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块?”老李的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得啪啪响,“梁有生,你叔这是把我们当肥羊宰呢?”
梁有生站在仓库门口,黑瘦的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李叔,那船真不赖,去年刚换的柴油机,船舱板都是新铺的……”
我放下手里的渔网,拍了拍身上的灰:“有生,带我们去看看。^s^a?n?g_b/o\o+k!.`c?o·m?”
老李瞪大眼睛:“后生,你真要买?”
“看看又不花钱。”我冲怜春雪招招手,“春雪,把账本拿来。”
怜春雪放下正在补的渔网,小跑着进了里屋。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两条乌黑的辫子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不一会儿,她抱着个铁皮盒子回来,手指上还沾着面粉——刚才肯定是在和面。
“陈根,”她小声说,“咱们现在能动用的现钱就六千多……”
我翻开账本,手指点着最近几个月的收入:“上个月黄花鱼卖得好,加上前阵子那批海参,再凑凑应该够。”
老李凑过来,花白的胡子几乎戳到账本上:“后生,这要是全拿去买船,周转资金可就……”
“李叔,”我合上账本,“要想多挣钱,就得下本钱。现在近海的鱼越来越少,没条好船,咱们永远只能捡别人剩下的。”
怜春雪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子:“陈根,要不……再等等?”
我捏了捏她粗糙的手指:“放心,我有分寸。”
梁有生在一旁搓着手:“陈哥,那咱们……”
“天一亮就去青渔港。”我站起身,“有生,你去告诉你叔,就说我们诚心买,让他给个实在价。”
梁有生连连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老李叹了口气,往烟袋锅里塞着烟丝:“后生,梁老三那老狐狸……”
“所以才要当面谈。·s^o¢e.o\.?n^e^t/”我咧嘴一笑,“对了李叔,我记得你认识青渔港的孙二爷?”
老李的眼睛一亮:“你是说……”
“明天路过镇上,买两瓶好酒带上。”
天还没亮,我们三人就出发了。怜春雪特意起了个大早,蒸了一笼韭菜鸡蛋包子让我们带着路上吃。
“路上小心。”她站在仓库门口,晨风吹乱了她的刘海,“早点回来。”
我捏了捏她冰凉的手:“嗯,晚上给你带青渔港的虾酱。”
青渔港离我们这儿有三十多里路,得先坐驴车到镇上,再转乘小渡轮。驴车颠簸在乡间土路上,扬起一片尘土。
“咳咳……”梁有生被灰尘呛得直咳嗽,“陈哥,等咱们买了船,就不用受这罪了。”
老李哼了一声:“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掰开一个包子,韭菜的香气立刻飘了出来:“有生,你叔那船,真像你说的那么好?”
梁有生拍着胸脯保证:“陈哥,我要是骗你,让我明天就掉海里喂鱼!那船……”
“得得得,”老李打断他,“你小子的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太阳升到头顶时,我们终于到了青渔港。这是个比我们村子大得多的渔港,码头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渔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海风咸湿的气息。
“我叔的船在那边!”梁有生指着远处一艘蓝白相间的渔船,“看,多气派!”
我们走近了看,这船确实保养得不错,船身上的油漆还很新,甲板也擦得发亮。船尾坐着个精瘦的中年人,正就着咸鱼喝烧酒。
“叔!”梁有生大声喊道,“陈哥他们来了!”
梁老三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我们。?e-z_小*说*网+ +首+发^他脸上皱纹纵横,像被海风雕刻过一样,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来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鱼鳞,“上船看看吧。”
登上船,老李像个行家一样东敲敲西摸摸,时不时点点头。我则仔细检查了发动机和船舱。确实如梁有生所说,这船保养得很好,柴油机几乎是全新的。
“怎么样?”梁老三靠在船舷上,“八千,不二价。”
老李立刻跳起来:“梁老三,你抢钱呢?这船最多值六千!”
