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

扶桑之行,尘埃落定。

钟一山与温去病他们将甄珞、苏柔、姑娲跟美智子带出幽冥地城返回皇宫后,流刃即让宫本武藏派人将地城炸毁。

世间本无鬼魂,又何来长生。

鉴于四人当中唯有姑娲没有失去记忆,她便将自己所闻所见说给众人。

当年她以晶链预测自己会有大难,因不放心初云,便引初云之血入晶链,将这串巫族至宝传给初云。

正如晶链预测,她在半个月后被神秘黑衣人掳走,飘洋过海来到扶桑,又被人直接送入幽冥地城,东野苍郎随即硬逼她吃下十枚药丸,从此她便昏睡在逆龙棺里许多年。

直到晶链被初云触动,她的意识才渐渐恢复。

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她都是有意识躺在漆黑无比的棺柩里,期待又恐惧。

她期待能见到自己的女儿,又害怕初云若真来救她,会遭遇与她同样的下场。

还好老天有眼,能叫她们母女团聚。

转眼十日,温去病等人身上伤势恢复的七七八八,受伤最轻的初云跟纪白吟要带姑娲离开了。

午后阳光正暖,纪白吟将温去病约到皇宫后花园小叙。

“此次浩劫你我都没死,说明什么?”纪白吟经历生死之后,颇为感慨。

温去病有多了解纪白吟,这厮的话也能随便接?

“说明什么?”温去病反问。

“祸害遗千年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纪白吟发自内心看向温去病,“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老天爷瞎了。”

温去病想了想,“你可能是沾了本世子的光,老天爷爱屋及乌……”

“别往下说了,本相忍不住想要打人。”纪白吟觉得温去病的脸皮也是忒厚。

言归正传,纪白吟告诉温去病,他要随初云跟姑娲回一趟巫族,这是姑娲的意思。

“那如果她们想要留在巫族,你咋办?”温去病到底还是担心纪白吟,忧心问道。

纪白吟没有回答,“倘若钟一山想回大周镇北侯府,世子当如何?”

“嫁妻随妻,这有什么好问的!”

“所以世子为何要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纪白吟不以为然。

温去病,“……我们两个还能不能愉快的交谈?”

“尽量。”纪白吟也不敢保证。

温去病看向纪白吟,“母妃……”

“师妃是巫族人,她离开韩国皇宫的目的必定是岳母,如今岳母复活,想来以她们巫放特有的方法,应该可以联系上,只要本相看到师妃,定会想尽办法去信给皇上。”纪白吟明白温去病心思,直言道。

温去病轻舒口气,“那我等你好消息。”

“一定。”纪白吟也跟着舒了一口气,转身坐到园中石凳上。

阳光直射过来,纪白吟不禁用手挡住阳光,不想下一刻眼前有阴影笼罩下来,“有没有觉得本世子很贴心?”

“并没有。”纪白吟挪了挪地方。

温去病转身坐到纪白吟身侧,“此次分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希望下次见到你,你非完璧之身。”

纪白吟咬了咬牙,终是忍下一口气,“与你说件事,初来扶桑皇宫,我与初云见到海棠了。”

温去病猛的扭头,“谁?”

“确切说是海棠的尸体,跟闻少安一样,似乎是被东野苍郎炼成尸人。”

如今再提海棠,不管纪白吟还是温去病心里都没有太多波澜。

他们心里,无愧于海棠。

见温去病没说话,纪白吟又道,“好在蜀了翁说,随着东野苍郎身死跟幽冥地城消亡,所有衍生的东西都会随之灭亡,海棠如是,闻少安亦如是。”

“这是她的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温去病浅声道。

纪白吟以前不信命,他没靠家族分毫,凭己之力成为韩国一朝宰相,靠的就是敢与天争。

如今他信命。

与初云相识,便是命中注定。

爱情的伟大,就在于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信仰,尤其是可以改变如纪白吟这种人的信仰。

“明日我同岳母跟初云离开,再见不知期,你多保重。”纪白吟看向温去病,很是不舍。

温去病点头,“不管在哪里,活着就好。”

“走了!”

