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初醒
初云醒了。
醒在午时三刻。
前一刻纪白吟还在对前来给初云诊脉的伍庸发飙,下一刻初云就醒了。
房间里,伍庸怔怔看着躺在软榻上的初云,一脸疑惑。
刚刚他在把脉的时候,那脉象太过虚弱,让他一度以为眼前这个小姑娘命不久矣,他甚至告诉纪白吟节哀。
下一刻初云就把眼睛睁开了。
“容老夫再为初云姑娘诊脉……”
“烦请伍先生马不停蹄的滚出去!”
纪白吟一脚踹向伍庸轮椅,怒中夹杂狂喜,“你刚刚不说叫本相节哀么?本相这怎么节哀啊!”
伍庸脾气不好,但面对纪白吟他也不想置这个气。
温去病说过,纪白吟非但嘴贱,且还认打。
说白了,你越打他,他越吵的欢,跟这种人相交一定要记住一点,下手要狠……
眼见伍庸耸肩离开,纪白吟莫名失落。
他其实还没骂够。
只是这会儿他也顾不得追出去再骂伍庸几句,当即转身走向床榻,“初云你终于醒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突然晕倒?你昏迷整整五日!五日没吃没喝你有没有很饿?”
软榻上,初云静静躺在那里,苍白容颜看着叫人心疼。
“初云……”见初云不开口,纪白吟复又担忧。
初云的眼睛转动几下,落在纪白吟身上,瞳孔微缩。
纪白吟噎喉,“初云……”
“夫君。”
清灵的声音虚弱且无温,初云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光彩,她盯着纪白吟,神色冷淡中透着疏离,那种感觉让纪白吟忽然觉得陌生。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纪白吟心虚,轻声问道。
初云躺在榻上,神色沉静,眉目间再不见那份纯真。
哪怕她没怎么开口,可纪白吟能够感受到,眼前少女似乎变了。
“想起很多。”初云视线回望,落向床顶白色幔帐。
那些她经历的,没有经历的,晶链全都在她眼前重现。
天降恶疾,巫族几近灭族,父亲放出那些没有染疾的巫族族众之后,便自毁修为将自己与所有巫族人自毁于云境。
母亲怀着她在外流亡,受尽人世冷暖,后来她出生,与母亲相依为命。
直到那一日,母亲坐在桌前握住晶链,她说她要离开一段时间,让自己不要害怕,只要等到十四岁自己大婚那日,母亲就一定会回来。
可是画面突转,母亲对着一个叫师薇的巫族人哭泣,她说她被异族盯上,料想自己可能会在海上漂泊很长很长时间,她让师薇如若找到自己,照顾自己。
五日时间,晶链里一幕幕闪现的画面,足以让初云在悲恸跟绝望中迅速成长。
那些绝望到让人生寒的画面,无比真实且残忍的告诉初云,她的母亲不会回来。
即便她十四岁大婚,她的母亲也不会回来……
看到初云这般变化,纪白吟的心就像是被谁攥住,拧了一下。
“你还好吗?”纪白吟刻意放低声音,他怕吓到初云。
还好吗?
不好。
初云不知道父亲已经死了,巫族已经灭了,灭的那样彻底!
她不知道母亲出事了!
自己这些年根本就是活在幻象里,天真的像个傻子一样!
初云没有哭,她就那么盯着幔帐,明明伤心到极致却没有眼泪掉下来。
可是那双眼,写满了凄楚。
纪白吟心疼,正想伸手探过去时初云开口,“相爷不必将那桩婚事放在心上,初云没想嫁人,好在相爷也没想娶,那就作罢。”
手,停滞在半空。
纪白吟只觉心口一抽,他是没想娶,可他已经接受自己娶妻的事实了啊!
