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翁
远在蜀西,了翁城终于在擂台战的第十二日,陷入危机。
此前胜负参半,烈云宗与了翁城不相上下。
但自前日开始,烈云宗派出来的皆是高手,被逼之下,半日闲跟权夜查一同下场,勉强胜了一局却致二人内力大伤,再难支撑接下来的擂台战。
此刻擂台上,烈云宗的人已然站在那里,各自手执兵器,了翁城却面临无将可派的尴尬局面。
不是没有人,而是没有敌得过的高手了。
可即便是这样,蜀了翁仍然要派人下去,若不出战,便是认输。
了翁城城门大开,除了蜀了翁派出去的两位江湖高手,第三位是他自己。
但这件事本身,已经是极丢颜面的事!
连了翁城城主都要下场参战,说明什么?
穷途末路呵!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蜀了翁正准备跃下城楼的前一刻,一道矫健身影赫然出现在擂台上。
众人不禁望向擂台,眼前是一位老者,身材精瘦,银发如霜,上身着短袍,下身着一条扎紧裤腿的黑色劲裤。
老者背负长剑,身姿挺立,一双眼,锐利如鹰。
来者,周生良……
谁能想到呢?
堂堂大周太学院院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二十载的周生良,竟然会出现在蜀西了翁城。
还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
对面马车里,东野归刀不识得此人,但在对面城楼传来一声‘师傅’的时候,他了然。
武林盟主黎别奕的师傅他知道,周生良。
爱剑成痴,却从不自己铸剑,抢了半个江湖之后被半个江湖追杀,最后败在齐阴手里被其带到大周皇城任武院总教习,现任太学院院令。
只是,那又如何呢。
中原江湖所谓的高手在他眼里,都是草包。
此刻一直屹立在城楼上的黎别奕纵身飞跃,落下城楼,且数步蹬至擂台,“徒弟黎别奕,拜见师傅。”
周生良看着被自己从小虐到大的五徒弟,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他擡手扶起黎别奕,“为师没来迟吧?”
“师傅还请楼上观战!”黎别奕声音虽轻,却铿锵有力。
周生良不乐意,“你还怕为师输了不成?”
“师者如父!吾中原礼仪之邦怎可让师傅行在前面,师傅且看,徒弟如何赢这一战!”
没有周生良,黎别奕不可下擂台。
黎别奕身为武林盟主,蜀了翁身为了翁城城主,若他们两个下擂台,那这擂台也就接近尾声了。
但周生良的出现明显改变了黎别奕的身份,作为周生良的徒弟,他自然要行在师傅前面!
无可厚非。
周生良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弟,“你不是……一直盼着师傅死吗?”
“徒弟盼师傅百年安康。”黎别奕擡头,眼中带着无比坚定的目光。
黎别奕再次叩拜,周生良上前扶起黎别奕,“别给为师丢脸。”
周生良总不致于要在擂台上与自己的徒弟婆婆婆妈妈,少了江湖人的爽快。
城楼上,权夜查跟半日闲虽身受重伤,但决定生死存亡,他们还是坚持过来观战,这会儿看到周生良,权夜查下意识望向城楼入口处,不见婴狐。
也不知道婴狐看到周生良,会不会很惊讶。
战鼓起,擂台中间,对战黎别奕的是位白衣高手。
白衣,白色连体毡帽,烈云宗从头到尾都没换过衣裳。
对面之人报出来的名字也很好记,赵一。
说起名字,之前半日闲曾在对手电一临死之前套出那人真实姓名。
藤田村正。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中原人,依蜀了翁等人判断,极有可能来自海外。
但具体是海外哪个岛国,他们不得而知。
而且他们发现,对手别用数字,只要用数字必定是一。
足见他们的领头人是一个多么不喜欢二的人。
赵一手中握着一把特别奇怪的剑,剑身下窄上宽,双刃,纯灰色,剑柄处雕有一蛇头,雕工精致,哪怕蛇头上的鳞片都清晰可见。
鉴于之前与烈云宗的人交过手,黎别奕猜测那应该是符箓。
黎别奕还未出手时,对面赵一剑势已起。
看着那柄于半空中挥出一道凌厉剑气的灰色大剑,黎别奕眼中散发出凛冽寒芒,瞬间调息,黎别奕纵剑而去。
黎别奕速度极快,身形如飘絮一般轻盈。
擂台上,附着在纯凰剑上的真气瞬间暴涨,与灰色大剑撞击刹那发出刺耳蜂鸣!
