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不悟
世子府,主卧。
纪白吟门也没敲,招呼也没打,直接冲进内室,看到初云一刻,话也没说,拉起初云就朝外走。
桌案对面,温去病一脸茫然,“什么情况……纪白吟你把人给我带回来!”
下一刻,已然拉着初云离开房间的纪白吟,把初云留在外面,气呼呼走回内室,眼瞪如牛,“人言可畏!温去病,你别不要脸!”
温去病,“……”
直到纪白吟带着初云离开,温去病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儿!
不多时,钟一山从外面走回来,温去病仿佛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扑过去,“阿山,纪白吟说本世子不要脸…”
“理他作甚。”
钟一山与温去病走到床边,“初云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温去病一边宽衣解带,一边替钟一山宽衣解带。
似乎感觉到某人气场不对,温去病不禁擡头,“真的什么都没说。”
依着温去病的意思,那会儿钟一山离开之后,他见初云盯着桌上饭菜看,就客气一下。
谁知道初云完全没有跟他客气,直接端碗吃饭。
纪白吟进来那会儿,初云刚吃完……
子时已过,皇城靠近鱼市那处民宅,其中有一间院子里亮着灯火。
婴狐自上次与蜀了翁一起围殴楚轩辕之后,连着与蜀了翁喝了好几日酒致夜不归宿。
这会儿房间里,红娘一身霓裳羽衣坐在桌边,单臂缠着白绸,双腿交叠,美眸一眨不眨看向床榻上已然‘熟睡’的小狐貍……
以婴狐现在的武功,自然打得过红娘。
前提是他得敢动手。
在不敢动手的情况下,他就只能装睡,不过此招婴狐只用一次就被红娘识破了。
因为第二日红娘过来送早膳的时候,婴狐不在被窝。
可见他们喝了多久……
这会儿房间里,红娘在桌边足足坐了两个时辰,婴狐也足足在床榻上躺了两个时辰。
终于,婴狐从‘熟睡’的气息中直挺坐起来,走下床榻,来到桌边,“红姨,蜀城主在等我。”
“不许去。”
不然她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
“红姨,不是你说的,做人要守信。”婴狐蹭到红娘旁边,“蜀城主说他最近很孤独,想我多陪陪他。”
红娘不以为然,“那个神棍的话你也相信?”
“信啊!”婴狐狠狠点头,“他说一山手里有两块罗生盘,我都信了。”
红娘闻声,眼眸陡亮,“什么……罗生盘?”
婴狐随后告诉红娘,昨日他与蜀了翁饮酒时,钟一山托蜀了翁告诉他一件事,说是自己已经得着两块罗生盘了。
红娘蹙眉,“钟一山让蜀了翁……告诉你?”
婴狐点头,“大抵是因为上次我把字条给天一山……好吧,红姨,我其实是想问蜀城主,一山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他可能是怀疑当时我看了字条……”
婴狐不知,红娘却知。
当日她差人将字条送到雀羽营,一来是算到婴狐必定会看,而以婴狐的性子,十有八九应该会助钟一山夺回两块真的罗生盘,二来也是因为自家少主的性子,除了自家少主,剩下任何一个人都会暗中反跟踪送那张字条的人,跟踪不上也会查,婴狐就不会。
在红娘看来,这皇城里各个是人精,唯独她家少主是那人精堆里的白莲花,近朱者也没赤,近墨者也没黑。
想到此,红娘都不知道要怎么夸自家少主才好,脾气秉性太过扎根。
至于钟一山故意让蜀了翁告诉婴狐这件事,
便是猜到婴狐,是与天道府联络的唯一方法。
而让蜀了翁告之,则可增加信任度。
毕竟其中一块罗生盘就在蜀了翁身上,而蜀了翁,绝对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于是,红娘信了。
“少主也别多想,这件事……”
红娘刚刚思考的时候,眼睛下意识盯住桌面,这会儿回神想要安慰婴狐几句,却见身边已无人影。
婴狐在自己毫无感知的情况下,跑了!
这等内力修为增进的速度,过于变态。
想到罗生盘,红娘便对婴狐有些不上心,自家少主也这么大了,夜不归宿就夜不归宿吧,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且说婴狐悄然离开房间之后,翻身跃过院墙,原是想一路狂奔去找蜀了翁,说好今晚涮鹅掌跟鸭脖,也不知道蜀城主涮没涮上。
依着蜀了翁的意思,只要婴狐能找出来的肉,不管什么肉他都能涮成羊肉味儿,涮不出来算他输!
婴狐就是好奇。
偏生他才从院墙翻出来落地,便觉背后有人!