纪白吟起身时,温去病忽似想到什么,“本世子打算与阿山重办婚礼,份子钱你且叫郑殊送到镇北侯府。”

纪白吟头都没回,脚步越发快,“没听到!”

“没听到也没关系,韩国宰相府的石凳本世子早就看好了,届时本世子自会派人搬走两个!”温去病高喝之际,纪白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跑回来,狠狠堵住温去病那张嘴。

“小点儿声!”纪白吟恨道,“你想要多少?”

“一份交情十万两,一共二十万两。”温去病虔诚看向纪白吟。

纪白吟笑到面目狰狞,“本相掐死你算了!”

纪白吟最终没有掐死温去病,而是答应温去病会将份子钱送到镇北侯府,至于多少,他定会给温去病一个满意的数字。

翌日,姑娲与众人道别,带着初云跟纪白吟离开扶桑京都,郑殊随行。

剩下的人也在考虑何时离开,婴湄湄在等苏柔把身子调养好,同时送信回古墓,叫古墓派最庞大的战舰队过来迎接夫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婴湄湄发现红娘不见了。

因为他想让红娘传信。

这段时间,苏柔似乎对婴狐特别喜欢,只要不睡觉的时候,就会拉着婴狐问东问西,甚至开始给婴狐量身裁衣。

对此,婴湄湄一度萌生想要掐死婴狐的想法,最后打消了。

因为他发现只有婴狐在房间里,苏柔才允许他进来。

好在婴狐仿佛不知疲惫,只要苏柔一醒,他就跑到房间里陪她说话,从自己很小的时候开始说,说到自己入大周结识许多过命的朋友,说他一直……都过的很好。

婴湄湄因为想见苏柔,被迫听到自己儿子口中的童年,还有经历的过往。

直到这一刻,他方惊觉自己对儿子,一无所知。

“小狐,都是母亲不好,让你受苦了。”

苏柔心疼把婴狐拉进她怀里,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对不起……”

婴狐喜欢窝在苏柔怀里的感觉,特别温暖,没有什么地方比母亲的怀里,更温暖。

这厢婴狐倒是温暖,婴湄湄快要气死了。

“婴狐,你跟我出来。”

苏柔对婴湄湄无感,要不是婴狐承认他的确有那么一个爹,苏柔断不相信自己会嫁给眼前这个男人。

依她对自己的了解,帅成婴湄湄这样的男人,她应该不会嫁。

她喜欢老实的。

帅的,没一个老实!

院子里,婴湄湄双手环于胸前,冷眼看向自己儿子,“婴狐,为父昨晚怎么跟你说的,叫你多在你母亲面前提我,你提了没?”

婴狐摇头,理直气壮,“没有。”

“为什么?”

“我与你也不是很熟,实在想不出来从何提起。”婴狐绕过婴湄湄坐在院中石凳上,凳子就那么大点儿,婴狐还把一只脚踩上去。

婴湄湄三两步绕到他对面,“条件,条件随便你开!”

知子莫若父,婴湄湄虽然不明白婴狐为何会与钟一山他们成为至交,但在自己面前,婴狐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

“把红姨找回来。”婴狐不是没有良心的人,红娘走时他不知道,否则定会阻拦。

婴湄湄还以为是何事,“这事儿好办,等我回去即派古墓的人出去找,你马上进去同你娘讲,我是个好人,近两日我发现你娘看我,好像防贼。”

婴狐忽然擡头看向自己父亲,万年吊儿郎当的脸难得严肃一次,“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答我。”

“请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婴湄湄也很严肃。

“我娘说比起你,她更愿意听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婴狐扬起下颚,眼睛藐视过去。

婴湄湄闭眼,我亲生的,我亲生的,我亲生的……

“你问。”

“红娘喜欢你十几年这件事,你是不是知道?”这是婴狐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婴湄湄虽然没想到婴狐会问他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大方回答,“知道。”

“那你也喜欢……”

“我只喜欢你娘,爱你娘,不论这辈子还是三生轮回都只要你娘!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取代你娘在我心里的位置,你也不行。”婴湄湄眉目清冷,字句间没有停顿,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敷衍。