二人均未躲闪,两剑在空中剧烈摩擦,火花四溅。
两侧擂台,了翁城派出去的人虽未有明显弱势,但也丝毫看不出半分胜算。
哪怕此时此刻黎别奕代表的是周生良的徒弟,但他的成败亦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士气。
擂台上,灰色大剑速度极快,迅速射向黎别奕!
让人震惊的是,灰色大剑本身距离黎别奕还有一段距离,但自剑身舌头吐出的黑色蛇芯却似毒箭般脱离大剑,已至黎别奕眉心。
“又是剑符!”蜀了翁低沉开口,眼中溢出担忧之色。
之前黎别奕曾与烈云宗的人交过手,那人所用利剑上亦有剑符,只是与当日相比,赵一手中灰剑上的剑符更为霸道。
所谓剑符,是一种雕刻在剑身上的符箓,以剑气催动符箓,符箓则引天地之气加持剑气攻击对手,这种方法可以让对手实力增强一倍不止。
砰……
千钧一发,黎别奕回剑阻挡,黑色利箭与赤霄撞击刹那轰然散作一团团黑色晶石,漫布在黎别奕周围。
“糟糕!”蜀了翁握在城楼上的手猛然收紧。
让他猜对了,那灰色大剑上的符箓是明暗符,明符破,暗符现!
砰、砰、砰……
无数炸裂声自黎别奕周围响起,黑色浓烟将人紧紧裹在中间。
城楼上,站在权夜查旁边的眉西施脸色惨白,她没开口,可眼中担忧无从掩饰。
“没事,黎别奕到底是武林盟主。”权夜查低声宽慰。
果不其然,浓烟之内忽有一道红光射出来,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下一瞬,红光大涨,浓烟尽数散去。
对面,赵一瞳孔微微收缩,目及之处,黎别奕竟以纯凰剑在周身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红色光幕。
赵一势横,灰色大剑再度劈斩。
黎别奕亦祭出杀招,纯凰剑冲天而起,漫天红海如潮涨般袭向赵一。
然而黎别奕意会错了,赵一此举并非直指自己,那灰色剑气携带黑色剑符居然在中途分散成三道光闪,其中一道射向黎别奕,另外两道仿佛毒蛇吐芯般探向两侧擂台。
黎别奕大惊,猛然震动剑气同样分成三股,另外两股剑气急追而去。
三座擂台,在两胜还是一胜的问题上,黎别奕没有选择!
若他不顾两侧擂台的同伴,全力击杀赵一。
赵一必死!
但因赵一释放的剑符,两侧擂台的同伴一样没有命活下来。
可若保两侧同伴安危且胜,自己在两股外射剑气上加诸的内力要比赵一更多,因为两侧同伴现已呈败局!
他对付的不仅仅只是赵一的剑符,还有两侧擂台上的对手。
在活一个还是活两个的问题上,黎别奕根本没有更多时间思考!
眼见纯凰射向两侧擂台上的剑气突然暴涨,城楼上蜀了翁暗咬皓齿,周生良亦神色凝重。
眉西施欲动,却被权夜查暗压下来,“不可。”
‘砰……’
‘砰……’
‘砰……’
随着两侧擂台上烈云宗的人分别被红色剑气所伤,击下擂台。
赵一弃剑出拳,正中黎别奕胸口……
一道恐怖的劲气随赵一拳头,重重落在黎别奕胸口。
清晰的震裂声陡然响起,黎别奕身形如飘飞柳絮般离开擂台。
就在城楼上周生良跟眉西施等人欲纵身之时,一道湛蓝色身影如闪电掠过,直飞到黎别奕身后将其扶稳。
噗……
血箭喷涌,若非婴狐将其架住,黎别奕哪怕是站立都没办法做到。
“你叫什么!”婴狐单手扶住黎别奕,另一只手狠狠指向擂台上的赵一,怒目圆睁。
赵一收力,手执灰色大剑冷视对面少年,报出名号。
“明日受死!”
