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飞 作品

第43章 真相

惨白的月光穿透稀疏的枝叶,在荒草丛生的地上投下扭曲晃动的暗影,如同无数窥探的鬼手。*2′8-看′书?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在罗安无声的指令下,止罡如同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动作僵硬地弯下腰,从包袱里摸索出一把生锈的短刀。

没有半分犹豫,他木然地抬起自己枯瘦的手腕,刀刃在惨淡的月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嗤——!

皮肉被割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涌出,滴落在被他握在另一只手中的惨白骨碗上。

血液并未滑落,反而如同活物般,迅速被那骨质的碗壁吸收殆尽,使得碗体表面泛起一层妖异的、不祥的暗红色泽。

接着,止罡将那吸收了自身鲜血的骨碗放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那枚同样惨白的骨哨,小心翼翼地将其竖立在骨碗的中心。

他干裂的嘴唇开始无声地开合,念诵着古老而晦涩的音节,空洞的双眼中倒映着两件法器。

随着咒语的持续,异象陡生!那枚静静竖立的骨哨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嗡鸣!下一秒,它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猛地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惨白的残影,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地向下一坠!

噗呲——!

骨哨尖锐的尾部精准无比地、深深地插进了骨碗的正中心!

两者严丝合缝地结合在一起,哨身如同一个诡异的把手,牢牢地嵌在了碗底,形成了一个造型奇特、散发着浓重阴邪气息的——骨哨碗!

“呀…”

止罡那张呆滞的脸上,肌肉极其不自然地向上扯动,挤出一个毫无情绪的、空洞的“惊喜”表情,“…是我的…另一半…呢。”

罗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干得漂亮!那么…接下来,该怎么把你的灵魂,嵌进这个新做好的‘魂碗’里去?”

止罡的呓语毫无波澜:“将…我…打死…以…炼魂秘法…抹除…我的意识…再将…残魂…嵌入…其中…”

“可我不会炼魂秘法啊…”罗安摊了摊手,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扰,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诱哄小孩般的循循善诱,“要不…道友你自己操作一下?你既然会,那自己来肯定最顺手,对吧?”

止罡的身体猛地一僵!这一次,他脸上那空洞的“惊喜”瞬间被剧烈的痛苦所取代!

整张脸扭曲得如同恶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漏气般的嘶吼!

他的眼神在极致的迷茫与凶狠暴戾之间疯狂切换,仿佛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灵魂深处进行着惨烈的撕扯!

他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周身残存的那点真炁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抵抗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强烈!

又要挣脱了?!

罗安眉头微蹙,暗叹这迷魂术面对灵魂层面的本能抗拒还是不够稳固。+求~书?帮\ !追`最¢新\章-节+

他不敢怠慢,瞬间抬掌,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肉身真炁,而是更为本源、更为浩瀚磅礴的元神之力沛然涌出!

嗡——!

一股无形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般的威压轰然降临!这力量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碾压向止罡那正在疯狂挣扎的灵魂本源!

“呃…啊——!”止罡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瘫软下去。在那绝对层次压制的元神力量面前,他灵魂深处爆发出的最后一点反抗意志,如同投入熔炉的雪花,瞬间被消融、碾碎。

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扭曲狰狞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最终,只余下一片比之前更加空洞、更加死寂的茫然。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灵魂之战从未发生过。

月光下,止罡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缓缓盘膝坐下。

他周身开始溢出缕缕粘稠如墨的乌黑之气,这气息并非消散,反而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扭曲缠绕着,最终精准地烙入那静静躺在地上的、由骨哨和骨碗融合而成的诡异“魂碗”表面,留下了一道道扭曲的黑色烙印。

烙印完成的瞬间,止罡那双茫然的眼睛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解脱或绝望?

但这情绪快得无法捕捉。他僵硬地抬起右掌,掌心凝聚起最后一点残存的、属于他自己的阴邪真炁,不带半分犹豫,朝着自己的天灵盖狠狠拍下!

咔嚓!