“初云,你是不是很累,再睡一会儿……”
纪白吟强自隐忍住心底疑惑,他希望初云睡过去之后再醒过来,便可以回到之前。
他真的很喜欢之前那个初步,纯粹善良,又那么美好。
奈何初云没有打算继续睡,她艰难起身,纪白吟看到时伸手想要扶她,却被初云拒绝,“我自己可以。”
忽然之间的疏离,让纪白吟莫名难受。
“初云……”
“这段时间承蒙纪相不弃,初云有了栖息之所,这份恩情我必铭记,他朝我会报答。”
初云擡头看向纪白吟,清澈目光中有感激亦有歉疚,“那日是我唐突,匆匆的就把纪相拉到幻境里拜堂成亲,纪相能不计较,我甚感激。”
明明是一个人,纪白吟却完全看不到初云之前半分天真。
“倒也……不用感激……”纪白吟语塞,一时亦觉得滑稽。
在他彻底放弃上一段孽缘,且分外肯定自己的缘分就是眼前少女的时候,少女说她之前只是唐突。
“如若纪相没事,我想一个人静静。”初云恭敬开口,此时恭敬与之前也不一样。
这份恭敬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冷淡。
纪白吟那么能说的人,此刻面对突然反悔不嫁的初云,竟连一句还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你……好好休息……”纪白吟噎喉,这些日憋在心里的担忧跟心疼,硬是被他藏在心里。
他起身,回头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初云已经闭上眼睛。
如此简单有效的逐客令。
纪白吟擡步走出内室,在外面轻轻带紧房门。
且在走出正厅时,他一个不留神被门槛绊倒,跪在地上。
膝盖传来疼痛,纪白吟双手撑住地面,脑门儿一热猛然起身冲出院子。
他必须得找温去病要人……
皇城外,十里亭。
一辆马车自皇城东门缓缓驶出,十分普通的马车,看不出半分奢华模样。
驾车的车夫是个老汉,手里扬着鞭子。
鞭梢一抽,马车略有加快。
车厢里,不知火舞看向婴狐,婴狐看向蜀了翁,蜀了翁看回不知火舞,“有话可以与本城主说。”
“我不想离开大周皇城。”
这句话不知火舞已经说了不下十次,只是每次都会被蜀了翁忽悠。
“东野归刀要杀你喜欢的男人,你来皇城,说明什么?”
蜀了翁开始洗脑,“说明你喜欢的男人在皇城,你喜欢的男人必然也是扶桑人,此时此刻皇城的局势十分明朗,但凡扶桑人都是钟一山的仇人,我们……”
蜀了翁指了指自己跟婴狐,“我们都是钟一山的人,他的仇人就是我们的仇人,所以你喜欢的男人,是我们的仇人,你说他若遇到危险,我们要不要救?”
跟蜀了翁混了这么长时间,婴狐唯一学会的技能就是,蜀了翁说话的时候,最好把耳朵闭上。
听完会哭……
不知火舞想了片刻,“所以你们根本没打算救我喜欢的男人?”
蜀了翁摇头,“非也,你喜欢的男人受谁威胁?”
“二王兄。”不知火舞十分肯定道。
不知火舞知道,此番她与二王兄离开扶桑,表面上天皇是叫二王兄保护她,实际则是试探跟监视,只要她敢与褚隐在一起,二王兄必会杀褚隐再将她绑回扶桑。
正因为是这样,她哪怕入皇城也未想过去找褚隐……
扶桑高手甚多,但在中原能够杀死褚隐,且有心杀死褚隐的扶桑人,只有一个。
东野归刀。
蜀了翁听到不知火舞说出的那三个字,拍手,“这就对了!你喜欢的男人受东野归刀威胁,我们现在出发就是为了去找东野归刀,这难道不能说明我们的诚意吗?”
不知火舞低下头,“可是……”
“姑娘啊,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既想跟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又想我们替你去杀东野归刀,我们又不欠你的,凭什么叫你坐享其成?”