那声音,飞扬跋扈,底气十足。
婴狐未与赵一多作口舌之争,当即扶着黎别奕走向城门。
今日擂台黎别奕虽输,却凭一已之力令同伴获胜。
三局两胜,了翁城算是挽回颜面。
对面马车里,东野归刀一声令下,烈云宗皆退。
了翁城里,眉西施早于众人跑下城楼,见到黎别奕惨状眼眶微红,“你……没事吧?”
黎别奕由婴狐扶进来,城门闭阖时他吐了一口血,这会儿鲜血滑过下颚,落在前襟。
面对眉西施的关切,他只抿唇,摇头。
片刻,蜀了翁跟周生良等人急匆而至,有善医者将黎别奕从婴狐身上扶过来,急忙送到城内医馆。
眉西施几乎没有犹豫的跟过去。
这会儿,婴狐瞪眼看向站在他正对面的周生良,然后一步步挪到权夜查身侧,小声开口,“大裤衩,我可能出现幻觉了。”
婴狐真是这么想的,这段时间练功太过专注,各种意外频发。
就在上午,他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裤子湿了,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怎么湿的。
权夜查皱眉,“什么意思?”
“你看看那个人是谁,我咋觉得长的像我师傅?”婴狐偷偷用手指指向周生良,眼睛不时扫过去。
权夜查呵呵了,“那就是你师傅!”
婴狐闻声震惊,“师傅?”
周生良一张老脸黑如墨炭,“不认识了?”
“认识认识!”婴狐脸上顿时洋溢起灿烂笑容,蹦跳过去,“师傅你什么时候来的?”
啪……
未及婴狐反应过来,周生良猛擡手打在婴狐脑袋上,“你脑袋进水了?”
“师傅你干嘛打人?”婴狐吃痛,捂头。
周生良气的,“谁让你去叫阵的?”
不止周生良,此时权夜查跟半日闲也没有随人群散开,而是围到婴狐面前。
他们也很想知道,是谁给婴狐的勇气。
“你没看到你五师兄那副小惨样么?”周生良心疼徒弟,若非刚刚那位医者说黎别奕没有性命之忧,他也没可能留下来‘教训’婴狐。
婴狐狠狠点头,“我就是看到了才想替五师兄报仇!”
“你拿什么给他报仇,你比他厉害?”周生良不算贬低婴狐,只是想让自己最小的徒弟认清事实。
诚然在周生良眼里婴狐也很好,但就武功跟阅历而言,自然比黎别奕还差了一些。
“明日与赵一一战,我去。”权夜查倒不会给婴狐打击,但他也绝对不会让婴狐跟赵一对上。
“徒弟出事,自然该由师傅出面,明日擂台你们别与老夫抢。”
周生良跟权夜查争论时,婴狐偷偷看了一眼半日闲。
他能看出来,半日闲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意思,与师傅跟权夜查是相同的。
“明日……”
婴狐正想开口时,权夜查跟周生良一同看过来,“明日我给你们加油……”
婴狐还能怎么办?
