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赢家
幽市,醉仙楼。
钟一山将城楼之事交代出去之后,便带着花无忌在此处饮酒。
对于钟一山而言,顾清川的终结让他彻底松了一口气,哪怕他知道自己还有对手,但至少大周安全了。
现如今以他的身份地位跟威望,纵然朝中会有诸臣对顾清川的死存有质疑跟微词,然而人死如灯灭,他们也只会暗中抱怨。
此事也可以说是钟一山的遗憾,他终究没有证据证明那十万大军,乃是受了顾清川的指使。
“钟一山,本将军特别看不惯你喝酒,想当初穆挽风喝酒都是直接拿壶灌!”花无忌手里提着酒壶,“要不要走一个?”
“元帅曾与我提起花将军的酒量,我怕我若真喝起来,你我也不知道谁是先走的那一个。”钟一山笑对花无忌,明眸生辉。
倘若让他说出前世有哪些不曾后悔的事,其中一件,便是七擒七纵花无忌。
花无忌听到这里,撂下酒壶,无限惆怅,“若是按年纪算,你说本将军要活多少岁,才能把你熬死?”
钟一山就只瞅着她,不说话。
“开玩笑的!”
花无忌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把真话说出来了。
此番花无忌的出现让钟一山颇为感动,言语上便也不在乎那些。
“胜负不计,花将军这一世活的潇洒,不似我等俗人被情爱羁绊,一山已有家室,来日为贤内助,心思放在王君身上自然多一些,将军一心钻研战术,他朝战绩必定惊人。”
花无忌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闪过一抹不自然,“战绩惊人倒是诱惑,可男人也很诱惑……”
钟一山,“……”
钟一山私以为,能把某些事说的如此坦荡,这世间也只有花无忌可以做到。
“他朝花将军大婚,一山必送重礼!”钟一山听花无忌的意思,这是有人了。
花无忌擡头看过去,郑重开口,“礼送到便行,你就不用去了。”
钟一山满目疑惑,“为何?”
“本将军怕你抢我风头。”花无忌完全没有隐晦的意思,话说的异常直白。
钟一山笑了,“喝酒。”
二人推杯换盏,喝的十分痛快。
席间,花无忌将亮枪与她分析的事告诉给钟一山,大概意思就是楚轩辕虽说收了顾清川十万大军,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着实是帮了钟一山的忙。
毕竟从一开始,楚轩辕就没想做出与钟一山为难之事。
其实早在钟一山看到花无忌的时候,他就已猜到了楚轩辕的决定。
虽然不是很喜欢楚轩辕,但这一次,钟一山感激。
要说花无忌真的很能喝,与钟一山拼到酉时方才趴到桌子底下。
幸而有亮枪照顾,钟一山这才放心离开醉仙楼。
且不管花无忌大醉之后如何‘折腾’了亮枪,钟一山自醉仙楼离开,便迫不及待回了世子府。
他猜的不错,他的男人此刻已在内室里备下糕点跟清酒,候他多时。
“阿山。”
见钟一山走进来,温去病起身,绝艳风华的容貌微微一笑,可比日月。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钟一山行至桌前,垂眸看到桌上摆着十盘精致糕点,“都是你做的?”
“知道花无忌那个不靠谱的定会灌你酒,可我温去病的媳妇哪里是她能灌醉的,我都灌不醉。”温去病一袭白衣,墨发顺滑垂落到胸前,“这清酒是我从姚曲那里求来的,十年酿一壶,如今就只剩下这一壶。”
“姚教习倒舍得把这么好的酒给你。”
钟一山缓身落座时,温去病提壶而至,斟满酒杯,之后将自己的杯子端过来,坐到钟一山身边,“好歹都是文府教习,为夫这点儿面子还是有的。”
“嗯,倒是我小看了夫君。”钟一山转眸看着自己身边的男人,这般容颜当真叫人垂涎三尺,“顾清川的死,竟没有让我觉得特别痛快。”
温去病闻声搁下酒壶,举杯,“陪为夫喝一杯?”
“好。”
钟一山端起酒杯,琉璃玉瓷的杯身轻轻碰撞,纯绵佳酿在杯中晃动,闪出莹亮光芒,那光芒映射在钟一山脸上,俊美的宛如九天神官落入凡尘。
刚好,落到了他温去病手里。
温去病先行饮尽杯中美酒,钟一山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还记得你在文府的那段时光吗?”温去病再度提壶,浅声开口。
“那时以为你是个一无是处混白饭的,现在看来,那时你隐藏的着实好。”往事再提,只道是段荒唐又难忘的过往。
是他,与温去病一起经历的甜蜜过往。
“后来你入朝为官,本世子那个教习便也当的不怎么勤快,日日跟在你身边,招了不少烦。”温去病再次斟满酒杯。
钟一山笑了,“那时真的是特别烦你。”
“那你又是何时不烦我的?”温去病真心求问。
钟一山扬眉,“谁说我不烦你了?”
“本世子说的,本世子知道我家媳妇可喜欢我了呢。”温去病调笑着端起酒杯,轻饮。
钟一山瞧着温去病那副傲娇模样,倒与花无忌那个不要脸的甚像。
不过他喜欢,有事颜回,无事温去病。
他才是最大赢家吧!