蜀了翁苦口婆心说着占尽便宜的话,“老规矩,我们替你去杀东野归刀,你带我们去扶桑。”
不知火舞听到这里想要纠正一下,“我不是想让你们去杀二王兄,只是想让你们废了他的武功。”
不知火舞不是心狠的人,但她知道东野归刀是狠辣的主儿。
哪怕在扶桑,被东野归刀打死的人与五马分尸无异。
非常惨。
蜀了翁没有与不知火舞讨论这个,因为他心里的打算就是要东野归刀死。
原因很简单,他总不能留着那个祸害,去给他家小风子找麻烦。
“老曹,驾快些!”蜀了翁掀起车帘,顾左右而言他。
待车帘落下来,婴狐终于说话了,“蜀城主,你打算怎么对付东野归刀?”
东野归刀之前找婴狐挑战过,婴狐私以为,若真玩命,他可能得死在东野归刀手里。
蜀了翁一脸自信,“本城主打算用你对付东野归刀。”
婴狐,“……”
鉴于有不知火舞在,蜀了翁这般敷衍了一下。
对付东野归刀这件事,蜀了翁自有他法。
有不知火舞这个现成的人质在手里,他还怕东野归刀不上钩?
就这样,蜀了翁与婴狐拉着最无辜的不知火舞,踏上了一条异常艰辛且危险重重的征途。
不胜无归……
时间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更遑论是倒退。
自周皇昏迷,舒无虞在皇宫中的地位则变得十分尴尬。
虽说有顾清川为其撑腰,能与朱三友站在同一高度,但他这整日整日被朱三友骂,已经骂到他开始怀疑人生。
此时显庆殿,舒无虞摒退宫女太监,一个人独自坐在内室用膳。
自海棠被他算计之后,舒无虞一直没有悔意,尤其在得到海棠身死的消息时,他甚至觉得自此这世上,再无人可以威胁到他。
谁能想到呢,风云突变。
现在的舒无虞,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该再留海棠一段时间。
譬如眼下,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事该与谁商量。
顾清川表面上支持他,可背地里他私下离宫去颖川王府两次,每一次顾清川都是敷衍之词。
退路。
舒无虞在这一刻,想到要为自己找一个退路。
如果周皇死了,他要如何?
此刻坐在窗边,舒无虞握紧酒杯看向窗外,满目红墙绿瓦,尽是威严。
这偌大皇宫,他若得不到权,就只剩下钱。
若能带着一笔可观钱财离开皇宫,找一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下半生也不会太糟糕。
只是未能称帝,多少有些遗憾。
舒无虞喝着酒,筹谋着退路。
他由始至终都没有领悟一个道理。
身在局中之人,哪有一个可以全身而退……
又入夜,鬼市启。
深宅外面,买家与卖家交易的时间很短,往往几个手势便可成就一笔交易。
近段时间鬼市搞福利,但凡成交一笔生意,鬼市即送出一个木偶。
那木偶雕工未必好,但装束绝对精细,反正不要钱,买家自是乐得捡这个便宜。
宅内,赖笙拿出几碟小菜走到院中石台前,“快点儿喝,喝完你就走。”
赖笙的声音无甚温和,冷的像是冬天里的冰碴儿。
对面,溪安无所谓,直接拎起桌上酒壶,斟满酒杯后将其中一杯推向赖笙,“你我好歹皆来自苗疆,坐下陪我喝一杯。”
赖笙冷眼瞧了片刻,坐下来,“为了给你续命,本蛊师已经耗费太多元力了,你知道么?”
溪安举起酒杯,“干一杯。”
赖笙负气,但也没有拒绝。
二人饮尽杯中烈酒之后,溪安开口,“说句实话,同为蛊师,我特别清楚你以千机蛊为我连筋续命,根本捞不着半点儿好处。”
赖笙冷哼,“你知道就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溪安搁下酒杯,神色肃冷。
赖笙微怔,皱眉,“你在套我话?”
