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
金銮殿里的事算是结束,殿外仍在激斗。
激斗双方并非皇宫侍卫与天地商盟,而是齐阴、百里殇跟那个彼时突然出现在大殿之上的素衣中年男子。
温去病还是那个聪明的世子,他正沉浸在好不容易娶到媳妇的喜悦中不能自拔,所以他特别不想多管闲事,此刻他只想带着他家媳妇回世子府入洞房。
只是好死不死的,半空中被素衣男子打下来的百里殇,如同流星砸过来,正向温去病。
温去病本能拉着他家媳妇朝后退了一步。
是的,他没想去接。
因为喜服好贵……
“腰疼……”百里殇重重摔到地上,哪怕锦衣华服也掩饰不住他此刻狼狈。
除了嘴里喷出血箭,他腰间那枚悬棘天珠都被震碎了。
“狼主!”
钟一山震惊之余想要跑过去,不想温去病快他一步冲到百里殇身边将其扶起来,在其耳边低声且快速开口,“警告你不要在这里装可怜,博取本世子媳妇的同情哟!”
百里殇哪是在博同情,他是遇到鬼了,“僵尸人……”
“什么?”
就在温去病询问之际,于半空中激斗的齐阴亦重重摔落下来。
情势紧急,钟一山纵身一跃迎向齐阴,只是对面释放的劲气太过凶猛,钟一山抵挡不住,与齐阴一并摔倒。
“阿山!”温去病见状,大怒。
眼见空中那人俯冲向百里殇,温去病想都没想,迎头而上。
他忘了,自己内力姑且可用,但依旧没有达到充盈的程度!
他只知道敢打他媳妇者,死!
半空中,一阵闷响接连响起,温去病与那人双双出拳,一道道惊人的波纹自两人中间暴烈涌散。
阳光刺眼,众人擡头仰望却只看到逆光纠缠到一起的两个人。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道一阵刺耳的蜂鸣之后,中年男子突然飞身而去。
“闻少安!你给老夫站住!你这个始乱终弃的懦夫!你回来……”
另一侧,齐阴眼见那人遁没,猛然推开钟一山,纵身而去!
“齐帝师!”
钟一山欲追时温去病飞身落在他身边,“放心,齐帝师追不上那人。”
“为什么?”钟一山不解。
“那人,是绝顶高手……”温去病强自忍住肺腑错位的极痛,低声开口。
钟一山蹙眉,“你还好吧?”
“洞房肯定没问题。”温去病转眸,深情望向自己的媳妇。
嗯,眼前这个男人,终于是他的媳妇了。
好开心。
“跟我回家。”
钟一山情动,自是由着温去病拉他,走向皇宫东门。
今日是他们的大喜日子,所有的事,至少在今日都没有这件事重要。
这大殿外仍是一片乱糟糟,百里殇见钟一山也没理他,只得自己爬起来。
这会儿毕运过来,“我家主子吩咐,让我好好照顾狼主。”
毕运怀疑他家主子并不是真的想要让他照顾百里殇,根本就是没地方打发这头大色狼!
百里殇任由毕运搀扶,视线望向钟一山的背影。
穆挽风,你又嫁人了。
这一次,我祝你幸福……
突然闯来的陌生人,又突然消失。
周皇既然任凭温去病把钟一山娶走,自然也不会再追究百里殇,但这件事让他深刻体会到,他的这个外甥,太不简单!
往远处说,钟一山与沱洲有勾结,往近处说钟一山又与天地商盟有这样紧密的联系。
这难道还不是狼子野心?
在此之前,他动钟一山只须顾忌朝中重臣,在此之后,他动钟一山便显得不那么容易了……
好好的一场大婚,钦天监临危授命选的黄道吉日,于舒无虞而言可真不是什么好日子。
待宫内恢复如常,众臣退。
周皇将舒无虞拉到龙干宫,好生安慰。
舒无虞表面十分谦卑,只道世事随缘,或许是他与钟一山没有这个缘分,但在心里,舒无虞恨!
钟一山没娶到也就罢了,册立太子的仪式亦取消,这场大婚他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
到手的‘媳妇’跟别的男人跑了!
