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乔装改道

拨乱反正

蔚蓝海面上,蜀了翁自与不知火舞逃出铁甲巨船之后,已有三日。

这三日蜀了翁每每都会坐在船尾,朝着来时的方向不停张望。

哪怕舵手告诉他,婴狐即便追上来也不会这么快,毕竟他们也是全力行驶,凭这样的速度想要追上他们不太可能。

蜀了翁并没有因此而让船员放慢速度,因为他不确定追他的人,是婴狐还是扶桑战座船。

可担心婴狐的心思,却是藏不住。

船尾处,蜀了翁双手握着铁栏,习惯性看向眼前,也就是船的后面。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没回头。

“婴狐那么厉害,他一定会没事的。”不知火舞停在蜀了翁身边,“你别担心。”

“你觉得,本城主怕死吗?”

清冷的声音飘际过来,不知火舞下意识擡头看向那抹冷俊的侧颜,“不怕。”

蜀了翁苦涩抿唇,“其实……其实婴狐跳回去的时候,本城主也想跟着跳回去,可我没有。”

“城主……”

“不是因为本城主怕死!是我们好不容易出海,也已经走到这里,再有一步我们就可以抵达扶桑去杀东野苍郎,如果我跳回去,我们两个都死在铁甲巨船上,那我们出海的目的跟意义又是什么?我们的目标由谁来实现?”蜀了翁猛然回眸,紫眸一瞬间溢出淡淡的雾气。

不知火舞哪里见过这样的蜀了翁,一时心疼,“婴狐不会有事,他不会死的,城主也不需要自责。”

“我没自责,我只是……”

蜀了翁有些站不稳,他转身背靠着铁栏堆坐下来,低下头,沮丧不已,“我只是舍不得那个傻小子。”

不知火舞知道蜀了翁心里难受,转过身与其坐在一处,“人固有一死,如果此行我能杀了东野苍郎,那我死的也值得。”

蜀了翁不禁转眸,“你若死了,褚隐怎么办?”

“自然是好好活着呀!”不知火舞笑道,“东野苍郎一死,这个世上便没有人会伤害到他。”

看着不知火舞眼中决绝,蜀了翁点了点头,“你所想,与我一般。”

“城主也有想以性命相护的人?”

“有啊!”

不知火舞没有追问下去,“那我们就豁出命干一场,为我们心里的人……”

蜀了翁狠狠呼出一口气。

“好!”

比起钟一山跟温去病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去莽原,还有蜀了翁跟纪白吟他们被迫也要先入莽原地界,流刃跟褚隐简单粗暴。

他们就是要直接回扶桑,与东野苍郎正面开战。

五日的时间转瞬即逝,铁甲巨船终于在距离扶桑最大的码头,还有半日航程的时候停下来。

为免东野苍郎在码头设下埋伏,流刃与褚隐商量接下来的路,他们要自己走。

是以,他们二人直接乘坐快船奔向码头,两艘铁甲巨船却是绕转航线奔莽原装些货再回去。

这是百里殇的意思,船不跑空,越是艰难的日子,越是要拼命赚钱。

正如流刃所料,他们才入码头便觉不对。

以往那么繁荣的码头,此刻却是空无一人,停在码头的船上亦无人走动。

“小心些。”

流刃将快船停靠下来,褚隐纵身翻跃,落在码头向前延伸的数十米木栈上。

木栈大概有两辆马车并排的宽度,褚隐稳落时自背后抽出当日朱澜璎赠与他的徐来剑。

兵器排行榜前十第九,乃神兵。

主仆一场,这是朱澜璎对褚隐的承诺。

流刃随即自快船跃上木栈,身姿挺拔,单手下意识叩住腰间软剑。

多少次梦回,而今终于踏在自己的国土上,流刃心中没有感动跟期待,有的只是失望跟愤怒。

他一心一意辅佐的天皇,到底拿他当什么!

二人自木栈走向码头,一股肃杀的气氛悄然生成。

海风吹拂,浪花拍岸。

就在褚隐与流刃行至木栈正中时,木栈两侧忽然迸起数道剑气,剑气冲击下一蓬蓬海浪冲天而起,仿佛在栈道两侧竖直起两面白色海墙!

