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竹篮打水

灰飞烟灭

皇宫,晨曦殿

顾清川拭净火折子上的灰尘,冷目看向朱元珩。

“知道本王为了今晚等多久吗?”顾清川握着火折子,走到宁婉仪的画像前,“纵我在颖川二十年未回,依旧有办法将红磷一点一点,藏于这座晨曦殿的每一处。”

“红磷?”朱元珩暗惊。

“现在,只要我燃起手里的火折子,轻轻往地上一扔,整座宫殿瞬间高燃,你我都将会在这场大火中离开,不过你放心,届时黄泉路,老夫定会紧紧握住你的手,带你到婉仪面前忏悔,若有缘分,你能碰到九泉之下的舒伽,是否也该忏悔一番。”

“顾清川,你疯了!”朱元珩着实没想到顾清川是报着必死的决定站在这里,一时惊慌。

“老夫自然是疯了,否则岂会以十万大军为饵,求这片刻机会。”

顾清川看着朱元珩冷笑,“你不是喜欢舒伽吗?你不是爱她么!现在有机会可以下去见她,你不愿意?”

面对顾清川的反问,朱元珩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就是个懦夫!小人!”顾清川轻蔑冷笑,“你们朱氏一族的喜欢,太让人失望。”

就在顾清川几欲燃起火折子的时候,殿门突然被人撞开。

流刃扯着朱澜璎衣领,将其狠狠甩到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同时吸引了朱元珩跟顾清川的目光。

视线内,朱澜璎单薄身体匍匐在地上,双手与地面摩擦划出道道血口。

“主人,朱澜璎在此。”流刃拱手道。

顾清川皱眉,“不是叫你直接解决掉他?”

流刃没有回答,他并没有找到更好的借口,因为这最后一道指令并不是顾清川发的,而是朱澜璎。

幸而顾清川已然不在乎这些,他退了流刃,缓了手里想要点燃火折子的动作。

他指着朱澜璎,嗤然看向朱元珩,“你认得他是谁吗?”

朱元珩惊愕看着正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熟悉又陌生。

他很努力才想起来,‘朱澜璎’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

是他的,皇子。

噗……

就在朱澜璎坐起来的时候,胸口窒息一般,一股腥咸味道直冲喉颈,血箭狂涌。

这不是做戏,朱澜璎当真气血倒涌,伤及肺腑。

看到眼前一幕,朱元珩本能想要过去,可一种无法形容的羞愧却让他停下来。

面对朱元珩的毫不在意,朱澜璎明明知道自己该习惯,可还是心痛。

他的父皇,哪怕认出自己还要靠别人提醒!

而最终让朱澜璎改变主意的原因,是他的父皇活下来了。

如果没有亲子之血,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亲子之血?

不是他,不是舒无虞,还能是谁?

那个所有人都在期盼跟渴望的小皇子,竟然就在皇城,在局中!

他是谁?在哪里!

倘若父皇死,他有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个小皇子。

不行呵,他要找到这个人。

杀之,后快。

面对眼前这般尴尬的局面,顾清川忽然大笑,“朱元珩,都说帝王无情,果然!这个你生下来十八年的皇子,哑了十八年的皇子,可有一刻在你心里存在过,今日当着朱澜璎的面你倒是说说,你心里,可有过他?”

顾清川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般扎进朱澜璎心里。

明明早已看开,可当他真正面对父皇时,面对那双迷茫的目光时,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朱元珩惭愧,低头,“朕……”

“朕?”

顾清川极尽嘲讽,“你对你的亲生儿子自称为朕?朱元珩啊!你死的不冤枉嘛……”

朱澜璎缓缓低下头,不再去看对面所谓人父。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进来,他不能被顾清川左右情绪,他要让父皇活下来。

终于,顾清川已经厌倦了抱怨跟指责,厌倦了这个虚伪又肮脏的人世。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宁婉仪的画像,“婉仪,我来了。”

就在顾清川燃起火折子的时候,朱澜璎猛然攥紧藏在袖内暗器。

瞬息!

殿门再次被人踹开。

钟一山倏然闪入一刻,那火折子自顾清川掌心坠落!

朱澜璎如何也没想到钟一山会冲进来,他本该在此刻射出去的暗器,硬是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一山……”朱元珩未及反应,整个人已被钟一山拉起来。

轰……

爆裂声响!

红磷遇明火骤燃!

火光轰然自顾清川脚下腾起,犹如火龙般舔舐屋顶。

钟一山看到朱澜璎,可他无力救下两人!