不用猜,定是红姨啊!
“红姨我错……”
婴狐一时忘了自己武功高强,回身准备认错时发现背后那人不是红娘,“你是谁?”
借着月光,婴狐眼前站着一位少女,素布衣裳,头上挽着发髻的簪子是根竹筷,就打扮而言,十分寒酸。
但少女长的可爱,粉面桃腮,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
少女此刻亦在打量婴狐,这一打量,差点儿吓哭。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不知火舞。
不知火舞有多认识婴狐,想当初了翁城与烈云宗对战擂台时,婴狐有多出风头,她就有多认识婴狐!
她全程都在啊!
“你你你……”不知火舞惊恐之余忽然想到,当时她全程都坐在马车里,而且头戴幂篱,所以婴狐应该不认识她。
非但如此,不知火舞瞬间想到自家二王兄去找婴狐比试过,受伤回来的!
所以,婴狐厉害,非常厉害。
如果这个世上能有一个人可以阻止二王兄杀褚隐,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我饿……”不知火舞在婴狐的注视下,双手捂住肚子,慢慢蹲下身,装成无比凄惨的样子看向婴狐,“好几日没吃饭了……”
换作别人,大半夜不在家里呆着,跑到外面就是有鬼。
可不知火舞偏偏遇到了婴狐。
“那我带你吃好吃的!”
婴狐心善吗?
不是,他主要是觉得如果蜀了翁没把鹅掌跟鸭脖涮成羊肉味儿,那也得有人把它们都吃了,浪费可耻。
“好啊!”
不知火舞也是单纯,直接起身走到婴狐身边,“谢谢恩公!”
不知火舞哪里知道,婴狐这会儿要带她去见的人,是蜀西了翁城的城主……
自从答应海棠会朝周皇下毒之后,舒无虞便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与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他要一遍一遍推敲自己的计划,是否有疏漏的地方,哪里会发生意外,会发生怎样的意外!
今日,在舒无虞的计划里,海棠该入宫了。
于是,他一早便差严酉去请,海棠对舒无虞自无防备,毕竟魅力在那里,这点儿自信她还是有的。
午时之前,海棠入宫。
要说舒无虞找海棠入宫也没有特别的事,不过是请她吃了顿饭,饭桌上也没说什么有用的话,主要是人多眼杂也不敢说。
直至从显庆殿里出来,海棠都有些不太清楚舒无虞为何要找她吃饭,但也没多想。
可对于舒无虞来说,这却是他计划里最关键的一步。
此时显庆殿内,严酉正吩咐几个宫女入厅将未尽膳食端下去,不想这时,内室传来低泣声。
这低泣声不仅严酉听到了,入厅的几个宫女也听到了。
就在宫女窃窃私语时,严酉低喝一声,“都不想要小命了,干活!”
待宫女们离开,严酉浅步走到内室外面,“昭阳王殿下,奴才有要事禀报。”
房间里那阵抽泣声顿时消失,片刻后,舒无虞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
严酉得令推门而入,眼睛似不经意瞥过舒无虞。
很明显,有哭过……
哪怕舒无虞将眼泪擦净,可那双泛红眼眶是骗不了人的。
“何事?”
舒无虞强自压制住内心悲伤,反衬到脸上便越发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回昭阳王,龙干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叫您晚膳过去吃。”严酉据实禀报。
舒无虞微微颌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严酉没敢多问,转身退下。
待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舒无虞背对窗棂,慢慢拭去眼角泪水,薄唇勾起一抹阴蛰冷笑。
既然已经选好阵营,那么未在阵营里的人,皆是敌人……
而此时,海棠原本想要离宫,好死不死的,竟在御花园碰到初云。
毋庸置疑,若非纪白吟将其带入大周皇宫,凭初云的身份自然不会进来。
海棠思忖片刻,遣退送她出宫的宫女,继而走向正在园中凉亭里东张西望的少女。
她得承认,初云也就是年纪小了些,假以时日必定是个美人。
想到昨日在世子府内出丑的样子,海棠便如何看初云都不顺眼,“初云?”
海棠压制住心底愤怒,浅步走进凉亭。
初云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海棠时不自觉的站起来。
昨日世子府内,初云初见海棠觉得倾城,后来海棠在府里撒泼的样子,她亦看到一些,于是这会儿便有些拘谨。
“不认识了?”海棠素来没把初云放在眼里,走进凉亭直接坐下,看着初云站在自己面前也没觉不妥。
初云有些怯怯,“认识,你是海棠姑娘。”
“嗯,你怎么在这里?”海棠佯装亲切问道。
说起这事儿,初云本不想入宫,可也不知道纪白吟是怎么了,哪怕带着初云入宫前需要的通行令要复杂很多,他也义无反顾。
“白吟哥哥说带我来看以前从来没见过的花,我就来了。”初云自然不知道她能入宫,费了纪白吟多少心思。
海棠似笑非笑,“说起来,纪相怎么会带你来大周?”
