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无可救药

无可救药

海棠被周皇连夜打入天牢的消息,已经传到各方。

顾王府,书房。

笑脸回来禀报时,顾清川沉默许久后终是气不过,重重拍案,“养虎为患!”

哪怕他之前已经猜到舒无虞意图,可猜到是一回事,真实发生又是另一回事。

此刻想到海棠过往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自信,顾清川真想当着海棠的面问她。

一个风尘妓子,谁给你的自信!

“宫里传来消息,舒无虞的意思是杀海棠灭口。”笑脸继续道。

顾清川冷笑,“本王现在已经沦落到要听那个傀儡的指派了?”

“属下也没想到舒无虞竟以死为计,扭转乾坤。”

是呵,谁又能想到呢!

“主人,那海棠的命……”

“取了吧!她活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顾清川不甘心,再拍桌案,“如果不是舒无虞自作聪明,眼下该死的便不是海棠,而是朱元珩,大周无主必会大乱,本王距离成功只差一步!”

该死的舒无虞……

舒无虞固然该死,可若他真死,周皇定能真疯。

一个疯狂的帝王,对谁来说都是灾难。

这也是为何各方势力明知舒无虞没有武功,是想杀随时都可以下手的存在,但他却一直安然活着。

哪怕做了很过分的事,依然可以活的那样自在。

皇宫,扁舟殿。

朱澜璎亦是刚刚得到消息,与他预料的一样,舒无虞没有毒杀周皇,而是将计就计把海棠送到天牢。

遗憾么?

至少在朱澜璎眼里,这太遗憾!

只差一步,皇上就可以死,只待皇上一死,顾清川跟钟一山必会最后决战,他且看戏,等戏看够了再收网。

他得大周,得天下。

到那时,是是非非,尽归尘土。

纵老天负他,他终不负自己。

帝王之位,是他对自己的补偿。

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错过?

朱澜璎独自站在院中,单薄的衣裳在夜风中不时轻荡。

夜空的星星很美,忽闪忽闪如明亮的曜石。

星星是从哪里来的?

朱澜璎凝望浩渺苍穹,忽然有了这样的疑问。

自小到大,他都喜欢看星星,恍惚中他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颗。

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孤独寂寥于这尘世间,自生自灭。

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静静的,默默的悬在那里。

可他终究是来到了这个世上,他有血有肉,有心!

他时时在想,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会想这红尘中有多少人知道他曾来过?

他想证明,自己来过……

丑时天牢,一辆马车匆匆而来,停在牢房外面。

纪白吟自世子府出来之后去了刑部,折腾整整一个时辰,才将入天牢的通行令拿到手。

此刻马车将停,纪白吟从里面走出来,原是想拉着初云。

初云拒绝,她其实没想来,不是对海棠有意见,她想在府里等温去病。

是以,对纪白吟走哪儿都要把她带着这件事,初云用行动抗拒。

她跟着来了,但她拒绝下车。

纪白吟也不好为难初云,只得独自走下马车,吩咐车夫候着。

天牢外面的狱卒看牌子办事,纪白吟既然有牌子,他们便带其入天牢去看海棠。

周皇下旨将海棠押在天牢,在一起。

天牢里潮湿阴暗,纪白吟由狱卒带着走到最里面一间牢房。

待狱卒退下,纪白吟默声站在那里,无声凝视此刻坐在稻草堆上的海棠。

一身华裳,倾城容貌。

纪白吟不知道一个人的相貌,会不会因为性格而改变,现如今海棠在他眼里,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让他心动到脸红的少女。

哪怕四目相视,他的心都没有多跳一下。

“纪白吟……纪白吟!”海棠恍惚觉得有人在看她,擡头时正见从黑暗处走过来的那抹身影。

她就知道,纪白吟不会忘情!

“你为何会在这里?”纪白吟停在铁栏外面,海棠伸手亦不能触及的距离。

现在的海棠,哪里顾得上去细究纪白吟的敬而远之,她跑过来,双手伸出铁栏,在未碰触到纪白吟时又紧紧攥住铁栏,楚楚可怜,“白吟,救我!”

“到底……”纪白吟想问海棠到底发生什么事,可他忽然想到初云之前说的那句话。

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呢!

“本相要如何救你?”纪白吟淡漠开口。

他不能放任海棠死,但他也不会为救海棠而不顾一切。

海棠见纪白吟连问都不问,直接就要救她,心中划过一丝暖流,“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不会不理我也不会不要我!白吟……白吟我想过了,只要报了仇,我便与你回韩国,做你的相爷夫人!”

若在以前,纪白吟可能会为这句话疯狂。

可现在,他竟有些害怕。

他若救了海棠,海棠要与她回去如何是好?

“白吟,我没唆使舒无虞去毒害周皇,这都是舒无虞的阴谋!只要你把我救出去,我自能找到证据证明那个舒无虞是假的小皇子!到时候,我要他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只要想到舒无虞的算计,海棠美眸顿时染上血红,睚眦欲裂。

这就好比玩蛇的被蛇咬一口,海棠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海棠,你还在想报仇?”纪白吟有些失望看向海棠,声音低沉。

“当然要报仇!若不是舒无虞坑我,我岂能再入天牢!他必须死!”海棠恼恨低吼,额头青筋鼓胀。

“若你不利用他,他如何有机会害你?”纪白吟没忍住,沉声质问。

“白吟,你先救我出去,你是韩国相爷,想保我应该很容易!”海棠还记得上一次,就是纪白吟把她接出去的。

她觉得自己今晚就可以出去!