有时候做,远比说更有说服力。
他说过会取赵一性命,就一定会……
适夜,了翁城内一片安静。
整座城都沉浸在沉重跟难以形容的压抑中。
哪怕蜀了翁仍不遗余力的为众人打气,可烈云宗的高手就跟讨厌的蟑螂一样,打不死,灭不掉,一个接一个好像永远也不会灭绝一样。
医馆里,众人去看黎别奕。
虽说大夫给出的诊断结果让人暂时舒了一口气,但以黎别奕丹田内息受损的程度,至少三日不能起来,将养数月才能恢复。
随着周生良,蜀了翁跟婴狐等人相继离开,眉西施最终留了下来。
医馆里灯火有些暗,眉西施走到桌边,拿起银拨子挑起灯芯,之后叩好灯罩。
琉璃灯罩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烁出璀璨光芒,房间里亮了些许。
黎别奕躺在床榻上,扭过头看向灯光下的那个女子。
从初见就觉得很美,到现在依旧是他眼里不可替代的一束晨光。
“我没事……你回去休息……”黎别奕声音很小,这会儿受了重伤中气不足,说话跟没说话基本没差别。
但眉西施,听到了。
确切说她余光瞄到了。
因为她懂唇语。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你所以为的巧合,不过是另一个人用心的结果。
眉西施喜欢黎别奕,比黎别奕喜欢她更早。
江湖儿女多情长,自眉西施看透自己心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偷偷学唇语,因为整个江湖无人不知,盟主可能是个哑巴。
就算不是哑巴,一般人想要听清黎别奕说话费点劲儿。
为了交流无障碍,眉西施苦学一年唇语。
后来武林大会上,有人起哄让眉西施在英雄楼前舞剑。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眉西施都会直接把剑舞到那人脖子上来个满堂红,但那次武林大会例外。
那次,便是黎别奕以为的初见。
武林大会之后,眉西施借口留在了翁城,与黎别奕一来二往成了一对。
眉西施是个聪明女子,聪明到直至现在为止,黎别奕都以为是他自己拼了血命才把女神追到手,丝毫没有意识到,谁追的谁。
再后来,再后来的事大家都清楚。
“你不希望我留下来陪你?”眉西施搁下手里银拨子,浅步走到榻前,坐下来。
黎别奕目光避开眼前女子,喃喃低语,“我怕权夜查会不高兴……”
听到黎别奕这样说,眉西施火气瞬间顶到脑门儿,“是啊!夜查前两日也受了伤,我怎么可以留在这里!再说现在的了翁城里哪有半分乐子可找,长夜漫漫,夜查还在等我给他暖床!”
“你怎么听到的?”
黎别奕震惊之际,眉西施已然从床榻上站起来。
“你回来!”
因为过于激动,黎别奕强撑起身子时牵扯到胸下那根断裂的肋骨,痛极皱眉。
“谁让你起来的!”
眉西施回眸见黎别奕如此,登时回身过去,扶他躺到床上。
黎别奕是个傻子,即便这样,他都没看出来眉西施真正关心的人是谁。
“我……我其实伤的很严重……你能不能……暂时留下来?”黎别奕忍着疼,擡头看向眉西施,俊逸容颜显露出一丝乞求。
这一刻的他,把自己放到了最卑微的位置。
哪怕知道眉西施喜欢权夜查,可他真的做不到,毫无芥蒂放手。
对不起,他做不到!
见黎别奕这般,眉西施缓身坐下来,“今日擂台,你本可以赢。”
“那一刻赵一与我搏的是命,我若赢,吴定跟殷哨兄就会死,换作你,你会怎么选择?”黎别奕擡眸,看向眉西施。
“那就叫他们去死。”眉西施耸肩道。
“我知道你不会。”黎别奕无比坚定开口,眼中尽是欣赏,“换作你,也不会叫他们死在你眼前,你别想骗我。”
听到黎别奕如此笃定,眉西施冷笑,“所以那夜见到权夜查被情花之毒糟蹋的要死,我岂能见死不救?”
黎别奕闻声,神色骤然暗淡,“西施……”
“叫我什么?”眉西施挑眉。
“眉门主。”黎别奕其实还是挺怕眉西施生气的,哪怕皱下眉他都觉得心脏被人捏了一下,很不舒服。
看到黎别奕这般,眉西施自觉无甚话说,正欲起床,手腕却被黎别奕攥住,“你别走!”
“我不走,给你倒杯水。”眉西施好气又好笑看向黎别奕,“你真不希望我走?”
黎别奕松手时,摇头,“不希望。”
眉西施行至桌边,提起水壶,温水落杯的声音湮没了背后黎别奕突如其来的表白。
黎别奕是真不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呵!
眉西施端杯过来,“我喂你。”
看着眉西施不为所动的脸,黎别奕眼中落寞。
他了解眼前女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躺在床榻上半死不活,刚刚‘我爱你’三个字足够她把自己打成猪头。
所以,物是人非。
现在眉西施喜欢的人,真的不是自己了。
“我不渴……”
就像蜀了翁所说,他已经鼓足勇气表白,不管当年发生什么事他的心从来没有变,诚然他别扭过,可那只是因为嫉妒啊!
“你饿不饿?”眉西施暂时还没意识到黎别奕突然表现出来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
黎别奕摇头,“不饿。”
“那你睡会儿。”眉西施正想提一下被子。
黎别奕冷着脸,“不睡。”
嗯,眉西施是多聪敏的女子,“你生气了?”