“因为我要来,我有事一定要来。”初云认真开口。
“何事?”海棠挑眉问道。
初云摇头,“师妃娘娘说,这件事不能说。”
听到‘师妃’二字,海棠美眸微凛,“你入过韩国皇宫?”
“没有啊!”初云是个善良的姑娘,哪怕见过海棠发怒的样子,但她知道海棠是纪白吟的朋友。
见海棠表现出疑惑的样子,初云解释,“师妃到相府的时候,我们见过。”
“师妃出宫了?”海棠越发惊讶,整个韩国谁不知道,师妃呆在仙羽殿里十几年都不曾出过皇宫,此番竟然会出宫到纪白吟府邸。
若非为温去病之事,师妃岂会入相府?
纪白吟还说什么父子情深,整件事根本就是他从中作梗!
“那师妃跟纪白吟都说了什么?”海棠隐忍在心底的怒火有些压制不住,脸色渐冷。
初云有些胆怯,“我不知道,他们说话时我不在旁边……”
“那师妃跟你说了什么?”海棠猛然擡头,美眸溢出阴寒。
初云因为紧张,一双小手不自觉攥在一起,“师妃娘娘不让说……啊!”
未及初云说完,海棠一把拽过初云迫使她靠近自己,“我现在问你,师妃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若不说,今日别想离开!”
“我真的不能说……”初云害怕极了,她想要挣开海棠,可是力气太小,她越是挣扎海棠就握的越紧。
“我让你说!”海棠狠狠攥住初云手腕,锐利指甲嵌进肉里。
初云吃痛,眼睛里泛起泪珠,“对不起,我不能说……师妃娘娘告诉过我,这件事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海棠终于被激怒,她猛然起身狠狠将初云推开!
初云重心不稳,整个人倒仰着跌到地上,摔的极疼。
“叫你不说!叫你不说!”海棠暴怒至极,大步过去擡脚狠狠踢向初云小腹。
初云自小被人打过,她知道被人打的时候,只要蜷在一起就不会很痛,“对不起……对不起……”
“住手!”
就在海棠失去理智怒踢初云的时候,纪白吟刚好自御书房过来。
看到这一幕,纪白吟只觉心脏像是被人用手一攥,疼痛至极。
可哪怕纪白吟已经疯跑过来,海棠仍然没有停止,每一脚都用尽力气在泄愤。
“滚开!”
某位相爷可能半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待入凉亭,纪白吟用力推开海棠,尔后蹲下身去扶初云。
这一次换海棠不稳,摔倒在地。
哪怕她有错在先,但被纪白吟推倒仍令她不可置信,“纪白吟……你打我?”
到底是什么样的自信,才会让海棠在这一刻生出这般幽怨的心思!
“初云!初云你没事吧!”纪白吟未理海棠,无比紧张扶起被海棠踹了好几脚的初云。
初云身上有些痛,勉强起身时低下头,“衣服破了……”
这是世子府前两日送给初云的衣裳,是她以前从来没穿过的款式跟颜色,她特别喜欢。
“傻丫头!衣服破了我给你买,你哪里疼?”纪白吟哪怕余光都没给海棠,全部注意力都在初云身上,“手怎么了?”
初云闻声,这才看向自己手腕,刚刚被海棠拽的太紧,皓白干瘦的腕上留下数道抓痕。
“没事儿,不疼。”初云抽过手腕,用衣袖遮了遮,脸上没有一丝受委屈的样子。
凉亭里还有一个人呢!
海棠看到眼前场景,怒极大吼,“纪白吟!你在干什么!”
以她对纪白吟的了解,这个时候,纪白吟不该是跑过来扶起她,替她扫净灰尘,嘘寒问暖,不该道歉么?
纪白吟怎么舍得把她推倒!
听到海棠怒吼,纪白吟扶初云坐到石台旁边,尔后转眸看向海棠,眼中凉薄如雪,“海棠,本相的人,你也敢随便动!”
海棠一时怔住,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纪相,你现在是怪我?”海棠哪怕知道自己之前在纪白吟面前脱掉衣服那件事,或许做的不对,可她并不觉得凭那一件事,纪白吟就会厌恶自己。
看到得不到,才最让人垂涎三尺!
