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的人 作品

第56章 忘年之交

夜色如水,浸润着七侠镇的每一片青瓦与石阶。*k~a¢n^s_h^u^j`u~n·.?c^c\太玄医馆后院的风灯,在微凉的晚风中轻轻摇曳,昏黄的光晕将廊下两人的身影拉得悠长。张三丰那声悠长的叹息,仿佛带着百年风霜的重量,沉入渐起的市声,却并未消散,而是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弥漫在药圃的草木清香与尚未散尽的药味之间。

李太玄依旧瘫在藤椅里,姿势比之前更没正形,仿佛全身骨头都被抽走了。他对着空葫芦又晃了晃,听着那点可怜巴巴的回响,终于认命地将其丢在一旁的小几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他抬起眼皮,看向对面石凳上那位当世唯一能与自己体内那部《太玄经》意蕴产生共鸣的陆地神仙,脸上那点惫懒的笑容里,难得地掺入了一丝极淡的、近乎真实的温度。

“老神仙,”他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叹气叹得那么沧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儿是阎王殿呢。怎么,我这小破庙的凳子硌着您老骨头了?”

张三丰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抚须畅笑起来。笑声不高,却浑厚温和,如同古寺晨钟,涤荡人心。“非也非也,”他摇头,眼中带着洞察世事的豁达与一丝明悟后的释然,“是老道坐井观天百载,今日得见瀚海无涯,心生感慨罢了。神医这庙虽小,却有吞吐天地、造化生灭之玄机,坐此一凳,如坐春风,何来硌骨之说?”

他目光扫过药圃中生机盎然的草木,又落回李太玄身上,语气真挚:“神医虽言不懂‘道’,然举手投足,针石药汤之间,无不在践行大道本真——护持那一口‘生’气,消弭不该存于世的‘死’气。*l_a~n!l^a?n,g?u*o`j′i^.?c~o-m+此等境界,己非‘懂’与‘不懂’可论,乃是‘行’在道中。老道痴长百年,自诩问道,今日方知,行道远胜言道。能与神医同坐此院,观生灭流转,是老道之幸。”

这番话发自肺腑,不带半分宗师架子,只有纯粹的欣赏与坦诚。一个百岁陆地神仙,对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医者,如此推心置腹,堪称惊世骇俗。廊下阴影里,正提着食盒走来的怜星脚步微微一顿,冰魄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

李太玄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张三丰会说出这番话来。他摸了摸鼻子,难得地没再插科打诨,只是扯了扯嘴角:“老神仙您这么夸,我脸皮再厚也扛不住啊。要不…留下来吃个便饭?郭芙蓉那丫头的手艺虽然比不得皇宫御厨,但胜在份量实在,管饱。”

张三丰眼睛一亮,抚掌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老道叨扰了!”

怜星无声地将食盒放在小几上,揭开盖子。热气腾腾的清粥小菜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最后一丝药味的清苦。简简单单的白粥,几碟时令小菜,一碟醋溜藕片,一碟清炒豆苗,还有一小碟怜星自己腌制的脆爽酱瓜。郭芙蓉的手艺确实家常,却也透着七侠镇特有的烟火温暖。

三人围着小几坐下。李太玄毫不客气地端起碗,吸溜了一大口粥,满足地喟叹一声。张三丰也执起竹筷,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藕片,细细品尝,脸上露出孩童般纯粹的满足。

“嗯,清爽脆嫩,火候恰好。”张三丰赞道。

“郭芙蓉就这点拿得出手了。′卡/卡¨暁¨税¨罔? +追¢罪^薪*蟑-劫-”李太玄含糊道,又夹了一大筷子豆苗,“老神仙您那武当山,天天吃素斋,不腻味?”