就在钟一山拉起周皇几欲离开宫殿时,又一抹身影倏然闪入。

火势大涨,朱澜璎几乎没看清抱起自己的人是谁,便被生生扯拽起来。

若是这样,也好。

谁能料到,顾清川于大火间看到朱元珩被钟一山救起,猛然擡手射出暗器。

他来时已然做好万全准备,只是没想到会用得上。

那暗器直戳朱元珩后心,火势太猛,钟一山根本没办法感知到那枚自烈火中射出来的枣钉。

只一瞬间,朱澜璎倏然射出袖内暗器,硬生将那杯枣钉击落。

与此同时,钟一山已然背着周皇离开晨曦殿。

朱澜璎亦被救了出来……

漫天大火借风势狂涨,火舌吐出丈于高,肆无忌惮吞噬着这座尘封已久的晨曦殿。

一片火海,满天横流,浓烟与灼热湮没了这座宫殿,亦湮没了宫殿里一世长情的顾清川。

没有挣扎,没有叫喊。

顾清川最终与宁婉仪的画像,跟这座宫殿一起。

灰飞烟灭。

这一世,他终究是跟自己喜欢的人。

在一起了……

晨曦殿前,温去病与伍庸亦赶过来,看到钟一山与周皇无事,心下安然。

另一侧,朱澜璎这方看清救下自己的人是谁。

溪安。

晨曦殿走水,整个皇宫一瞬间喧嚣起来。

有些事若不让人知道,总归是好。

钟一山看到溪安救下朱澜璎,心中稍安,而后看向温去病,彼此心领神会。

且在一众太监宫女提着水跑来救火时,晨曦殿里所有人,皆已离开。

卯时到,天边泛白。

停留在十里亭外的三万大军,终向皇城进发。

大战,一触即发……

钟一山将周皇带回龙干宫后,唤醒丁福,嘱咐其守好朱元珩,而后不作停留,匆匆赶去皇城东门。

宫内的戏唱完了,宫外的戏才开始。

且在钟一山抵达皇城时,侯玦已然将假冒顾清川的春嬷嬷吊在城楼上。

自古兵行,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侯玦偏不信那三万大军不知道自己主子是谁!

“情况如何?”钟一山自登楼梯快步走上城楼,止步在侯玦身侧。

侯玦看向不远处那片烟尘,“昨晚十里亭三万大军未攻皇城,后续七万大军陆续赶到,这会儿可不止三万。”

钟一山瞥了眼吊在城楼上的春嬷嬷,越发贴近侯玦,“顾清川死了。”

侯玦猛然转眸,眼中震惊。

钟一山微微颌首,以肯定自己刚刚说的话,“好在有个冒牌货,应该可以震慑。”

纵道不同,可对于顾清川的死,侯玦仍颇觉遗憾,“此生又是何必。”

对于看破红尘的侯玦来说,实实在在觉得情爱是毒,痛苦多于幸福。

偏在此时,有士卒过来禀报,说是有人擡着十个大木箱,想见钟一山。

十个大木箱?

钟一山怔了片刻,转身走向城楼朝里的方向,居高临下,看到了冤家。

哪怕看到周皇差点儿被顾清川烧死在晨曦殿,钟一山都没这么惊讶过!

“你等我!”钟一山嘱咐侯玦后,转身下了城楼。

侯玦一时好奇走过去,分明看到城楼下一英姿飒爽的女子,双手插腰站在那里,十分豪爽。

花无忌。

此刻城楼下,钟一山一身银白戎装走向花无忌,眉目之间那股枭雄英气,让某位女将军甚是感慨。

时间仿佛倒流,她似乎看到了老对手。

“花无忌,你出现的这么晚,若不带些像样的东西,本帅可不高兴了!”

哪怕花无忌还没有开口,钟一山已然猜到那十个大木箱必然是战局的关键!

待钟一山行至近前,花无忌皱眉,“钟一山,你就不能有一个漂亮的开场白?哪怕问一声本将军好也行啊!”

“本帅看你挺好的。”

“那是必须的。”

四目相视,彼此皆笑。

“闲话不叙,本将军背后十个大木箱里装的是顾清川十万大军中每一个士卒的出身,家境及亲友,你觉得这些像样不?”花无忌高高擡起下颚,傲娇开口。

钟一山怔住,“什么?”

“楚轩辕那是多精的人,早在顾清川十万大军入楚国之时,他便派人着手调查这事儿,这不,用着了吧!”

花无忌虽然不太喜欢楚轩辕,但作为帝王,她挺佩服楚轩辕的决断。

钟一山眼底微凉,“城外那十万大军乃我大周子民,他楚轩辕是怎么调查到的?”

花无忌瞧着钟一山眼中隐隐现出的愠意,笑了,“还真让楚轩辕猜着了,他说你得着木箱肯定不会太高兴,放心,楚国哪可能在大周布那么多眼线,他不过是在十万大军里布了眼线而已。”

钟一山暗自吁出一口气,恰逢此时,城楼战鼓响起。

“花将军可否与本帅,一同登楼?”钟一山明眸如辉,相邀道。

花无忌摇头,“吾皇没让本将军出面。”

“跟楚轩辕没有关系,这是本帅请将军,登楼一观。”钟一山深知那十个大木箱足能避免眼前祸乱,但若有楚国首屈一指的女将军站在城楼上,但凡不是傻子都能猜出来真相为何。

花无忌瞧了钟一山半晌,忽然仰头望天,眼中有泪,“穆挽风!你若在天有灵且睁开眼看看,今日我花无忌终于站在你的城头儿上!我终于拿下你的城头儿了!”

钟一山,“……”

待钟一山与花无忌走上城楼,自有侍卫将那十个大木箱一并擡上城楼。

依着花无忌的意思,三个红木箱里装的是顾清川三万先锋军的底细。

此刻兵临城下,钟一山即刻命众人打开木箱,但凡在城楼上的士卒每人拿十份,大声朗读,循环不断。

城楼下,为首者乃一硬汉,身上并无盔甲,唯手中一柄长枪。

好巧不巧的,最先开口的士卒手里正是这位硬汉的家世。

“郭守敬,祖籍徽州,其父郭义,其母郭田氏,其妹郭子怡,尚未娶妻!”

“秦祥志,祖籍浙郡,其父秦驰,其母秦王氏,家中尚有幼弟,秦泊。”

“陈汉典,祖籍湖县,其父陈真,其母陈孟氏,有妻陈阮氏,有子陈昂。”

“……”

随着城楼侍卫阵阵高喝,城楼下一片慌乱,军心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