四海楼里的男人,都是那般!
“给初云道歉。”纪白吟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他可以在海棠面前,如此冷静而又理智的对话。
海棠以为自己听错了,眼中透着震惊跟质疑。
“我此刻还坐在冰凉地上,你非但不过来扶我,还叫我给她道歉?”
伤心的表情,娇嗔的言辞,海棠动的却是真情实感。
她真的很意外,纪白吟竟对她如此绝情。
说好的守她一生一世,可半生未到啊!
面对海棠质问,纪白吟目冷而视,“本相为何扶你?叫你道歉有何不妥?”
若不能相守,相忘于江湖也是好的。
纪白吟本不想与海棠这般撕破脸,曾经爱过,纵不爱也不想伤害。
然而此刻,纪白吟做不到拉着初云就走!
“不用了……我没事……”初云见纪白吟动怒,
又见海棠就要哭出来,于是擡手扯了扯纪白吟的袖子。
“初云你记着,你是我纪相府的人,有人叫你受委屈,便是叫我纪白吟受委屈,纪某不才,这辈子什么都能受,就是委屈不能受。”
纪白吟握住初云的手,目光寒凉看向海棠,“此地虽非韩国,本相却也未必不能将海棠姑娘怎样。”
海棠惊怒未语,她一时还真有些接受不了,纪白吟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节奏。
初云实在看不得海棠趴在地上掉眼泪,起身想要走过去。
“你做什么?”纪白吟拉住初云。
“我想扶海棠姑娘起来……”
“她不配。”纪白吟忽然发现,他若绝情起来,其实也挺绝情的。
可是,怪他么!
“海棠姑娘不是你的朋友吗?”初云记得世子府时,纪白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纪白吟沉默片刻,薄唇浅抿,“她不配。”
“纪白吟!”海棠怒极,猛然从地上站起来,“你现在说我不配?可当初是谁从韩国追到大周,口口声声说爱我的!”
面对海棠的质问,纪白吟开口承认,“是我。”
纪白吟丝毫没有否认当初他用情至深,“可是现在,本相不爱了。”
“不可能!”海棠不相信,纪白吟爱了她好些年,如何能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便忘掉当初的情深似海?
如果可以这样容易忘记,她何致如此苦!
“海棠,本相爱你时你可以当我是纪白吟,现在,本相希望海棠姑娘可以将我看作韩国纪相。”纪白吟紧握住初云的手,目光冰冷,“该道歉,还是要道歉。”
海棠也算会看人眼色,她就算不相信纪白吟不再爱她的事实,可此时此刻,纪白吟并没有跟她开玩笑,那眉眼间散出的霸戾足以令她胆寒。
身份悬殊,自己终究卑微。
她惨淡抿唇,“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吗?”
纪白吟无意与海棠解释,这并不是男女的问题,是道德跟人性,是道义跟恩情。
面对眼前这个女人,纪白吟忽然觉得。
说太多,他会累。
初云觉得为难,她其实不需要海棠道歉,她只知道这件事里她没做错,便是对得起母亲的教养。
至于别人让自己受了委屈,母亲说过,大度一些。
“白吟哥哥,我们回去吧……”初云扭头看向纪白吟,低低开口。
纪白吟不为所动,如清松般立在那里,黑目落在海棠身上,“海棠姑娘想让本相等多久?”
对面,海棠冷笑。
她一步步走向纪白吟,凄楚眸间溢满泪水。
这种屈辱,远比舒无虞在床笫之间的羞辱,更让海棠难以接受。
她停在纪白吟面前,“你定要将我的自尊碾压在脚底?”
“那是因为你将本相的人,践踏在脚底。”纪白吟冷目看向眼前女子,那些依旧存藏在他心里的往昔终究逝去。
缘分,尽。
海棠肆意冷笑,肩头微抖。
她转眸看向初云,“小姑娘,你且记着,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的爱情,不过是见一个爱一个,他们永远不会把心留在一个女人身上,坏的很……”
初云好像是把海棠的话听进去了,她眨眨眼睛,“男人……都那样吗?”
“都那样!站在你旁边的这个男人是!温去病也是!男人都是负心薄情的风流鬼!”海棠癫狂一般叫嚣,丝毫没有想要道歉的样子。
“无可救药!”见初云还要开口,纪白吟愠怒低吼,随后拉着初云走出凉亭。
看着纪白吟仓皇离开的背影,海棠在背后大笑,“纪白吟!你不是叫本姑娘给初云道歉么!走什么?你是怕我把你追求我时做的那些事都告诉她?纪白吟!你又是什么好人!看看你身边那个小姑娘,才几岁啊!”