“隐皇小心!”

褚隐感受到来自两侧的剑气逼袭,猛然祭出徐来剑!

黑色大剑在空中划过带起无数剑影,剑影如黑色巨龙瞬息将褚隐与流刃阻隔在内。

轰、轰、轰……

随着如高墙般的海浪拍向栈道,溅透衣襟,左右数十黑衣忍者皆现身。

“该死!”褚隐未料天皇竟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撕下来,公然在码头上铲除异己,心中愤恨难当。

流刃倒不意外,天皇能朝东野归刀下达斩除舞儿的密旨,能让自己杀了一直忠心于他的褚隐,足见心如铁石。

黑衣忍者皆来自皇宫,各个都是高手。

褚隐率先举起徐来剑冲杀过去,流刃亦抽出腰间软剑,剑气所到之处,发出嗤的爆响!

流刃到底是扶桑隐皇,武功自然在这些忍者之上,软剑挥斩间穿透一人心脏。

鲜血漫天扬起,与拍岸狂击的海浪暗淡了原本阳光明媚的碧空。

黑衣忍者本着同归于尽的姿态,疯狂冲袭。

流刃腹背受敌,软剑倏然挥斩,黑色剑气骤然释放出无数看似柔软的黑丝。

黑丝如蛛网绵密遇剑气散开,却又在避开剑气后聚拢拧成一股坚硬如铁的冷箭,倏然射向对手。

噗、噗、噗!

一招‘万蛛天尽’。

流刃背后轰然倒下三个黑衣忍者!

与此同时,三道剑气亦在流刃背后划出三条血痕。

面对眼前袭过来的忍者,流刃眼底发狠,手中软剑突然绷直,爆发出去的剑气猛烈笔直,许是速度太快的缘故,肉眼可见空气中划出一道锥形线路。

噗……

利剑穿透一人胸腔!

几乎同时,两侧忍者的利剑亦刺过来。

流刃弃剑,身体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飞快闪出一个分身。

脱骨术!

出手忍者肉眼所见手中利器已然刺穿流刃肋骨,不想下一瞬脖颈陡凉,一蓬血雾自颈间喷洒。

眨眼间,栈道上已现流刃十个影像,黑衣忍者惶恐之际折损十数人。

褚隐心力已到极致,徐来剑自一黑衣忍者身体里抽出瞬间,一道寒光劈向左臂。

剑意太快,褚隐躲闪不及咬紧牙关之际,流刃真身倏然闪至将其带出数米。

“隐皇,你先走!”

纵然在他二人身后,已经倒下数十黑衣忍者,鲜血染红栈道,可目挡在他们前面的忍者亦有数十,斩杀不尽。

“我若连你都保不住,谈何复仇!”流刃丝毫没有丢下褚隐的意思。

面对眼前忍者,二人再次拼尽全力!

栈道上厮杀正烈,腥红血迹流进大海,染红码头。

就在二人几筋疲力竭之际,忍者背后出现骚动。

原本以为就要完成使命的忍者们,如何也没想到绝命击杀在后面!

轰……

一声巨大声响自背后炸开。

流刃视线之内,只见一个巨大光团在不远的地方爆裂,四五名忍者当场倒飞出数米落进海里。

“隐皇……”褚隐看到希望,眼中闪出一抹光彩。

流刃紧紧搀住肩膀受创的褚隐,“是宫本武藏。”

随着耀眼的光团不断闪现,不断爆裂炸开,整个栈道都在颤抖,木栈裂出数道缺口,海水喷涌而上。

栈道不过数十米,余下十几个忍者无力承受对面老者攻袭,损失惨重。

终于,夹在宫本武藏与流刃中间的最后一个忍者,死于软剑。

四目相视间,流刃未动。

宫本武藏大步向前,“老臣宫本武藏,叩见五皇子!”

隐皇是皇室的隐皇,五皇子却是整个扶桑的皇子。

宫本武藏这般称呼,已然表明立场。

流刃松开以徐来剑支撑身体的褚隐,上前一步扶起宫本武藏,“老将军快起。”

看着满身鲜血的流刃,宫本武藏眼中愧疚,“老臣来迟了!”