一声令人

牙酸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山林中响起,格外刺耳。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止罡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一道模糊不清、散发着微弱黑气的人形虚影——他的魂魄,被那魂碗上刚刚烙下的印记猛地一扯,如同铁屑被磁石吸引,瞬间化作一道扭曲的黑线,被强行拽入了碗中,牢牢地禁锢在了那惨白的骨质里。

他死的异常“安详”,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顺从”

直到意识彻底湮灭的最后一刻,他恐怕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配合”地走向彻底的消亡。

我杀了我,成就达成。

罗安看着眼前这由自己“引导”、对方“亲手”完成的诡异自杀仪式,心中莫名闪过这个念头。

“呼…”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消耗不小的真炁,尤其是最后强行压制对方灵魂反扑时动用的元神之力,带来一阵细微的眩晕感。

“看来这迷魂术效果霸道是霸道,可对真炁和心神的消耗也是实打实的…幸亏先把他打了个半死,再用元神之力补刀压制,否则还真未必能全程控住这邪修…”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用真炁包裹住那吸收了魂魄、散发着幽幽寒意的魂碗,将它收好。

虽然感到一丝虚弱,但比起第一次使用迷魂术时那种被掏空的感觉,已经好了太多。¢看?书~屋.小?说?网+ ,追′最+新_章?节,褪凡境带来的底蕴提升,确实显著。

这次遭遇,罗安对黑水宗弟子有了全新的、极其“深刻”的认知。

这种从“供出情报”到“主动献宝”再到“自我了断并完成灵魂封装”的一条龙超值服务,服务水平简直高得离谱!

当然,像“魂碗”这种歹毒法器,炼制过程抽魂夺魄,手段残忍至极,为正道所不齿,也确实只有这等毫无底线的魔宗才做得出来。

但罗安摩挲着袖中的魂碗,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内部隐约的魂魄波动,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它确实太方便了。

谁不想要一个随时能和其他“道友”匿名交流的“修真界加密聊天群”呢?哪怕群友都是些妖魔鬼怪。

“嘤…嘤嘤…”一阵细微的、带着明显颤抖的呜咽声从旁边草丛传来。

罗安转头,只见那只小白狐从头到尾目睹了这邪异恐怖的全过程,此刻正把自己缩成一个瑟瑟发抖的白色毛团,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人性化的哀求,小爪子不安地刨着地面,似乎生怕下一个被“自愿献祭”的就是自己。

“乖,别怕。”

罗安脸上重新挂起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仿佛刚才操纵邪修自杀炼魂的另有其人。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沾了灰的苹果,用袖子仔细擦了擦,递到小狐狸面前:“喏,你的苹果。我们之前的约定依然有效。”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小狐狸湿润的鼻尖:“记住,每天戌时一刻,我会准时在乱葬岗那边,给你准备两只香喷喷的烧鸡。现在…”

他指了指下山的方向,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道别邻居,“你可以回家睡觉了。”

小白狐看看罗安温和无害的笑脸,又看看他手中红彤彤的苹果,再看看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枯瘦尸体,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困惑和恐惧。

但它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飞快地叼住苹果,然后头也不回地化作一道白影,瞬间消失在漆黑的密林深处。

看着小白狐叼着苹果头也不回逃走的背影,罗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小东西,明明馋苹果馋得不行,却吓得连吃都不敢吃,真是又蠢又可怜…算了,由它去吧。

他不再多想,转身迈入了那散发着浓重血腥与腐臭的山洞。

洞内景象依旧阴森。李杜鹃的鬼魂被冰冷的铁链牢牢锁住,随着缸中毒虫对尸身的啃噬,她的魂体剧烈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尖啸,浓稠如墨的怨气几乎凝成实质,翻滚升腾。

痛苦与滔天的恨意,是她此刻唯一的“存在”。

看着这一幕,罗安瞬间明白了止罡偷尸的用意:一具合适的尸体,既能成为他炼制毒物的绝佳素材,又能通过持续折磨尸身,让与之魂魄相连的李杜鹃承受无尽的痛苦,从而不断催化、提纯她的怨气,最终炼成更凶戾、更强大的厉鬼!

难怪她今日没有去寻仇…原来早已被这邪法禁锢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唉…”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在洞中响起。

罗安眼神微凝,不再犹豫。

他指尖轻抬,一缕凝练如实质的银色真炁瞬间汇聚,化作一枚细若牛毛、却散发着纯粹破邪气息的银针!

“哧——!”

银针破空,快得只留下一道细微的流光残影,精准无比地没入李杜鹃怨灵的核心!