“想知道真相而已。”溪安一直就有这样的疑惑,起初他以为赖笙十有八九是想从他身上捞些好处。
毕竟赖笙亦是蛊师,会些苗疆禁术也很正常。
然而时隔三个月他还活着,多半他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
尤其赖笙近几日身体变得有些虚弱,想必是为救他累着了。
面对溪安的问题,赖笙只是呵呵。
真相?
他也很想知道溪安到底是何时抱上哪位人物的大腿,以致于自己不得不救溪安而保自己的命。
他也很想知道真相!
“问你话呢!”溪安见赖笙只‘呵呵’两声,很不满意。
“本蛊师救不了你多久。”赖笙被人威胁过,不许乱说话。
溪安闻声,拎着酒壶的手微顿,随后一笑,“那你就努努力。”
“你也好意思说!”
赖笙最讨厌溪安那副乐天派的样子,“要不是你,本蛊师何致有今日!”
“你有今日是我害的?我让你设密阵去杀疆主的?我让你去杀石察的?我让你与外族人勾结的?”
溪安觉得赖笙说话太有意思了。
赖笙本欲倒酒,闻声时身形陡震。
见赖笙那双充满震惊的目光看向自己,溪安呵呵,“你一定想不明白,我怎么会知道石察死于你手。”
“你胡说!”赖笙矢口否认。
“盘蛇蛊是禁蛊,且属性与千机蛊相同,皆属火。”
溪安夹了口赖笙干炸的青菜虫,“三长老早就知道石察死于你手,当初若非四长老的死加之大长老将你逐出苗疆,你以为你就能在苗疆呆的舒坦?早化枯骨了。”
赖笙暗自咬牙,眉目寒凛,“本蛊师未必不如三长老。”
“所以你承认自己杀了石察。”溪安搁下竹筷,眉目肃然,“赖笙,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就在赖笙想要反驳时,溪安继续道,“如你这般小人,居然也能尽心尽力救我,若不是被人威胁,就是我身上还有你可以利用的价值,显然不是后者。”
问题来了。
“谁在威胁你?”
溪安话题转换的过于快,赖笙语塞。
“我问过外面那些卖主,他们并不知道鬼市谁在当家,但上一个住在这宅子里的人叫泊安先生,就是个守门儿的。”
溪安端直坐在对面,眼含轻蔑,“你在替谁守门儿?”
“溪安!”
赖笙怒极拍案,“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我还有更难听的!堂堂苗疆御用蛊师,来这大周当别人的守门狗,你这日子过的还真是滋润……”
“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赖笙被溪安激怒,“关于整件事本蛊师还要问你,你当初为什么会离开苗疆?以血蛊重塑筋脉唯有元力属性为水的蛊师方能启动,背后那人,明明知道本蛊师元力属性为火,却让我夺取都幼体内那只血蛊,为什么?”
溪安能看出来,赖笙这些话憋的也是真难受,“我如何知道为什么。”
“因为那人必然知道你的元力属性为水!最后那人成功了,你的确以血蛊作成的血珠替那人救了一人。”
溪安点头,他记得自己以小血珠重塑过一人筋脉。
“你与那人,是何关系?”赖笙寒声质问。
“除了被利用,我看不出我与那人有何关系。”溪安表示他根本不知道赖笙口中所说‘那人’是谁。
赖笙冷哼,“溪安,亏你也是苗疆御用蛊师,说话不长脑子么?你说那人利用了你?既然是利用,利用之后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为何那人要逼本蛊师以千机蛊为你续命!”
“我就说么,凭你我之间的关系,我落难你不过来踩一脚都稀奇,更遑论救我。”溪安料想赖笙背后有人指使,还真是,“他们救我有何目的?”
溪安这一问,赖笙直接气笑了,“你还能有什么用?即便我以千机蛊吊住你的命,你也是个废人了,他们想要救你,便是真的想要救你!现在你还好意思说你与他们没有半点儿关系?”