“老将军能来,本皇子感激不尽。”

流刃知道宫本武藏早就来了,一直没有出现的原因,是在观望。

他要判断自己即将扶植的新君,是不是有那样的能力跟气魄,又是不是在生死面前畏缩不前的一个人。

宫本武藏的最终出现,说明流刃经过了宫本武藏的考验。

“五皇子,请!”

宫本武藏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自己的府兵。

码头上的府兵数量不足一百,但沿途皆有府兵暗伏,是以自码头到宫本武藏府邸一路,不会再有危险了。

扶桑皇宫,御阁。

东野苍郎静默坐在御桌前,听着橘右京禀报码头上发生的事。

流刃非但回来,还将本该由他诛杀的褚隐一并带回来,目的昭然若揭。

“天皇,宫本武藏居然敢公然杀害宫内忍者,这是造反!”

是造反。

可东野苍郎敢治宫本武藏的罪?

他不敢,因为他根本不敢承认那些忍者是他派出去的,流刃在扶桑百姓眼里仍是五皇子,纵然流刃离开扶桑多年,很多百姓早就忘了扶桑还有这样一位皇子,但若这位几乎被人遗忘的皇子,被他们的天皇以非正常手段害死在码头,必会引起舆论骚动。

“宫本武藏居然派了府兵过去。”

东野苍郎冷笑,“他竟然还问朕为何要收回兵权,这难道不是理由?”

橘右京目露担忧,“眼下宫本武藏将东野流刃带回府里,属下怕……”

“怕什么?怕他欲拥东野流刃为帝?”东野苍郎冷逸容颜浮现出嘲讽的神情,“欲立先废,朕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废朕!至于东野流刃,他还能一直龟缩在宫本武藏府邸不出来?”

“天皇的意思是……只要东野流刃出来……”

“不。”

东野苍郎打断橘右京猜测,“既然他已经被宫本武藏救回府里,再出来时必然会有舆论加持,好在朕也不急于杀他,朕着急的是兵权。”

见东野苍郎眼中生寒,橘右京了然,“十大将军里已有三位将军交出兵权,合计兵权四十万,眼下最容易入手的第四位将军是酒井中介,只要能得到酒井中介的兵权,天皇手中兵权便有六十万,足以与宫本武藏对抗,据属下密查,酒井中介的软肋是他的妹妹,他喜欢自己的亲妹妹。”

东野苍郎闻声,眼中光芒微闪,“所以酒井奈羽是因为这个原因……到了应嫁的年纪,还呆在自己兄长的府邸?”

橘右京重重颌首,“是!”

“呵!天下女子何其多,这酒井君怎么就喜欢吃窝边草!”东野苍郎冷笑。

橘右京拱手,“我们是否要以这个秘密威胁酒井中介,让他交出兵权?”

东野苍郎狭长凤目微微眯起,“不急,过几日朕会摆国宴替东野流刃接风洗尘,入宴官员可携家眷,届时若能让东野流刃与酒井奈羽发生些□□,想来酒井君应该不介意自己有一个当皇子的妹夫。”

橘右京恍然,“天皇英明!”

“英明?阴损还差不多。”东野苍郎很清楚自己这般行事缺了大德,可为了兵权能够统一入皇权,再阴损的事他也不会眨眼。

哪怕宫本武藏不明白,那些朝中大臣不明白,他所做的事,却是利于扶桑千秋大业的关键。

好在,他不需要有人明白。

因为这些人,都不足以见证那一伟大的时刻。

“还有一件事。”橘右京拱手,“第五战座船队……失踪了。”

海上不比陆地,失踪即是全军覆没。

东野苍郎早就料到如此,否则东野流刃跟褚隐也不可能活着抵达扶桑。

不得不说,沱洲那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果然不值得信任。

“蜀了翁等人的消息呢?”

“回天皇,暂时没有。”

东野苍郎靠在椅背上,眉峰微蹙,“终究,是一次也不能错……”

橘右京不理解东野苍郎言辞中的深意,“天皇说什么?”