纪白吟终是叹息,“纵我是韩国纪相,可你犯的是逆杀大周皇帝的罪名,我若为你周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我若救你出来,便希望你从此离开大周,回韩国之境寻处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好生过完自己的下半生……”

“纪白吟!”海棠兀突打断纪白吟,“你在说什么?”

纪白吟直视海棠,“你应该听的很清楚。”

“不是一朝一夕那要多久?要我就此罢手回韩国?怎么可能!舒无虞没死,温去病也没死,那我之前所有努力都算了么!”海棠狠狠攥着铁栏,“纪白吟……我不甘心啊!”

“如果你不答应本相……”

就在纪白吟音落一刻,眼前黑影陡落,赫然站在海棠背后。

“你是谁?”纪白吟惊愕之余,寒声质问。

黑衣男子手持利器,“相爷有时间问在下是谁,不妨先到外面的马车里瞧瞧,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

初云!

纪白吟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额头猛激出冷汗,他根本顾不上此刻正处于危险中的海棠,仓皇跑出天牢!

“白吟……纪白吟!”海棠傻了。

明明有人要杀她,可纪白吟却在这个时候头也不回的跑了?

她刚刚……已经答应纪白吟愿意做他的宰相夫人,可他为什么跑了!

海棠心痛,眼泪忽而坠落。

“你这个胆小如鼠的纪白吟……”

背后,黑衣人冷漠开口,“海棠姑娘看不出来么,纪相并非胆小如鼠,他只是更关心那个与他同行的小姑娘而已……”

来者,笑脸。

海棠见过笑脸,这声音她听得出。

“救我出去!我能帮王爷……”

未及海棠把话说完,眼前寒光骤闪。

‘砰……’

千钧一发,锋利剑芒在贴近海棠脖颈一刻,被暗器阻挡!

暗器如雨,笑脸被迫退后数步的空当,海棠被人劫走……

天牢外,纪白吟嘴里大呼初云而跌倒在地,啃了一嘴泥!

庄严威武如纪白吟,肆意潇洒如纪白吟,自牢房跑到天牢这一路跌跌撞撞摔了三个跟头。

他狼狈爬起来,顾不得与地面剧烈摩擦划破的手掌,疯了一样冲向马车。

车夫不明所以,一脸慌张看向纪白吟。

“初云!”

纪白吟的视线里看不到车夫,他冲过去狠狠掀起车帘,内里空空如也,“初云……初云!”

车夫见状也跟着慌起来,急忙跑到车尾去找,“相爷,初云姑娘在这里……”

未及车夫音落,纪白吟踉跄着跑到车尾,入眼便是初云。

车尾处,初云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紧闭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初云……初云你别吓我!”

纪白吟见到眼前场景,一种难以形容的凉意自脚底迅速攀升,那种因为害怕而产生的刺骨寒凉如电流击过。

“初云……初云!”

纪白吟脚步踉跄着跑过去,他把初云抱在怀里时身体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为护着初云,纪白吟硬是没拿手搥住地面,整个人倒仰在地上,后腰扭痛他也不在乎,他吃力坐起来,怀抱初云,“初云你醒醒!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纪白吟惊恐着擡指过去,置于初云鼻息时……

竟然感受不到温度。

眼泪,唰的涌落。

纪白吟紧抱住初云的身子颤抖不休,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出事!你连入梦都会……你怎么可能会死!”

脑海里,那场梦境越发真实。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那些对于纪白吟来说的梦境,现在回忆起来却那样真实。

纪白吟抱着初云,突然大吼,“你怎么可以这样就走了!你还没认出我是谁!呜呜呜……”

哪怕不远处围着一群看热闹的狱卒,哪怕站在旁边的车夫也给吓了一跳,可纪白吟太伤心,他抱着初云,鬼哭狼嚎,泣不成声。

脑海里,那些为数不多的画面一幕幕重现,在云镇那个破旧的小木房里初见,纵没有大婚那日惊艳,却是他根本无法忽略的凄楚。

他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可在看到初云的时候,他就是想要拉过来保护。

相府云屋,他偷偷跑去看了好几次,初云拿着铁镐在地里劳作,汗珠子掉到地上摔八瓣儿,那是实打实的出力!

他告诉自己那叫监视,其实不是那样的。

他只是想见她!

还有那片花海。

为什么他要带初云去看?

这个问题他想了好久,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因为喜欢!

因为初云是他的发妻!

这桩婚事他认,他认!

“白吟哥哥,你再不擦鼻涕的话,它们就要掉到我脸上了……”稚气中略带嫌弃的声音,自怀里响起。

纪白吟猛然怔住,低头刹那,一直悬在半空的鼻涕泡……

掉到了初云脸上。

“啊啊啊……”

初云大叫的时候,站在旁边的车夫也跟着一通疯狂大叫,还有天牢外面那些围着看热闹的狱卒,也跟着疯狂大叫。

“诈尸……诈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