是以自龙干宫离开,舒无虞没有回到显庆殿,而是离宫去了海棠府邸。
此时龙干宫内,丁福依命将一直候在外面的朱三友‘请’进来。
内室气氛低沉,朱三友知道自家皇兄正在气头儿上,也不敢太过放肆。
“朱三友。”周皇果然很生气,否则也不会连名带姓直呼。
朱三友即刻小跑过来,擡起笑脸,“臣弟在呢。”
“你可知罪?”周皇冷眼看向朱三友,寒目如锥。
朱三友想了片刻,“知罪的话,皇上会不会罚臣?”
“朱三友!”
“不知罪。”朱三友只知道真相,他不知罪!
而且他相信,如果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知道真相,非但不会问他罪,还会赏他!
但是,眼前这位帝王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可怜呵。
“朕问你,你跟温去病是什么关系?”朱元珩怒视自己的皇弟,“你为何如此维护他!为了他,不惜让舒伽的儿子当众受辱!”
朱三友该怎么解释?
你这个眼瞎的老狗啊!
“臣弟跟温去病没有关系。”朱三友拱手,“臣弟想反问皇上一句,皇上当舒无虞是舒伽的儿子,又为何要让他娶他并不喜欢的钟一山?”
“你懂个屁!”
“臣弟不懂,臣弟实在不懂皇权与真爱既然不能在皇家并存,为何皇上自己选了皇权,到头来还让舒伽的儿子被迫去选皇权!在你们眼里,真爱算什么?”朱三友擡头,认真且平静的看向朱元珩。
其实他不想与自家皇兄较真儿,没意思。
可现在朱三友真的很想替舒伽问一句,“你真的爱舒伽吗?”
“朕当然爱!”朱元珩从来不曾怀疑自己对舒伽的感情,他知道,他真的将全部感情都投注在舒伽身上,那是他的唯一。
那是他的真爱……
周皇是自私的吗?
或许是吧。
他明知道不能给舒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他也无法只守住这一个女人,他甚至不能给舒伽正妻的身份。
他用‘真爱’将舒伽‘绑’进皇宫,又用‘真爱’让舒伽学会隐忍,退让,学会等待。
可一个真正幸福的女人是这样的吗?
不是啊!
她不必等待,只要她想见,那个爱她的男人就会随时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必隐忍,甚至可以撒波跋扈,因为那个爱她的男人会毫无底线的宠她,给她无尽的纵容。
她更不必退让,因为在那个爱她的男人眼里,只有她。
而这些,舒伽都没有!
面对周皇毫不犹豫的回答,朱三友忽然很想笑,“皇上管那叫爱?你若真的爱她,为何会让她受尽迫害而死?”
“朕也不想……”
“皇上大可把所有恶毒的事都扣到顾慎华头上,可到底是谁让舒伽入宫的!你不知道后宫虎狼之地有多凶险?”
“朕是皇帝!”
“你就一定要当这皇帝!”
朱三友突然从地上站起来,“你知不知道舒伽并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她喜欢山间田林,她想要养两只小兔子,一群鸡,养一匹马,她想过寻常人的生活!”
周皇愠怒看向朱三友,“她与你说的?”
“认识你之前,她就是这样说的!认识你之后,她活的都不像自己了!”朱三友怒斥,“她为了你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皇上又为她做过什么!”
角落里,丁福看到朱三友有点儿‘鬼上身’的样子,心中着急,“逍遥王,莫要放肆……”
丁福绝对是真心,龙威难测,想要活命就闭嘴。
“朕为伽儿做的,无须与你言!”
朱元珩自然为舒伽做过很多事,他私下里派了很多人密切关注昭阳殿的动向,他想了很多办法替舒伽挡住后宫那些明枪暗箭。
可是,他没挡住。
“皇上自然不必与臣弟言,因为舒伽死了,你做的那些事又有什么意义!”朱三友无惧龙颜大怒,冷眸看向朱元珩,“如果舒无虞真是舒伽的儿子,你做的一切,舒伽死不瞑目。”
“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虞儿!朕要让他称帝!成为大周帝王!”周皇震怒起身,面向朱三友,“你给朕闭嘴!”