婴狐皱眉,“这对红姨不公平。”

“感情的事没有公平可言,从你红姨决定留下来照顾你那一日开始,我便与她说过,我定要找到苏柔,苏柔生我就生,苏柔死我便将你拜托给她。”婴湄湄一字一句道。

“可你欠红姨的。”婴狐心疼红娘。

婴湄湄纠正,“是你欠红娘,不是我。”

对此,婴湄湄的解释很简单。

‘她把你养大,又没把我养大。’

婴狐听罢,竟然觉得十分有理。

“三日后,古墓船舰会抵扶桑,你是时候与钟一山他们道别了。”婴湄湄言归正传。

婴狐点头,“母亲在房间里等我……”

“刚刚钟一山还差人过来问你,你快去。”婴湄湄好不容易把婴狐骗出来,哪能还叫他进去。

婴狐知钟一山找他,自是飞奔而去。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婴湄湄终于舒了口气,之后起身走向房门,入门前理了理并不褶皱的衣领……

几日休养,温去病跟钟一山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伍庸终于可以腾下时间晒晒太阳。

别院里,伍庸正在轮椅上闭目养神,忽有阴影挡下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毕运。

“坐。”伍庸拍了拍轮椅左边的扶手。

几番生死,毕运与伍庸已经建立起过命的友谊,要知道,这世上敢坐在伍庸轮椅扶手上的人,不超过三个。

一个是温去病,一个是游傅。

“那会儿我听主人与钟一山商量,再过十日就走。”毕运感慨一路凶险,能活着绝对是祖上积德。

伍庸倒不在意回去的时间,他在哪里都一样。

可他心里有件事,对谁也没说。

眼下十几日过去了,他憋的有些难受。

“毕运,你值得信任吗?”伍庸没有看向毕运,视线望向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

毕运不需要想,“不值得。”

伍庸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告诉你一个秘密,齐帝师,中了无解之毒。”

毕运闻声直接从轮椅扶手上站起来,狂奔而去。

伍庸长叹口气,又把眼睛闭起来。

毕运去而复返,眼珠子瞪溜圆,“这么大的事你谁都没告诉?”

伍庸知道毕运忍不住好奇,重新睁开眼睛,“是无解之毒。”

言外之意,不管告诉谁,都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如今所有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他又何必把这件事说出来,让大家重新走进痛苦。

毕运不明白,横眉竖眼,“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实在忍不住。”

毕运颓败蹲坐在轮椅前,“那毒……当真无解?”

伍庸摇头,“至少我与游傅都不行。”

“马上就会……”

“不会。”

伍庸解释,那毒是东野苍郎下的阴邪之物,毒性会随着时间深入骨髓,五脏六腑,如果没有奇迹,齐帝师活不过七个月。

“主人受不了这个!”毕运绝望,“再说也隐瞒不了!”

“瞒一日算一日。”

伍庸长叹口气,“看造化罢。”

毕运重重靠在轮椅上,刚刚缓过来的好心情瞬间陷入谷底。

反倒是伍庸好些。

终于有人可以陪他一起守这个秘密了……

且说婴狐到时,钟一山刚从甄珞郡主的房间里走出来。

与苏柔不同,甄珞郡主最先记起的,是她的夫君。

钟勉……

这会儿看到钟一山,婴狐蹦跳着过去,“一山!”

钟一山看到婴狐过来,脸上露出浅淡笑容,“你怎么过来了,伯母还好?”

“婴湄湄说你找我,可我知道那老东西在骗人,他就是想把我支走,好单独跟我娘在一块呆着,哪怕我娘烦他。”

婴狐边说话,边把双手叩在后脑勺儿,与钟一山走在一处,仰望着天,“小爷今日心情好,假装被他骗。”

钟一山侧眸,忽想起与婴狐第一次见面时,眼前少年也是这副模样。

‘滴水之恩,当以身相许,你放心,这份人情我总会还你!’

