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管放肆
大周皇城,入夜。
钟一山与温去病回到府里,用罢晚膳就快睡下的时候,逍遥王才从雀羽营回来。
整整一日,逍遥王为找钟一山,足足跑了五个营。
主卧房间里,钟一山听到管家来报,说什么都要温去病过去安抚一下,毕竟逍遥王也是一番好意。
温去病不想去。
“你不去没关系,我去。”钟一山佯装迈步走向房门。
温去病立时拦住,“阿山你都走了好长时间路,躺去床上休息,我去还不行么。”
哪怕温去病有一万个不乐意,觉得朱三友能足足跑五个军营,那绝对是他自己智商有问题,他就不能叫四个人分别去另外四个营?
无论如何,温去病还是应着钟一山的意思离开主卧。
看着温去病离开的身影,钟一山眸间闪过淡淡雾气。
他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字笺。
字笺上唯有四个字。
‘等我回来。’
随后钟一山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亦离开主卧。
既然甄珞郡主在扶桑,那他此去目标十分明确。
沱洲。
钟一山并没有连夜赶路,而是在离开世子府后去了鱼市食岛馆,将自己此去路途跟目的悉数告诉给林飞鹰。
林飞鹰未料钟一山会亲自赶去扶桑,心中颇多担忧。
奈何钟一山执意,他则尽其所能为钟一山提供所有方便,包括自皇城到沱洲一路吃住用行,绝不含糊。
哪怕钟一山知道此行凶险,可寻甄珞郡主是恩情跟道义,他绝对不能明知其下落而无动于衷。
至于温去病,他相信温去病能明白他的苦衷。
丑时已过,钟一山乘坐林飞鹰安排的马车,悄然驶离皇城。
纵然皇城禁行,可钟一山有通行无阻的腰牌,自是不受阻拦。
十里亭,又见十里亭。
看似十分简陋,都不存在于绝大多数人眼里的十里亭,简直是生死道场。
多少恩怨情仇在这里开始,又有多少痴缠缱绻在这里结束。
不知道为什么,马车经过这里时,钟一山刻意让车夫停下来。
莫名的,他就是想停下来,等等。
“走吧。”
半柱香后,钟一山吩咐车夫赶路,天亮之前他要赶到下一个郡县稍坐休息。
车轮滚滚,轻尘微扬。
钟一山在马车里浑浑噩噩睡了过去,许是六脉不合的关系,他这段时间易乏。
好在驾车的车夫,是食岛馆里武功最好的,这一路也算平平安安。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钟一山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入桑郡,车夫知晓食岛馆在桑郡的分舵,于是直接将马车驾过去。
那是一座三层高的酒楼,酒楼装潢十分奢华,堪称是整个郡县里最好的。
这会儿钟一山缓了缓精神,掀起车帘准备下车时,一只手伸过来。
“阿山小心……”
这世上,没有哪个声音比这个声音更好听,如天籁,钟一山哪怕听一辈子都不嫌久。
就像是这声音的主人,在钟一山心里亦无可替代。
朝阳斜照,沐浴在金色光辉里的温去病,就像是神邸落于凡尘,刚好被他钟一山碰到,此生之幸,莫若相遇。
“你怎么在这里?”钟一山由着温去病搀扶,走下马车。
温去病脸上丝毫没有因为钟一山不告而别而生出的怒意,他无比小心扶着钟一山走进酒楼,天字一号雅间早就备好膳食。
“以为夫的武功,还能感觉不到周生良在马车里?”
看到温去病脸上的小傲骄,钟一山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所以你早就猜到我会离开?”
雅间里,温去病扶钟一山坐到椅子上,“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离开的这么快,也没想到,你会不告诉我。”
看到温去病眼中落寞,“我不告诉你,你不是也来了?”
未及温去病开口,钟一山继续道,“我不告诉你,不是不想你跟过来,凭天地商盟的本事,凭我夫君的本事,我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你也能找到我,我先走,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决心,我怕……我怕你舍不得我受苦。”
温去病动容,眼中光芒无限温柔,“是啊,如果你告诉我想要离开,而不是直接拎着包裹拔腿就走,我真的会想尽办法把你留在皇城,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安康喜乐,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直到看见你留下的字笺。”
温去病音落时,钟一山眼里含泪,“所以,你不会劝我留下来,对不对?”