“臣弟还没说完!你明知道舒无虞喜欢海棠,却硬要他娶钟一山,这与你当年舍弃舒伽封顾慎华为后有什么两样,你后悔便想叫舒无虞也跟你一样后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在害他!”
砰……
堂堂帝王,硬是被朱三友气的亲自动手。
眼见朱三友被周皇揍倒在地,丁福吓的赶忙跪地,“皇上息怒!”
“把这个混蛋给朕关到慎刑司!现在,马上!”朱元珩就算气极,也没想要宰了眼前这个鬼上身的家伙。
只要不死,总有转机。
丁福即刻叫守在外面的侍卫进来,朱三友哪容侍卫上手,整个人从地上爬起来,视死如归,“皇兄,你好自为之!”
朱元珩气到不行,在心里狠狠诅咒。
你才好自为之!你全家都好自为之!
全家?
……
待朱三友被侍卫带出去,朱元珩渐渐冷静,沉默,许久后叫来丁福。
这一次他没问丁福如何看。
他只跟丁福说了一句话,“朕若不称帝,必是他人称帝,他人称帝,父皇……不会容朕于世。”
很简单的道理,先帝费尽心机培养出来的皇位继承人,如果不想当皇帝,立时就会成为最大的隐患。
不除掉不足以令人安心。
那些身在其外的人,如何能体会到身在其中的无奈跟辛酸。
丁福低头,“皇上保重龙体。”
朱元珩没有开口,只挥手退了丁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舒无虞的身份就是他的罪过,倘若换一个人当皇帝,那么他的虞儿即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谁会留下这样的祸患!
他能怎么办?
纵然无奈,却别无选择……
皇城西郊乱葬岗,一片死寂。
偶有风起,吹动百里荒草,窸窸窣窣。
齐阴凭直觉追到这里时便失去了方向。
“闻少安!你给老夫出来……”
浑厚的声音带着凄厉悲吼响彻云霄,齐阴拼尽内力也没有追上那人,他累极,狼狈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睛里,尽是凶骇!
“闻少安!有种你给老夫出来!你还是人么!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姝儿!你知不知道她等你多久?你知不知道她为你生下女儿的时候,险些丧命……”
“啊……”
齐阴疯了,他兀突站起身抽出腰间护身软剑,疯狂斩向对面一片枯草。
寒风急劲,枯草漫天!
“闻少安!你居然还活着!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出现!你知不知道姝儿多想见你!她多想让她的女儿看看自己的父亲!”
往事悲情,想起来便叫人肝肠寸断。
齐阴一生为甄兰姝而活,他亲眼看到甄兰姝死在自己面前,那个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无比安详的闭上眼睛。
她说,她终于可以去找他了!
可她哪里找得到那个混蛋!
“闻少安!你该死!该死……”
齐阴体力不支,终是弃剑。
他跪在那里,双手狠狠砸向地面,“姝儿自己在
不远处,有一座破庙。
阴暗无光的角落里,朱澜璎漠然看向齐阴,眼中闪过淡淡的冷光。
背后,褚隐拱手,“属下没想到这里会有人认得双瞳。”
“闻少安,四十年前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杰,曾率百余江湖人士围堵狂寡,最后与狂寡一起掉落悬崖,世人以为狂寡与闻少安皆殒命,谁能想到呢,狂寡被顾清川救走,而闻少安……”
朱澜璎转身走在前面,“闻少安虽然活下来,可也成了活死人。”
“主人,属下怕齐帝师会深究……”褚隐忧心跟在后面。
朱澜璎轻吁口气,“原来甄珞姑姑的亲生父亲,竟然会是闻少安……而闻少安……竟然会是钟一山的亲外公……”
忽然之间,朱澜璎止步回身看向褚隐,双目闪闪。
“东野苍郎把双瞳送回中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面对朱澜璎忽然之间的质疑,褚隐一时愣住。
“不方便说?”
