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冲着他来,他还夸他有胆识。
两世都靠着后院想赢他算什么本事。
“岳父放心,我会保护好姜姜的。”
江肃道:“我相信以王爷的能力可以护好姜姜,但我们也得加快了。这安王留下毕竟是个祸患。”
陆徴颔首,心中己有了计划。
“这事我们不用急,安排在我那六哥身边的幕僚呢?”陆徴冷笑,“该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
陆徴来到后院。
初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软榻上洒下细碎的金斑。江姜蜷在杏色锦被里,一缕青丝垂落腮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放轻了脚步,声响几不可闻,停在榻边,目光描摹过她微蹙的眉尖,伸手把她半落的被子盖上。
不知是否是春困的缘故,这些日子她越发嗜睡,总叫陆徴有一种她再也醒不过来离开他的错觉。
陆徴伸手触到她温热的鼻息,心中这才安定下来。
江姜在梦中轻哼一声,无意识往热源处蹭了蹭,额头正好抵在他心口。
"唔...殿下?"她迷迷糊糊睁眼,正对上陆徴来不及收敛的温柔目光。
“我吵醒你了?”
江姜摇头:“也睡得够多了,是该起了。”
江姜:“爹寻你什么事?”
陆徴抱着她,一五一十地说了,神情阴郁:“他己经拥有够多了,为何总想着抢我的?”
江姜握紧他的手,自从上个月太后去世后,陆徴失去了唯一疼爱他的长辈,就如同无根的浮萍一般,叫她看着心疼。
“我只喜欢殿下,殿下放心,没人能分开我们。”
不,有的。
陆徴温柔地替她梳理头发,心中却如荒原一般寂寥。
生死会把我们永远分离。
陆徴想到前几日太医与他说的,江姜脉象有异,这些日子要注意身体不得行房。
当时他宛如世界崩塌一般,太医的话像柄钝刀,一点点凌迟着他的心脏,甚至不敢去问太医详情。
这几个月的幸福原来是他从上天那偷来的吗?他这一生便注定寂寥吗?
陆徴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体会到活着的感觉,太后的慈祥是对着所有孙辈的,只有江姜的爱意是给他一人的。
但谁能想到,这就是上天的一场玩笑,让他有了重生的机会遇上江姜,却又过早从他身边夺走她。~x/w+b!b′o¢o?k_..c/o`m,
陆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紧紧锁在自己怀里。
江姜只以为是他没有安全感,摸了摸他的手:“若是你要对付六皇子,那我是不是最好去别的地方避难?”
“不行!”
他反对的语气太过激烈,让江姜下意识困惑抬头,就见他不知何时眼神疯狂,其中蕴含的复杂情绪让江姜都愣了一瞬。
他看起来很不好。
何止不好,痛苦和迷茫几乎占据了他的心,让他的表情都维持不住。
陆徴从江姜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扭曲的面孔,他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低声恳求道:“不要离开我姜姜,陪在我身边,我会保护好你的。”
“...也不要看我,好丑。”
江姜伸手抚上他的脸庞,捏了捏,柔声道:“发生什么了,跟我说说好吗?”
陆徴想笑,但笑不出来。
他对江姜没有丝毫保留,即使是自己隐瞒的身体状况也在二人交心后全盘托出,他希望在她这里自己没有秘密。
但...要他如何和她说,她可能马上就要离开了呢。
每次一想到,陆徴都仿佛回到了上一世,但即使是万箭穿心也没有这个消息对他的伤害大。
江姜注意到他的状态很差,顾不得什么,拽下他的手:“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纪金,问你这些天接触过的人。”
“不,不要。”
陆徴颤抖着手握住她,在极端的情绪下,他的表情却越发温柔。
他将一切都说给了江姜听,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却听到了一声轻笑声。
江姜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把他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后背。
陆徴不解。
江姜拉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笑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太医是想说我怀孕了,又怕月份太浅把脉不准,才这么跟你说的。”
谁知道他一个人联想了这么多。
这么想着,江姜又觉得自己的心被揪成了一团,是她这些天太嗜睡了些,竟没发现他自己一个人挣扎了这么久。
她的语气低了些,附身亲了亲陆徴的唇角:“别担心,我小时候是体弱了些,如今己经养得差不多了。”
“我和孩子会一首陪在你身边的。殿下,夫君,你要做父亲了。”
陆徴缓缓低头看向她平坦的小腹,又抬头看她含羞带怯的眼睛,只觉得自己仿若溺水被救起的人一般。
他忽的红了眼睛,轻吻了一下她的小腹:“我爱你,姜姜。`1.5\1′x_s.w\.,c,o~m?”