小狐貍,这份人情你还大了……

婴狐走在前面,钟一山忽然发现,婴狐的衣服很有特点。

此时此刻,穿在婴狐身上的衣服颜色一半黑一半红,上半身黑下半身红,腰间也不知道绣的什么花,花瓣呈渐红向上,呈渐黑向下,看似十分自然过渡了上下两种颜色。

这么的丑!

钟一山有些不记得他在地城里看到婴狐时,是不是也穿这件衣服,那时生死在即,谁有心情关心这个。

此时此刻看到,钟一山以为他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看见过这么有特点的衣服。

“婴狐。”钟一山轻唤一声。

婴狐听到声音停步,转回身,“咋了?”

“这衣服……谁给你做的?”钟一山没直接说丑,万一冒犯到谁就不好了。

婴狐好开心,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衣服了。

今晨婴狐换这身衣服去见母亲,母亲似乎并没有发现,婴湄湄那个老东西就更不用说,老东西眼里只有自己媳妇。

婴狐兴奋走到钟一山身侧,扯起广袖显摆,“是不是很好看!”

钟一山,“……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罢。”

明显很丑!

“大裤衩!”婴狐提及权夜查,眼睛里都在放光,“那时我与大裤衩和老闲被迫闯荡江湖,经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钟一山拉住婴狐,流露出心疼,“你从来没与我说过,你有那么惨的时候。”

“我当然不会同你讲!风光时有你同在,狼狈时我一人独担。”婴狐拍拍胸脯,扬起下颚,“不过那段时间也有开心的时候,瞧瞧这件衣服,权夜查亲手缝制,一针一线都是他的杰作!”

钟一山忍住心底酸涩,“不得不说,权教习的审美异于常人。”

“那必须!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从大周到这里我都只把它藏起来,与别人打架我舍不得穿,怕弄坏!”婴狐心疼抚过腰带,“大裤衩绣的花也好看。”

钟一山听出端倪,“你想权夜查了?”

婴狐点头,“我想权夜查,想半日闲还有师傅,还有段定跟范涟漪,还有顿星云跟侯玦他们……”

说到此处,婴狐转身正对钟一山,“老东西说后日就要带母亲回古墓……钟一山你知道吗,我过了十八年没有母亲的日子,这回找到母亲,我想陪她。”

钟一山理解,“我与你一样。”

“等回到古墓,母亲恢复记忆之后,我就抽空去大周看你,还有顿星云他们,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婴狐胸口有些堵,视线落在钟一山脸上,“等你点将,我必定回去!”

钟一山拍拍婴狐肩膀,“我在大周镇北侯府,等你。”

“一言为定!”

婴狐与钟一山击掌之后,又陪着他走了一段路,直至看到不远处的蜀了翁跟不知火舞。

钟一山心思算是细腻,这段时间他经常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不难看出,不知火舞对蜀了翁有心。

“一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婴狐拉住钟一山,没让他往前走,“蜀了翁喜欢不知火舞,不知火舞好像也喜欢他,可又似乎放不下褚隐,这三个人,复杂的很!”

钟一山闻声,不禁扭头,“你是怎么看出来蜀城主喜欢不知火舞的?”

至少在钟一山眼里,自家师兄丁点儿那方面的意思也没有!

“我们三个一路走过来的啊,我还不知道?蜀了翁肯定对不知火舞有意思,他一路护她比护我都紧,他们眉来眼去的好几次都被我看到了!”

婴狐难得八卦,这会儿看到不知火舞哭着离开,不由‘啧啧’两声,“蜀城主在男女之事上真的是……渣的难得。”

钟一山,“……”

这会儿看到蜀了翁走过来,婴狐看向钟一山,“我先走一步,我会再去看你们!要想我哟!”

婴狐直起身,纵有万般不舍亦转身,“后会有期!”

且说婴狐人影才消失,蜀了翁从对面走过来。

“婴狐怎么跑了?”蜀了翁看向婴狐离开的方向,狐疑问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时候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归来。

钟一山相信再见婴狐,他一定是位更出色的少年郎。

“师兄与不知火舞是怎么回事?”钟一山缓步走在甬道上,朝向前面一处凉亭。

蜀了翁闻声扭身,瞠起一双紫眸,“什么怎么回事?”