“还记得寒山玲珑阵吗?”钟一山每每想到那时场景,心都会莫名揪痛。
温去病点头,“如何不记得,本世子差点在那儿殉了情。”
“那时若你死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可就算是活着,这辈子怕也不会再笑了。”钟一山一时伤感,喝了杯里的酒。
“你在哪里,纵我拼命,也会在哪里。”温去病知道他与钟一山今晚感慨,皆是因为顾清川。
他们平日里做梦都想顾清川快点儿死,现在顾清川真的死了,他竟也觉得,不过如此。
“顾清川以十万大军为饵,最后的算计,竟是与晨曦殿一起去了。”温去病怅然,“抛开恩怨情仇,他对宁太妃的感情,着实深厚。”
“人这辈子,若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刚好那个人也喜欢自己,已经算是天大的幸事。”钟一山情不自禁擡手抚过温去病不浓
不淡的眉峰,“从今以后,我半步……也不想离开你。”
“我有一个好办法。”温去病拉过钟一山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胸口,“如果你不是嫌我很沉的话,你可以把我当作你腰间那块玉石挂坠,日日系在身边。”
钟一山明眸闪亮,“夫君这个主意不错。”
“为夫还有一个主意!”
“什么?”
“你来,这种很隐秘的事,一定要在很隐秘的地方说!”温去病说话时将钟一山拉到榻上。
钟一山有多了解温去病,眼皮一搭,“我还没有吃糕点。”
温去病表示震惊,“是夫君不香了?还是夫君不好吃了,你竟然会想着去吃糕点?”
钟一山,“……”
“你放心,夫君定以今日之我,胜昨日之我。”
钟一山还没有反应过来,温去病已然倾覆过去。
唇齿厮磨间,尽是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尽是这一世不悔的深情……
春嬷嬷在天牢里自尽了,这是她的选择。
这个世上,我们最无法阻止的,就是一个想死的人。
侯玦依着钟一山的意思,没有为难笑脸。
笑脸就这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深夜,危府。
有惊无险的皇城保卫战终于过去,虽说仗没打起来,可危耳的态度跟立场分外鲜明,包括与他相交的几位挚友,亦做好与钟一山共同进退的准备。
此刻主卧,内室。
钟弃余替危耳退了外衣,“夫君辛苦。”
守在皇城一整夜,危耳原以为会有一场硬仗,谁成想十万大军到了,可仗没打起来。
“夫人你说,钟元帅是早知仗不会打起来,还是因缘际会?”危耳由着钟弃余将外衣褪去,转身看向正朝架子上挂衣服的钟弃余。
纵他夫人腿有残疾,可在危耳眼里,夫人背影也是最美。
钟弃余动作温柔将衣服挂好,转回身看向危耳,“因缘际会也要有因,我不知道二哥事先是否知晓这场仗不会打起来,但我相信为了不让这场仗打起来,二哥必定做了很多。”
待钟弃余坐下来,危耳习惯性坐到钟弃余身边,自然而然拉着她的手搁到自己腿上,“夫人说的极是……夫人你是没看到,二十架重器,燃火之后有脑袋大的火球‘咻’的一下飞出半里地,‘轰’的一声把地炸个大窟窿!我危耳行军打仗也有些年,重器见的多了,这种从未见到。”
钟弃余从危耳闪光的眸子里便能猜到,那场面该有多震撼。
“夫君说的声音妾也听到了,除了声音,妾亦看到四营军将的自豪跟敌军的恐惧,虽然我不懂行军打仗,可也明白‘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智者相逢仁者胜,仁者相逢义者胜’,二哥智勇双全,又存仁义之心,这场仗打与不打,都是二哥赢。”
听到钟弃余这般夸赞钟一山,危耳十分赞同的同时,撇撇嘴,“夫人这么一夸,为夫觉得我一无是处……”
钟弃余笑了,“夫君便一无是处,也是余儿这辈子最喜欢的男人,更何况我钟弃余的夫君怎么可能一无是处,你是最棒的。”
被夸的危耳,顿时喜上眉梢,“夫人这话可别叫外人听了去,不然定会笑话夫人夸大其词。”
“没有啊,妾句句真心,是可以发毒誓那样的真心。”钟弃余缓身依偎在危耳怀里,“妾此生有幸,遇到你。”
“这哪里是夫人的幸,是我危耳上辈子积了大德才能娶到夫人!”危耳将钟弃余环在臂弯里时,眉目微动。
“夫人,我回来之前问过侯玦,他说……他说他把笑脸放了,这也是钟元帅的意思,罪不涉暗卫,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钟弃余依偎在危耳怀里,清澈明眸闪过淡淡的光彩,“那日钟府,若无笑脸及时拦下妾,妾与夫君如今已是两世人,这份恩情妾自当铭记,只是笑脸不是世俗的人,若妾猜的不错,他应该会远离皇城。”
“其实他若不想离开,为夫定能保他一个先锋!”危耳语态坚定道。
钟弃余樱唇抹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他有他的人生,他的人生,不在这纷繁复杂的皇城。”
危耳没有再说话,他只揽着自己的媳妇,一刻都不敢放松。
许久之后,钟弃余擡头看向危耳,“他走了?”
危耳震惊不已,“夫人……夫人知道他在?”
“他若不在,以夫君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与我提起他的名字。”钟弃余笑着仰头,“夫君胸怀坦荡,纵心里醋着,却仍愿意替妾还笑脸这个人情,此乃大丈夫。”
危耳脸红,“我没醋……我就是……夫人,你这辈子真的不会离开我?万一他哪日回来要把你接走……”
“那夫君可要时刻记着对我好,不然哪日笑脸回来找我的话,我可能意志力不会那么坚定。”
见危耳忽然不说话,钟弃余不解,“夫君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夫人真不要我,我该怎么办。”
“夫君想好了?”
危耳点头,“想好了。”
“怎么办?”
“去找钟一山。”
钟弃余,“……”
一场大战,消于无形。
但在局中人看来,战与不战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晨曦殿里烧死的顾清川。
顾清川之死,便是宣告大周内讧彻底结束。
至少现在的大周朝廷里,断无一人可与钟一山同日而语。
今日的钟一山,犹如当年的穆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