“没生气。”黎别奕目光转向别处,“你是权夜查的人,留在这里恐于清白无益,回去吧。”
“你赶我走?那刚刚……”
“刚刚我还有点儿不舒服,现在舒服了。”黎别奕故意不看眉西施,慢慢闭上眼睛,“我睡了。”
眼见黎别奕真的闭眼,眉西施藏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儿冲上来,恨不能从两侧肋骨往外冒。
由始至终,她到底做什么了让黎别奕这样待她!
“黎别奕!你混蛋!”眉西施狠狠跺脚,转身跑出医馆。
听到摔门的声音,黎别奕突然扭头。
他想叫眉西施回来,可最终还是拼命忍住。
他知道,他知道眉西施这一走肯定不会再回来,原来他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豁达,原来他真的做不到可以大方成全跟祝福。
当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熄灭,哪怕濒临生死都不会畏惧的黎别奕,哭了。
眼泪无声滑落,黎别奕已经预料到自己孤独的一生。
黎别奕哭的很投入,哪怕医馆房门再次开启,他也毫不在意。
为了祭奠自己彻底逝去的爱情,他连哭都不能哭的痛快么!
一抹拭巾落在眼前,黎别奕擡手抽过来,狠狠抹过面颊,“你……”
就在黎别奕侧目去看榻边人时,浑身血液骤凝,连呼吸都停滞一般。
“哭什么?”
眉西施,去而复返。
“疼……”看到眼前女子,黎别奕眼泪就怎么也收不住了,哭的像个孩子。
眉西施蹙眉,眼中略显焦急,“哪里疼?”
“这里……这里疼!”黎别奕吃力擡手,指向自己胸口。
眉西施知道黎别奕胸下肋骨断了一根,于是擡手轻探,不想下一刻,黎别奕突然将她的手叩在自己胸口,“好疼!这里好疼!”
眉西施一时愣住,那里也不是肋骨啊!
“西施你别喜欢权夜查了行吗?他除了长的比我好看一点点啥啥都不行!身份也配不上你,他心思也不在你身上,你看他净天儿把婴狐挂在嘴边,把半日闲挂在身边,你在我这里他也不过来瞧瞧,他根本就不在乎你!”
眉西施没有挣脱黎别奕手掌,眸光微动,“你在乎我?”
“在乎!我在乎你!西施我错了,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现在我也不对,我哪儿哪儿都不对,可我知道我的心是对的,我爱你,它这么告诉我的!”
因为知道彻底失去的滋味儿不好受,黎别奕怕了。
他怕眼前女子再一次抽手离开,所以他紧紧攥住眉西施手腕,哪怕牵扯到伤口,很疼。
再疼也不会比失去更疼。
“你爱我……你不在乎我与权夜查那夜……”
“我不在乎!我一直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心里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黎别奕忽觉这句话有些不准确,“我也不在乎你心里喜欢谁,哪怕你不喜欢我,不爱我,我也要先把你留在身边,再想尽办法让你慢慢爱……”
“我爱你。”眉西施突兀开口,打断黎别奕。
黎别奕猛然怔住,震惊不已,“你说……”
“我说我眉西施,爱的是你黎别奕,不是权夜查也不是别的谁,由始至终,只有你!”
这就是她去而复返的原因。
她怕她真的走了,情就真的断了。
舍不得……
“西施……”
“那夜我与权夜查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虽然中了情花毒,但情花毒可以用内力逼出。”
因为手腕被黎别奕叩在胸口,眉西施身子俯过去,面对面告诉黎别奕,“那晚,权夜查拼了内力把我体内情花之毒逼出来了。”
黎别奕懵懂不已,“那权夜查?”
“他自己解决了!”