赖笙一番话,说的溪安满脑子问号。
他反复思量,自己在皇城除了钟一山跟温去病,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朋友。
可赖笙跟他们已经闹翻,断无可能再有任何来往,更何况此前他被困在外面法阵的时候,温去病过来救过他,所以‘那人’所指,不会是钟一山跟温去病。
那又会是谁……
不知火舞走了。
流刃又一次在鬼市附近的废宅屋顶等到褚隐,给他带来的消息说不上好,还是坏。
褚隐默声坐在流刃身边,听到消息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暗淡。
纵然这不是个坏消息,可没能见上一面,总归遗憾。
流刃苦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是被蜀了翁跟婴狐带走的。”
褚隐猛然扭头,“什么?”
“不过你放心,他们没对舞儿怎样。”在扶桑时,流刃与不知火舞关系算是好的,是以他很清楚不知火舞的心性,那是个骨子里倔强且有自己想法的姑娘。
“隐皇如何能放心公主跟他们走!”褚隐情急开口,眼中尽是担忧。
流刃转眸看向褚隐,“少安毋躁,舞儿能在蜀了翁跟婴狐那里活下来,且与他们一起离开皇城这件事,说明什么?”
褚隐摇头,他对蜀了翁跟婴狐并不了解。
“说明舞儿暴露自己的身份了,非但如此,她还将二王兄的身份一并暴露。”能被扶桑上一任天皇挑中作为隐皇的人,自然非比寻长。
过往流刃活的十分低调,天皇不许他思考,他也懒得思考,只须服从命令即可。
历代隐皇,都是这么过来的。
于是,对于所谓的大局他并不是很在乎,谁胜谁负,谁输谁赢,似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隐皇的意思是……公主暴露她是扶桑人?”褚隐皱眉,“天皇并不希望有人过早知道大周内讧与扶桑有关!”
“这个说不准,不过舞儿至少暴露她与烈云宗宗主有关,此番婴狐跟蜀了翁同时离开皇城,怕是秋后算账。”流刃看了看夜空上的圆月,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此前他与不知火舞闲聊时,曾提到东野归刀对于褚隐的威胁,倘若换作他是不知火舞,能借刀杀人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至于局中人是否知道大周内讧与扶桑有关这件事,怕早就瞒不住了。
与不知火舞无关,这是他暴露的。
因为脱骨术。
褚隐恍然想到,“所以……蜀了翁跟婴狐想要去杀二王子?那这件事……”
“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流刃听出褚隐言外之意,转眸肃声问道。
褚隐不解,“隐皇……不担心二王子的安危?”
“二王兄的本事,还轮不到你我关心,我们还是关心一下自己比较好。”流刃深吁口气,“天皇近段时间可给你传了什么密信?”
流刃音落时,褚隐摇头,“没有。”
流刃相信褚隐没有说谎,“大周内讧已是最后关头,顾清川终究不能胜出,相信这并不是天皇本意,可天皇也定然不会让钟一山掌控大周命脉,若不是顾清川跟钟一山,又会是谁呢?”
褚隐知道是谁,但他不能说。
好在流刃也没想为难褚隐,“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舞儿离开皇城,你想见也见不着了。”
褚隐低头,未语。
“你走吧,有事我会再叫你。”
流刃挥手时,褚隐退离。
夜风吹拂,流刃独自坐在屋脊上静默无声。
许久之后,他自胸口衣襟抽出一张黑色墨纸,上面没有一个字。
他展开墨纸,缓缓擡至高处挡住圆月。
皎白月光落在墨纸上,映出清晰无比的一行字。
不是中原惯常书写的小篆,是扶桑文字。
‘事成之后,斩杀褚隐。’
流刃盯着那行字,眼中渐渐冰冷。
他一直以为天皇会把斩杀褚隐的任务,交给东野归刀,却没有。
面对这样的密令,流刃不禁在想,天皇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
相信他?
还是怀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