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鹰号”的甲板上,老李正叼着铜烟袋检查缆绳。-p′f·w^x¨w`._n?e/t\
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熟练地捋过粗粝的麻绳,指节上还留着去年冬天冻伤的疤痕。
时不时地,他会用粗糙的手掌拍打船身。
“后生,这船是真不错,”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烟袋锅子里飘出的青烟被海风吹散,“比咱们以前那条破舢板强多了。你瞧这船板,厚实着呢,梁老三倒是没糊弄人。”
我站在船头,双手撑在冰凉的铁栏杆上:“老李,你说这船能扛住多大的浪?”
老李眯起眼睛,吐出一口烟:“看这龙骨和船板,七八级风浪应该没问题。不过…”他压低声音,“要是遇到那种横着来的,再好的船也得看老天爷脸色。”
“陈哥!”梁有生从船舱里钻出来,手里拎着两壶烧酒,脸上还沾着昨晚没洗干净的鱼腥味,“路上喝!我特意去老刘头那儿打的,六十度的地瓜烧,保准驱寒!”
我接过酒壶,沉甸甸的:“老刘头的酒?他那个吝啬鬼肯卖给你?”
梁有生得意地咧嘴一笑:“我帮他修了三天渔网,他才舍得给两壶。.l+a^n¨l_a?n-w-x¢..c~o?m¨”说着压低声音,“其实我偷偷多灌了半壶,那老头眼神不好使。”
我笑着把酒扔给老李一壶:“今天得跑远点,黑石礁那边鱼多,但水也深,暗流也多,都机灵点。”
老李接过酒壶,在耳边晃了晃:“这酒够劲儿,后生,你带够干粮没?黑石礁那边可没地方补给。”
“带了二十斤米,还有咸鱼和腊肉。”我拍拍船舱,“够咱们吃五天的。”
梁有生拍着胸脯:“放心!我叔说过,这船扛得住十级大风浪!”
老李哼了一声,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得啪啪响:“梁老三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后生,你可别全信。去年他说他那条‘海龙王’能抗台风,结果呢?一场七级风就散了架。”
梁有生不服气地嚷嚷:“那是我叔喝多了瞎说的!这次不一样,这船可是正经船厂造的!”
正说着,码头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怜春雪小跑着过来,怀里紧紧抱着个蓝布包袱。她昨晚显然没睡好,眼圈泛着淡淡的青色,但嘴角还是挂着温柔的笑。`l^u_o¢q`i\u.f_e?n¢g~.¢c^o¢m′
“陈根,这个带上。”她踮起脚尖,把包袱递给我,声音轻得像海风,“路上饿了吃。”
我解开包袱,里面是几个刚烙好的葱油饼,还冒着热气,旁边整齐地码着几块腌萝卜和一小罐虾酱。最底下还压着十来个煮鸡蛋,壳上还带着余温。
“又熬夜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睡不着,”她摇摇头,“想着你们要出远海,心里不踏实。”
老李在一旁打趣:“春雪啊,你这是要把整个厨房都搬上船?”
怜春雪脸一红:“李叔别笑话我,就是些简单的干粮…”
“葱油饼、腌萝卜、虾酱…还有鸡蛋?你把家里的存货都拿来了吧?”
“家里还有呢,”她急忙说,“我昨天特意多买了些。这虾酱是新做的,不咸,配饼子正好。”
梁有生凑过来闻了闻:“嫂子手艺就是好!这香味,比老李的臭咸鱼强多了!”
老李作势要打:“臭小子,我那咸鱼可是祖传秘方!”
怜春雪被逗笑了,但很快又收敛笑容,咬着嘴唇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这个…你带上。”
我打开一看,是个桃木平安符:“哪儿来的?”
“昨天…去龙王庙求的。”她低着头,“我…我攒了三个月的鸡蛋钱,才跟庙祝换来的。”
我心头一紧:“三个月?你怎么不跟我说?家里缺钱用…”
“不碍事的,”她急忙解释,“反正我也用不上什么钱。再说…”她声音更低了,“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老李在一旁咳嗽一声:“那个…我去检查下渔网。”说着拽走了还想看热闹的梁有生。
我摩挲着桃木符上的纹路:“下次别这样了,知道吗?”
她点点头,突然抓住我的袖子:“陈根,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要是天气不好,千万别逞强。鱼少打点没关系,人…人一定要回来。”
我捏了捏她的手:“放心,有老李在呢,他可是出了名的,最会看天气。”
她勉强笑了笑,眼眶却红了:
“我昨晚做了个梦…”
“噩梦都是反的,”我打断她,“再说了,有这个平安符在,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
“开船!”我朝老李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
柴油机轰然咆哮,“海鹰号”缓缓驶离码头。怜春雪站在岸边,晨风吹乱了她的刘海和衣角。
梁有生在船尾大喊:“嫂子放心!我一定把陈哥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老李踹了他一脚:“就你话多!去把渔网整理好!”
我看着岸上那个越来越小的蓝色身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浓雾中。
“后生,”老李走过来递给我一支烟,“别看了,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来,抽一口,提提神。”
我接过烟,深吸一口,辛辣的烟味冲散了胸口的郁结。
梁有生在船尾大声吆喝:“陈哥!咱们先去哪儿?”
“东北方向,”我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黑石礁!”
“得令!”梁有生欢快地应着,“老李!把海图拿来,咱们研究下路线!”
老李嘟囔着:“急什么,黑石礁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但还是慢悠悠地走向了驾驶舱。
随着船身一震,我们正式驶向深海。
朝阳终于跃出海面,将“海鹰号”的船身镀上一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