临华坊酒肆,权夜查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烫……
临华坊,婴狐终于在连续半个月神出鬼没之后,于今晚老老实实呆在了翁城内。
这会儿他正在酒肆里请权夜查喝酒。
婴狐没钱,酒钱是权夜查出的。
擂台战生死无常,谁也不知道还能多看几日朝阳。
权夜查细思这世上,让他放心不下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只小狐貍。
“婴狐,今日擂台你不在场,你甚至没有看到赵一的武功路数跟绝技,无论从哪个方面讲,明日你都不可以上擂台。”权夜查举杯,郑重其事开口。
婴狐十分中肯点头,“那明日我就不上,可是……”
只见婴狐脸色犯难,“可是我也不想让师傅上。”
如果不是真的了解婴狐,权夜查铁定以为这桌酒席是鸿门宴,目的是逼他明日去赴擂台战。
可他知道,婴狐只是担心周生良。
“我倒有个方法……”
权夜查正要撂下酒杯,婴狐不以为然,“先把酒喝了,咱们一起研究!”
碰杯时婴狐故意用了些力,自己杯里的酒溅起来时落进了权夜查的酒杯里,二人随后仰头,饮尽。
杯落,权夜查自怀里取出一枚蜡丸,“这是魔君殿秘制的蒙汗药,你只要想办法让周生院令拿在手里闻一闻,药入鼻息便足够他睡到明日午时。”
婴狐无比惊讶接过那枚蜡丸,“这比伍庸的药丸还灵吗?”
“伍庸?”权夜查不解。
婴狐点头,“我离开皇城那会儿去找过伍庸,管他要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蒙汗药。”
“他的蒙汗药是粉末状?”权夜查狐疑看向婴狐,“可凭你师傅的警觉性,下药可能不会很……容……易……”
权夜查毫无预兆倒在桌面,酣睡过去。
看到权夜查中招,婴狐二话没说起身绕到对面,擡手将权夜查胳膊搭在自己肩头,“身体不舒服?我扶你回去休息!”
一路上,婴狐就这么‘自言自语’将权夜查扶回房间。
在妥善安置好权夜查之后,婴狐直接跑去自家师傅下榻的厢房。
房门开启时,周生良正在拭剑。
那剑一看就非凡物,剑身银白泛紫,中间一道湛蓝色纹路,剑为单锋,手柄特制成纯金龙头模样,很是威风。
诛心。
当日四医战狂寡时,周生良曾提着诛心剑去打过酱油。
只不过有齐阴跟甄太后在,加上四医狂洒毒药,漫天剧毒,他都没太敢近身还惹了一身毒。
是以,那次他没有发挥出诛心剑的真正实力,之后以他的身份基本也没有跟人拼命的机会,诛心剑也就跟着寂寞了。
这次周生良从他众多藏剑里唯带诛心过来,可见诛心剑在他心里的重要分量。
至于诛心剑在兵器谱上的排行,第三。
第一为楚轩辕手中龙渊剑,第二为温去病手中焚天剑,除开温去病手中另一柄落日剑,诛心剑为第三。
当年得到诛心剑之后,周生良曾找到江湖百晓生司衡宗让他改!
把诛心剑改成第一,司衡宗没同意。
原因是诛心剑身那条湛蓝色的纹路,影响了整体剑身的美观。
而且司衡宗也说,之所以把诛心排到第三,完全是因为他喜欢诛心剑身的颜色。
要不然,十名开外。
自那时起,周生良就不相信兵器谱了。
“师傅你还没睡呀?”婴狐走进厢房,直接凑到周生良旁边,乖乖坐下来。
见婴狐眼珠子落向诛心,周生良长剑入鞘,“狐啊,明日……”
“师傅放心,明日徒弟绝不逞强!”婴狐挺直身子,无比认真看向周生良。
周生良微微颌首,“你也看到你五师兄的伤势了,连他尚且不能全胜,你去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不过……之前权夜查连战两场受了重伤,徒弟把他迷晕了。”婴狐诚恳坦白,“师傅……”
如此,周生良似乎猜到自家徒弟来意,之前城楼下他与权夜查皆欲出战,婴狐迷晕权夜查,其意再明显不过。
当然,周生良跟权夜查的想法一致,婴狐这孩子,并无恶意。
“便是你不迷晕他,明日为师也不会让他出战。”既知婴狐来意,周生良放下警觉,“烈云宗来势汹汹,其门下高手如云,虽然为师从未与之打过交道,但就今日擂台上的表现,为师发现他们的剑术跟剑招似乎并没有特别之处,反倒是拆招的本事让人惊叹。”
婴狐不解,“师傅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周生良正要解释时,发现婴狐自怀里取出一个白色蜡丸,“这是什么?”