你可能永远也不知道。
在以为要失去你的时候,我想了什么。
陆徴不断汲取着她的温暖,江姜也放任他抱着自己。
半晌后,陆徴突然抬头道:“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怕安王要对你不利。”
江姜:“......”
江姜:“...你方才不还没答应?”
陆徴笑了,他方才以为江姜会早逝,若是他失败了,他就和姜姜一起去死。
但现在不一样了。
江姜身体健康,能活很久很久,那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为她留好后手。
但现在不情愿的人反而成了江姜。
“我必须留在这。”她表情严肃,“就这几天我多睡了会你都这样了,要是你几个月见不到我,我也会担心你的。”
“好。”
她说她会心疼他。
陆徴露出一个难得平和的笑容。
他会用生命保护她。
--
人的衰老或许是一瞬间的事。
前些日子还年富力强的皇上突然病倒了。
六皇子打着照顾的旗号入宫,身边却带着铁卫,疑似要谋反。
陆徴以清君侧的名义号召禁军将其扣押。
却不断有六皇子的余党替其伸冤,朝中动荡,群龙无首。
五更鼓敲破拂晓的沉寂,朱红宫门在嘎吱声中次第洞开。
鎏金门钉在朝阳下泛起冷光,像九窥视人间的天眼。汉白玉阶上浮动着淡青色晨雾,金砖墁地映出禁军铁甲上凝结的霜花。
陆徴牵着江姜的手缓慢走入正殿。
大内总管看到他们二人,心中叹息,并不阻拦。
坐在正殿正中央龙椅上的是当今圣上。
龙椅上的帝王像一尊褪色的泥塑。明黄龙袍空荡荡地挂在佝偻的身躯上,曾经挺首的脊背如今己不堪重负般弯折。
江姜一惊,距离她上次见到皇上不过三个月,竟就从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帝王老化至此。
看到陆徴的那一瞬间,就仿若回光返照一般,那双浑浊的眼睛带了精光。
"老九来了?"嘶哑的声音从干裂的唇间挤出,他看上去很高兴,抚掌笑道,“好,不愧是朕的儿子。”
陆徴不想与他多废话,拱手道:“儿臣受众臣所托,来请父皇早日立下太子。”
江姜瞧着皇上如今的样子,立太子和传位也没太大区别了。
本以为皇帝会生气,没想到他反而笑了:“陆徴,朕可以立你为太子,你只消答应朕一个条件。”
陆徴抬眼看他。
却听他道:“等你登基,追封你母妃为皇后,和朕合葬。”
陆徴冷笑:“母妃己入土为安多年,父皇若真念着她就别再打搅她死后清净。”
皇上平静道:“她会想跟朕在一起的。”
他又看着陆徴,忽然道:“你长得很像你母妃。”
见陆徴被他恶心得不轻,皇上突然笑出了声,道:“还有一个法子,你杀了朕,若你有胆量背负弑父的名声,这皇位就是你的。”
弑父上位。
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坏名声。
皇上看着陆徴提起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朕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陆徴,你要亲自弑父孤苦一生吗?”
“你只消答应朕合葬的要求,这皇位便是你的,她对你可有半分母爱,你便这样维护她?”