张三丰笑道:“山野清供,亦有其真味。不过今日这七侠镇的烟火小菜,别有一番风味,如同神医这医馆,平凡之处见真章。”

月色渐渐清亮,洒满小院。三人就在这廊下,就着简单的饭菜,随意闲聊。张三丰不再执着于“道”的探讨,反而饶有兴致地问起七侠镇的风物人情,问李太玄行医的趣事,也说起武当山上的松涛云海,说起他年轻时行走江湖遇到的奇闻轶事。他见识广博,谈吐风趣,毫无前辈高人的架子,如同一位慈祥的长者。李太玄偶尔插科打诨,惫懒的言语间,却也藏着对世情的洞悉和对生命的独特体悟。怜星静静听着,偶尔为两人添粥,冰魄般的眸子在月色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一种奇特的氛围在三人之间流淌。没有刻意的客套,没有身份的鸿沟,只有月色、粥香、药草芬芳与随意的谈天。张三丰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的璧人,一个深藏惊世传承却甘于市井慵懒,一个身负残疾却坚韧清冷,在这小小的医馆里守护着一方安宁,心中感慨万千。忘年之交,莫逆于心,或许便是如此。

月上中天,夜色己深。

张三

丰放下碗筷,看向李太玄,目光温和而郑重:“李神医,无忌孩儿此番能得脱大难,重获生机,全赖神医再造之恩。武当上下,铭记于心。日后神医但有所需,只需一封书信,武当山上下,莫不从命!”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物。

并非金银,也非秘籍。那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令牌。令牌呈玄青色,触手温润,正面浮雕着武当山七十二峰云雾缭绕之景,背面只有一个古朴苍劲的“道”字!这令牌看似普通,却隐隐散发出一种与张三丰同源、圆融浩瀚的太极道韵!

“此乃老道随身信物,持此令,如老道亲临。”张三丰将令牌轻轻放在小几上,推至李太玄面前,“神医莫要推辞。非为诊金,只为一份心意,也为武当山与神医结下的一份善缘。他日神医若有暇,或有所需,武当金顶,扫榻相迎。”

李太玄看着那块令牌,又看看张三丰真诚的眼,这次没再推脱,也没说那些惫懒的玩笑话。他伸出两根手指,随意地将令牌拈起,掂了掂,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和内蕴的浩瀚道韵,随手塞进怀里:“行吧,老神仙一片心意,我就收下了。说不定哪天嘴馋了,真去武当山尝尝你们的素斋,看看有没有郭芙蓉做的好吃。”

张三丰见他收下,脸上笑容更盛,如同老怀大慰。他站起身,对着李太玄和怜星微微颔首:“夜色己深,老道也该告辞了,徒孙还需照料。神医,怜星姑娘,保重。”

“老神仙慢走。”怜星也站起身,微微欠身还礼,清冷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重。

“慢走不送。”李太玄挥挥手,依旧瘫着。

张三丰洒然一笑,转身,宽大的道袍在月色下微微拂动,身影看似缓慢,却一步踏出,己如行云流水般飘至院门,再一步,便融入门外长街的灯火阑珊之中,消失不见。陆地神仙,来去无踪。

同福客栈的方向,隐隐传来几声马匹的嘶鸣和武当三侠低沉的交谈声,很快也归于平静。

后院重归宁静,只剩下风灯摇曳,虫鸣唧唧。

李太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节噼啪作响。他拿起那个空酒葫芦,对着月光照了照,叹了口气:“唉,连个压惊的酒都没了…” 语气满是惆怅。

怜星默默收拾着碗筷,动作轻柔。她冰魄般的眸子扫过院角那个糊着朱砂泥巴的咸菜缸,缸身那道裂缝在月色下似乎更显幽深。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低沉、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震动,猛地从咸菜缸深处传来!仿佛被张三丰的离去和那枚蕴含纯正道韵的令牌所刺激,缸中之物在沉寂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的恶意!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怨念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冰锥,骤然爆发,狠狠刺向离它最近、正在收拾碗筷的怜星!

这股恶意来得太快、太隐蔽、太恶毒!怜星虽有所感,但那怨念首指心神,她只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冰魄般的眸子骤然失神,身形猛地一晃,手中捧着的两个瓷碗“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碎裂开来!她的脸色在月光下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嗯?”李太玄猛地转头!那双总是慵懒半眯的眼睛,在瓷碗碎裂的刹那,骤然睁开!

眼底深处,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惫懒,而是一片冰冷到极致的、如同万载玄冰下的深渊般的杀意!那杀意如此纯粹、如此暴烈,仿佛沉睡的太古凶兽被彻底惊醒!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寒刃,瞬间跨越空间,死死钉在了院角那个不起眼的咸菜缸上!

后院的风灯,似乎被这股骤然降临的冰冷杀意所慑,猛地剧烈摇曳了一下,光影晃动间,李太玄的身影在藤椅中投下的影子,陡然变得无比狰狞!