“这是徒弟离开皇城时伍庸给的,他说这玩意可以无限增强内力,而且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嗯,婴狐就这么……让周生良把手里那枚白色蜡丸给抢了过去。
周生良抢过药丸,直接掰开低头轻嗅。
绝倒。
看着倒在榻上的周生良,婴狐脸上没有丝毫侥幸跟欣喜。
他起身,将跟着周生良一起倒的诛心剑从其怀里抽出来,妥妥搁到旁边。
之后将周生良外衣尽去,扶躺在床榻上,盖好锦被。
换作以前,明日出战他必会拿走诛心剑,但此时他想的很多。
倘若师傅醒过来看到诛心剑不在身边,很有可能会因一时心火上涌再抽晕过去。
他不想师傅担那个惊,受那个怕。
“师傅,好好睡觉。”
待婴狐将周生良‘安顿’好,转身走出厢房。
房外便是临华坊主街,婴狐出门时一眼看到对面屋顶上的半日闲。
面对半日闲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婴狐直面,纵身过去。
屋顶上,半日闲透过窗棂看向屋内,周生良睡的‘踏实’。
“那是魔君殿的秘药。”
婴狐没否认,“刚刚酒肆里大裤衩给我的。”
“你用伍庸给你的迷药迷晕权夜查,又用权夜查给你的迷药用在你师傅身上,你不想他们明日战擂?”半日闲直接告诉婴狐,他看到而且明白婴狐所作所为。
婴狐点头,“权夜查跟五师兄经常干架,他们武功修为应该差不了多少,五师兄全力以赴尚且不能自保,权夜查内力未愈,肯定不是那个什么一的对手。”
半日闲表示同意,“那你师傅呢?”
“徒弟还活着,岂能叫师傅冲锋陷阵?”
婴狐的反问,让半日闲无言以对……
面对婴狐无比真诚的目光,半日闲忽然对周生良的印象大为改观。
周生良‘虐’徒在江湖上都是出了名的,以致于他那些仇人在知道周生良又收徒的消息之后,甘愿放下心中芥蒂,仇都不报,随他去罢。
毕竟就算他们不出手,周生良也会死在他那些徒弟手里。
别人收徒为养老,周生良收徒可能是怕自己死的不够早。
但今日,黎别奕于擂台上已然向所有人证明,周生良养的,都是一群‘伪白眼狼’。
乍一看,各个六亲不认,真遇事儿,谁敢动我师傅!
包括眼前婴狐。
“明日擂台,你想上?”半日闲抛开那份令人羡慕的师徒情,正色问道。
“整个了翁城可能找不出比我更适合的人选了。”婴狐认真道。
婴狐并不是有绝对把握,就眼下看,他的天狼内经刚过第三境,而且因为服食大量迅速提升内力的丹药,根基十分不稳。
他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自爆。
可就眼下局势,若等他真正修炼到天狼内经第四境,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是骡子是马,总要牵出来溜溜。
婴狐也很想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在哪里。
半日闲浅笑,“也未必……”
就在半日闲擡指欲封住婴狐xue道那一刻。
他自己,不能动了。
半日闲眼中透出难以言喻的震惊,哪怕罩在脸上的半张银面没有丝毫表情流露,可他的眼睛,充满骇然。
他竟然,被婴狐抢先一步封了xue道?
这是什么情况!
“大裤衩在我心里很重要,师傅在我心里也重要……”婴狐扭头,认真看向半日闲,“你在我心里,与他们没有不同。”
半日闲薄唇微动,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婴狐一个弹指,封了他七处大xue?
半日闲已经不能思考,到底是怎样的际遇,可以让婴狐瞬间成神?
未及半日闲反应,婴狐又是弹指,半日闲陷入昏睡。
看着倒在房顶上的半日闲,婴狐直接将其扶到自己背后,纵身而去。
在将半日闲送到房里之后,婴狐回到自己房间。
床榻上,婴狐盘膝而坐,静心内观。
他要让自己平静下来,明日一战,他拼了命也要赢!
因为他的背后有师傅,有权夜查、半日闲,有五师兄还有蜀城主。
了翁城里每一个人,他都想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