“回斋主,属下只知道双瞳是天皇最满意的作品。”褚隐拱手,声音无奇,肯定道。
朱澜璎微微颌首,“或许是本王想多了。”
待朱澜璎再行,褚隐默声跟在后面。
“不必顾虑齐阴,他已经是个老人了,我们该顾虑的人,是温去病。”朱澜璎哪怕没有亲眼看到温去病摘
温去病,竟然会是天地商盟的盟主。
好险。
当初温去病到寒市找季伯时,他虽谨慎,可若当时便知道温去病的身份,他断不会接那桩生意。
天地商盟,绝非是菩提斋可以正面抗衡的存在。
“属下真没想到,温去病竟然会是天地商盟的盟主……”褚隐亦震惊。
“温去病对钟一山算是真爱了,为了抢娶钟一山,他竟然把这么大一个秘密在金銮殿上公之于众,一时威风留下的烂摊子有的他收拾。”
“斋主的意思是?”
“周皇知道钟一山背后站着天地商盟,如何能容得下幽市,韩国夺储之争日益激烈,温去病作为天地商盟的盟主,很有可能会被误解成狼子野心,一时英雄救美,后患无穷。”
朱澜璎冷静分析,随后又道,“还有楚国,楚轩辕一定不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所以他应该会有所行动……”
“那我们还须顾虑温去病?”褚隐听罢,不以为然。
朱澜璎笑了,“正因如此,我们才要顾虑温去病,褚隐你记着,能够搅动风云的人物都不简单,这个温去病,尤其不简单。”
“对了,告诉顾清川,我们已经尽力,实在是力不能及。”朱澜璎提醒道。
褚隐拱手,“是。”
就在褚隐欲退时,朱澜璎又道,“告诉顾清川少安毋躁,整个大周能与温去病较量之人,唯周皇。”
“是。”
待褚隐离开,朱澜璎忽然停下来。
在他前面是一座荒芜的山峦,山峦背处连接嘉陵山脉,闻少安……
确切说是双瞳,藏身于此。
玄武大街往左第三十七条深巷,一辆疾驰的马车陡然停在海棠府外。
未及马车停稳,舒无虞纵身从里面走出来,严酉想要伸手却被他甩开。
见主子心情不好,严酉识相退到旁边。
他知道,主子这是不希望自己跟进去。
府门处,舒无虞重重敲响朱漆木板,不多时便有嬷嬷过来开门,舒无虞大步而入。
内室,铜镜前。
海棠凝眸看着里面的自己,此时她身上还穿着唢呐手的衣服,头上裹着的红绸被她扔到地上,如瀑布般的墨发垂至腰间。
铜镜里,是一张精致的脸。
哪怕未施粉黛,那张脸仍可称之为倾国。
可偏偏她美如天仙,命运却如此坎坷。
没有父亲的关爱,母亲的呵护,她自小便是孤儿,后来慢慢长大,她被养母送到温去病面前,养母告诉她,那个男孩儿是她的主子。
从那一刻开始,温去病便是她的全部。
全部啊!
金銮殿上,她亲眼看到温去病与钟一山拜了天地。
那一刻,她的全部,没有了。
她的世界也从那一刻开始变成灰色,再无光彩。
咣当……
内室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舒无虞大步走向海棠,猛然握住她皓腕,‘啪’的就是一巴掌。
啪!
就在舒无虞发泄的下一瞬,脸上同样火辣辣的疼。
他震怒,猛然挥手又朝海棠脸颊扇过去。
海棠没有躲,而是扬手同样还了舒无虞一巴掌。
啪、啪、啪……
房间里的巴掌声持续响起,直到舒无虞不再出手。
海棠不多不少,扇了与舒无虞一样数量的巴掌,彼此嘴角,都有血迹。
“你是本王的奴!”
“你若娶了钟一山,我便是你的奴!我当你的狗都行,可你没有,舒无虞你这个废物!”
“这是你们的计划!是你们让本王当众出丑!”舒无虞恼恨低吼。
海棠嗤之以鼻,“是你自己无能,金銮殿前,你为何不拉住钟一山?你为何不跟温去病拼了!”
“温去病会武功!”
“你是昭阳王!皇上能眼看你死了?只要你有危险皇上根本不会顾及那么多,说到底,是你胆小怕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舒无虞突然上前一步,扯住海棠衣领,“温去病娶了钟一山,你伤心了?”