“这里没有外人,师兄若真喜欢不知火舞,且与我说,只要不知火舞也喜欢师兄,我便舍了脸去找褚隐,叫他成全。”

蜀了翁大踏步走到钟一山身边,“天地良心,本城主自小到大就只喜欢你一个小不点儿,再没喜欢过别的女人!”

钟一山侧眸,“可看不知火舞不像是一厢情愿的样子,倒像是师兄你负了她。”

蜀了翁也很纳闷儿,“我跟她真不算很熟。”

钟一山忽似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

想刚刚婴狐与他说的话,又见自家师兄这个表情,“师兄的龟壳呢?”

“碎了,在幽冥地城救你的时候,碎成渣子了。”

提起龟壳,那是蜀了翁身上陪伴他最久之物。

他视若珍宝,只是与钟一山比起来,它碎便碎了。

“师兄可曾用不知火舞的血,祭过那龟壳?”

此时二人走进凉亭。

“祭过,当日桃花村逆水河畔,我借用她的血杀了东野归刀。”

钟一山闻声,长吁出一口气,“那就对了。”

“什么?”蜀了翁转到另一个石凳前,用力搬起石凳强行坐到钟一山身边。

“问题出在那个龟壳上。”钟一山告诉蜀了翁,当年师傅与自己提及蜀了翁姻缘时,说过四个字。

尽在龟壳。

也就是说,若哪个女子以处子之血祭龟壳,那位女子便是蜀了翁的真命天女,他们之间会因为龟壳作用相互吸引,最终变成有情人。

前提是,龟壳完整无缺且不再被另外一个人的血,染浸。

如今龟壳已碎,哪怕不碎亦染了纪白吟的血,所以蜀了翁才会忘记他与不知火舞无数次眉目传情的瞬间。

是的,是这样的。

蜀了翁记得所有事,却不记得自己抛过的媚眼,撩拨的心弦。

可悲的是,龟壳带走了蜀了翁的记忆,却把一个个美好又懵懂的记忆。

留给了不知火舞……

蜀了翁听到钟一山的解释,一脸震惊。

“为何这么重要的事,师傅没与我说过?”

钟一山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闲散道人的回答是,天机不可泄露。

蜀了翁越发疑惑,“既然天机不可泄露,师傅又为什么告诉你?”

钟一山苦笑,“我当时也是这么问师傅的,师傅说已经发生的事不叫天机。”

简单理解,真正泄露天机的人是闲散道人,他不想自己徒弟爱的不明不白,被人恨的不明不白,所以泄露所谓‘天机’给钟一山。

如今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钟一山再将事情告诉蜀了翁,只是告之。

凉亭里,蜀了翁长叹口气,“师傅还是喜欢你多一点。”

“现在是讨论师傅喜欢谁多一点的时候?不该是讨论师兄你在知道真相之后,该如何跟不知火舞交代么?”钟一山挑眉看过去。

蜀了翁不以为然,“本城主要跟她解释什么?”

钟一山,“……她喜欢你。”

“那是龟壳的错,我不喜欢她。”

看着蜀了翁一脸的理直气壮,钟一山有些无语,“师兄你曾经喜欢过,只是你忘记了。”

“那只是龟壳迷惑之下的一个错误。”蜀了翁丝毫没有想要与不知火舞解释的意思,“这件事本城主与那不知火舞说不清楚,你去。”

钟一山险些气笑了,“这是我一个外人能说明白的事?”

“你怎么能是外人!你是我师妹!”

“小声点儿!”钟一山声调古怪扬起,眼睛也跟着瞪起来。

蜀了翁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于是四处瞅瞅,见无人方才凑近,“温去病还不知道?”

钟一山摇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知道你是穆挽风,不是钟一山?”蜀了翁狐疑看过去。

钟一山沉默,眸子落在自己的手上。

“你该不是……想瞒他一辈子吧?”蜀了翁压低声音,表情凝重,“这事儿你可得想好,不说便一辈子不能说,要说现在就说,别等他自己发现你在骗他。”

“我是谁很重要吗?”钟一山擡眸,神色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纠结。

他是谁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两个。

蜀了翁端直身形,长叹口气,那双紫眸溢出淡淡光彩,“你同我讲,你是谁很重要吗?”