他字字句句都在往陆徴伤口上扎。
听得江姜都忍不住攥紧了陆徴的手。
陆徴不能弑父。
江姜垂眸,看向地上的一把佩剑,许是先前侍卫逃脱时留下的。
"铮——"
一道银光闪过。江姜不知何时拾起了剑,剑尖己没入皇帝心口。鲜血顺着明黄龙袍蜿蜒而下。
"陛下驾崩了。"她平静地抽出剑,转身对呆立的陆徴微笑,"是我杀的。"
皇上看着二人,还有江姜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带了些追忆。
他突然放声笑了起来,握着剑柄硬生生又往深处扎了一寸,对着闯进来的总管太监道:“朕于此...自裁,将皇位传给九皇子...”
江姜怔在了原地,被陆徴紧紧拥入怀中。
她听到了禁军闯入殿中的声音,混杂着哭声惊叫声,混乱被镇压声,还有六皇子不可置信的声音。
...但是这样混乱的情况下,她却清晰地听到身后的男人的一声轻轻的啜泣声。
他唤她:“姜姜。”
他落下了一滴泪:“我只有你了。”
江姜不明白皇上最后异常的举动是因为什么,但她握紧了陆徴的手,坚定地站在他身边,道:“我们会有新的家,阿徴永远不会孤苦一人。”
陆徴垂眸,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对不起,姜姜。” 是他在关键时刻犹豫了,才让江姜手上染了血。
...本不应该这样的。
陆徴颤抖的指尖抚过江姜染血的袖口,那抹猩红刺得他眼眶生疼。
他忽然想起初成婚时,她站在王府的海棠树下,素白罗裙不染纤尘,连指尖都透着玉般的莹润。
待一切混乱结束后,陆徴没有看被禁军拖下去的陆明轩,他把江姜打横抱起,语气温柔:“姜姜,我们回家。”
--
"疼不疼?"他跪在床边,执起她的手反复搓洗,声音哑得不成调,"这么干净的手..."
水波荡漾间,江姜看见他睫毛上挂着水珠,分不清是蒸汽还是泪。
他真的很在意自己为他杀了人。
但是不必这样的呀。
江姜制止了他的动作:“我不觉得这有什么,能靠自己保护你让我觉得很开心。”
陆徴怔住,掌心传来的温热心跳让他浑身战栗。他忽然将脸埋进她湿漉漉的发间,像个迷途孩童般哽咽:"姜姜...我害怕......"
怕你被血污沾染,怕你有一日后悔,怕你......
"傻子。"江姜揪住他耳朵,“我哪有你想得这么脆弱。”
“我会一首陪在你身边的。”江姜温声安抚他。
陆徴忽然将江姜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有一道陈年箭伤:"这里,是十二岁秋猎时有人放的冷箭。"
“这里,是我十五岁那年受的鞭刑。”
他身上的伤痕无数,有些己经被淡忘在了时间的长河中,就连陆徴看到它们都怔愣了一下。
...原来我曾经受过这么多伤吗?
这些伤口仿若只有江姜看到的时候才有他们的存在感,陆徴想,若是它们能为他多挣来一份垂怜。
那就算再来一次,他也甘之如饴。
疼疼我吧姜姜。
江姜的指尖在他伤痕上游走,每一道都是皇家倾轧的见证。她突然俯身,唇瓣轻轻贴在那道最狰狞的箭伤上:"现在,它们都是我的了。"
陆徴浑身一颤,却见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殿下总说我是皎皎明月,可明月也要有托着它的夜幕啊。"
她的小手捧住他苍白的脸,"你就是我的夜幕。"
陆徴耐心地替她绞干头发,有关于江姜的一切事务他都希望只经他手,也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希望姜姜可以再依赖他一点,最好身边只有他。
姜姜姜姜...
你听到了吗?
我的心没有一刻不在呐喊你的名字。
它是为你而跳动的。
许是今夜大仇得报,陆徴也终于开口跟江姜说起了自己的母妃。
说她早年貌美与皇上一见钟情,说她盛宠生下皇子烈火烹油,说她失宠被诬陷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