伍庸缓声开口,之后将药案上的粉末小心翼翼收起来,装进瓷瓶,“别灰心,我们还有时间。”
面对这样的安慰,谁又能真的相信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众人沉默时,溪安默默退出寝殿。
御赋跟曲银河主动留下来跟伍庸一起做最后的努力。
温去病与钟一山亦离开,重返孤殿。
寝宫的消息很快传到正殿,赖殷在听到新蛊化作粉末后,原本就虚弱的身体瞬间跌坐在椅子上。
对面蓝尧跟石功的情绪也都跌进谷底,这是真的完了。
赖殷没有开口,勉强起身,杵着拐杖走出正殿。
蓝尧知道,赖殷这是要去千神殿。
“我们要不要跟过去?”赖殷走后,蓝尧看了眼石功。
石功摇头,“有何颜面。”
蓝尧苦笑,“那就让大长老代我们向疆主请罪吧。”
见石功不语,蓝尧又道,“我听他们说石娅也染了蛊瘟,你好像还没回去看看她。”
“徒增伤感罢了。”石功敷衍开口。
“我倒是想找情儿徒增一下伤感,可找不着啊!那孩子净天儿去找乔忘休,说真的,我怕……我突然咽气,都没机会看情儿最后一眼。”
石功搥了下蓝尧,“别说这样的晦气话,要死也不是你先死。”
蓝尧苦笑时瞄了眼殿外,尔后转回头看向石功,
“当初大长老代为执政时,那些反对的声音突然消失,都是你的手笔吧?”
或许没想到蓝尧会说这些,石功一脸震惊。
蓝尧却是一笑,“别一副我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你咋知道的样子,你做的那些事儿我闭着眼睛都能看到!”
“你闭着眼睛可看不到。”石功冷哼。
蓝尧稍稍直起身,靠过去,“那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若看到,还不阻止你!”
“为什么要阻止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长老!”石功不看蓝尧,恨声开口。
蓝尧定定瞅了石功一会儿,终是叹口气靠回到椅子上,“你做的一切的确是为了大长老,不过并非是为了大长老好,而是想要报复。”
“蓝尧!”
“大长老不在,你不必紧张。”蓝尧缓声安慰,“更何况大长老就算在,你也不用紧张,这个时候了,说几句真话吧。”
许是被蓝尧最后一句话直击心灵,石功沉默半晌,终是开口,“他欠我的。”
“以大长老的为人,他若欠你必定是在明面上,欠你的不是大长老吧?”蓝尧的圆滑只在表面,实则能做到面面俱到的人,又岂是圆滑二字可以概括。
石功望着掌心那团黑雾,感受着越发像是被掏空的身体,“欠我的人,是赖笙。”
蓝尧脸上并无惊奇之色,“所以你情愿牺牲女儿,也要置赖笙于死地?”
石功猛然回头,看向蓝尧。
蓝尧自腰间抽出那根之前在孤殿时被他强抢过来的烟杆,“你那烟丝里藏着什么玩意,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敢在大长老面前抽,就不怕被发现!”
石功一副恍然之态,“你怎么会……”
“你当真糊涂!石娅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下得了手!”蓝尧一改往日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态度,寒声低吼。
因为有女,蓝尧特别不能接受石功对待石娅的态度。
“那谁又来可怜我的小察!”石功提及伤心事,眼眶瞬间湿润。
蓝尧终是问到点子上,“小察的死,果真有可疑。”
“小察根本不是夭折!他是被赖笙害死的!”
石功双手握拳,狠戾低吼,“一个十岁的孩子,只因为测试结果拥有土木两种元力,便成了赖笙的眼中钉!他怕小察未来会超越他,于是暗中给小察下了盘蛇蛊!”
“你有证据?”蓝尧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小察何止两种元力,他在弥留之际火元力苏醒,硬是将本该在他体内化于无形的盘蛇蛊烘出体外,我亲眼所见!”石功恨意滔天,“小察死后,我用很长时间追寻那只盘蛇蛊的源头,出自赖笙!”
“盘蛇蛊是禁蛊,且属性与千机蛊相同,皆属火。”蓝尧相信石功的话,因为石功的确有追踪蛊源的本事,“所以……你为什么不禀报给疆主?”
“小察已死,盘蛇蛊亡,我无凭无据拿什么指认赖笙!而且以疆主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他能真让赖笙给吾儿偿命?赖殷会不阻挠?”
“所以,你便用自己的方式为石察报仇?”
蓝尧看了眼手中烟斗,“你以夺命烟丝作引,在自己女儿体内种下阴蛊,倘若赖笙与石娅同床十次,便会将阴蛊引入到赖笙体内,届时你收网,赖笙必会……”
“爆体而亡。”石功寒声开口,“我要让他尝到小察死时的痛苦!”
蛊师之间的算计,除了精力,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单单是将阴蛊引入到石娅体内,石功就足足花了三年的时间。
毕竟,赖笙做为十大御用蛊师之首,想要对付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报复赖笙,你故意除掉那些反对大长老的声音,目的就是想让所有人觉得害疆主昏迷的人,就是大长老。”蓝尧干脆打开天窗,“我猜的没错?”
“没错。”石功咬牙,“是他,把赖笙教成那样!”
蓝尧还能说什么呢,他怅然倚在椅子上,“如果没有蛊瘟,这苗疆又该是什么样……”
“我所有的仇恨,都被蛊瘟给毁了。”
石功颇有不甘,“也好,虽然赖笙没有按照我想象的方式去死,可好在死的不只有赖笙一人,这么想的话,值了。”
蓝尧没有开口,默默望了眼殿外。
“你觉得值,那便值吧。”蓝尧闭上眼睛,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殿外,去而复返的赖殷再也无力用拐杖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飘零如落叶般颓然坐到地上,连日来的打击就像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座大山,他以为自己可以背起来。
直到这最后一根稻草压过来,他败了。
他从来没想过当年那个拥有双属性的小石察,竟然会死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手里。
那孩子才十岁!
盘蛇蛊那是多凶险歹毒的蛊虫!
赖殷落泪,哭的伤心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