哪怕纪白吟已经走的很远,可海棠叫嚣的那些话他都听在耳朵里。
于是某位相爷脚步渐急,匆匆消失在御花园。
凉亭里,海棠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一双冰眸冷冷盯着纪白吟消失的方向,默不作声。
有风起,海棠忽然觉得很冷。
她缓缓蹲下身,手臂紧裹住双肩,可那股凉意还是直侵入肺腑,冷的她牙齿都在打颤。
纪白吟,真的不爱自己了吗?
他走的那样急,手里牵着别的女人,他连回头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一直氤氲在眼眶里的泪水,忽的坠落。
她不是不在乎纪白吟么!
这眼泪,又是怎么回事?
海棠身体微晃倒在地上,她感受不到冰冷地面传过来的凉意。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某处似乎空了。
那里曾是她给自己留下的一处温暖,冥冥之中,她总会觉得那里是她最好的退路。
可是,没有了……
离开御花园,纪白吟带着初云一路走向皇宫东门,坐上马车。
马车缓缓而行,纪白吟注意到初云似乎有心事。
“在想什么?”
初云没听到,整个人呆呆坐着,视线落在自己揪在一起小手上,一动不动。
“咳……”
纪白吟下意识轻咳一声,初云不禁擡头看过去。
四目相视,纪白吟‘语重心长’开口,“你在想什么?”
“没有……”初云重新低下头,片刻擡头,眸光闪闪,“是所有男人都会见一个爱一个吗?”
“当然不是!”纪白吟无语,还真让他猜着了!
刚刚他未坚持让海棠道歉,就是怕海棠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教坏初云,“世间男子,多半专情。”
初云皱着眉,“可白吟哥哥就不是专情的那一个。”
“谁说的!”纪白吟不以为然。
他若不专情,何致被海棠当猴耍了这么久!
“白吟哥哥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海棠姑娘刚刚的样子我见过,之前在云镇的时候,那些被人抛弃的女子都是那样……”
初云不知前因后果,有这样的误会也是人之常情。
今日坐在对面之人倘若是别人,纪白吟可能不会在意在别人眼里,他与海棠的是是非非,一笑而过。
可对面坐着的人是初云,则不同。
他要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其实白吟哥哥专不专情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担心我的夫君,是不是一个专情的人。”
初云未等纪白吟把话说完,继续道,“娘亲曾说过,恩爱之事无谓对错,只看缘分,我想白吟哥哥与那海棠姑娘没能白头偕老,多半缘分没有那么深。”
纪白吟被说的,哑口无言。
“可但凡女子,谁不希望自己夫君是个专情的男子,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找到我……”
初云惨淡一笑,随后挺直身板儿,“没事儿,他慢慢找,只要他不像白吟哥哥这样多情,他找慢一点没关系。”
纪白吟好同情初云。
多么不幸,你家夫君非但如我一般多情,他还刚好就是我!
幸而此前跟师妃闲聊时,师妃怀疑初云这会儿记不得事多半因伤了脑子,总有一日她会记得。
车厢里,纪白吟看着眼前初云,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容貌,尤其是穿上喜服的样子,那般惊艳!
凭着良心说,初云绝对是位美人。
“初云,我问你一个问题。”纪白吟认认真真开口,“如果你的夫君比你大七岁,你会怎样?”
初云听罢蹙眉,“那岂不是跟白吟哥哥一样大!”
眼见初云脸上那抹活见鬼的表情,纪白吟无比受伤。
他很老么?
“咳,换个问题。”
纪白吟不想听初云回答上一个问题,最近因为年纪的事,他心灵比较脆弱,“昨晚你到温去病房间里,去做什么?”
初云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有些不耐烦。
是的,昨晚她都已经回答纪白吟二十遍了。
饶是再好的性子,也经受不住这样没完没了的询问。
“去吃饭。”初云昨晚的确也没干别的,她很后悔,不吃那顿饭的话正事早就办完了。
纪白吟捶胸顿足,“你骗我……”
“真的,他们说温世子……凉王殿下做饭特别好吃,我就去吃了。”初云答应过师妃,不该说的,她一定不说。
纪白吟重新审视初云,“你觉得好吃?”
“特别好吃,我这辈子也没吃过那样好吃的饭菜,凉王烧的米饭都特别香。”初云诚恳道。
纪白吟呵呵,“那你这辈子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
“什么?”初云没听清。
“没事。”纪白吟扭过身,看向窗外。
初云就不会刨根问底,纪白吟不说,她便也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