那翻腾的、饱含痛苦与怨恨的魂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戳破的气泡,浓烈的黑气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后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溃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反抗,只有一声戛然而止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呜咽。

锁链哗啦一声垂落在地,束缚消失,原地只余下几缕即将彻底消散的、带着无尽不甘的怨气残烟。

下一瞬,罗安的识海深处微微一震。

李杜鹃那刚刚溃散的、饱含怨念的魂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投入了那片混沌的元神空间。

“咕噜…”仿佛饥饿肠胃蠕动的声音在精神层面响起。

那蛰伏的元神似乎早已“嗅”到了食物的气息,此刻毫不客气地扑了上去,开始贪婪地“啃食”这团精纯的怨灵能量。

罗安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经过多次“喂养”,他大致摸清了元神的“进食规律”

大约每四十八个时辰,需要“用餐”一次。

他的伏妖袋里还关押着几缕炼化好的煞气备用粮。

不过这次,考虑到李杜鹃这现成的“食材”品质尚可,他特意让元神“饿”了一会儿,就是为了省下伏妖袋里的“存粮”,此刻正好“开饭”。

这团由李杜鹃怨念凝聚的低级怨灵,并未给罗安带来新的天赋能力。

然而,当元神“消化”她的魂力时,一些属于李杜鹃生前的、破碎而强烈的记忆片段,如同沉渣泛起,清晰地浮现在罗安的脑海

七岁那年,人牙子用一串沾着糖渣的糖葫芦骗走了她,父母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哭喊着追赶,却最终被淹没在喧嚣的集市人潮里。

十八岁那年,她凭借绝色的姿容和苦练的琴棋书画,终于成为了落平河畔最炙手可热的红倌人。

雕梁画栋的阁楼里,她对着满堂的达官贵人、风流才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琵琶弦动,歌喉婉转,诗词唱和间,赢得满堂喝彩与千金缠头。

李杜鹃那看似风光无限的红倌人生涯,最终被一位“古道热肠”的周员外终结。

周员外挥金如土,用白花花的银子硬生生砸开了青楼的门槛,也砸懵了见钱眼开的老鸨和当时心神恍惚的李杜鹃。

纵使她心底百般不愿委身于一个年岁足可做她父亲的老者,可那堆积如山的银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压垮了她本就微弱的反抗意志。

进了周府,锦衣玉食自是不缺,日子表面光鲜滋润。

然而,这份“福气”却如同镀金的枷锁。

周员外年迈体衰,不仅床笫之事力不从心,精神上更是与李杜鹃隔了千山万水。

她心中向往的是诗词歌赋的雅韵,是高山流水的知音;而周员外满脑子只有黄白之物和《金瓶梅》里那些腌臜不堪的勾当。

同床异梦,话不投机,深宅大院的日子,沉闷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灰暗中,一道“光”照了进来——周家大郎结束了游学,归家了。

他年轻、健硕,更难得的是,言谈间竟也通晓些诗词韵律。

这瞬间点燃了李杜鹃死水般的心湖。

从最初的诗词唱和,到借着品鉴书画、赏月观花的由头频繁接触,两颗寂寞的心在禁忌的边缘试探、靠近。

李杜鹃起初只想在冰冷的周府寻一丝慰藉,一点温暖的幻影。

然而,情愫如藤蔓悄然滋长,不知不觉间,她竟将满腔真情尽付于这个不该爱上的男人身上。

当她得知周员外已为大郎定下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淹没了她。

她鼓起毕生的勇气,向周大郎哀求私奔,逃离这囚笼般的周府。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周大郎瞬间冷却的虚伪面孔和毫不留情的嘲讽:“李姨娘,你我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你怎地…还当了真?”

这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彻底刺穿了孟海棠最后的幻想和尊严。

原来所谓的知音、温情,不过是这纨绔子弟打发无聊时光的一场游戏!

她心如死灰,万念俱灭,最终在绝望的深渊里,用一根白绫结束了

自己年轻的生命。滔天的怨恨与不甘,让她死后魂魄不散,化作怨灵。

她发誓要报复!报复这薄情寡义、毁她一生的周家父子!报复这将她当作玩物买卖的世道!

然而,怨灵初生,力量尚弱,她刚寻了当日欺凌过她的一个小厮泄愤,魂魄便被闻讯赶来的止罡捕获,成了他炼制毒鬼、增长功力的材料。

啧…这深宅大院里的腌臜事,简直比乱葬岗的煞气还污浊。

罗安快速“浏览”完李杜鹃这短暂而扭曲的一生,心中默默下了个结论:看来以后娶老婆,眼睛真得擦亮点,家宅不宁比妖邪作祟还麻烦。

他摇了摇头,将那些狗血纠葛抛诸脑后。

洞内,止罡与李杜鹃的尸体散发着腐臭。

罗安没有丝毫处理的意思,转身便朝着山下灯火依稀的周家方向行去。

事情的核心虽已了结,邪修伏诛,怨灵消散,但周家那边还被蒙在鼓里。

这出闹剧的“真相”,总得有人去告知一声,顺便…看看这周家父子,是否该为这场悲剧,付出点别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