“不会。”温去病擡头,“我只会与夫人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看谁不顺眼,我就打谁,此行有我,夫人只管放肆。”
钟一山就知道,会是这样!
“你这样,叫我怎么不爱你到底……”
就在钟一山跟温去病发自真心肉麻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撞开。
伍庸推着轮椅风尘仆仆进来,一双血红眼睛狠狠盯住温去病。
钟一山微怔,“伍先生?”
除了伍庸,毕运随后而入。
看二人神色,十分像是一夜未睡且很劳累的样子。
“怎么回事?”钟一山转眸看向温去病。
温去病想了想,“不知道啊,毕运,还不带伍先生下去休息!”
毕运没动。
“温去病,你还是人么!”伍庸这会儿也不管钟一山在不在场,直接控诉!
如果钟一山不在,温去病必定会毫不犹豫告诉伍庸,他不是人,他也不想做个人,好吧?
可钟一山在,温去病就还是想维持一下他高大无比又温润如玉的光辉形象。
“欠条的事,本世子决定先还一部分。”温去病试图用这句话,让伍庸闭嘴。
伍庸,闭嘴了。
事实是这样的,彼时将军府的时候,温去病便知周生良在车厢里,但那时他不想打草惊蛇,于是在与钟一山一起回世子府之后,他借着到后厨房做饭的空当,拿着焚天剑跑了一趟绿沉小筑。
鉴于周生良对剑的执着,温去病成功从其嘴里套出甄珞郡主的下落。
待其回到世子府,与钟一山一起用罢晚膳之后,他被钟一山支出主卧。
那个时候,温去病已经隐隐觉得不妙,于是与朱三友闲扯没几句,便跑回主卧看到了钟一山那张字条。
温去病当时并没有如他对钟一山说的那般镇定,他直接带着毕运跑去皇宫,草草找朱澜璎交代一下,然后拽着熟睡中的伍庸跟其随身轮椅,二话没说奔向桑郡。
是的,在钟一山离开皇城于十里亭等待的时候,温去病已经快到桑郡了。
要不是伍庸反应过来,提醒温去病有没有一种可能,钟一山离开世子府之后并没有即刻离开皇城,温去病这会儿只怕都快跑到下一个郡县了。
慌乱之中,伍庸的话使得温去病灵机一动,于是他自己留在桑郡,却让毕运带着伍庸往回跑迎一迎钟一山。
原因无他,如果没迎到,他还要留着体力继续追。
伍庸跟毕运不需要留体力,毕运累了可以暂时留在桑郡休息,随后赶上来就可以。
伍庸累了他可以拽着……
反正伍庸必须走哪儿跟哪儿,他家阿山随时都要看大夫。
普通大夫他又信不过。
回去的路上,伍庸有跟毕运商量直接遁回大周皇城,这次出来准没有什么好事儿!
毕运也犹豫了,于是二人一路狂奔回皇城,刚到十里亭就被颜慈给截下来。
飞鸽传书总是要快一些……
颜慈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针对欠条、工钱跟伍庸和毕运探讨了一下。
于是,二人又狂奔回桑郡。
温去病让颜慈捎的话是,‘卯时三刻未归,欠条跟工钱就全都是浮云。’
这会儿钟一山回到旁边房间里休息,温去病则在伍庸的强烈要求下告诉他们真相。
“去扶桑?”
伍庸震惊,“你叫我一个瘸子跟你一起飘洋过海去扶桑?”
温去病很疑惑,“有什么问题?”
“以老夫现在的状态,我若被迫流浪在大海上,会被淹死吧?”
温去病不以为然,“你有轮椅你怕什么,如果有人被淹死,也是我们这种没有轮椅的吧?”
伍庸,“……”
半日之后,温去病与钟一山带着伍庸跟毕运一同踏上去沱洲的征程。
他们此行目的只有一个,找到甄珞郡主。
哪怕前路凶险,钟一山都毫不畏惧。
因为他的男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