“没什么,传信给我们在莽原的暗部,但凡遇到蜀了翁、婴狐、不知火舞,韩国的纪白吟,还有……”

“那个小姑娘叫初云。”橘右京补充道。

“全部,格杀勿论。”东野苍郎目色无温,声音冰冷中透着凛冽寒意。

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阻止他让扶桑强大的步伐。

若有,即杀。

自流刃被宫本武藏接入府邸,整一日未出。

这一整日,宫本武藏将扶桑近两年的变化,悉数告诉给流刃。

依着宫本武藏的意思,自天皇登基伊始,便隐隐有对军权窥视的端倪跟苗头,但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不想半年前,天皇突然与内阁首相藤田太欲勾结,非但有解散内阁的意思,更欲将军权收入到皇权之内。

随着矛盾越来越激烈,天皇且让藤田太欲在朝中鼓动百官,背地里亦朝十位将军下手,如今已有三位将军沦陷。

据统计,东野苍郎手中兵权已有四十万。

“老臣曾问过天皇,天皇的回答是,称霸。”

面对宫本武藏所说的事实,流刃毫不怀疑,“天皇当真是想称霸,而且并非海上七岛,他怕是连中原七国都算在内了。”

书房里,宫本武藏震惊看向流刃,“天皇莫不是疯了!中原七国岂是我等可比,莫说七国之首的大周,便是韩国,我们也是望尘莫及。”

流刃苦笑,“可皇天瞄准的,正是大周。”

流刃随后将大周近三年的巨变,用最简洁的表述说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

宫本武藏每每听到震惊处,都惊叹不已。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怕天皇也没想到朱澜璎这枚棋子,如此不好摆弄。”流刃随后又道,“而今大周第一神侯钟一山,还有韩国凉王温去病,皆知大周之祸始于扶桑,他们答应本皇子,只要本皇子敢反,他们定会全力支持。”

依着流刃的意思,钟一山跟温去病简直是有通天的本事,自己既是得到他们的支持,那么中原七国,便都不会站在东野苍郎那边。

宫本武藏惊喜,“如此说,我们胜算多些。”

“老将军,本皇子有一事想要请教。”流刃从来都不在乎皇权,如果有选择,他根本不会回来,“当年母妃之死,到底是因为什么?”

宫本武藏未料流刃会问这件事,心中疑惑,但也如实回答,“病逝。”

流刃摇头,“可据本皇子得到的消息,当年埋入皇陵的棺柩是空的。”

“怎么会?”宫本武藏震惊。

“不知老将军是否记得,当年母妃离逝出殡那日,本皇子一时悲痛欲绝冲向棺柩……”

宫本武藏微微颌首,“这件事老臣听说过,毕竟依宫中规矩,皇子不该接近棺柩。”

“那时本皇子虽年幼,但我能感觉到,那个棺柩好像真是空的。”流刃无比认真看向宫本武藏,“我真的感觉到母妃的尸体,并没有在里面。”

宫本武藏皱眉,“不会吧?”

“还有,我在离开大周之前,温去病与我提过这件事,他怀疑是东野苍郎杀了我母妃。”

流刃一语,宫本武藏连疑惑的表情都没有,直接否定,“那时东野苍郎只有九岁,他怎么可能……”

“他收服褚隐的时候,也只有八岁。”

这句话,令宫本武藏陷入沉默……

如东野苍郎预料,两日的时间,扶桑五皇子远行归来的消息,霎时传遍整个京都,传言颇多,大都是些美好的愿望跟象征。

最让人信以为真的,则是五皇子为了扶桑能国泰民安,远行到东方蓬莱仙境祈福。

而今归来,便是代表扶桑会长长久久的繁荣昌盛下去。

东野苍郎未理那些传言,依计划在流刃入宫本武藏府邸后第三日,放出欲为其接风洗尘的请柬,请柬出自御阁,流刃没有拒绝的理由。

宫本武藏同样收到请柬,以宫本武藏在朝中势力,他很快查到同席者有藤田太欲跟酒井中介及酒井中介的妹妹,酒井奈羽。

宫本武藏告诉流刃,这恐怕是局。

可即便是局,流刃也只能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