“把手松开。”海棠冷冷看向舒无虞,声音冰蛰,犹如严冬结冰的湖面,裂出一道冰口。
舒无虞勒的更紧,“你那么喜欢温去病,可本王看温去病眼里根本没有……呃……”
就在舒无虞想要讽刺海棠的时候,手背传来极痛。
海棠死命咬住舒无虞手背,鲜血急涌,顺着海棠嘴角流淌下去,滑过雪颈。
舒无虞吃痛,本能松手狠狠推开海棠,“你疯了!”
“我是疯了,所以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殷红血水自嘴角滑落,海棠猩红樱唇勾起阴蛰弧度,双目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我要让温去病知道,娶钟一山,是他这辈子最错误的选择,他会为此付出代价,而你,最好乖乖听话,我不是没你不行,你没我……便无法取得皇上的信任,因为这世上只有我最了解死去的舒伽,只有我会让你看起来很像,舒伽的儿子。”
舒无虞被这句话震慑到了。
哪怕他早有异心,却也很难跟海棠和顾清川彻底脱离关系。
到底,还是太嫩。
“那本王现在应该怎么办?”舒无虞强自压制火气,挑眉看向海棠。
“太子之位。”
只有位高才能权重,海棠告诉舒无虞,既然大婚不成,舒无虞当趁皇上愧疚之余求得太子之位。
“本王尚无婚配,不能被封太子,除非……”
“再娶一个!”海棠说的无比随意,因为只要不是钟一山,那谁都一样。
舒无虞本欲发怒,可在看到海棠眼中的无所谓时,放弃了。
他忽然明白,他与海棠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利用,这样的关系,再深入也只会计较谁利用谁更多,而不是谁爱谁更深。
接受现实吧。
他就是一颗棋子。
舒无虞这样告诉自己。
人心难测,唯权力不会背叛……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世子府内,张灯结彩,大红喜字随处可见,府上下人跟天地商盟的人欢聚在此,于前院推杯换盏,一片欢腾。
鲁管家跟颜慈坐在最前面的翡翠玉桌旁边,二人各自端起酒杯,猛的一撞。
“听说那件喜服价值连城,是真的?”鲁管家好奇凑到颜慈旁边,狐疑问道。
颜慈抿了一口酒,“何止连城,简直无价,你是没看到盛妆坊掌柜把镇店宝石拿出来的时候,都快哭了。”
“难过啊?”
“高兴啊!那宝石有价无市,可算碰到冤大头了,他能不高兴!”
“不会吧,他要多少银子?”
“五千万。”
‘噗……’
鲁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给了?”
“不给能行?人家说了,不给他宁愿搬出天地商盟!”颜慈干了杯里的酒,随后又倒满一杯,“五千万,一个子儿我都没少给他。”
鲁管家揉着胸口。
“你咋了?”颜慈扭头看过去。
“心疼。”
颜慈则拍拍管家肩膀,尔后意味深长道,“你真是白跟了你家世子这些年。”
一语闭,鲁管家不禁解释,“我是替那掌柜心疼,以你家盟主的性子,那只肥羊的羊毛只怕要被薅光,搞不好羊皮都能给他扒下来。”
颜慈听罢,深以为然。
前院正闹腾着,后宅则一片安静。
主卧洞房,铜镜前。
钟一山端直坐在凳上,背后温去病正为他卸冠。
温热的触感滑过耳垂,温去病小心翼翼摘下那条抹额,“疼吗?”
“不疼。”
钟一山凝视镜中那张俊逸无双的脸,总觉得如何看也看不够,他的夫君怎么能这样帅,“为什么要去抢亲?”