梁老三冷笑一声:“六千?李老头,你去买条舢板还差不多。”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我赶紧打圆场:“梁叔,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谈?听说青渔港的‘老码头’酒馆不错……”
梁老三的眼睛亮了一下:“你小子倒是会来事。”
“老
码头”是家开在海边的老酒馆,木头桌椅都被海风浸透了咸味。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梁老三熟门熟路地点了几道招牌菜:葱烧海参、辣炒蛤蜊、清蒸石斑鱼,还要了两壶烧酒。
酒过三巡,梁老三的话明显多了起来:“陈小子,不是我不讲情面,这船是我命根子……”
我给他斟满酒:“梁叔,我理解。但您看,我们确实诚心买……”
“诚心?”梁老三打了个酒嗝,“诚心就拿现钱来!”
老李趁机插话:“梁老三,你还记得孙二爷不?”
梁老三的手突然顿住了:“孙……孙二爷?”
“孙二爷可惦记着你呢,”老李神秘兮兮地说,“上次还跟我提起你,说梁老三那小子,欠我两瓶好酒……”
梁老三的脸色变了变:“他……他还健在?”
“健朗着呢!”老李掏出我们带来的酒,“这不,专门让我们给你带的。”
梁老三盯着那两瓶酒,喉结上下滚动。我知道,孙二爷年轻时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狠角色,据说还救过梁老三的命。
“咳咳……”梁老三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既然孙二爷都发话了……七千五,不能再少了。”
我心中一喜,但面上不显:“梁叔,七千,今天就能付现。”
梁老三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七千?你……”
“外加帮您把仓库里那批积压的渔网处理了。”我补充道,“我认识县里收购站的人。”
梁老三沉默了,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窗外,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终于,他重重地放下酒杯:“七千三,渔网的事你负责。”
“成交!”我伸出手。
梁老三却突然按住我的手:“等等,有个条件。”
“您说。”
“这船的名字不能改。”梁老三的眼神突然变得柔软,“‘海鹰号’,是我闺女起的……”
我和老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手续办得很快。下午,我们带着地契和船钥匙回到了码头。梁老三站在岸边,看着我们登上“海鹰号”,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叔……”梁有生小声说,“要不您再跟船出一次海?”
梁老三摇摇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我:“拿着,船上用得着。”
打开一看,是一本发黄的航海日志和一套精制的渔具。
“梁叔……”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梁老三摆摆手,转身就走:“好好待她。”
夕阳西下,“海鹰号”缓缓驶离青渔港。我站在船尾,看着梁老三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
“陈哥!”梁有生兴奋地在甲板上蹦跳,“咱们有船了!”
老李则忧心忡忡地翻看着账本:“后生,钱花得差不多了,得赶紧出海回本……”
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明天一早就出海。”
夜幕降临时,我们回到了村子。远远地,我就看见仓库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怜春雪正踮着脚尖张望。
船刚靠岸,她就小跑着迎上来:“怎么样?”
我晃了晃船钥匙:“搞定了!”
怜春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花……花了不少钱吧?”
“七千三。”我轻描淡写地说,“还帮梁叔处理了批渔网。”
怜春雪的手指绞在一起:“那咱们现在……”
“放心,”我搂住她的肩膀,“明天就出海,保准赚回来。”
仓库里,闻讯而来的渔民们围满了“海鹰号”的模型——那是梁有生用木头粗略雕刻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明天的航线,气氛热烈得像过节。
怜春雪悄悄把我拉到一旁:“陈根,我……我做了个梦……”
“嗯?”
她咬着嘴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梦见大风暴……船翻了……”
我捏了捏她的脸蛋:“傻丫头,梦都是反的。”指着窗外的星空,“看,明天准是个好天气。”
她勉强笑了笑,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这个……你带上。”
打开一看,是个小小的桃木符,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哪儿来的?”我惊讶地问。
“昨天去庙里求的……”她的耳根红了,“我……我攒了三个月的鸡蛋钱……”
我心里一热,将桃木符贴身收好:“谢谢。”
夜深了,众人陆续散去。怜春雪在灯下
仔细地为我准备出海的衣物,每件都叠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