虽是反问,钟一山却深知其意。

他若只是钟一山,师兄又何必千里奔来扶桑想替他除掉东野苍郎。

见钟一山不语,蜀了翁站起身,伸出手隔着石台拍拍钟一山肩膀,“自己想。”

不远处,一直在别苑里等钟一山的温去病找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咻……

一道银光骤然闪过!

蜀了翁感觉到寒意侵袭,猛然撤身之际,银镖‘砰’的戳进支撑凉亭的柱子上。

“温去病你干什么!”蜀了翁怒视匆忙赶过来的温去病,恨声道。

温去病扬起唇角,风华绝代,“看到有只蚊子在那儿嗡嗡嗡,吵到本世子的阿山,扎死它!”

蜀了翁皱眉,“哪儿有蚊子?”

“没扎到。”

温去病耸肩,甩了甩袖子,“等它再过来嗡嗡嗡,我还扎它!”

蜀了翁呵呵,“你倒是想扎,就怕你媳妇舍不得。”

温去病脸色铁青,正要动手时钟一山拉住他,却是看向蜀了翁,“城主有事先忙。”

蜀了翁想到龟壳之事,无心与温去病斗气,“一山说话本城主自然要听,那我先去忙,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钟一山知他故意,瞪了眼蜀了翁。

待蜀了翁离开,温去病气鼓鼓坐下来,“他再来找你,我还扎他。”

钟一山笑了,“我与蜀城主当真有很重要的事在谈,你吃的什么飞醋。”

听到‘吃醋’二字,温去病立时挺起腰板,“阿山,你知道本世子吃醋为啥还要理他,你不爱我了……”

钟一山,“……”

钟一山未理温去病撒娇,凝眸看过去,“与你商量件事。”

“阿山你说。”温去病坐到钟一山身侧,胳膊搥住石台,单手叩住脑袋,侧身看向自己媳妇。

他的媳妇,英姿飒爽的世间无二。

“刚刚婴狐来找我,说他们三日后就会离开这里,回古墓。”钟一山神色略有疲惫,“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了。”

温去病点头,“听你的。”

“我想回大周皇城。”钟一山想与温去病商量的,就是这件事。

此前来扶桑,他曾与温去病说过事成之后,会与温去病一起回韩国潜陵,现在他后悔了。

他想带甄珞郡主回大周镇北侯府,想陪在甄珞郡主身边替鹿牙尽他该尽的孝道。

“好啊!正好本世子也想侯玦跟段定他们!”温去病提都没提顿星云,想到就很嫌弃。

钟一山没想到温去病答应的这样痛快,又想到这一路来的艰辛,尤其在幽冥地城生死一刻,“温去病,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温去病眼睛弯起来,撒娇道,“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如果……在幽冥地城的时候,我真的出事……”

钟一山话音未落,温去病猛然起身以吻封唇。

唇齿相依,深切又热烈。

“永远也别离开我,我受不了与你分别。”

温去病半蹲在钟一山面前,轻轻揽住他,“答应为夫,好不好?”

钟一山垂眸,心底溢出难以形容的暖意。

多少次生死与共,多少次决然赴死,他可以无比坚定的告诉自己。

这一世,穆挽风爱对了这个男人。

“好。”

钟一山轻轻开口,“我答应你。”

温去病听罢,心满意足在钟一山膝上蹭了蹭。

他闭上眼睛,感受来自钟一山身上的温度。

是钟一山,是穆挽风,还是鹿牙,忽然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眼前这个人,不管这个人身体里是谁,他都喜欢。

温去病有多聪明,哪怕在幽冥地城里他来不及思考,可事情过去之后他还是会想。

东野苍郎为何会找上钟一山?

钟一山与血棺有何渊源?

幽冥地城与往生卷又有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太多疑惑萦绕在温去病心里,可这一刻,他决定放弃这所有的疑问跟质疑。

他不想知道那么多,只想与眼前这个人一起到老。

钟一山是谁,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