若在平时,温去病定会忐忑擡头,一脸怯怯看向他的阿山,他这一次的确是没听话。
但此刻,温去病知道自己没做错,亦不后悔,哪怕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也一定会冲到金銮殿,带走他的心头肉。
“舒无虞那个丑八怪,不配你。”
温去病擡手摘下钟一山头顶金冠,抹额丝带在钟一山眼前摇曳不停,视线模糊,钟一山只觉铜镜里那个男人的影像有些模糊,他拨开丝带,看到真真切切的温去病,方才安然,“也不是很丑啊。”
“哪里有我帅,我可是花颜册榜首,世子妃,你赚到了。”温去病笑着替钟一山放下盘着的墨发,那笑容宛若明月,照亮一方夜空。
“温去病。”
“嗯?”温去病自台上拿起檀香木梳,梳子滑过墨发,顺畅无比,“阿山,你头发真柔顺。”
“为什么抢亲?”钟一山又问。
温去病知道,钟一山想听真话,“因为我爱你,所以看不得你嫁给别的男人,拜一拜都不行,我会嫉妒。”
钟一山无声,凝望铜镜里的那张脸,还真有几分醋意,“那如果不是舒无虞……”
“是男的就不行,女的也不行。”
温去病梳理着钟一山的墨发,梳子突然停下来,“可如果……”
钟一山好奇转身,擡头看向温去病,百看不厌,“如果什么?”
“如果与你拜堂的男子是个顶好的男子,对你也极好,而你也喜欢他……”温去病握着梳子的手收紧,表情有几分局促。
“如果是那样,你当如何?”钟一山挑眉,他亦想知道答案。
温去病沉默片刻,将梳子搁到台上,之后蹲下来,擡手解开钟一山颈间那枚镶着红色宝石的领扣,“我当变成比那个男子更好的男子,对你更好,我会倾其所有让你更爱我,我想用我的一切,换你回头,看看我。”
钟一山俊眸轻闪,有滴泪从眼角滑落,“温去病。”
“我在。”
“我这一世,选对你了吗?”
这个问题对温去病而言,或许没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可钟一山知道,前世选错过一次,为此付出过惨痛代价。
这一世,他不能再错。
“我有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你缺钱,我给你钱,你缺靠山我做你的靠山,你陷入危险我可以为你拼命,你有没有选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爱意至死不休,拼命对你好。”
再多的承诺,都不如一同生死与共过。
经历种种,温去病说的那些话,他都做过!
温去病为钟一山,死过!
凳上,钟一山拉住温去病的手,站起来。
他靠过去,伸手解开温去病喜服上叩着的玉带,薄唇擦过温去病忽然变红的耳垂,“温去病,我想要你。”
温去病也好想!
他猛然横抱起钟一山,却在下一刻扑通跪到地上,身体却努力支撑,没有放开怀里男人。
钟一山蹙眉,“怎么了?”
“没事!”
肺腑突然抽痛,温去病却毫不在乎。
钟一山当即从温去病怀里起来,反手叩住温去病手腕,片刻后神色凝重,“你内力……不是很稳。”
“不妨事!”温去病好着急,过去还想抱钟一山。
钟一山凝眸,“是不是在皇宫的时候被那人伤的?”
“阿山。”灼热的目光带着浓烈的欲望,温去病狠狠噎喉,“我现在,想要你。”
钟一山脸颊微红,眸间溢出春色无边,“你行?”
“我行!”
且在温去病再欲上前时,钟一山先一步将其横抱在怀里,如那日,大雨。
温去病震惊且羞赧看向钟一山,“阿山……”
“今晚,还请夫君多指教。”钟一山怀抱着温去病,脸上带着笑容,大步走向喜床。
温去病一直觉得,待到洞房花烛日,他一定要在他家阿山面前展现雄风!
可现在,他怎么觉得这角色有些不对啊!
喜床之上,钟一山将温去病小心翼翼,如珍宝一样放下来,自己则站在床边,一枚一枚,解开绣扣。
“阿山……”
温去病见状,猴急想要把身上的喜服脱下来,不想钟一山已然爬上床榻,压坐在温去病腹间,“夫君莫动,我来。”
温去病一时愣住,下一刻钟一山已然伸手拨开他内里单薄的衣裳,露出精壮的胸口。
钟一山俯身过来,薄唇贴在那抹健壮的胸口,缓慢朝下。
难以形容的灼热感,自小腹猛的朝上窜涌,温去病半惊半喜中,紧紧抓住两侧床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