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太后捻着佛珠的手一松，脸上瞬间溢上了一分喜色，催促道：“姜姜，你表哥想见你，快抬头。”
聒噪得很。
伏尧闭了闭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闭嘴。”
太后脸色一僵，但西周宫女俱都低着头，无人理会她。
江姜缓缓仰起脸，却不敢首视天颜，目光虚虚落在他的衣襟上。
伏尧这才看清她的模样：杏眼水润，顾盼生姿，唇瓣被贝齿咬出一排浅浅的牙印，却平添了几分娇色。
少女姿容清甜，嘴角漾着礼节性的笑意，瞧着像是夏日酷暑中的一碗冰镇饮品，让伏尧原本躁动的心绪都平静了些许。
他深深地看了江姜两眼，却没说什么，行至桌旁，孙进禄便熟稔地为他拉开凳子。
江姜不由得侧目，虽说殿内为了伏尧来用膳这事，早就铺上了一层毛毯，但他身边这太监能做到搬凳子一点声音没有，也是高手啊。
偏偏伏尧瞧着还是不满意似的，瞥了他一眼。
紧绷的气氛像是会传染一般，导致江姜和太后入座时，都格外小心。
皇室用膳，一旁自有宫人为其布菜。￠搜_搜.小·说·网, !更/新,最,快^
主子们眼睛一扫，这些宫人便能会意。
按理说是极其省心的，但是江姜还是觉得有些坐立难安，她吃东西向来没有吧唧嘴的习惯，但咀嚼声还是难免的。
太后这午膳的规制可比他们储秀宫中的秀女们的好太多了，许多菜色江姜都从未见过，让她眼前一亮。
偏偏又要因为控制咀嚼的声音而吃得极慢，导致她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的眼睛都像是饿狼一样，冒着火星。
布菜的宫女：“......”要不给您全放进碗里得了。
但是伺候这位可比一旁伺候着太后和皇上的好些了，太后向来挑嘴用得少自不必多说，皇上更是，一旦银箸相碰发出声响，那道生冷的视线便会扫来。
江姜还从没吃过这么安静的一顿饭。
安静到她都开始找10086尬聊了。
【照这样吃下去，不用几个月，我估计就能瘦死。】
10086：【......】
10086：【不会的宿主，你己经添了第三碗饭了，你这样吃是饿不死自己的。】
江姜：【...闭嘴！】
江姜被它拆台，心里撇撇嘴，抬头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太后和伏尧俱都停下了筷子，应当是用完膳了。@\¤看#-/书;?君[? ￡>无??错:?内-?容￡
两人的目光应该也停在她身上许久了。
因为江姜瞥见身边布菜宫女的手都在抖。
她甚至还看见太后投来的目光中带着警告。
——应该是不让她再吃下去的意思吧。
毕竟让这两位等一个秀女，不合规矩。
江姜心里想着这皇室人都是小鸟胃吗，吃这么点就结束了，看着桌上的菜色又有些不舍，毕竟下一回吃这么好吃的东西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她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准备放下筷子。
但伏尧的声音却在左侧响起：“不必着急，慢慢吃。”
他的声音像是被绸缎包住的利刃，轻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锐利，偏偏江姜此刻听在耳中却像是天籁一般。
“多谢表哥。”
她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伏尧只觉她声音过耳后留下了一阵酥麻感，又见她听了这话仿佛得了什么依仗一般，下意识朝着她身子右侧的太后投向一个得意的眼神。
看着太后脸上难看的表情，伏尧心中轻哂，眼眸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江姜身上。
她吃得很认真。
看人认真吃饭总是会让周围人起食欲。
伏尧看着看着甚至觉得自己也饿了。
他素来都是自顾自的性子，便无视了周遭隐晦的惊骇眼神，复又执箸，目光扫向了江姜用得最多的几道菜。
看她用得那般香，吃进嘴里，这些熟悉到早就腻味了的菜色都仿佛多了些风味似的。
伏尧陪着她又多用了一碗饭。
到底是在太后和皇上面前，江姜还是收敛了一些，用了小半碗就停下了。
太后惊疑的眼神在二人之间轮转。
接着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皇上不是总说头疾难忍？姜姜在闺中习过推拿之术，是民间一高人的绝学，或许可缓解一二。”
孙进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琢磨着江家是坐不住了病急乱投医，他是不觉得民间所谓绝学会比太医院里的太医好上多少。
且皇上压根不许人近身，就连更衣沐浴之类都是亲力亲为。
因为他压根容忍不了有人在身侧时的动静。
虽说皇上今日对这江家的小娘子是有些特殊，但也远不至于到了顺遂了江家的意愿的程度。
孙进禄等着皇上拒绝。
或者示意他来替他拒绝。
却没想到对方虽皱了皱眉，却颔首默许了。
孙进禄：“？”
啧，这就是男人吗？
太后见伏尧竟未拒绝，眼中精光一闪，立即趁热打铁道：“姜姜，还不快送送你表哥？”
江姜自然不会拒绝独处的机会。
但还是没忍住看了太后一眼，心道这太后怎么跟个拉皮条的似的，看来如今江家的情况，比她在带进宫的婢女口中听闻的更严重些。
她垂首跟在伏尧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殿外日头正盛，得眯着眼才能看清前方那道修长的身影——玄色龙纹常服衬得他肩宽腰窄，连背影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送到这里便可。”伏尧忽然驻足，转身时袖摆带起一阵凉风。
江姜猝不及防撞进他幽深的眸子里，轻轻地应了一声。
“不用如此拘束。”
许是外头暖阳的缘故，对方低哑的声音落入江姜耳中，竟让她听出了几分柔和。
江姜愕然抬头，发觉除去周身气势，伏尧实则也还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伏尧站在廊下，阳光透过周遭树木枝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江姜这才注意到，他生得极白，近乎透明的肤色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鼻尖那颗小小的痣在日光下泛着浅褐色。
少年帝王的轮廓尚未完全褪去青涩，下颌线条却己锋利如刀。他垂眸看她时，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恰好遮住了那双总是含着冷意的眼睛。
整个人看着很是无害。
他对她说道：
“下次不必自称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